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福爾馬林氣味混合著某種奇異的甜膩,頑固地鉆入夏時的鼻腔。
市局這間最大的解剖室,慘白的無影燈將不銹鋼解剖臺照得如同冰面,上面躺著的,
是代號“金蘋果”的死者——陳默,一個四十二歲、背景成謎的獨居男人。
他的案子透著股邪性,發(fā)現(xiàn)時門窗緊鎖,無入侵痕跡,現(xiàn)場干凈得像被舔過,除了他本人,
和他手里那個無論如何也掰不開的、死死攥著的玩意兒。1夏時戴上雙層乳膠手套,
冰冷的觸感讓她因連續(xù)加班而混沌的神經(jīng)略微清醒。她深吸一口氣,俯身,
目光如同精密的手術刀,一寸寸掃過陳默的臉。那張臉在強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蠟樣的僵硬,
卻凝固著一個令人極度不安的表情——微笑。不是安詳,也不是解脫,而是一種……饜足?
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他品嘗到了某種無上美味的禁果,心滿意足地墜入了永恒的黑暗。
嘴角的弧度拉得恰到好處,甚至牽動了眼角細微的紋路,
構成一個凝固的、帶著詭異生命力的面具。夏時見過無數(shù)死者的面容,
驚恐、扭曲、不甘、麻木……唯獨沒有這種微笑。它像一根冰冷的針,
刺破了法醫(yī)應有的職業(yè)冷靜,讓她后頸的汗毛悄然立起。她的目光下移,
最終聚焦在死者緊握的右手上。指關節(jié)因死后的僵硬而泛著青白,
以一種超乎尋常的力度蜷縮著,仿佛要將掌心里的東西嵌入自己的骨血。
夏時小心地、近乎是撬動般,才將那已經(jīng)有些僵直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一枚吊墜滾落在解剖臺的不銹鋼面上,發(fā)出輕微的“嗒”的一聲。黃金打造的蘋果,
半個拳頭大小,沉甸甸的,折射著冷光燈的光澤,帶著一種古老而奢華的質(zhì)感。
蘋果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極其精細地雕刻著糾纏的藤蔓與枝葉,脈絡清晰,栩栩如生。
它看起來價值不菲,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氣。在蘋果靠近蒂部一個極其隱蔽的凹陷里,
夏時敏銳地捕捉到一點暗紅色的、已然干涸的殘留物,像凝固的血珠,
又像是……某種果實的漿汁?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腐爛蘋果的甜香,
混雜在消毒水的氣味中,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源頭正是這枚金蘋果。
這氣味讓夏時的胃部產(chǎn)生一陣不適的痙攣?!敖鹛O果……”她低聲自語,
聲音在空曠冰冷的解剖室里顯得異常清晰。這名字是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的巡警隨口叫出來的,
此刻卻像一句不詳?shù)淖徴Z,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初步體表檢查結束,沒有任何明顯外傷,
沒有中毒跡象,沒有窒息特征。死因成謎。夏時和助手小李合力將尸體側(cè)翻,準備檢查背部。
就在尸體離開冰冷的臺面、光線角度變化的瞬間,夏時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
死死釘在了死者左側(cè)耳后的頭皮上。那里,在濃密的黑發(fā)根部,緊貼著頭骨邊緣,
有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與發(fā)際線融為一體的線狀痕跡。顏色比周圍皮膚略淺,微微凹陷,
像一道愈合了很久的舊疤,但邊緣又透出一種異樣的……規(guī)整感?
不同于任何自然傷痕或手術縫合的走向。夏時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立刻拿起放大鏡,
湊得更近。強光下,那道線痕的細節(jié)被放大——它太直了,直得不像是人體自然形成的傷口。
而且,在放大鏡的視野里,線痕兩側(cè)的皮膚紋理,似乎有著極其微妙的、不自然的斷層。
“小李,給我最細的探針。”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探針的尖端極其輕柔地沿著那道線痕的邊緣游走。觸感反饋異常清晰——線痕下方,
皮膚和骨骼之間,似乎存在著一層極其微薄、異常光滑的……隔離層?
感覺不到毛囊和皮下組織的自然過渡。這絕不是普通的疤痕!
