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圖書館總借閱BL小說,每次都在借閱卡上簽同一個名字。后來我發(fā)現(xiàn),
暗戀的學(xué)長借閱卡上也有同樣的簽名。我鼓起勇氣在書里夾紙條:“你也喜歡男生嗎?
”第二天書被借走,紙條被退回,背面寫著:“我在等一個叫陳默的人發(fā)現(xiàn)。
”書架后突然伸來一只手,學(xué)長聲音沙啞:“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
”雨絲細密地敲打著圖書館高大的落地窗,織成一片模糊的水簾,
將窗外的綠意和遠處灰蒙蒙的教學(xué)樓輪廓暈染成朦朧的油畫,
空氣里彌漫著舊書頁特有的、微帶霉味的馨香,混雜著雨季特有的潮氣,沉甸甸地壓下來。
我縮在靠窗角落的老位置,視線卻不受控制地飄向斜前方靠墻的座位。那個位置空著,
桌面光潔得有些刺眼。陸嶼沒來。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了一下,悶悶的疼。今天周三,
他通常都會在這里待到閉館,專注地讀那些厚厚的專業(yè)書,
側(cè)臉線條在頂燈下顯得格外干凈利落,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書頁的樣子,
指節(jié)微微用力時繃出的弧度,都清晰地刻在我腦子里,揮之不去??山裉欤?/p>
那里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空蕩。“陳默?”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失神。
是管理圖書的王老師,她抱著幾本待上架的新書,臉上帶著慣常的、略顯疲憊的笑意,
“你上次借的《夏日終曲》該還了,后面有同學(xué)預(yù)約了?!薄芭叮玫耐趵蠋?。
”我猛地回過神,臉上有點發(fā)燙,慌忙從背包里抽出那本淡藍色封面的小說遞過去。
指尖碰到書頁,仿佛還殘留著翻閱時留下的溫度。王老師接過書,熟練地翻開扉頁,
檢查夾在里面的借閱卡,她的動作頓了一下,目光在卡片上停留了幾秒,
隨即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帶著點了然,又似乎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又是你啊,”她聲音壓低了點,“這本,還有之前那幾本……都簽的‘林深’?
”我心頭一跳,血液瞬間涌上耳根,燒得厲害,只能胡亂地點點頭,喉嚨發(fā)緊,
一個字也擠不出來。簽“林深”這個假名,是我在這個充斥著窺探和竊竊私語的校園里,
給自己筑起的一道薄得可憐的屏障,它像一層虛幻的霧氣,
掩蓋住我對那些故事里隱秘情感的共鳴,
也掩蓋住我心底深處那個不敢宣之于口的名字——陸嶼。“行吧,”王老師沒再多說什么,
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輕得像一片羽毛,卻沉甸甸地落在我心上,
“年輕人啊……”她拿起桌上的印章,在借閱卡“林深”那一欄后面,
蓋下一個清晰的藍色日期戳。藍色的印泥像一滴凝固的眼淚,洇在泛黃的卡片上,
也印在我忐忑的呼吸里,我?guī)缀跏菗屵^王老師遞回來的、屬于我自己的借書證,
逃也似的離開了借閱臺,腳步虛浮地走向還書車那邊的一排高大書架,
試圖將自己藏進那些散發(fā)著故紙堆氣息的陰影里。臉頰滾燙,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一定紅得不像話。王老師那聲嘆息,像根細針,
扎破了我小心翼翼維持的偽裝氣球。書架間的過道狹窄而幽深,
光線被層疊的書脊切割得支離破碎,我背靠著冰涼的書架,木頭的紋理硌著肩胛骨,
試圖讓混亂的心跳平復(fù)下來。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還書車上散亂堆放的書本,
一抹熟悉的深藍色封面倏地攫住了我的視線——《夏日終曲》,它剛剛才離開我的手。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把它抽了出來,指尖有些發(fā)顫,我飛快地翻到扉頁,
抽出那張還帶著王老師指溫的借閱卡??ㄆ希{色的日期戳還新鮮濕潤,
我的目光習(xí)慣性地向下移動,掠過前面一串陌生的借閱者名字和時間,
最終落在一行熟悉的、工整有力的鋼筆字跡上。那是一個名字:陸嶼。日期是上周。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我用力眨了眨眼,幾乎懷疑是自己心跳過速導(dǎo)致的幻覺。
然而那兩個字清晰地印在卡片上——陸嶼。呼吸猛地窒住。血液在耳道里轟鳴,
蓋過了窗外淅瀝的雨聲,也蓋過了圖書館里一切細微的聲響。世界驟然縮得很小很小,
只剩下這張卡片,和卡片上那三個清晰得刺眼的字。陸嶼?他也看過這本書?
