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來訪萬圣之夜，百鬼游蕩。酒吧被裝扮奇詭的年輕人圍得水泄不通。
光怪陸離的燈光潑灑在攢動的人影上，扭曲、交融，暈染成一片片迷離的色斑。
空氣里蒸騰著放縱的氣息，狂歡與擁吻是此刻的通行證。烈酒潑灑一地，
在無數(shù)鞋底的踐踏下飛濺四散，浸染著狂歡的印痕。
提著燭火搖曳南瓜燈的孩童嬉笑著穿梭其間，紫發(fā)紅瞳的魅魔向瘦長鬼影拋去媚眼，
厚重粉底涂抹出的蒼白皮膚上，蔓延著詭譎的紋路。在這奇裝異服的魍魎世界里，
不帶點“邪氣”，反倒成了異類。狂歡的夜游已近尾聲，
街道上只余下零星的醉鬼和遲歸的夜行者。
濃烈的酒精與甜膩的糖漿氣息在空氣中膠著、彌漫，將整條街巷裹進一層醉意朦朧的幻境。
壯碩的狼人擁著女巫在街邊笨拙旋轉(zhuǎn)，小丑和教皇蹲在昏黃的路燈下劃拳斗酒，
瘦長鬼影狼狽地扒著墻根嘔吐。提著南瓜燈討糖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污穢的狼藉，
奔向抱著吉他、曲不成調(diào)的幽靈女王。骷髏騎士訕笑著向魅魔拋出邀請，
只換來一個無情的白眼。三五成堆的路人歪倒在道旁，
醉眼迷離地打量著這個顛倒迷醉的世界。夜色如墨，魑魅魍魎，幢幢邪影。
“你們當(dāng)以基督耶穌的心為心。使你們無可指摘，誠實無偽，在這彎曲悖謬的世代，
作上帝無瑕無疵的兒女。你們顯在這世代中，好像明光照耀！”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身著洗得發(fā)灰的西裝，向著搖搖晃晃的人群嘶聲宣誦，如同破舊風(fēng)箱的喘息，
“耶和華若喜悅我們，就必將我們領(lǐng)進那地，把地賜給我們。那地原是流奶與蜜之地！
”傳教？哪來的瘋子？小丑嫌他聒噪，大聲呵斥驅(qū)趕，一腳踢翻了他身旁破舊的木箱。
愚人指著他扭曲的面容和倒地的狼狽，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哄笑，模仿著他的姿態(tài)怪聲祈禱。
更多人只是漠然地投去一瞥，或是嘴角掛著嘲弄的弧度，便隨著人潮走遠。
他是沸騰人海中的一塊真空，喧囂與迷醉奔流至此，便自動繞行，
留下他如一個被世界刻意遺忘的靜止標(biāo)點。他固執(zhí)地釘在原地。蒼老的嘶喊在夜風(fēng)中顫抖，
如風(fēng)中殘燭，可深陷的眼窩里卻燃燒著一簇固執(zhí)的火苗。他高舉著手中卷邊的紙牌，
一遍遍誦念：“你要專心仰賴耶和華，不可倚靠自己的聰明，在你一切所行的事上，
都要認定他，他必指引你的路。不要自以為有智慧，要敬畏耶和華，遠離惡事！
”“凡親近神者，無論大小，神皆賜福于他！”“凡棄絕神的，也必被神棄絕！
”涌動不息的人潮里，一道漆黑的影子緩緩析出。那影子俯身，
在翻倒的木箱上輕輕擲下一枚銀幣。叮——清越的顫音穿透了渾濁的喧囂，
周遭光怪陸離的色彩仿佛瞬間黯淡、褪去。那枚旋轉(zhuǎn)跳躍的銀幣，帶著冰冷的余韻，
竟如實質(zhì)般直直砸在老人緊繃的心弦上，震得他渾身一僵。老人愕然低頭，
眼前佇立著一個裹在漆黑中的女人。她披著一身曳地的黑色斗篷，內(nèi)里是同樣濃墨般的裙裾，
裙邊隨著夜風(fēng)無聲輕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握著一柄精致的檀香扇，扇骨隱在指間。
頭上壓著兜帽，帽檐的陰影幾乎吞噬了所有光線，只吝嗇地露出側(cè)頸一綹墨色長發(fā)，
以及禮帽邊緣下，一小片蒼白的下頜肌膚。在那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包圍中，
那一點肌膚如同雪地上映出的瑩瑩冷月，毫無一絲溫度與血色，甚至透著一絲冰冷的青意。
唯一洇染在這片死白之上的，是帽檐陰影下若隱若現(xiàn)的唇色——一抹淺淡卻觸目的紅。
正是這一點紅，無端令人心悸——它是荊棘刺尖懸著的一粒夜鶯心尖血，
美麗本身即是瀕死的警示，蠱惑著飛蛾撲向那將熄未熄的微光眼前之人，
宛如夜色本身凝化出的鬼魅，美麗得驚心動魄，卻又陰森、妖異，
散發(fā)著令人骨髓生寒的不祥。傳教者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握緊紙板的手心沁出層層冷汗。