2一個極其大膽、甚至荒謬的念頭如同冰水,瞬間灌入夏時的脊椎。她猛地抬起頭,
看向那枚靜靜躺在不銹鋼托盤里的金蘋果吊墜。冰冷的黃金光澤,仿佛帶著無聲的嘲弄。
“準備開顱?!毕臅r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小李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夏姐,常規(guī)流程還沒走完,而且沒有明顯頭部外傷指征,
上面……”“立刻準備。”夏時打斷他,眼神銳利如鷹隼,牢牢鎖定著那道詭異的線痕,
“死因很可能就在這里。責任我負?!睙o影燈的光線被調(diào)整到最集中的角度,
冰冷地打在死者陳默的頭頂。電鋸低沉的嗡鳴聲在寂靜的解剖室里響起,如同死神的低語,
切割著頭骨,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骨屑混合著極淡的血腥氣彌漫開來。夏時全神貫注,
操控著器械,動作精準而穩(wěn)定,額角卻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那道線痕如同一個邪惡的坐標,
精準地框定了開顱的范圍。顱骨蓋被小心地取下,暴露出發(fā)灰、布滿溝壑的大腦皮層。
濃重的福爾馬林氣味混合著組織液特有的微腥,撲面而來。夏時屏住呼吸,
手中的解剖鑷如同最精密的探針,輕柔地撥開覆蓋的腦膜,目光在灰質(zhì)的褶皺間寸寸搜索。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解剖室里只剩下器械偶爾碰撞的輕響和兩人壓抑的呼吸聲。
小李在一旁緊張地遞著工具,大氣不敢出。就在夏時幾乎要懷疑自己那荒謬的直覺時,
她的動作猛地頓住了。在左側(cè)顳葉皮層,一個負責處理聽覺和部分記憶的關鍵區(qū)域,
靠近那道詭異線痕所對應顱內(nèi)位置的下方,灰質(zhì)的表面,赫然出現(xiàn)了一片異常!
那并非病變或損傷的痕跡。那片區(qū)域的腦組織顏色與周圍無異,但在無影燈強光的直射下,
其表面反射出一種極其細微、卻絕對不屬于生物組織的、金屬般的光澤。
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在這片異樣區(qū)域的邊緣,灰質(zhì)的溝壑之間,清晰地蝕刻著一行東西!
夏時的心跳如擂鼓,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
她幾乎是搶過了最高倍數(shù)的放大鏡,將眼睛死死貼了上去。放大鏡的視野里,
那行蝕刻的痕跡纖毫畢現(xiàn)。它們并非文字,
而是一串由極其微小的點狀凹坑和細線構成的特殊符號序列!
排列組合的方式帶著強烈的、非自然的規(guī)律性,充滿了冰冷的機械感。符號序列的開頭,
是兩個異常熟悉的、如同烙印般的字符:XS-07。
嗡——3夏時的腦袋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眼前瞬間發(fā)黑,
視野邊緣的金星瘋狂亂竄,耳朵里充斥著尖銳的耳鳴,幾乎蓋過了一切聲音。她踉蹌一步,
死死抓住冰冷的解剖臺邊緣,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XS-07!這是她私人實驗室里,
態(tài)、用于特殊神經(jīng)信號采集和微弱生物電模擬研究的原型機——第七號實驗樣機的內(nèi)部編碼!
這個編碼只存在于她實驗室的絕密檔案和那臺原型機核心芯片的底層程序里,
連她最信任的助手都不知曉!它怎么會……怎么可能……以這種方式,
出現(xiàn)在一個陌生死者的大腦皮層上?!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解剖室里慘白的光線仿佛變成了實質(zhì)的冰霜,將她牢牢封凍。
她死死地盯著放大鏡視野里那串微小的蝕刻編碼,每一個點,每一條線,都像淬了毒的針,
狠狠扎進她的視網(wǎng)膜,扎進她搖搖欲墜的理智深淵。“夏姐?夏姐你怎么了?臉色好難看!
”小李焦急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水底傳來。夏時猛地回過神,
強行壓下喉嚨里翻涌的惡心感和眩暈。她迅速移開放大鏡,直起身,動作快得甚至有些粗暴,
一把扯下沾著不明液體的手套丟進污物桶,聲音嘶啞而緊繃:“立刻封存所有檢材!
尤其是頭部組織!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接觸!包括局里任何人!馬上!
