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蘭,你實在,能吃苦,日子過到七十都跑不了?!顾@樣說,我傻傻地以為那是愛。
窗外,傳來老漢和巧云的說笑聲。
「老陳,這次進城,一定要帶我去百貨大樓看看,聽說有賣留聲機的!」巧云的聲音嬌滴滴的。
「一定一定,我早就托了縣供銷社的老李給你留了位置?!估蠞h的聲音溫柔得陌生,三十年來我從未聽過。
我的心像被刀子一片片割著。
深夜,老漢酒氣熏天地回來,倒頭便睡。
我顫抖著手,小心翻開他枕下藏著的布包。
破舊的存折上寫著數(shù)字:一百五十八元七角三分。
這是這些年來生產(chǎn)隊的分紅,還有我養(yǎng)的雞鴨賣的錢,全都攢在這里,卻從未讓我過問一分。
存折后面夾著幾張硬邦邦的火車票,省城往返,嶄新鮮亮。
五張,剛好是老漢、大山一家和巧云的數(shù)量。
沒有我的。
最后一頁,藏著一張老漢和巧云并肩而立的小照片,看樣子是近幾年照的,背面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永遠的痛」。
我如墜冰窟。
三十年,原來我只是他生活的挑夫,巧云才是他心頭的朱砂痣。
輕手輕腳地把東西放回原處,我摸出藏在灶臺磚縫里的布包,數(shù)了數(shù)這些年來偷偷賣雞蛋攢下的零錢。
二十六塊四毛,不多,卻是我在這個家唯一屬于自己的東西。
手指撫過那些起皺的紙幣,我下定決心,明天,我要去鎮(zhèn)上看看有沒有去省城的長途車。
這輩子,總得為自己活一回。
雞還沒叫,我就摸黑起來挑水做飯。
灶膛的火剛燃起,老漢已經(jīng)在堂屋泡起了茶,桌上大喇喇擺著五張火車票和一個出門要交代的事項清單。
「桂蘭,這趟進城,你給每人準備兩個煮雞蛋,再蒸幾個大饅頭,路上好吃?!?/p>
「衣服都收拾好了沒?明兒天不亮就走,別誤了火車點?!?/p>
「婆婆,你給大山縫的那身衣服袖口歪了,針腳也粗,去城里穿多難看!」
王英扯過我昨晚熬夜縫制的新衣,當著全家人的面硬生生撕開了線腳。
巧云在一旁接過針線,嫻熟地比劃著:「瞧我的手藝,一針一線都規(guī)整,桂蘭姐啊,你這針線活還得多學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