巨大的驚駭攫住了他，這恐懼來得如此莫名而洶涌，讓他喉頭發(fā)緊。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瞪著那深不可測的帽檐陰影，
用緊張而干澀到幾乎劈裂的聲音嘶喊道：“你……你是否愿意皈依我們?nèi)f能的、慈悲的主？
若你皈依，我將為你誦讀福音，祈求主拯救你的靈魂——！”“不必了?！迸松⒙亻_口。
她的聲音清冷剔透，吐出的每一個字卻像長刀優(yōu)雅地敲擊在冰涼的銀器之上，
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回響：“我是上帝的褻瀆者。你的主，救不了我的靈魂。
”傳教者瞬間瞪大了渾濁的雙眼，心臟仿佛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停頓了一拍。
就在那一剎那的驚駭中，他似乎瞥見那帽檐下的陰影里，有尖銳的犬齒寒光一閃而過！
然而未等他看清，那抹冰冷的笑意便已收斂。黑衣人一手優(yōu)雅地按住禮帽前沿，
微微頷首致意，另一只握著檀香扇的手，扇骨輕點自己那抹唯一的血色——冰冷的唇，
聲音疏離而淡漠：“離開吧，傳教者，你不該在這里?！彼穆曇魩е聪ひ磺械木氲。?/p>
“這里沒有你能救的人。”言罷，她似乎已覺無趣，懶懶地再次頷首，隨即轉(zhuǎn)身。
曳地的黑裙在夜風(fēng)中劃出一道流暢而神秘的弧線，如同暗夜本身在流動。
傳教者呆呆地望著那抹黑色融入人群的方向，茫然失措。
他下意識地將臟污的紙牌緊緊夾在胳膊下，騰出手用力揉了揉昏花的雙眼，
仿佛要確認剛才所見并非幻覺。
這……上帝的褻瀆者……浸透了酒精與污穢泥水的紙板躺在地上，
其上“上帝”的字跡已被染得模糊不堪，如同一個被褻瀆的符號。癲狂的老人顫抖著手，
抹去額頭的冷汗，緩緩在胸前劃下一個沉重的十字，渾濁的眼睛緊緊閉上，嘴唇翕動，
發(fā)出無聲卻虔誠的祈禱：“——阿門。”莫名其妙。轉(zhuǎn)過街角，穆清籠緊了斗篷，
無奈地在心里嘆了口氣。穆清這一脈是卡帕多西亞的一個稀少且非正統(tǒng)的分支。
卡帕多西亞雖被冠以死亡氏族名號，但他們本身并不張揚，智慧與神秘是他們的信條，
他們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持中立態(tài)度，鮮少參與其他氏族的紛爭。
只可惜千百年前歐陸權(quán)力更迭的波譎云詭不允許任何中立的存在，
他們的忠誠不絕對在歐陸權(quán)力掌控者的眼里就是絕對不忠誠。
于是穆清帶著她寥寥無幾的族人重返了自己母族所在之地——遙遠的東方。
然后然后穆清這一脈的分支就與卡帕多西亞再無關(guān)系。不過穆清作為一只高等血族，
氏族神秘的特質(zhì)，讓她天生便具有隱匿的能力，甚至比其他同族更為強大。
隱匿對于穆清來說輕而易舉，只要她不主動跟人類建立聯(lián)系，就沒有人類能察覺到她的存在。
這是一個極其好用的能力，尤其是穆清本人也不是個喜歡跟外界聯(lián)系的主。
今晚她本可以盡快離開這里不驚動任何一個人，
但他卻莫名其妙為了一個傳教士而打破了隱匿的偽裝。真晦氣。
穆清在心里詢問自己原由無果后，冷笑一聲。或許是因為那人可笑的執(zhí)著讓他像個小丑，
又或許是他身上散發(fā)的那種格格不入的濃重孤獨，
也或許是在穆清眼里他只是一支快要熄滅的蠟燭。無論是什么原因，
穆清都不想再費勁去想了。他為一個老人打破了自己一直隱藏的偽裝已經(jīng)足夠荒謬了，
再去深究豈不是更可笑？這就是她討厭人類的原因———遇上人類，
她總會做出些奇怪的事情。她不喜歡這樣，因為這些不可控的因素會打亂她的節(jié)奏，
對于她這樣一位避世隱居的血族來說，風(fēng)險太大了。呵，真令人生厭。
折扇的輕輕展開一小截，穆清輕輕嘆了口氣，壓下兜帽，
再一次用黑色遮住她淡漠的琥珀色瞳仁。今夜，她是來“拜訪”老朋友的。就在24小時前，
梵卓家族的希萊斯公爵給跨半個地球的穆清發(fā)了封密信，內(nèi)容簡潔明了：“命危，速來。
”這不可像那位風(fēng)流紳士的公爵慣用的口吻，應(yīng)該是說身邊心腹代發(fā)的。這個“命?！保?/p>
自然指代的便是公爵大人的命。梵卓族是如今歐洲大陸真正掌握實權(quán)的血族。二十年前，
秘黨同教會聯(lián)手圍剿魔黨，決戰(zhàn)之后魔黨首領(lǐng)下落不明，眾魔黨潰敗逃亡，
整個西歐對秘黨來說不過探囊取物。之后，在教會的沉默中，秘黨內(nèi)部又進行了數(shù)年內(nèi)戰(zhàn)，
