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搖搖晃晃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清水縣城門口。
門口在排隊,有官差在盤查進城的人,排隊的人只有二十幾個,但四周還聚集了上百人。那些人席地而坐,一個個衣衫襤褸,嘴唇干裂骨瘦如柴,一看就是不知道逃荒了多久的難民。
車上的人下去去排隊,姜念初就聽到隊伍的人在議論。
“城里的糧價已經漲到三十文一斤了?!?/p>
“唉,這還是官府控制了呢,不然不知道漲成什么樣,真是活不起了?!?/p>
“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時候再來賑災?!?/p>
“怕是難了,你們沒聽說嗎,端州的永安王和朝廷的兵馬打起來了,怕是要造反,那些人就是從端州逃出來的?!?/p>
“不對啊,我前幾天遇到幾個逃難的,說是端州土匪橫行,永安王是派兵剿匪被朝廷污蔑叛亂才打起來的,兩方打起來土匪就趁機到處趁火打劫,他們才逃難的?!?/p>
“我也遇到過幾個逃難的,說是永安王貪污了朝廷的賑災糧,朝廷派兵是去要糧的?!?/p>
“這到底誰說的是真的?。俊?/p>
“誰知道呢,真是造孽啊,大旱還沒過,又打仗了,我們老百姓還活不活了。”
姜念初聽到這些話,看了身旁人一眼,就見宋凜皺著眉頭,神色憂愁。
此時的宋凜在想,得要去打探了一下消息的虛實了。
若是真打仗了,端州云州相鄰,恐怕云州也不能幸免。
他就要早做打算了。
官差果然是要查看戶籍文書才能放人,宋凜拿出文書給看過后,兩人順利進入縣城內。
街上的鋪子已經關了小半,都掛著出售或者轉租的牌子,人也不多。街邊賣東西的幾個小販,看著他們的眼神里滿是希望他們能駐足的渴望。
姜念初腦海里還有原主的記憶,記憶里幾年前縣城還是商鋪林立一片繁榮的,也不免有些唏噓。
走了一會兒, 宋凜問,“現(xiàn)在可以說來縣城里要做什么了嗎?”
姜念初說“帶我去當鋪就知道了?!?/p>
“當鋪?!彼蝿C皺起眉,“你要當東西?”
“是啊?!?姜念初點頭,“我還有幾件首飾,當兩件換點錢給家里買糧食?!?/p>
“不行。” 宋凜突然腳步一停,“你的首飾都是你的嫁妝,不能當?!?/p>
“為什么?”
“宋家有男人,個個年輕力壯,怎么能當你的嫁妝買糧食。” 宋凜一臉嚴肅。
若是知道她要去當鋪,他肯定不會帶她來縣城。
姜念初無語,“飯都吃不起了,你還大男子主義呢。”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我會想辦法?!?/p>
“可是我不想吃喇嗓子的米糠,也不想喝野菜粥?!苯畛鯌B(tài)度堅決,輕哼一聲,“我就要換錢買白米,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問人。”
宋凜攔住她,抓著她肩膀嘗試講道理,“你聽我說,我在鏢局有個兄弟可以給我接活賺錢,而且他還欠我五百文錢,過幾天走鏢就要回來了會還我錢,我不會讓你餓肚子,昨夜已經和爹娘說了,以后不給你的粥里摻米糠,你再忍幾天我會買糧食回去?!?/p>
小時候日子也難過,可日子再難過他爹也不同意她娘當鐲子。
他若是讓剛過門的媳婦去當首飾,那還算什么男人。
姜念初卻搖頭,“不行,剛剛城門口你也聽到了,現(xiàn)在的糧價大米都漲到三十文一斤了,五百文全部拿去買糧食,一家人能吃幾天?”
