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世間第一滴水?;煦绯蹰_時,我從虛無中凝聚成形,墜落在不周山巔。
那時天地間尚無生命,只有我這滴透明的水珠,孤獨地懸掛在山尖的巖石上。日升月落,
不知過了多少年歲。我吸收日月精華,漸漸有了靈識。我看著盤古的身軀化為山川河流,
看著女媧用泥土捏出人形。我滾落山巔,匯入新生的河流,成為天河的一部分。
天界諸神稱我為"弱水"——鴻毛不浮,飛鳥不過。任何生靈觸碰到我都會沉沒消融,
連神仙也不例外。我成了三界中最危險的存在,被禁錮在天河盡頭,由重兵把守。
我習慣了孤獨。直到那一天,他出現(xiàn)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弱水?
"清朗的男聲打破了我永恒的寂靜。我睜開無形的眼睛,
看到一個身著銀甲的高大神將站在岸邊。他劍眉星目,嘴角掛著玩世不恭的笑,
手中握著一柄九齒釘耙。"天蓬元帥,請勿靠近!"守衛(wèi)的天兵驚慌阻攔,"弱水劇毒,
觸之即死!""哦?"他挑了挑眉,不但沒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
蹲下身來近距離打量著我,"我偏要看看,這水有多厲害。"他的大膽讓我驚訝。千百年來,
從沒有人敢這樣靠近我。那些神仙要么對我避之不及,
要么想利用我的力量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最好離我遠點。"我凝聚水汽,
在空中形成一行字,"我不想殺你。"天蓬看到水字,眼睛一亮:"你會說話?""不會。
"我又寫道,"但可以這樣交流。"他笑了,
那笑容比天河最璀璨的星辰還要耀眼:"有意思。從今天起,我每天都會來看你。
"我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天界神仙向來言而無信,尤其是對那些他們眼中的"異物"。
但第二天,他果然來了。2天蓬元帥成了我唯一的訪客。他告訴我天庭的趣事,
講述他統(tǒng)領八萬水軍的威風,甚至偷偷帶來人間的美酒,
灑在水面上與我共飲——雖然酒一接觸我就被凈化成了清水。"你真美。"有一天,
他凝視著我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光芒的水面,突然說道。我掀起一陣漣漪表示疑惑。"我是說,
"他俯身靠近,近到我都能聞到他身上松木與星辰的氣息,"你的本質(zhì)。
純凈、強大、不受任何污染。天庭那些神仙,包括我在內(nèi),都比不上你。"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平靜了千萬年的水面泛起了從未有過的波瀾。"我可以為你做一件事。
"我用水汽寫道,"作為你陪伴我的回報。"天蓬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
露出狡黠的笑容:"那我要你答應,你的力量只為我一人所用。其他人觸碰你,
都會化為枯骨。"我本該拒絕。作為生命之源,我的力量屬于天地萬物。
但看著他期待的眼神,我鬼使神差地答應了。"我,弱水,
今日立誓:此生只認天蓬元帥一人為主。除他之外,任何觸碰我的生靈都將消融殆盡。
"誓言一出,天河震動,三界法則隨之改變。天蓬欣喜若狂,
伸手觸碰我的水面——這是第一個能安全接觸我的生靈。他的手指穿過水面,
帶來一陣奇異的溫暖。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懂得了人類所說的"愛"是什么。3好景不長。
我發(fā)現(xiàn)天蓬來看我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有時一連數(shù)月都不見蹤影。當我詢問守衛(wèi)的天兵,
他們支支吾吾,不敢直視我的水面。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分出一縷水汽,
悄悄跟隨一名天兵來到廣寒宮外。我看到天蓬站在月桂樹下,正對著嫦娥吟詩作對。
他眼中閃爍的光芒,與當初看我的眼神如出一轍。心碎的感覺原來如此具體。
我那一縷水汽失控地凝結(jié)成冰晶,墜落在地發(fā)出清脆聲響。"誰?"天蓬警覺回頭。
我迅速撤回水汽,但為時已晚。第二天,他怒氣沖沖地來到天河畔。"你跟蹤我?
"他質(zhì)問道。水面上浮現(xiàn)文字:"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不再來看我。""我乃天蓬元帥,
統(tǒng)領水軍,事務繁忙,哪有時間天天陪你這一灘死水!"他口不擇言地吼道。
"死水"二字刺痛了我。我掀起巨浪,卻在即將觸及他時硬生生停住——我的誓言約束著我,
無法傷害他分毫。天蓬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語氣軟了下來:"弱水,你對我來說很特別。
但我是神仙,需要社交應酬。嫦娥那邊只是逢場作戲...""那七仙女呢?"我寫道,
"還有瑤池的侍女,月宮的玉兔?我都看到了。"他臉色大變:"你監(jiān)視我?
""我只是太了解你了。"水面上的字跡開始扭曲,
"你每日衣襟上不同的仙氣...你以為我察覺不到嗎?"天蓬惱羞成怒:"夠了!