最終重新構(gòu)建起了權(quán)利的金字塔。梵卓族憑借著氏族的影響力，又利用與教會交好的優(yōu)勢，
聯(lián)合其他數(shù)族一道將魔黨的布魯赫族放逐驅(qū)趕出歐陸。
精明強勢的梵卓族便趁機同教會訂立條約，擔(dān)任條約的“執(zhí)法者”，
從此一躍登上權(quán)力的頂峰。而目前梵卓族中力量最強，
血統(tǒng)也最為高貴的希萊斯公爵也因此成為了這一代的“執(zhí)法者”，
也就是歐洲血族中實際的掌權(quán)者。這位尊貴的歐洲權(quán)利的王冠，血族的執(zhí)法者，
居然向穆清求救。在來之前，穆清還去見了自己的外公一面。
那時的穆云舟正坐在水榭亭臺邊躲懶，正逗著肩上的一只畫眉玩?！跋ＨR斯？
”穆云舟頭都沒抬，“他不會來找我的?！蹦虑逶谑狼白拢粗夤壶B。也是，
外公曾經(jīng)愿意與歐陸的血族們通商往來，無非是看在穆清父母的面子上。
而今她的父母早已死在了權(quán)力斗爭的旋渦，而穆清也已重返故土，貿(mào)易和聯(lián)系自然也就斷了。
穆清知道外公的心里是有怨和愧的。怨沒能阻止自己的女兒遠嫁，
也沒能在權(quán)力的斗爭中保下自己唯一的女兒。愧則是對穆清的，
愧疚沒能讓她像是東方孩子一樣，在長輩的寵溺下長大，而是被迫在流亡中掙扎求生。
“希萊斯可是個精明毒辣的‘投資者’。”穆云舟揮手放飛那只畫眉，轉(zhuǎn)頭看向穆清，
“他這是想要你履行諾言了?！倍昵?，也就是穆清為父母報仇雪恨，重歸故土的時間，
一向平和寧靜的巫族掀起“巫族之亂”。他們懷疑且嫌惡穆清半身血族的身份，
懷疑這是歐陸對東方的權(quán)力干涉，更有甚者懷疑穆清不過是貍貓換太子，
真正的神女的子嗣早已死在了歐陸權(quán)力的斗爭中。
族內(nèi)反叛勢力聯(lián)合外部勢力想將穆清置于死地，那時穆云舟分身乏術(shù)，
迫不得已只能將穆清轉(zhuǎn)移出國，希萊斯找到了她，跟她做了筆交易，
他可以幫助穆清躲過追兵，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把她送回中國。相應(yīng)的穆清欠他一個人情，
他可以隨時找穆清要求履行。這可不是什么平等互惠的協(xié)議，
不過希萊斯也沒給穆清拒絕的選項，只要她拒絕，希萊斯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殺了她。
像穆清這樣強大又聰明的血族，如果不能跟她合作或讓他為人所用，
那么便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毀掉，否則后患無窮。契約達成，雙方便不能反悔，
否則將遭到反噬?！熬尤挥腥四軅剿俊蹦虑宄烈?，“他那么惜命。”“說不定真有呢？
”穆云舟樂呵呵一笑，把一盞清茶推到穆清面前，
不緊不慢地說：“我聽說希萊斯那邊最近很是焦頭爛額，
一向和教會交好的梵卓族最近跟教會的關(guān)系很僵啊?！薄巴夤佬┦裁?？
”“還能知道些什么。”穆云舟無奈攤手，摸摸下巴，“我又不摻和他們，
管他們那么多干什么?！薄八麄兒徒虝凝r齟事多著呢，被教會背刺也說不定。
”穆云舟興致缺缺，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艾F(xiàn)在是白天吧，這也困？
”穆清疑惑地看著眼前抱著手打盹的老頭子?！拔铱苫剂艘豢垂木皖^疼的病，小清啊，
你還跟我說了半天晦氣的希萊斯，好歹心疼一下外公這把老骨頭吧。
”穆清：………我懷疑外公你是故意偷懶的穆云舟大概也就只知道這些了，
畢竟最近歐洲血族那邊消息也捂的死死的。穆清也不打算陪著老頑童在這躲懶，起身就走。
剛要出地下室的門，就聽見穆云舟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吶。
”希萊斯的住所在靠近市中心的一處高級別墅區(qū)。穆清根據(jù)密信中的地址找到別墅區(qū)，
周圍植被豐富花卉奇艷，巨大的天使雕像懷抱執(zhí)瓶倒傾，周圍噴泉流淌飛濺，燈光華美，
一派奢華古典的貴族做派，倒是符合希萊斯窮奢極欲，揮金如土的做派。
這處別墅區(qū)哪哪都透露著奢華，離市中心不遠，卻清靜少人，
里面住的人十有八九不是富商政要就是皇親國戚，都是上等人。既是上等人，
安保和防護自然也得配得上大人物的水平——從別墅區(qū)進去還有個接待大廳，
大廳外站了四五個人高馬大，全副武裝的機械保安，大門是透明的玻璃材質(zhì)上了密碼鎖，