他……簽的是他自己的真名?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驟然在我死寂的心湖里激起巨大的、混亂的漣漪,那張簽著“林深”的借閱卡,
那張簽著陸嶼名字的借閱卡……那個念頭帶著滾燙的溫度和不容忽視的力量,
在我混亂的腦海里橫沖直撞。不可能……這太瘋狂了……我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腳步虛浮地走向存放文學(xué)類書籍的A區(qū),目標明確——陸嶼最近常借的那幾本,
那些厚重的、封面嚴肅的專業(yè)書籍,它們通常安靜地占據(jù)著書架中層靠右的位置。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脆弱的神經(jīng)。手指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抽出了那本墨綠色硬殼封面的《西方政治思想史》,書脊很硬,硌著掌心。我深吸一口氣,
幾乎是屏住呼吸,翻開了沉甸甸的封面,泛著淡淡黃色的借閱卡安靜地貼在扉頁內(nèi)側(cè)。
目光急切地、貪婪地掃過卡片上的字跡。然后,我的呼吸徹底停止了。借閱卡的下方,
清晰地寫著借閱人的名字:陸嶼。日期是幾天前。而在名字旁邊,用同一支藍色鋼筆,
寫著一段簡短的、力透紙背的評注:“契約精神與個體自由的張力貫穿始終,
霍布斯與洛克的交鋒尤為精妙。”那字跡,一筆一劃,轉(zhuǎn)折的力道,
筆鋒的銳利……和我藏在那些BL小說扉頁里、簽了無數(shù)次的“林深”,一模一樣!
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我像一條擱淺的魚,徒勞地張著嘴,卻吸不進一絲氧氣,指尖冰涼,
血液似乎都涌到了頭頂,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令人眩暈的蒼白。
手里的書變得沉重?zé)o比,幾乎要脫手墜落。是他,真的是他!
那個躲在“林深”這個名字背后,一次次借走那些隱秘故事的人,
那個寫下簡短卻精準評注的人……竟然就是陸嶼!我每天偷偷注視著的陸嶼!
巨大的震驚像海嘯般席卷了我,緊接著,是一種近乎滅頂?shù)目只藕托邜u。他全都知道?
他知道那個簽著“林深”、頻繁借閱這些書的人是我?他看過我的名字,看過那些評注,
甚至……他是否也像我偷偷觀察他一樣,在某個角落,帶著了然的目光,
觀察著我的窘迫和慌亂?一股強烈的沖動攫住了我,混合著恐懼、羞恥,
還有一絲被看穿的、隱秘的絕望,我必須做點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確認,
哪怕會換來徹底的毀滅。我?guī)缀跏酋咱勚芑刈约旱慕锹洌瑥墓P記本上撕下一小條空白紙頁,
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筆尖懸在紙上,微微顫抖,圖書館里安靜得可怕,
只有我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在耳邊無限放大?!澳阋蚕矚g男生嗎?
”六個字,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個筆畫都帶著灼人的溫度,燙著我的指尖,
也燙著我的理智。寫完最后一個問號,我像被抽干了所有骨頭,癱軟在椅子里,
冷汗浸濕了后背??粗菑埿⌒〉?、承載著巨大秘密的紙條,我猛地將它揉成一團,
死死攥在手心,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不行,太蠢了,太危險了……可是,那個念頭,
那個“萬一”的念頭,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纏繞住我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萬一呢?
萬一那相似的筆跡背后,藏著的是同樣的心情?萬一這冰冷的圖書館里,
并非只有我一個人在孤軍奮戰(zhàn)?被揉皺的紙團再次在我汗?jié)竦恼菩臄傞_,我近乎自虐般地,
將它一點點展平,指尖撫過那些帶著顫抖痕跡的字跡。然后,
我抽出剛剛借到手的、陸嶼評注過的那本《西方政治思想史》,墨綠色的封面冰冷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