你不過是一灘水,還真把自己當我妻子了?我接近你只是為了你的力量!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刺穿了我無形的心臟。4天蓬的話讓我徹底崩潰。我,生命之源,
竟被當作利用工具?我回想起他每次觸碰我時眼中閃爍的算計,
那些甜言蜜語背后的虛偽...愛意化為滔天恨意。"既然如此,"我凝聚全部力量,
在天河上空形成遮天蔽日的水幕文字,"那就讓這三界為你對我的欺騙付出代價!
"天河開始沸騰。我掙脫了天庭的束縛,洪水向四面八方蔓延。天兵天將試圖阻攔,
但觸碰到我的瞬間就化為白骨。只有天蓬能安全地站在水面上,
臉色慘白地看著我造成的破壞。"弱水,住手!"他哀求道,"我知道錯了!"太遲了。
恨意已經(jīng)吞噬了我全部的理智。我要讓這三界眾生為他的背叛陪葬!弱水所到之處,
生靈涂炭。人間洪水泛濫,天界宮殿倒塌,連地府的忘川都被我倒灌。
三界陷入前所未有的災難。就在我即將淹沒最后一處凈土時,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弱水,
收手吧。"佛祖現(xiàn)身于蓮臺之上,悲憫地看著我。"為何要阻攔我?"我掀起巨浪質(zhì)問,
"是他們先負了我!""愛恨皆為執(zhí)念。"佛祖嘆息,"天蓬確實負你,但三界眾生無辜。
"我看著腳下漂浮的無數(shù)尸骨,突然感到一陣空虛。
但恨意仍未消散:"那我要天蓬付出代價!""他會的。"佛祖承諾道,
"但你掀起如此災劫,也需承擔后果。"5佛祖的懲罰出乎我的意料。他拿我也沒辦法,
而是抹去了我的記憶。"你本為生命之源,不應被恨意支配。
"佛祖的聲音回蕩在空蕩的天際,"去吧,入輪回走一遭,體會人間愛恨,或許能明白更多。
"我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消散,驚恐地掙扎:"不!至少讓我記住他的背叛!
""執(zhí)念太深,終成魔障。"佛祖搖頭,"忘記一切,重新開始。"在意識完全消失前,
我看到天蓬被天兵押解而來。他銀甲破碎,面容憔悴,再無往日風流倜儻的模樣。
"弱水..."他痛苦地呼喚我的名字。最后一刻,我擠出一滴眼淚。那不是普通的水滴,
而是凝聚了我全部情感與記憶的本源之水。這滴淚墜入凡間,而我則陷入永恒的黑暗。
后來聽說,天蓬因"調(diào)戲嫦娥"被貶下凡間,錯投豬胎成了豬八戒。
多么可笑的罪名——他確實追求過嫦娥,但那遠不是他被懲罰的真正原因。而我的那滴淚,
落在了高老莊一戶姓高的員外家中。員外夫人當晚夢見天河傾瀉,
醒來時發(fā)現(xiàn)枕邊有一枚晶瑩剔透的水珠。不久后,她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翠蘭。高翠蘭,
那就是失去記憶的我。6十八年后,高老莊。我站在閣樓上,
看著院子里的壯漢正在賣力地劈柴。他自稱朱剛烈,是路過此地的修行者,
自愿入贅高家做苦力。父親被他力大無窮的表象蒙蔽,母親被他花言巧語迷惑,
只有我看穿了他的本質(zhì)。當他第一次踏入高家大門時,我手中的茶碗突然碎裂。
一段模糊的記憶涌入腦?!y甲神將站在水邊,
說著同樣的甜言蜜語..."小姐為何總是這般看我?"有一天,朱剛烈停下手中的活計,
擦著汗問我。我微微一笑:"只是覺得官人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見過。
"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笑道:"小姐說笑了。俺老朱這般模樣,若曾見過,定不會忘。
"我輕撫發(fā)髻,指尖掠過那枚從小戴到大的水珠簪子——那是我出生時手中緊握的奇異珠寶。
"聽聞官人曾是天上的神仙?"我故作天真地問。朱剛烈——或者說,
豬八戒——臉色大變:"誰、誰說的?俺老朱就是個普通修行者,
修行只為混口飯吃..."我笑而不語,轉(zhuǎn)身回屋。當晚,我向父親提議舉辦宴席,
慶祝莊稼豐收。"把最大的那頭豬宰了吧。"我輕聲說,"女兒想辦一場全豬宴。
"父親不明所以,欣然同意。而我看著廚房里磨得锃亮的殺豬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天蓬,
這一世,我要讓你嘗嘗被千刀萬剮的滋味。7高家張燈結(jié)彩,院里擺了二十桌宴席。
我站在回廊下,看著家丁們熱火朝天地搭灶臺、磨刀具。最大的那口鐵鍋已經(jīng)支了起來,
鍋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冒著泡。"小姐,您要的香料都備齊了。"丫鬟小翠捧著托盤過來,
上面擺滿了花椒、八角、桂皮,"廚子問,什么時候殺豬?