極厚，一看就是做過精密的防彈防爆裂處理，堅固而又清透。透過這層透明的材料，
穆清能看到金碧輝煌的門廳里有七八個暗中對準(zhǔn)他的紅外攝像頭，兩個熱感成像儀，
還有前臺一位接待的侍者。血族有遠超常人的移動速度，速度快卻不能穿墻。
即使是擁有出色隱匿能力的穆清，在嚴(yán)絲合縫的玻璃門面前也得一視同仁的撤了偽裝，
登記走正門。機械保安的機械眼上下掃描了一遍穆清，確認她身上沒有危險物品后，
打開了大門，禮貌的欠了欠身，平板的機械男聲一板一眼的說：“歡迎您來到泊西雅別墅區(qū)，
小姐。”那個值夜班的侍者是個看起來25歲左右的年輕男人，穿著一身修身的黑色西裝，
正撐著下巴對著面前七八個監(jiān)控屏幕打量。聽見門鈴聲，他歪著頭看了眼門外，
看見門口安靜站著的穆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呆愣愣的看著穆清。
穆清活了不少年歲，又是高等血族，一般人乍見通常會被她的氣勢所震撼。
加之穆清的容貌昳麗，即使在一眾優(yōu)雅尊貴的高等血族中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人類被震懾或驚艷到呆滯無措的神情她早就司空見慣，因此她并沒有把侍者的異常放在心上，
而是再次按了按門鈴，把侍者跑丟了的魂喚回來?！斑馈〗隳?。
”驚醒過來的小侍者紅了臉，抓了抓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請問您是訪客嗎？
”穆清籠緊了斗篷遮去一點身上的生人勿近的冷氣，淡淡道：“07125789，
希萊斯公爵?！薄芭杜叮玫?，請稍等，我?guī)湍_認一下訪客預(yù)約。
”小侍者用肩膀夾著電話聽筒埋頭在鍵盤上敲打，胳膊肘不小心碰掉了旁邊的臺歷，
又笨手笨腳敲錯了好幾次希萊斯的聯(lián)絡(luò)號碼。
穆清不住用手指輕輕撫摸漆扇上精致的鏤空紋飾，看著這樣一個有些笨拙生澀的小孩，
忍不住為這個別墅區(qū)的服務(wù)水平擔(dān)心起來。
不過……這個小侍者倒是確實長得不錯——短短的黑發(fā)，大而清澈的綠眼睛，
五官精致秀挺還帶著孩子的稚氣，是個美人胚子。做個侍者倒是可惜了，
這要是走在街上說不定會被眼尖的星探挖走。不過，
看他這個清澈又愚蠢的樣子八成也不算什么正經(jīng)侍者，大概是個討往來客人歡心的花瓶吧。
反正已經(jīng)茍了24小時的希萊斯公爵一時半會兒也死不掉，穆清并不著急，
便一邊耐心等著一邊盯著這小侍者出神。正想著，小侍者的電腦響起一聲確認通過的提示音。
那黑發(fā)男孩跑著從座位上繞過來，在離穆清四五步的地方站定，漂亮的綠眼睛偷偷打量著她。
“歡迎您，美麗的小姐?！彼Φ糜行╈t腆，紅著臉說：“讓我?guī)湍脰|西吧。
”說著便要伸手去拿拉她的斗篷。穆清皺起眉，側(cè)身后退一步避開他的手，淡淡道：“不必，
謝謝?！边@孩子生得漂亮，但他到底也只是一個人類罷了。穆清無心與他多說話，
便冷淡地掃了他一眼，自顧自繞開他往前走。這一眼冷冰冰的，倨傲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摻著幾分警告。那孩子被嚇了一愣，
但是這里的規(guī)定是要求侍者要主動幫訪客或住戶提行李拿東西，
不然他可能會被責(zé)怪甚至開除的。穆清只覺得一只手從背后襲來，就要抓住她的肩膀。
她不動聲色錯開半步，一個轉(zhuǎn)身間，衣袍翻飛滾過，
漆扇上鑲著血紅鋒利扇尖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抵在了小侍者的喉嚨上。一點點蓮花的清香飄過來，
若有似無，清淺而朦朧。小侍者瞬間就被嚇住了，他紅著眼圈，顫聲道：“抱歉，
小姐……您肩上有東西，我只是想幫您拍下來……”穆清冷冷盯著他，
琥珀般的眼睛直直望進他的眼底，似在探究他所言的真實性。眼前的小侍者都要被嚇哭了，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喉嚨上抵著的扇子，哀求道：“對不起小姐，我錯了，您能饒過我嗎？
這里……”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穆清頭頂，“……有監(jiān)控的。
”穆清的目光從他顫抖不停的睫毛移開，見他鼻尖沁出汗，嘴唇顫抖，