“我去鏢局接活,走一次鏢不止五百文?!?/p>
這幾年他走了幾次鏢,三四天來回一次能賺個一兩多銀子。
之前是因為爹娘說如今外面不太平,只準他接一些周邊城鎮(zhèn)的短途押鏢,可眼看家里日子越來愈難,之后他想接一些中長途的鏢,出去十天半月大概能拿三五兩銀子。
“以現(xiàn)在的年景,那萬一沒活呢?” 姜念初問。
宋凜一愣,但還是堅持,“總之不能讓你當東西,沒活我也會想別的辦法?!?/p>
見說不通了,姜念初推開他 “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問路?!?/p>
“大叔,最近的當鋪在哪兒。” 姜念初直接就問了路邊一個賣雞蛋的小販。
小販指著前面,“這條街往前走就是了。”
姜念初道謝,然后看都沒看宋凜扭頭就快步往前走。
到了當鋪門口,宋凜追上來,伸手攔住不讓她進去。
“你讓開?!?/p>
姜念初想推開,宋凜皺眉抿著唇,紋絲不動。
對峙了一會兒,知道來硬的是不行了。
姜念初瞬間眼眶開始泛紅,淚水在里面打轉,“你欺負我,為什么不讓我當自己的東西買糧食,我不要喝喇嗓子的米糠粥。”
說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你哭什么?”
宋凜眼神中露出慌張,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淚,伸出去又縮回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不想讓她進去當東西, 又不知道怎么勸說和安慰,怕越說越哭。
女人可真是麻煩,怎么說哭就哭了。
“你……你別哭了?!卑胩焖蝿C終于擠出了幾個字,眉頭緊皺在一起,“我不攔你了,當一個就可以了,過幾日我會拿錢回家?!?/p>
姜念初目的達成,吸了吸鼻子一抹眼淚,越過他直接進了當鋪。
小樣,還治不了你了。
當鋪里面,陽光灑落在柜臺上,在斑駁的木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影,臺前有一婦人正在和當鋪老板討價還價。
最后婦人的東西只當了兩百文,拿了錢離開的時候還滿眼不舍的看了好幾眼。
等婦人走后,姜念初這才走到柜臺前,將兩支銀簪子遞上去。
“老板,您看看這兩支簪子能當多少?”
柜臺后的老板是個五十來歲的精瘦男子,一雙三角眼透著精明,他漫不經心的拿起簪子。
在看清簪子的樣式花紋后,眼中有一絲驚訝閃過,很快又隱去。
姜念初看在眼里。
“成色一般,也就做工好點?!崩习迤财沧煅b出看不上的樣子,“兩支一兩銀子,死當?!?/p>
這還是他看到典當之人衣著不錯,樣貌更是絕佳,估計是哪家富戶的娘子,所以才給的高了點。
站在姜念初后面的宋凜聞言,上前拉了她一下,“這當鋪價壓得太狠了,別當了。”
他縱使不識貨,也不難看出那兩只簪子價值不菲,比姜念初頭上戴著的看著名貴多了。
老板抬眼打量了一下宋凜,見他雖然樣貌不錯,但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斑@位小哥,當鋪有當鋪的規(guī)矩,您要是嫌價低,大可以去別家問問。不過...,清水縣如今也就剩下我這一家當鋪了?!?/p>
姜念初收回手,給了宋凜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對著老板伸出三根手指,“我這人不喜歡討價還價,三兩死當,老板覺得不值得我就不當了,反正這兩支簪子我還挺喜歡的,也沒到非要當?shù)牡夭??!?/p>
老板神情猶豫了一下,豎起兩根手指,“最多二兩?!?/p>
“那還給我吧,不當了。”姜念初伸手示意將東西還給她。
她還就不信了,這兩只簪子可是她精心挑的款式,買的時候一支八九百塊呢。
古代冶煉技術有限銀的純度參差不齊,根本比不上現(xiàn)代,這兩只簪子銀子的價格再加上設計工藝,遠不止三兩銀子。
不給她三兩銀子,她情愿拿去找縣城的富戶小姐,原主記憶里有好幾個小姐妹呢。
反正她又不在乎找上門去被昔日小姐妹嘲諷賣首飾維持生計。
那老板看她態(tài)度堅決,且著實在不像缺錢的人,不想錯過這兩只簪子,一咬牙,“行,三兩就三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