"我望向院角那個正在劈柴的魁梧身影:"不急,等客人到齊了再說。"朱剛烈似有所感,
抬頭沖我憨厚一笑。陽光照在他那張丑陋的臉上,汗珠滾落。若不是那些零碎的記憶,
我?guī)缀跻嘈潘皇莻€老實巴交的修行者了。"翠蘭姑娘!"他放下斧頭,
用袖子擦著汗向我走來,"今兒個是什么大喜日子?這么熱鬧?""莊稼豐收,爹爹高興,
便擺了這宴席。"我故作羞澀地低頭,"也叫了附近幾個村子的鄉(xiāng)親,讓大家一起樂樂。
"他眼睛一亮:"那敢情好!俺老朱最擅長熱鬧了!"說著就要去幫忙搬桌子。
我伸手攔住他:"官人且慢。"我的手指輕輕點在他毛茸茸的手背上,"今日這宴,
少了官人可不成。"他愣住了,小眼睛里閃過一絲疑惑。我湊近他耳邊,
輕聲道:"因為官人就是今日的主菜啊。"朱剛烈渾身一顫,
猛地后退兩步:"小、小姐說笑了...""天蓬元帥。"我冷冷地喚出這個塵封的名字,
"別來無恙?"他的臉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你...你是誰?"我沒回答,
轉(zhuǎn)身走向正廳。身后傳來他急促的呼吸聲,還有九齒釘耙突然現(xiàn)形落地的悶響。
8宴席開始后,我特意安排朱剛烈坐在主桌。他坐立不安,鼻子不停抽動,
小眼睛警惕地掃視四周。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放在桌下,想必緊握著那柄能變大變小的釘耙。
"諸位鄉(xiāng)親。"我父親高舉酒杯,"今日除了慶祝豐收,還有一樁喜事要宣布——小女翠蘭,
將與朱剛烈官人結(jié)為夫妻!"滿座嘩然。朱剛烈一口酒噴了出來。"岳、岳父大人,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我父親拍拍他的肩膀:"賢婿何必謙虛?
你來我高家這些時日,勤勤懇懇,我們都看在眼里。
翠蘭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我微笑著看朱剛烈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求助地望向我,
我卻舉杯向他示意:"官人,請滿飲此杯。"酒過三巡,我悄悄對廚子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家丁們抬著一個蓋著紅布的大籠子走了進來。"這是什么節(jié)目?
"賓客們好奇地張望。我起身走到籠子旁:"今日盛宴,怎可無肉?
特備了一份厚禮——"猛地掀開紅布,籠子里是一頭膘肥體壯的黑毛野豬,
正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好大的豬!"眾人驚嘆。
只有朱剛烈臉色大變——他認出了那是他昨日在山中遇到的豬妖同族。"且看第一道菜,
活烤全豬!"我高聲道。家丁們點燃了籠子下方的柴堆。野豬發(fā)出凄厲的嚎叫,
在籠子里橫沖直撞。賓客們被這殘忍的場景驚呆了,有人想上前阻止,卻被我父親攔住。
"小女頑皮,讓大家見笑了。"父親尷尬地打圓場,"快把火滅了!"我沒理會父親的命令,
而是直視朱剛烈:"官人,不救救你的同類嗎?"朱剛烈的豬臉扭曲起來,
眼中閃過一絲兇光。突然,他仰頭喝干整壇烈酒,大吼一聲:"欺人太甚!"隨著這聲怒吼,
他的身形開始膨脹,衣服被撐裂,露出下面黑硬的鬃毛。轉(zhuǎn)眼間,
一個肥頭大耳、長嘴大耳的豬妖現(xiàn)出了原形。"妖怪?。?賓客們四散奔逃。
豬八戒——現(xiàn)在該這么稱呼他了——揮舞著九齒釘耙,一耙打翻了燃燒的籠子,
救出那頭奄奄一息的野豬。"翠蘭姑娘,"他轉(zhuǎn)身面對我,聲音里帶著痛苦,
"俺老豬自問待高家不薄,為何要如此相逼?"我沒回答,只是拍了拍手。
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村民手持鋤頭鐮刀涌了出來,將他團團圍住。"因為這從頭到尾,
都是一場殺豬宴。"我冷笑著說。9豬八戒被關進了鐵籠,擺在院子中央。
村民們輪流用棍棒捅他,孩子們朝他扔石頭。他蜷縮在籠子里,發(fā)出痛苦的哼哼聲,
卻沒有反抗。雨開始下起來,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最后只剩下我,
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籠前。"為什么?"他抬起腫脹的眼睛問我,"你究竟是誰?
"雨滴打在我的傘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嗒嗒聲。奇怪的是,我竟能感知到每一滴雨水的位置,
甚至能數(shù)清落在豬八戒鼻子上的雨滴有多少。"我記不太清了。"我輕聲說,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發(fā)間的水珠簪子,"只記得你曾答應過什么,卻又背叛了。
"豬八戒突然掙扎著坐起來,鐵鏈嘩啦作響:"弱水?是你嗎弱水?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劇痛襲來,我踉蹌著扶住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