驚惶害怕的模樣不似作假，原本緊繃的態(tài)度便放松了些。然而，一見他握住自己的扇子，
穆清眉心一蹙，立刻冷著臉將扇子狠狠抽了回來。穆清討厭人類的氣味，而且，
她愛干凈到近乎潔癖。“不許碰我的東西?！蹦虑謇浔卣f：“滾開?！闭f完，
穆清再也不看那小侍者一眼，冷著臉大步向電梯間走去。
黑發(fā)侍者站在原地靜靜看著他的背影，背起的手，悄無聲息地搓了搓指尖。“沒認出來么？
”他低聲喃喃?？帐幍淖呃壤餂]有回音。他忽而低下頭自嘲一笑，
綠眼睛里的無辜怯懦慢慢褪去，一點點泛上深邃冰冷的顏色。他眨了眨眼睛，
從口袋里拿出一小瓶紅色的藥劑，面無表情的喝了下去。他歪著頭，
他對著空蕩蕩的地方無聲露出一個笑，輕聲說：“忘記了也沒關(guān)系。
我終于……”“——找到你了。”第2章 神秘的血獵人富麗堂皇的別墅里，
最頂層的房間窗戶大開，月光灑了滿床，窗沿停著一排倒掛的蝙蝠。房間里沒有開燈，
四處擺著點燃的蠟燭?；鸸鉄o風(fēng)自動，在墻上投出怪異的黑影，
棕發(fā)的公爵大人就斜靠在黑影圍繞的雕花床頭，雙手攤開，閉目養(yǎng)神。
暗紅色的絲綢毯子蓋在他的腰間，昏暗的火光里他仿佛也被那暗影吞噬。他的上半身赤裸著，
從左肩往下也是一片濕淋淋的猩紅——但那不是絲綢，而是真正的血。
他左半邊的身體上蓋著大片的毛巾，毛巾早已被血浸透，深紅一片。
一群血仆跪在他身側(cè)不停用白毛巾為他擦拭毛巾邊緣滴落的鮮血，
來不及擦的便掉在深紅的絲綢床單上，融在一處。他的頭發(fā)被汗水浸濕，
無力地搭在他的脖頸和肩膀。床頭堆滿了空了的高腳杯，有幾個里面還存留著余紅，
不過這遠遠不夠。意氣風(fēng)發(fā)的公爵此刻像一塊冷硬的蒼白石膏，
渾身散發(fā)出將要油盡燈枯的死氣。聽到穆清進來，希萊斯慢慢抬起眼，
蒼白如紙的嘴唇緩緩勾起一個笑：“你來了?！蹦虑宓粗?，道：“沒想到，
你真的要死了?！毕ＨR斯無奈地搖搖頭，用目光看了眼身旁的血仆。血仆女孩會意，
立刻拍拍手，領(lǐng)著血仆們從房間里退了出去。大門咔噠一聲扣上，
房間里只剩下穆清與希萊斯兩人，在不遠不近的距離里靜靜對視。穆清討厭人類的氣味，
希萊斯是知道的。希萊斯曾調(diào)侃過他，怎么會有血族會討厭人類的血氣的荒謬笑話。那時，
穆清正坐在自己城郊的庭院里，捏著醫(yī)用血袋倒進瓷碗里。她沒有反駁希萊斯的嘲笑，
因為她自己很荒謬。不過活過許久的怪物總有一點兒自己的脾氣，
就像希萊斯喜歡豢養(yǎng)藍色眼睛的女性血仆那樣，穆清的脾氣就是討厭人類的氣味，
寧可自己開個連鎖醫(yī)院收集也不想咬破哪個人類的脖子。也因此，希萊斯遣走了所有血仆，
畢竟血仆本質(zhì)上依然是人類，依然會散發(fā)令穆清不快的氣味。
哪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腳踏進了閻王殿，這個男人依然有著細膩到令人惡心的體貼。
穆清皺了皺眉，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著虛弱的血族，
伸出手輕輕揭開他左胸上浸滿鮮血的紗布。粘連的皮肉被一點點從纖維上扯下來，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粘稠聲音。紗布之下，破損的肌理翻開，隨著呼吸一汩汩往外冒血，
像一朵盛開的猙獰的肉花。創(chuàng)口處，可見森森白骨，幾乎能看到里頭的內(nèi)臟。
饒是穆清也不由得為如此嚴(yán)重的外傷而愣了一愣。
這簡直就像是有人從希萊斯體里引爆了一枚炸彈，把他從內(nèi)到外炸了個千瘡百孔。
穆清冷白的手指按了按焦黑的皮膚邊緣，問：“霰彈槍？”希萊斯被他按得抽了口氣，
點點頭：“對，子彈里被人動了手腳，我的傷口沒辦法復(fù)原，
那東西在通過傷口腐蝕我的身體……”“什么人干的，教會？”穆清挑起眉，
嘖嘖道：“我倒是欣賞他們的心狠手辣。”希萊斯額頭冷汗涔涔，無奈地舔舔發(fā)白的嘴唇，
笑著對穆清道：“我會給你解釋的，但你現(xiàn)在能不能先救我？我再這么失血下去，
怕是待會兒就要獸性大發(fā)啃你了?！蹦虑迤乘谎郏辉俳釉?，
而是走到一旁拿了果盤里的餐刀。餐刀劃開手腕的皮膚。
穆清和她同一代的血族不是因人類或同類的圍獵而死去，
就是因無法忍受生活的折磨而選擇自我放逐，唯有她在復(fù)仇與死亡的夾擊下活了下來，
成為偏安一隅的強大存在。而她能做到這一點，也早已說明了她強大可怖的實力，
