鄧氏看到鳳千帆拿回來的銅板笑得合不攏嘴，這下連借口都懶得尋，扯著嗓子叫了鳳晏，出門買吃的去了。剩下劈柴的父親和洗野菜的鳳千帆。
鳳千帆手中不停地摘菜洗菜，腦中飛快地思考著：如今是夏天，蚊蟲多的時候，艾草荷包是賣得好，但是一旦入秋立冬，沒有蚊蟲了，艾草荷包自然就賣不掉了，那要怎么樣才能保持這份收入？雖然不多，但是對于8歲的鳳千帆來說，已經(jīng)能夠給她一點底氣了。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攢錢買書，自己試著考一考童生試。
晚飯席間，在外面吃飽喝足的鳳晏只略略吃了幾口便扔下碗筷出門去，鳳千帆看著正狼吞虎咽的爹娘，遲疑了一刻，輕聲道：“阿爹阿娘，我今日在鎮(zhèn)上看到很多和我一般大的，都去學(xué)堂讀書了，我可不可以自己賺錢，買書回來看？我不去學(xué)堂，我只買幾本書，”我想認(rèn)識幾個字……”
后半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鄧氏便將手中的空碗狠狠地砸向她的額頭，鳳千帆呆愣片刻，已經(jīng)被鄧氏拎著脖子扔到地上，抬頭便看到鄧氏嫌惡又憤怒的神情：“你想都不要想！我告訴你死丫頭，讀書那是沒用的，是有錢人家才配做的事情，你配嗎？別想著自己偷偷買書，你要是不把賺的錢都交到我手上，你要是讓我看到一片紙屑，我打死你！”
隔壁王大嬸聽到動靜從門口探頭進來，見鳳千帆瘦小的身體蔫蔫地坐在地上，一邊勸著鄧氏一邊走進院子里將鳳千帆扶起來：“我說鳳晏他娘，丫頭才這么點，就別打了，丫頭有什么錯的好好和孩子說，這孩子可懂事了，一天給你賣掉那么多荷包，多能干呀，你就消消氣吧啊?！?/p>
王大嬸一個勁的對鳳千帆使眼色，鳳千帆低頭，眼睛里一絲光亮也沒有。
她用臟兮兮的袖子擦掉眼淚，悶悶道：“阿娘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繡花，好好賣荷包，不再說讓您生氣的話?！?/p>
王大嬸見鄧氏不再說話，抬手替鳳千帆擦干凈粘在臉上的沙粒，轉(zhuǎn)身出門回家。
晚上，鳳千帆在自己屋里縫荷包，鄧氏罕見地來到了西屋，一進門，并沒有和鳳千帆說話，而是將挎籃里的荷包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疑惑道：“怎么有一股艾草的香味？”鳳千帆小聲道：“許是我白日進山挖野菜的時候身上蹭到了艾草，不小心沾到了荷包上。阿娘放心，明日味道就散了的?！编囀弦娝龂肃樾⌒牡臉幼臃朔籽郏訔壍溃骸耙院笮⌒狞c，若是不小心將艾草的顏色帶到荷包上就廢了?！?/p>
說罷，鄧氏將西屋翻了個底朝天，所幸鳳千帆沒幾件衣服，不至于“抄了家”。見沒有翻到銅板，鄧氏滿意地點頭，對著鳳千帆道：“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藏錢，我就用你阿爹劈柴的斧頭把你腿砍斷！”轉(zhuǎn)身回了主屋，不一會，鳳氏夫婦的呼嚕聲已此起彼伏。
鳳千帆將最后一個荷包縫好，拿著幾個成品上了后山，聽到江氏綿長的呼吸，便沒有進屋打擾。將放在江氏的院落中，白日研磨好裝到布袋中的艾草粉末塞到荷包中。正欲離開，東廂房的門忽然打開，商弧看著灰頭土臉的鳳千帆皺了皺眉，待走近才發(fā)現(xiàn)額頭上紅紅的一片，登時拉了鳳千帆：“他們又打你？”
鳳千帆著急捂住商弧的嘴：“師兄你小聲些，當(dāng)心吵醒師父！”背對著房門的鳳千帆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的門已經(jīng)打開，聽到商弧的話，江氏亦是沉了臉。
商弧余光看了看江氏，將她的手拉下來，低低問道：“這次又是因為什么？”
鳳千帆嘆了口氣，坐到石凳上：“我想識字，但是知道阿爹阿娘一定不允許我上學(xué)堂，就想自己賺錢買幾本書，橫豎師父識字，我可以讓師父教我，但是我阿爹阿娘不許，不讓我買書，就打了我。”
