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昨夜那場安靜卻驚心的夜晚，林鳳儀幾乎一夜未眠。天剛蒙蒙亮，她已經(jīng)在整理文件——這是她連日來為蘇雨桐收集的材料，包括趙明的財產(chǎn)，出軌、教育態(tài)度不當(dāng)?shù)男袨樽C據(jù)，甚至還有從孩子繪畫心理專家那里獲取的輔證陳述報告。
她將文件一頁一頁歸檔，裝入文件袋中，打算天亮透了親自送給蘇雨桐。
她剛伸了一個懶腰，手機響了。
【林氏家族緊急會議，上午七點半，主宅書齋。請勿遲到?！?/p>
發(fā)件人：林父。
她的動作頓了兩秒，隨即冷冷一笑，將文件袋放入隨身的肩包中，拎起外套，步伐不急不緩地轉(zhuǎn)身下樓去站樁，打坐。
主宅的書齋堂外，幾位林氏核心成員已落座。林父正站在長案前，雙手背負(fù)，眉宇間盡是壓抑的怒意。林弟則慵懶地斜坐在靠椅里，一邊掀開保溫壺蓋倒茶，一邊用眼角余光掃向姍姍來遲的林鳳儀。
“怎么，”他嗤笑一聲，“忙著替誰看病，還遲到？有本事你別來啊”
林鳳儀面無表情，走到椅旁坐下，慢條斯理地抽出筆記本，開口卻是一句冷淡至極的回應(yīng)：“你的嘴，什么時候能為自己積點德？”
“行了，”林父沉聲打斷，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聲如悶雷，“今天叫你來，是因為你最近的行事太出格了！”
“我救人、看診，處理林家的醫(yī)館事務(wù)，出格在哪里？”林鳳儀抬眸，眼神犀利。
“你天天往一個單親女人身邊跑，病人？你心里沒點數(shù)？還替她四處奔走收集材料，鳳儀，你是她什么人，那是人家的家事！”林父的語氣越來越重，近乎質(zhì)問。
“她的孩子正在被她前夫以不正當(dāng)手段爭奪?！绷著P儀平靜地道，“這件事關(guān)乎人命。也是醫(yī)者該救之人。”
“醫(yī)者？”林弟忍不住輕笑，靠著椅背打了個響指，“你別拿醫(yī)者的幌子裝圣母，經(jīng)常無辜缺席，不坐診，你以為爺爺一直護著你，就可以胡來？”
“你閉嘴?！绷著P儀抬頭，眼神終于冷了下來，“你從沒認(rèn)真參與過醫(yī)館運營，不讀案、不聽案、不參與診制，你有什么資格質(zhì)疑？”
林弟攤手，“我不懂沒關(guān)系，我會找人，懂的人我請得起。我是男人，市場信得過我，這就夠了?！?/p>
林父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
空氣一時間凝固。
就在這時，書齋門外傳來緩緩腳步聲。林老拄著龍頭拐杖，身穿素灰色的唐裝緩步走入。他的目光一掃眾人，最終落在孫女身上，神色不怒自威。
“一大早就吵吵，不用聽我就知道你們又在吵什么，鳳儀的確不是完美的人選。”林老開口，話音低沉穩(wěn)重，“但她是林家這一代中，唯一一個把‘醫(yī)’當(dāng)信仰的人?！?/p>
“父親——”林父開口。
“閉嘴。”林老語氣平靜，卻如重錘擊地，“你們一個個只想著擴張醫(yī)館，上市、并購、圈錢，卻忘了林家的根——是醫(yī)，不是利?！?/p>
“我說過，她接班，是因為她敬畏‘醫(yī)’。這一點，你們都輸給了她?！?/p>
林鳳儀抬頭，對上爺爺堅定的眼神，喉頭微微一動。
“爺爺……”她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語氣低緩又顫動。
“你要做什么，我不會攔你?！绷掷陷p輕拍了拍她的肩，“你若真心去做，就放手去做?！?/p>
林父臉色鐵青，林弟氣得揚起唇角，“我就不信我不行，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不學(xué)無術(shù)就算了，還拿著爹媽給的資源亂揮霍，就算是個男的又如何，還不如一個女人?！绷著P儀語調(diào)平靜，卻句句如刀。
話音落地，會議室一瞬間陷入死寂?？諝夥路痼E然凝滯，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那聲即將爆炸的驚雷。
