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立志當首富的狐貍精。當小道士揪住我尾巴時,我正把賬本甩在掌柜臉上:“賒賬?
門都沒有!”追追打打幾十年,他飛升那日我啃著雞腿揮手:“快滾,
姑奶奶明天就下山當富婆!
”后來他紅著眼剖開我胸口:“他們說借你玲瓏心煉丹……不疼的?!被觑w魄散時,
我聽見天庭的人笑:“星君的不老藥總算齊了。”再睜眼,我成了米其林三星餐廳的VIP。
西裝革履的男人攔住我:“這頓你請?!蔽曳瓊€白眼:“追債幾百年還沒夠?
”他掏出黑卡輕笑:“不,是討債——你吃掉的雞腿錢,該還了。”“賒賬?門兒都沒有!
姑奶奶的銀子,那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攢下的血汗錢!想白嫖?你當我是開善堂的狐貍啊?
”我,紅璃,一只胸懷大志的狐貍精,此刻正站在“醉仙樓”頂樓最奢華的雅間里,
一只腳毫不客氣地踩在紫檀木圓凳上。手里那本厚厚的賬本,帶著破空的風聲,
“啪”一聲脆響,結(jié)結(jié)實實拍在胖掌柜那張油光水滑的大臉上。力道之大,
震得他腦袋上的瓜皮小帽都歪了。胖掌柜被拍懵了,綠豆眼瞪得溜圓,
捂著迅速腫起來的腮幫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哎喲”著?!凹t…紅姑娘息怒…息怒??!
”他哭喪著臉,聲音抖得跟秋風里的樹葉似的,“小老兒實在…實在是周轉(zhuǎn)不開啊,
您看這……”“看?我看你個頭!”我火氣蹭蹭往上冒,一把抄起桌上那只八寶葫蘆雞腿,
惡狠狠地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繼續(xù)輸出,“周轉(zhuǎn)不開?我看你這醉仙樓門庭若市,
銀子流水似的進!想賴我紅璃的賬?瞎了你的狗眼!知道姑奶奶是誰嗎?未來人間首富!
懂不懂?首——富!”我正噴得唾沫星子與雞腿碎屑齊飛,
打算再給這死胖子來點更“深刻”的教訓時,雅間那扇雕著富貴牡丹的紅木門,
“哐當”一聲,被人從外面極其暴力地踹開了!碎木屑簌簌落下,陽光和灰塵一起涌了進來。
門口逆光站著個人。一身洗得發(fā)白、漿得硬挺的靛藍色道袍,寬袍大袖,一絲不茍。
身姿挺拔得像后山崖壁上那棵風吹雨打都不彎腰的青松。
頭頂用一根簡簡單單的木簪束著個道髻,一絲亂發(fā)也無。一張臉,生得倒是干凈俊秀,
可惜此刻繃得死緊,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眼神冷得能掉冰渣子。
那股子生人勿近、正氣凜然的勁兒,
隔著一整張桌子我都聞到了——是那種常年窩在深山老林道觀里,除了念經(jīng)就是打坐,
渾身散發(fā)著清心寡欲、嫉惡如仇的木頭味兒。得,冤家路窄,又是那個小道士,玄清。
胖掌柜一看這陣仗,仿佛看到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嗷”一嗓子就嚎了出來:“道爺!
道爺救命??!有妖怪!有妖怪要殺人啦!”連滾帶爬地就想往玄清身后鉆。
玄清那雙凍死人的眼睛,刀子似的,唰一下就釘在了我身上,準確地說,
是釘在了我手里那只啃了一半的雞腿上。那眼神,嘖嘖,簡直像是我啃的不是雞腿,
而是他祖師爺?shù)慕鹕怼!把?!”他開口了,聲音跟他的人一樣,冷冰冰的,“光天化日,
欺壓凡人,強取豪奪,罪加一等!還不束手就擒!”“束手就擒?
”我把最后一口雞肉囫圇吞下,骨頭隨手一扔,正好砸在胖掌柜剛爬起來的光腦門上,
惹得他又是一聲慘叫。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油漬,叉著腰,沖玄清揚起下巴,
笑得那叫一個燦爛囂張,“小木頭疙瘩,幾天不見,口氣見長啊?姑奶奶今天心情好,
剛收了筆爛賬,懶得跟你計較。識相的趕緊讓開,別耽誤我正事!”話音未落,
玄清那柄桃木劍,已然出鞘。劍尖筆直地指向我的鼻尖,寒光凜冽?!摆ゎB不靈!
”他低斥一聲,身形一晃,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那柄桃木劍直刺我面門!“又來?!
”我怪叫一聲,多年“追逃”經(jīng)驗練就的反應速度瞬間拉滿。猛地一矮身,
桃木劍擦著我的發(fā)髻掠過,削斷幾縷紅發(fā)。腳下發(fā)力,整個人朝那扇巨大的雕花木窗撞去!