她拍了拍胸脯：“你不知道，真的幸虧我今日將那十個銅板放到師父這里了，后來吃過飯了我阿娘特意來我屋子里搜呢，若是被搜出來，我的腿怕是也要被她打斷了?！?/p>
江氏冷著臉，將鳳千帆從石凳上拎起來扳過身子，仔細地看了看她的傷，一語不發(fā)地回了屋，給鳳千帆嚇了一跳。
鳳千帆埋怨道：“師兄你也不告訴我?guī)煾冈诤竺妗@下好了師父生氣了?！?/p>
商弧搖搖頭：“師父沒生你的氣，快進屋，師父要給你上藥呢。待會走的時候我有話和你說?！?/p>
江氏真是想不明白，天下怎么會有這么狠心的父母，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忍心這么虐待。
給鳳千帆的傷口洗干凈，輕點了些化瘀的藥，對鳳千帆說：“受了委屈別自己忍著，想哭就來我這里哭，受了傷我給你包扎，怎么就靜悄悄來還要靜悄悄走呢?！?/p>
鳳千帆討好地蹭了蹭江氏的手臂：“我這不是聽到您睡著了嘛，而且，這也不算什么委屈，我都習(xí)慣了的，這么晚了，師父您快睡覺吧，我還得趕緊回去把這幾個荷包縫好呢?！?/p>
江氏愛憐地摸摸她的發(fā)頂，囑咐：“有什么賺錢的點子就來找我商量，你還這么小，能多攢點錢就多攢點錢吧?！?/p>
待江氏入睡，商弧送鳳千帆下山，鳳千帆道：“師兄，武館好不好??？你喜歡嗎？”
商弧拉著她的手，道：“好，我很喜歡，武館里面很多武術(shù)大師，每日里盯著我們訓(xùn)練，雖然很累，但是我很開心，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闭f著，怕山上的樹枝傷著她，將她往身后拽拽：“對了，我和你講，有一個地方的錢特別好賺，但是我估摸著師父不愿意讓你去?！?/p>
鳳千帆立馬拉著他：“哪里？師兄你告訴我哪里？”
商弧四處看了看，才小心翼翼湊到她耳邊：“青樓，煙柳巷?！?/p>
鳳千帆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似是沒想到師兄竟然是這樣的人！
商弧看到她的眼神便知道她想歪了，伸手將她眼睛蒙住，不讓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繼續(xù)道：“你想多了，武館里面有個大哥哥，他是鎮(zhèn)子上的人，經(jīng)常去那種地方，每次回來腰上的荷包都不一樣，還有各種各樣的香味，我猜是那些姑娘們送他的，”
鳳千帆將他手掌撥開，依舊是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在說：那樣的地方，怎么會要她這么個小丫頭片子繡的東西！
商弧又道：“那個大哥哥經(jīng)常去，荷包可多了，后來沒有地方放了，就送給我們，本來也是給了我一個的，但是那種地方的東西，我可不要。不過我覺得，那個荷包的繡工，和你的也差不了多少，甚至不如你的好呢，你可以去試試?！?/p>
鳳千帆想了想，秀眉擰起：“師兄，那種地方我不敢進去?！?/p>
商弧被她這副模樣笑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放心吧，不用進去，就是在門口的大街上，對面，或者姑娘們的房間窗下，不過記得穿的爛一些，臉上也要涂一些泥什么的，盡量在人多的時候。”
商弧看她糾結(jié)的模樣，嘆了口氣：“千帆，我也不想你去那種地方賣東西，但是你聽我說，不去嘗試，真的不會明白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有多讓人開心。
我算是幸運的，遇到了師父，她愿意放棄自己的自由，在藥堂坐診，賣藥，為我爭取機會，可是，你的父母不會。讀書，你一定要讀的，只有讀書，你才有改變現(xiàn)在這種生活的機會。不過你要是真的打算去那種地方賣荷包，記得喊我，說到底那種地方總是不安全的，我平日也在鎮(zhèn)上，你一定叫上我，我陪著你去叫賣，安全一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