“你說什么？”林弟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椅背“砰”地一聲撞到墻板，茶盞震出一聲脆響，他目光陰沉，唇角扭曲得幾近猙獰，“你再說一遍？你他媽再讓你說一遍試試？”
林鳳儀面不改色，只是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聽得懂，我就不浪費力氣重復(fù)?！?/p>
“你這個瘋女人！”林弟氣得渾身顫抖，一掌拍在桌面上，文件四散飛揚，“你以為你是林家什么人？這張嘴怎么這么賤？爺爺給你幾分顏色你就敢騎到我頭上來了？”
“閉嘴?！绷掷腺咳婚_口，聲音不大，卻宛如金石撞地，震得所有人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坐下?！彼加钪g的威嚴(yán)讓人不敢抗命，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都坐下?！?/p>
林弟咬牙，拳頭捏得發(fā)白，最終一屁股坐回去，怒火仍在眼里翻滾。
“今天讓你們來，不是聽你們吵架的?！绷掷弦宦暲浜?，拄著拐杖站起身來，掃過眾人，“鳳儀這段時間在外確實有些‘異動’，但不是沒有原因。你們之中，有誰能在醫(yī)館最關(guān)鍵的時候，獨自撐下整整三個月的手術(shù)排期？有誰能讓老主顧連夜求她親診？說到底，她還是靠自己站住了腳?！?/p>
“靠自己？”林弟冷笑，“您是說我靠不住是嗎？我不是讀書少，我是不屑浪費時間背那些古書上的廢話。現(xiàn)在是商業(yè)時代，誰還講究一個一個號地慢慢看？講究的是擴張、資本、連鎖，我們林家遲早要上市！她那一套老派做法，遲早被淘汰！”
“就是，爸，鳳儀這幾年雖然努力，但她到底是個女孩?！弊陂L桌另一端的三叔插話道，語氣隱忍卻帶刺，“這圈子不是靠認(rèn)真就能贏的。男人天生扛壓力，決策果斷，擴展資源也容易些。鳳儀要是真的想幫忙，也不是不能，但繼承人這件事，終歸要考慮現(xiàn)實?！?/p>
“什么現(xiàn)實？”林鳳儀忽然轉(zhuǎn)頭，盯住那位三叔，冷聲開口，“我是女孩，就活該靠邊站？你兒子連《黃帝內(nèi)經(jīng)》都念不全，卻坐進副館長的位置；我一連兩年全院滿分考核，就因為性別問題只能守在門診里做‘象征性存在’？”
“你要拿‘現(xiàn)實’來講，我陪在林館幾十個日日夜夜，你們在干嘛？你們的兒子在哪？在國外吸毒還是在夜店招搖？姓林的男人，不是每個都有臉說這兩個字?！?/p>
場面驟然安靜。
“夠了！”林父一掌重拍桌面，怒聲壓下，“我知道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有爺爺撐腰，話就敢這么說。但我告訴你，林鳳儀，你要真想扛起這個家，就得清楚什么叫利弊。你天天往外跑，跟一個女人糾纏不清，搞得整個醫(yī)館都在傳你閑話！你要真敢繼續(xù)這么下去，別怪我不客氣！”
“誰說鳳儀‘糾纏不清’？”林老眼神倏然一沉，冷冷望向長桌盡頭，“你親眼見過了？還是聽誰背后嚼舌根？她救人，她診病，她行得正坐得直，比你背后那些小動作光明磊落得多?！?/p>
“爸！”林父面色難堪，“這事關(guān)林家的名聲！”
“林家的名聲，若經(jīng)不起一個女人靠近的風(fēng)聲，那這個家也不配說傳承?！绷掷下曇舨淮螅渚鋲旱萌舜贿^氣，“鳳儀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比你們?nèi)魏我粋€都更像我年輕時候的樣子——眼里有人，有心有膽，知道醫(yī)者為何，知道責(zé)任為何。你們誰要再說一句她的不是，從今天起別怪我親自改遺囑，把林家醫(yī)館全部交給鳳儀一人?！?/p>
會議室鴉雀無聲。
空氣里，一股雷雨欲來的氣勢悄然凝聚，卻也因林老的這番話，沉沉壓住。
林鳳儀沒有看父親，也沒有再理會弟弟。她只坐得筆直，語氣忽而柔和：“我不會讓林家醫(yī)館因為我受半點牽連?！?/p>
林老輕輕點頭，眼神深沉。
而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也終于變了——不再只是“家中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而是——一個開始令人懼、也開始令人無法忽視的真正對手。