“嘩啦——轟!”窗子連同糊著的明瓦,在我蠻力撞擊下,瞬間化作漫天飛舞的木屑和碎片,
我輕盈地落在街市屋頂上,青瓦在腳下發(fā)出輕微的呻吟。“臭道士!有本事來抓我呀!
”我回頭,沖那個緊跟著躍出窗口的藍色身影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吐了吐舌頭,
“追了十幾年還追不上,你這仙修得也太水了吧?干脆別修了,下山跟姑奶奶混,
保你吃香喝辣!”回應我的,是玄清更加冷峻的臉色和愈發(fā)凌厲的劍風?!把跣葑?!
”一場跨越屋頂、驚擾集市、雞飛狗跳的追逐大戲,再次在青天白日下轟轟烈烈地拉開序幕。
“這些損壞的東西,都由這個臭道士賠錢喔!”我一邊四處竄著,
一邊向周圍的商販大聲嚷著。玄清頂著一張臭臉,窮追不舍。不過,
我知道他肯定會回去賠錢的,他這個人啊,嘿嘿,注定要當一輩子窮酸道士!這樣的日子,
打打鬧鬧,追追逃逃,不知不覺竟過了幾十個寒暑。道觀后山那棵老歪脖子松樹的影子,
在月色下被拉得長長的。山風帶著松針和泥土的味道,涼颼颼地吹過。
我懶洋洋地靠在一塊被月光照得發(fā)白的大石頭上,手里捧著一包荷葉裹著冒著熱氣的叫花雞,
啃得滿嘴油光。玄清盤膝坐在不遠處一塊平整的青石上,閉目調(diào)息。今晚的月光格外清亮,
絲絲縷縷銀白色的光華,像有生命般,溫柔地纏繞著他,緩慢地滲入他的身體。
他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朦朧而圣潔的微光里,氣息悠長寧靜,仿佛與這山、這月融為了一體。
連他身上那件舊道袍,都仿佛被月光洗過,流轉(zhuǎn)著一種出塵的光澤。我啃著雞腿,
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莫名地有點空落落的。幾十年了,這塊又臭又硬的木頭疙瘩,
好像真的要成了?!拔?,小木頭,”我咽下嘴里的肉,聲音在寂靜的山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看你這架勢,離飛升不遠了吧?”玄清緩緩睜開眼。那雙眼睛,在月光下清澈得不可思議,
倒映著星河,也倒映著我此刻有點傻氣的樣子。他看著我,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那眼神復雜得很,有慣常的疏離,似乎又摻雜了點別的什么,我看不懂。“哦,”我低下頭,
用力撕扯下一大塊雞肉,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挺好…趕緊滾蛋,
省得天天追著我念經(jīng),煩都煩死了?!彪u肉好像有點柴,噎得慌。我頓了頓,抬起頭,
努力擠出個大大的、沒心沒肺的笑容,沖他揮了揮油乎乎的雞腿骨頭,聲音拔高了幾度,
帶著刻意的輕松:“等你明天上了天,姑奶奶就正式下山!吃遍天下美食,
穿最貴的綾羅綢緞,住金屋子!當我的首富去啦!你就在天上好好當你的神仙,可別眼饞!
”玄清定定地看著我,月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消散在夜風里?!班?。
”他輕輕應了一聲,重新閉上了眼睛,仿佛剛才那片刻的欲言又止,只是我的錯覺。第二天,
天還沒亮透,一股強大而柔和、不容忽視的力量波動就從后山彌漫開來,驚醒了整座山林。
我竄到洞口,遠遠望去。后山最高的峰頂,萬丈霞光噴薄而出,
將黎明前的深藍天幕染得金紅一片。祥云朵朵,瑞氣千條,隱隱有仙樂自九天飄渺傳來。
在那片神圣的光輝中心,一個熟悉的靛藍色身影,正緩緩升起,衣袂飄飄,
周身流轉(zhuǎn)著純凈的仙靈之氣,越來越淡,最終徹底融入了那片絢爛的天光之中。他走了。
我站在原地,山風吹得我的毛發(fā)亂糟糟的。心里那塊空落落的地方,好像更大了點,
呼呼地往里灌著冷風。我甩了甩腦袋,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甩開,叉著腰,
對著那已經(jīng)空無一物的、只剩下耀眼霞光的天空,扯開嗓子大喊:“快滾吧!臭道士!
姑奶奶的好日子,從今天開始啦——!”我的聲音在山谷里回蕩,帶著點孤零零的倔強。
玄清飛升了,我要迎來我的狐生巔峰!人間富貴,我來啦!