巫族和血族的東西結(jié)合，孕育了她世上極為少見的雙天賦，【隱匿】和【復(fù)原】。
她的血可以令受創(chuàng)的身體恢復(fù)到初始的狀態(tài)，且不受圣物、毒液、或任何外在事物的干擾。
只要時間來得及，穆清也舍得放足夠的血，哪怕是被銀彈射中心臟的血族也能撿回一條命。
因此，無論是教會還是其他血族都對穆清極為忌憚，誰要是能得到她的幫助，
基本上就是等于擁有了一次免死金牌。也是出于這個目的，
當(dāng)年“巫族之亂”希萊斯才會幫穆清一把。
穆清垂眸靜靜看著自己手腕上涌出的腥甜血液汩汩落進高腳杯內(nèi)，不多時便盛了一滿杯。
她抬起手，舌尖舔過手腕上殘留的血液，那處猙獰的傷口很快便恢復(fù)如初。
她端著杯子走到床邊，將手中的血遞到了希萊斯手里?！捌鋵崳憧梢灾苯影咽滞蠼o我，
讓我自己來的?！毕ＨR斯舔舔嘴角，不正經(jīng)道：“我更想感受你的溫度。
”穆清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就要拿走杯子：“那這杯你也不必喝了，死掉算了。
”希萊斯忙接過杯子，三口并兩口將杯中血喝了個干凈。一杯血下去，
猙獰外翻的血肉便開始愈合，血流也變得緩慢起來。希萊斯傷勢太重，
穆清不得不又給他放了一杯，直到第三杯，希萊斯被炸壞的身體終于慢慢恢復(fù)，
破損的肌肉蓋住骨頭，胸口只剩下幾道未愈合的傷疤，不過已經(jīng)不打緊了。穆清放了很多血，
面色也有些發(fā)白。她坐在床邊，漫不經(jīng)心的問：“誰動的手？”“不知道。
”希萊斯舔去嘴角的血漬，聳聳肩：“我是被偷襲的。這陣子連續(xù)有好幾位高級血族被襲擊，
如出一轍，都是被人用未知的武器擊中后使不上力氣，隨后被人用特制的武器拷問折磨。
我向教會通報了此事，教會說這并非他們授意，他們也有幾位主教受到了襲擊，
希望能協(xié)助我一起追查行兇者。我一路追查，然后就被偷襲了。”“廢物?！蹦虑蹇偨Y(jié)陳詞。
希萊斯委屈起來，無奈道：“那人手上有某種特制的藥物，能令血族失去行動能力。
你要是中招也得跟我一樣乖乖被拿捏?！薄敖虝皇鞘裁春霉?，你也同樣。
”“我去問過教會的邦德長老，看那個老古板著急上火的樣子，
我猜這個人確實不受教會控制。不過——”希萊斯頓了頓，皺眉道，
“我手下的人查到些線索，那個人雖然不受教會控制，
但十之八九是教會所培養(yǎng)的血族獵人之一。他非常聰明，
自己研究出些了不得的東西后叛出教會，獨自狩獵高等血族。教會現(xiàn)在也在追查他，
大概是想要他手里的東西……那些可以狩獵高等血族的東西?！闭f完，
希萊斯深深望著穆清的眼睛：“你應(yīng)該清楚，我們絕不能讓那個人落到教會的手里。
他手上的東西——不，是技術(shù)，足以威脅到所有血族的安全。
”穆清抱臂冷然道：“我因契約來救你的命。我不會替你們做事，
更不會摻和進你們的恩怨里?！薄澳闶钦娌恢肋€是跟我裝傻，”希萊斯也冷下臉，
說：“當(dāng)年德拉斯敗逃，我們把除了中國之外的整個世界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他，
你覺得他可能在哪？”“怎么，你們的廢物是用來證明我有罪的證據(jù)？
”穆清周身氣勢也冷了下來，眸中射出森寒的光。
德拉斯是當(dāng)年血族大戰(zhàn)中的魔黨中的核心人物。二十多年前，秘黨向魔黨發(fā)難，
秘黨暗中聯(lián)合教會圍剿魔黨，爆發(fā)半個世紀(jì)以來最激烈的戰(zhàn)爭。在那場戰(zhàn)爭中，
德拉斯身受重傷，只知道他逃出歐洲逃亡東亞后，再也沒有過任何線索?！靶?，
那我們暫且不提德拉斯?！毕ＨR斯一字一頓道：“就說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
如果教會先找到那個瘋子，他手里的武器很快就會被拿去研究量產(chǎn)，
成為圍獵血族的一把利器。這已經(jīng)威脅到了所有血族的安全，我已經(jīng)下發(fā)了命令，
所有可應(yīng)召的血族都必須出動搜捕這個人類，我們務(wù)必要在教會之前抓住他。”我們？
穆清冷冷咀嚼著這個詞?！安?，希萊斯?！蹦虑屙?，“我此行的目的只有履行契約，
如今契約完成，你沒有資格來叫我做事?！鳖D了頓，
穆清毫不客氣地說：“你們毫無信處可言，我只管我自己的領(lǐng)地與族人。
這個瘋子是沖你們來的，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闭f完，穆清站起身，