會議剛一結(jié)束，林鳳儀便站了起來。
她捧著那摞自己整理好的資料，轉(zhuǎn)身走出林宅，連母親在走廊盡頭輕聲叫她吃早餐的聲音都沒聽見。
車門關(guān)上的聲音在清晨的空氣中格外清脆，像一聲決然。
引擎啟動的剎那，林鳳儀的指腹微微發(fā)緊——她握著方向盤的手一向穩(wěn)準(zhǔn)，可今早卻比平時多出了幾分汗意。陽光穿過車窗斜灑在她的面龐上，染出一層淡淡的暖光?？伤齾s沒感到一絲溫度。
她只知道，蘇雨桐昨晚一定沒有睡好。而現(xiàn)在，她得去見她。
車子穿過林宅那蜿蜒的青石小路時，她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昨夜蘇蹙著眉、蜷在沙發(fā)上的模樣，還有她輕聲說“謝謝你在我最難熬的時候陪我”的那句話。
不知為何，那句話像纏在心頭的一縷輕絲，怎么也甩不掉。
車子駛?cè)胩K家的別墅區(qū)時，剛好是早晨9點。整個街區(qū)還靜謐著，只有灑水車從遠(yuǎn)處緩慢駛過，帶起一道水霧。
她下車，拎著裝著資料的棕皮文件袋，抬手敲門。
門鈴響了好幾聲，才聽見里面?zhèn)鱽硗闲Σ恋匕宓募?xì)微聲響，接著是保姆的聲音。
門打開一瞬，保姆一怔，聲音帶著訝異與困意：“林小姐？這么早？太太昨夜沒怎么睡，小北去上學(xué)后，才剛睡下?！?/p>
林鳳儀微微點頭，語氣輕而溫柔：“我自己上去看看?！?/p>
別墅內(nèi)一如既往整潔溫暖，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白茶香。她脫下外套搭在玄關(guān)的衣架上，然后悄聲地，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蘇雨桐的房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一絲昏黃的晨光。
她沒有立刻推門，而是在門口停了兩秒，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將門推開——
臥室里靜得只能聽見窗簾被風(fēng)輕輕拂動的聲音。
窗簾半拉著，一道清晨的天光傾斜而入，在地毯上落出一道柔和的影子。空氣溫暖而沉靜。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那張床。
蘇雨桐側(cè)躺著，頭發(fā)散在淺灰色枕頭上，身上只蓋了一層薄薄的被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間。她的肩膀露在外面，肌膚細(xì)膩得近乎透明。唇色淺淡，臉頰帶著一點淺淺的紅印，像是揉過枕頭留下的痕。
林鳳儀站在原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心動”兩個字真正的含義。
是她什么都沒做，只是看著她睡著的樣子，就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一股柔軟又炙熱的電流一點一點漫過。連呼吸，都是悄無聲息的熾熱。
她走近一步，腳步幾乎無聲，像怕驚醒一場夢。
靠近她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在細(xì)微地顫抖。
蘇雨桐的發(fā)香幽幽地浮在空氣里，那是她記得的味道——白茶混著清晨的體香，有些微汗，有些松弛，還有一點慵懶的熱氣，像是香氣也在熟睡。
林鳳儀的目光緩慢滑過她眉眼、鼻梁、唇角。
每一寸都是平日里從未見過的模樣，脆弱又安穩(wěn)，美得讓人無法靠近。
可她偏偏靠近了。
她蹲下身，一只手撐在床沿，一只手緩緩伸出——那動作極輕極輕，像是風(fēng)中的羽毛，輕得自己都不確定有沒有真正觸碰。
她的指腹拂過蘇額前凌亂的碎發(fā)，將它們小心地?fù)苤烈贿叀?/p>
然后，她俯下身。
她不是沒想過克制，真的。
可當(dāng)鼻尖與她的肌膚只剩最后一寸距離時，她終于還是沒忍住——