憑著狐貍精天生的機靈勁兒以及一點點不太光彩的小法術(shù),
我在繁華的江南水鄉(xiāng)迅速積累了令人咋舌的財富。開最大的綢緞莊,盤最旺的酒樓,
住最闊氣的臨水大宅,穿金戴銀,吃香喝辣。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紙醉金迷,快活似神仙。
偶爾夜深人靜,對著滿屋子亮閃閃的金元寶發(fā)呆時,
腦子里也會閃過那個在月光下打坐的木頭身影,
仙樓的廚子又研究出新菜式了”或者“城東新開了家珠寶鋪子聽說貨不錯”的念頭給沖散了。
直到那一天。我正在我那鋪著波斯地毯、熏著名貴沉香的豪華臥房里,
對著一堆新到的東珠挑挑揀揀,琢磨著是鑲在簪子上還是綴在鞋尖上。
窗欞無聲無息地被一股清風推開,一道清冷而熟悉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我猛地抬頭。
玄清就站在窗前。依舊是那身式樣簡單的靛藍道袍,但料子顯然非凡間所有,
流動著內(nèi)斂的光華。他身姿依舊挺拔,卻比從前更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威儀,
那是屬于仙人的氣度。只是,那張曾經(jīng)清俊淡漠的臉,
此刻籠罩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悲慟和絕望,滿眼猩紅。我的心,沒來由地咯噔一下,
沉了下去。手里一顆滾圓的珍珠,“啪嗒”一聲掉在柔軟的地毯上?!靶??
”我下意識地叫出他的名字,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干澀。他這樣子,太不對勁了。
他看著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著劇烈的痛苦和掙扎,幾乎要將他自己吞噬。
他一步步走近,步履沉重得像灌了鉛。一股無形的仙靈之力彌漫開來,
瞬間禁錮了我周身所有的空間,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凹t璃……”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像是砂紙在摩擦,“對不起……”“你…你干嘛?”我慌了,想掙扎,身體卻像被凍住的水,
完全不聽使喚,只有聲音還能發(fā)出,“臭道士!你發(fā)什么瘋?放開我!
姑奶奶現(xiàn)在可是正經(jīng)商人,受人間律法保護的!”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
那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此刻卻帶著微微的顫抖,輕輕按在了我的心口位置。指尖冰涼,
隔著上好的云錦衣料,那寒意也直透心扉。一股極其龐大、沛然莫御的仙力,
溫柔卻又無比霸道地侵入我的身體。沒有撕裂的劇痛,
只有一種靈魂被強行剝離的、無法形容的虛無感和冰冷,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
眼前的一切——奢華的臥房、散落的珍珠、窗外明媚的陽光——都開始旋轉(zhuǎn)、模糊、褪色,
像一幅被水浸濕的畫卷?!八麄冋f……”玄清的聲音破碎地響在耳邊,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血珠,
用…玲瓏心…煉丹…救師父…煉完…就還你…不會死的…紅璃…不疼的…你信我…”玲瓏心?
煉丹?救他師父?那個總是板著臉、卻會在玄清練功受傷時偷偷給他塞丹藥的老道士?
我混沌的意識捕捉到幾個零碎的詞。哦…原來如此。
是為了救他師父啊…怪不得…他這副樣子…那股抽離感越來越強,
我的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個漏氣的皮囊,輕飄飄的,意識也開始渙散。奇怪,真的不疼。
只是冷,無邊無際的冷。在徹底陷入虛無的黑暗之前,我似乎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扯了扯嘴角。視線里最后定格的,是玄清那張慘白如紙、寫滿無盡痛悔的臉。
他緊緊抱著我軟倒的身體,像個迷路的孩子,
淚水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我逐漸失去溫度的額頭上。“笨…道士…”我用盡最后一點意念,
無聲地嘆息,“姑奶奶…這次…可虧…大發(fā)了…”黑暗徹底吞噬了一切。然而,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消散、歸于寂滅的剎那,一點極其微弱、近乎錯覺的感知,
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后一點火星,掙扎著跳動了一下。我“聽”到了聲音。并非用耳朵,
而是那縷即將消散的神識,捕捉到了穿透無盡虛空、遙遙傳來的話語。
聲音帶著一種刻骨的得意和諂媚,冰冷又黏膩,像是毒蛇爬過耳膜:“恭喜星君!賀喜星君!
那蠢道士果然上鉤了!玲瓏心已得手!有此至純至凈之物入藥,
輔以瑤池瓊漿、九幽寒魄……星君所求之容顏永駐、萬世不老仙丹,指日可成矣!
那下界小妖,魂飛魄散,正是死得其所,也算她為星君的大道,略盡綿薄之力了!
嘿嘿……”那惡毒的、帶著血腥味的笑聲,成了我墜入永恒黑暗前,最后刻入靈魂的回響。
不知在混沌虛無中沉淪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載。
一股極其霸道、混合著頂級黃油炙烤、頂級和牛脂肪焦化、以及昂貴黑松露霸道香氣的味道,
如同一個精準的鉤子,狠狠地拽了我一把。意識,被這該死的、誘人犯罪的香氣,
硬生生地從一片泥濘的黑暗里給薅了出來!沉重的眼皮掙扎了幾下,終于掀開一條縫。
首先撞入眼簾的,是頭頂上方一盞巨大而繁復的水晶吊燈。
無數(shù)切割完美的棱面折射著柔和又璀璨的光芒,晃得人眼暈。
空氣里彌漫著金錢堆砌出的奢華味道:昂貴的香水、雪茄的微醺、皮革的穩(wěn)重,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