在月光里看也不看床上的希萊斯，手一抬，沙發(fā)上的斗篷便回到了穆清手里。
“你就這么確定那個瘋子是沖我們來的？”看著穆清離開的背影，希萊斯突然呵呵一笑，
靠在軟墊上慵懶地說。穆清腳步一頓：“什么意思？”“我不是說了么，
那個瘋子抓住高等血族后，拷問了我們。你就不好奇他問了什么嗎？”希萊斯笑著看向穆清，
藍紫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里化成妖異的玫紅色：“他問的是——你的下落?！蹦虑迓勓?，
愣住了：“我？”“身負雙天賦又叛逃的血族可不好找，不是么？他捕獵高等血族，
最后把線索追到了我這里……他問我你的下落，以及找到你的方法?！毕ＨR斯聳聳肩，
“穆清，他是沖你來的?！薄拔业某鸺叶紱]了?！薄罢l說是仇人？”希萊斯笑起來，
“你猜猜看他還問了我什么？”穆清冷眼旁觀著，并不打算接茬。
希萊斯自討沒趣地撇了撇嘴，回答道：“他問我，血族的至高血契和完成它的方式。
”至高血契，是所有血族契約里面最嚴(yán)苛的契約，也是能令雙方契約者綁定最深的紐帶。
最普通的血契，不過只需要血仆連續(xù)七天自愿供給血液，
再由血主自愿賜予一點血液就可達成，血仆成為血主的附庸。
可至高血契卻要雙方彼此交換幾乎全身的血液才能達成，一旦達成，雙方互為對方半身，
共享壽命，休戚與共，唯有死亡可令契約終止。千百年里，
不少血族曾試圖與自己的伴侶建立至高血契，但幾乎以失敗告終。因為，
當(dāng)血族失血到達一個極限，他們便會變成一個失去理智，只會瘋狂嗜血的怪物。
在生存的本能的重壓下，任何的彌足珍貴的情感都不值一提，
失去理智的血族眼里只有極度饑渴的進食欲，他們會把自己的伴侶活生生吸成人干。
而脆弱的人類也無法承受失血的代價，在血族恢復(fù)理智灌入血液之前他們就會死去。
這幾乎是血族和其伴侶無法逾越的鴻溝。上一個試圖建立至高血契的血族正是希萊斯，
而這個嘗試的結(jié)果，就是他身邊一個又一個藍色眼睛的女性血仆。人間的故事里，
最極致臻純的愛總是要用死亡來做考驗，但死亡本身就是讓愛化為永恒折磨的劊子手。
那個瘋子拷問希萊斯關(guān)于至高血契的信息，為什么？他想要建立至高血契嗎？和誰？
和……穆清心下一沉。和我嗎？“寶貝，我并沒有撒謊，
我告訴了他我所知的一切關(guān)于至高血契的信息。”希萊斯捻著一捋自己的發(fā)絲，
散漫道：“我告訴了他雙方必須交換近乎全身的血液，并且必須自愿。
而你——穆清”希萊斯笑起來：“你真的會自愿？”希萊斯抬頭，
饒有興致的注視著她：“我還告訴了他，沒有人會用至高血契去證明自己的愛，
就連瘋子也不會，因為死亡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而跟死亡對抗是愚蠢又可笑的，
它的陰霾平等地籠罩著每一種生物。我很想知道他會怎么做？”穆清握緊了拳頭，
目光森寒凌厲：“你是故意的?！彼瓨O反笑：“你的目的一直都是他。你知道他在捕獵我，
你要我引蛇出洞……無論我抓住他，還是他抓住我，他的不可能活著。不管怎樣，
你的目的都會達成?！毕ＨR斯點點頭，旋即又苦澀地笑笑，“你就是這般該死的聰明。
”穆清深吸一口氣。她冷眼看了看床上虛弱的希萊斯，突然冷冷一笑：“不愧是執(zhí)法者，
是我小看你了?！闭f罷，穆清披上斗篷轉(zhuǎn)身就走。希萊斯在穆清身后看著他，
玫紅色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一絲歉意。一只蝙蝠從窗外飛來，停在希萊斯蒼白的指尖。
他抬起眼，在穆清身后大聲說：“我已下發(fā)了獵殺令，今夜之后，
全歐洲的血族都會追殺那個男人。無論你的決定是什么，他必須死。
”“所以——”他看著穆清的背影輕聲說。砰——房門轟然摔上，
把最后的喃喃隔絕在門板之外。“多加小心?！钡谌?狩獵穆清被跟蹤了。
離開希萊斯的別墅以后，穆清便隱約察覺到周圍似乎不太對勁。死寂的大廳，
前臺電腦屏幕屏幕發(fā)著幽微的藍光，在黑暗的籠罩下看起來格外詭異。監(jiān)控前趴著個人，
也是西裝制服，身形卻比之前的侍者強壯多了。那人趴在桌前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
安靜得沒有一點鼾聲。穆清收斂自己的氣息悄悄走過去，手指探向那人的鼻間，
鼻息微弱穩(wěn)定。或許是夜班侍者剛換過班，那靦腆膽怯的黑頭發(fā)青年走了，