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一個極輕極柔的吻。像羽毛，像晨風(fēng)，像藏了許久的所有悸動和渴望，在這一刻終于落地。
她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重重撞擊著骨腔。
然而她沒有看到的是——
蘇雨桐的指尖，在她落下那一吻的瞬間，悄然地蜷了一下。
林鳳儀起身的一瞬，蘇忽然微微翻了個身，聲音帶著還未完全清醒的嘶啞：“林醫(yī)生……你怎么來啦？”
她頓住，低頭看她：“你醒了？”
“嗯……”蘇慢慢睜開眼，眼中還帶著幾分睡意朦朧，“只是覺得，好像有人在我夢里……非禮我。”
林鳳儀心跳猛地一顫。
她沒回答，只是慢慢坐在床邊，視線落在她因睡姿而微微露出的肩頭，然后抬眼看她：“誰敢非禮你？”
空氣凝住。
蘇沒有說話，嘴角卻慢慢浮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她低頭笑了一下，然后抬頭看她，聲音輕得幾乎像一陣氣息：“林醫(yī)生……你...。”
那一刻，兩個人之間只有半個呼吸的距離。
曖昧，是從彼此的眼神蔓延到指尖的熱度。
蘇雨桐怕自己失控，只好輕輕推開林鳳儀，掀開被子，下床時腳尖觸地的一刻還帶著些微的戰(zhàn)栗。
林鳳儀坐在床邊，神色看似平靜，指節(jié)卻悄悄收緊，像極了壓抑在深處的一場風(fēng)暴。
“你今天不是還有醫(yī)館的安排？”蘇雨桐的聲音還帶著初醒的微啞，輕輕問，眉眼依舊微微蓬松。
林鳳儀抬眸看她，喉頭滾了下：“我取消了上午的號，一早開完會只想給你送資料?！?/p>
她的聲音低而穩(wěn)，卻帶著種不容置喙的理直氣壯，仿佛蘇雨桐才是她此刻最重要的“患者”。
蘇一愣，唇角輕抿：“送資料？”
林鳳儀點頭，站起身，將那一疊厚厚的紙質(zhì)文件遞到她手中。
“趙明的部分收入來源有問題，他名下還有一個隱秘賬戶，關(guān)聯(lián)著幾個早年供貨商的洗錢鏈。我托朋友查了好幾個通宵，才拿到這些?！彼Z速不快，卻句句實錘，“還有他的情感問題——不僅是小雯，還有一個金融公司的實習(xí)生，在你們離婚前就已經(jīng)……”
話未說完，蘇雨桐的手指已緊緊捏住那一疊資料，眼眶在不動聲色中泛起一絲酸脹。
她低頭翻開第一頁，幾張A4紙上密密麻麻的注解，一筆一劃清晰規(guī)整，不是打印，而是林鳳儀親手寫的，每個重點都用不同顏色的筆圈出，旁邊還標(biāo)記著時間、路徑和推導(dǎo)邏輯。
她忽然抬頭看她，目光怔怔。
“這些你都是……自己做的？”
林鳳儀沒有回避，只是輕聲應(yīng)了一句：“嗯?！?/p>
蘇雨桐喉嚨一哽，下一秒，那一摞資料被她放回桌上，她卻一步跨過距離，撲進林鳳儀的懷里。
她緊緊抱著她，像是在這場連軸轉(zhuǎn)的風(fēng)暴里，終于找到了可以喘息的避風(fēng)港。
林鳳儀被她抱得往后一頓，整個人陷在這份毫無防備的親近中，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蘇雨桐埋在她懷里，語氣輕得像羽毛劃過心頭：“林鳳儀……你個傻瓜，你個笨蛋，我到底哪里值得你這樣？”
林鳳儀抬手，小心地?fù)ё∷难?，那一寸纖細(xì)的腰肢貼合著自己的手掌，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將她揉進骨血。
她在她耳邊，低聲答：“你哪里都值得?！?/p>
蘇雨桐指尖微微蜷縮，整個人在她懷里顫了一下，像是某根被繃得太久的弦，在這一刻終于斷了。
而林鳳儀，也終究被她徹底撩撥到了極致。
她偏頭，在她的發(fā)頂落下一吻。
鼻尖蹭過她的鬢發(fā)，嗅到她身上那種剛醒來的淡淡體溫與香氣混雜的味道，像溫?zé)岬陌撞?，又像被陽光曬過的棉布——撩人，又干凈得讓人沉溺。
“蘇雨桐，”她低聲喊她的全名，語調(diào)近乎沙啞，“你這樣靠著我……你知不知道，會讓我很難收拾？”
蘇雨桐沒有動。
她緊貼著她的心口，聽著她的心跳，也感受到林鳳儀的掌心，從她后背輕輕摩挲至肩胛，再滑回腰窩——動作不重，卻像是一根火星沿著神經(jīng)一點一點燒上來。
“那你就不要收拾了?！彼吐曊f，眼睛沒有看她，只是聲音落在林鳳儀的鎖骨邊，帶著一點輕輕的挑釁，又像是真實的渴望。
林鳳儀的神經(jīng)在這一瞬被拉得更緊，像是拉滿了的琴弦，一觸即發(fā)。
但她還是忍了。
她低低笑了一聲，額頭貼著她的，聲音落得極輕：“你這么說，我可真忍不住了。”
空氣曖昧得快要凝結(jié)。
蘇雨桐卻忽然松開了她，轉(zhuǎn)身走到窗前，深呼吸了一口氣。
“你...?！彼硨χ?，輕聲說，“讓我……我感覺自己最近狀態(tài)不好?！?/p>
林鳳儀沒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那道纖細(xì)背影上。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影，也勾勒出蘇雨桐微微顫動的肩線。
她的聲音低而緩，卻藏著明顯的掙扎：“你……別這樣看我?！?/p>
林鳳儀挑了挑眉，語氣淡得幾乎無辜：“我做什么了？”
“你什么都沒做?！碧K雨桐的指尖下意識地揪住袖扣的下擺，垂在身側(cè)的那只手緊了緊，“可你站在那，我就亂。”
林鳳儀嘴角輕輕上揚，緩緩朝她走了過去，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她，又像是在逼近獵物。
“所以，你想我離開？”她站在她身后，聲音溫柔得像羽毛拂過后頸。
蘇雨桐沒有回頭，只是慢慢閉了閉眼，聲音啞得像是被風(fēng)吹干的紙：“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腦子里一團亂?！?/p>
“你看著我可以嗎？”林鳳儀的聲音貼近了一些，語調(diào)低下去。
蘇雨桐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你說你狀態(tài)不好，”林鳳儀繼續(xù)說，聲音壓得更輕了，“可你剛才靠在我懷里那一刻，呼吸那么安穩(wěn)，整個人都軟下來……那不是放松是什么？”
蘇雨桐咬了咬唇，卻沒反駁。
“如果你不想我靠近，你會第一時間推開我?？赡銢]有?！绷著P儀伸出手，指尖貼上她的手背，隔著柔軟的毛衣傳來一絲微弱的溫?zé)帷?/p>
“你只是怕，不是抗拒?！?/p>
蘇雨桐像是被觸電一般抽回手，卻沒有退開。她終于轉(zhuǎn)過身，眼神正面對著她，那一瞬，眼底濃得快要溢出的情緒被按了又按，像是封存在玻璃瓶中的烈酒，一旦破裂，整個房間都要被灌醉。
“林鳳儀，”她聲音發(fā)澀，低低開口，“你不要這樣，我們……”。她的聲音開始急促，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林鳳儀沒說話，只是抬手，將一縷落在她眼前的碎發(fā)攏到耳后。
指腹不經(jīng)意間拂過耳垂，蘇雨桐一怔，眼神微微閃躲，整個人被逼在墻角。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林鳳儀終于開口，聲音緩慢，溫?zé)?，像春天的風(fēng)貼在耳邊，“我想讓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但我也不會假裝自己什么都不想?！?/p>
她頓了頓，低頭靠近，呼吸掠過蘇雨桐的面頰。
蘇雨桐的心臟狠狠一跳，下意識的閃躲，用手抵住林鳳儀，卻被林鳳儀捉住了手腕。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回，僅僅一掌的距離。
她們呼吸交纏，氣息里混著蘇雨桐早晨殘留的睡意和林鳳儀身上帶著一點冷意的藥香，纏繞著，拉扯著，欲語還休。
蘇雨桐嗓音發(fā)緊：“別這樣，我真的……太亂了，我怕我……”
“怕你會動心？”林鳳儀輕聲問。
蘇雨桐沒回答，可眼神已經(jīng)是最誠實的告白。
片刻沉默后，她猛然垂下眼簾，低低道：“我需要時間。”
林鳳儀沒有逼她，而是收緊了握著她的手，把她輕輕帶進懷里，不再多說，只是穩(wěn)穩(wěn)抱著，像是在告訴她——她可以再靠近一點，再依賴一些。
蘇雨桐靠在她懷里，眼神落在窗外風(fēng)吹樹葉的影子上，眼底終于有了少見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