換來了上班摸魚睡覺的懶散人?；蛟S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被希萊斯半真半假地恐嚇一番，
她竟也被擾了心神，忌憚起那個瘋子來，真是荒唐?！拔鬃逯畞y”之后，
族內(nèi)的叛亂勢力見打敗無望，果斷跑路。跑路歸跑路，
他們也沒放棄時不時給穆清和穆云舟使絆子，
不過這些年里他們不斷秘密派出殺手中隱隱有了些教會的影子。
但那些殺手無一例外都鎩羽而歸，一些有去無回，一些被關(guān)了幾個月后放出來，記憶被清空。
哪怕是曾經(jīng)教會最負盛名的血族殺手，在穆清手上也沒討到好處。區(qū)區(qū)一個叛逃的瘋子，
就算他手里有特制的武器，到底是人類的血肉之軀，有何可懼？一個人類，
竟妄想著狩獵位同親王的她，真是癡人說夢。穆清面上浮起輕蔑的神色。
愚不可及的自不量力。穆清壓低帽檐遮住自己冰冷的瞳仁，裹緊斗篷，
熟練的運用起她出色的隱匿能力。她走出公寓，披著一身陰沉沉的濃重夜色，
大步走向前方燈火闌珊的城市。穆清的隱匿能力只要她沒有主動與對方建立聯(lián)系，
那么就不會有人類察覺到她的存在。她可不想當(dāng)誰的獵物，更不想被希萊斯綁上戰(zhàn)車，
為那些醉心于勾心斗角的血族做任何事。她得立刻去機場，坐上最早一班航班返回中國，
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她本來是這樣計劃的?？墒?，剛進巷口，
穆清便敏感地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陰暗的角落里窺視著她。歷史悠久的老街區(qū)，路燈幽暗，
巷道狹窄，殘缺模糊的雕塑無神地注視著來人，積水的路面上拉出扭曲長影。
風(fēng)從屋舍的縫隙間滾過，樹影搖晃，簌簌聲由遠而近，仿佛有什么隨風(fēng)而來，冰冷而森然。
她驟然回首，望向聲源處，那里卻空無一人，葉影搖曳間，露出一角斑駁破碎的骯臟白墻。
擁擠的巷道里只有穆清一個人，但她很肯定，有人在跟蹤她?？諝馄≈⒉豢陕劦难獨猓?/p>
混合著某些奇特的雜味，是穆清最討厭的味道——人類的氣味。一個血獵人正藏在陰影里，
用他那不知死活的貪婪目光盯著他不該肖想的血族，手中握著一支填了藥的槍，
像暗影里眼冒綠光的狼。真讓人不爽。那個人是如何破解她的隱匿的？
最后一個與她對話的人類是大廳的黑發(fā)侍者，可即使是他，過了這么長的時間，
穆清與他之間的那一點兒稀薄的聯(lián)系也早已失效了。那個瘋獵人難道有辦法破除血族的能力？
穆清蹙起眉，自覺晦氣。秘黨六誡，避世、領(lǐng)權(quán)，血族不可在人類面前顯露真身，
進入其他血族的領(lǐng)地，不可挑釁忤逆。穆清雖然不是秘黨，
她向來也不屑于遵守那些繁文縟節(jié)，但畢竟此處是希萊斯的領(lǐng)地，她也不想鬧出太大動靜，
給希萊斯和教會落下把柄。她轉(zhuǎn)身繞進小巷邊緣的陰影中，融進黑暗，
悄無聲息瞬移至街對角的樹叢中，又如此反復(fù)三四次，利用隱秘的瞬移來擺脫跟蹤者。
有好幾次，穆清覺得自己已經(jīng)甩開了跟蹤者。但每當(dāng)她稍有停頓，
她很快便再次感受到那道窺視的目光跟了上來。這個跟蹤的人極為難纏，且極為謹慎耐心。
穆清甩不開他，又躲不掉，可每當(dāng)她想要主動出擊，那人卻屏息不動，藏得滴水不露，
宛如一只如影隨形的鬼魂。落入獵槍的狙擊范圍中，被一只隱藏在黑暗里的野獸精心圍獵著。
穆清不知那人打的什么算盤，何時會露出獠牙，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貼在后背，深沉冰冷。
野心勃勃的獵人將獵物層層逼入陷阱，他耐心且謹慎，享受著他渴望已久的捕獵。
什么人竟能如此狂妄，竟將她當(dāng)作掌中老鼠一般戲弄。穆清暗暗咬牙，現(xiàn)在她已失去先機，
步步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再這么被動糾纏下去，等那人拿出那些奇怪的招數(shù)，
局勢只會越來越糟?，F(xiàn)在看來，倒不如將計就計，等那人自己先按耐不住露出狐貍尾巴。
既如此，穆清快步繞出巷子，走進一旁沒有路燈的森林公園里，
一步步往幽暗密林的深處走去。避開人類的耳目，深入黑暗，便是她的領(lǐng)地。穆清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