”她的目光掃過托盤里那枚靜靜躺著的金蘋果吊墜,那詭異的腐爛甜香似乎更加濃郁了。
然后,她像是逃避瘟疫般,頭也不回地沖出了解剖室,
將小李錯愕的呼喊和滿室的冰冷詭異甩在身后。走廊的燈光在她奔跑的視野里拉長、扭曲,
如同通往地獄的甬道。她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念頭:回家!回到那個絕對私密的空間!只有在那里,
她才能嘗試弄清楚,這噩夢般的編碼,到底意味著什么!
厚重的防盜門在身后“咔噠”一聲鎖死,將外界的一切喧囂與窺探隔絕。
夏時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內(nèi)里的襯衫,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象——那凝固的微笑、冰冷的金蘋果、大腦皮層上蝕刻的XS-07——如同鬼魅的幻燈片,
在她眼前瘋狂輪播。4她甩掉鞋子,幾乎是跌撞著沖進書房,撲向那張寬大的實木書桌。
桌上最顯眼的位置,擺放著一臺造型簡約、線條冷硬的黑色主機,
旁邊連接著幾臺閃爍著幽綠色指示燈的專用設備。這就是她私人實驗室的核心,
XS系列項目的搖籃。她的手指因為殘留的驚悸而微微顫抖,急切地按下了主機電源。
屏幕亮起,幽藍的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熟悉的操作系統(tǒng)界面出現(xiàn)。夏時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調(diào)出XS-07原型機的核心日志管理系統(tǒng)。
她要查!查所有訪問記錄!查所有數(shù)據(jù)流!查任何可能與外部產(chǎn)生關聯(lián)的蛛絲馬跡!
那串蝕刻編碼像一個冰冷的烙印,燙得她靈魂都在灼痛。日志文件如同瀑布般在屏幕上滾動。
夏時聚精會神,逐行掃視,
不放過任何異常的時間戳、陌生的IP地址或未經(jīng)授權的操作指令。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書房里只有主機風扇低沉的嗡鳴和她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一切看起來……正常得可怕。
最后一次自檢記錄停留在三天前的凌晨兩點十七分。之后,沒有任何外部訪問記錄,
沒有任何數(shù)據(jù)上傳或下載的痕跡,甚至沒有系統(tǒng)自啟的記錄。
XS-07就像一座沉睡在數(shù)據(jù)海洋深處的孤島,與外界徹底隔絕。
“不可能……”夏時喃喃自語,額角的冷汗再次滲出。她不甘心,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得更快,
調(diào)出更深層的系統(tǒng)監(jiān)控程序,試圖挖掘那些可能被常規(guī)日志隱藏的底層活動。
屏幕上的字符飛速跳動,復雜的代碼流如同迷宮的墻壁。
就在她全神貫注、幾乎要將臉貼到屏幕上時——滋啦!
一聲尖銳刺耳的電流噪音毫無征兆地從音響里爆開!音量巨大,瞬間撕裂了書房的寂靜!
“啊!”夏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心臟驟停,猛地向后一縮,
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聲。緊接著,主屏幕的畫面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掐斷,
瞬間陷入一片漆黑!不等夏時反應過來,漆黑如墨的屏幕中央,一點微弱的光暈驟然亮起,
迅速擴大、穩(wěn)定,清晰無比地呈現(xiàn)出一段正在播放的視頻畫面!5畫面搖晃,光線昏暗,
似乎是某種手持設備拍攝的。鏡頭正對著一個人——陳默!
正是解剖臺上那個帶著詭異微笑的死者!此刻的他,還活著。但狀態(tài)極其詭異。
他靠坐在一張破舊單人沙發(fā)里,眼神空洞茫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他的嘴唇微微翕動著,似乎在無聲地念叨著什么。
鏡頭緩緩下移,聚焦在他的手上。他的右手,正以一種極其僵硬、如同提線木偶般的動作,
握著一件東西——正是那枚黃金蘋果吊墜!只是此刻,
那蘋果的蒂部不知被什么東西強行擰開了,
露出了一個細小、幽深、仿佛通往未知之處的孔洞!更讓夏時血液凍結的是陳默的動作。
他那只僵硬的手,正握著金蘋果,用那尖銳、開啟的蒂部尖端,一下,又一下,
緩慢而堅定地,戳刺著自己左側(cè)太陽穴上方、靠近發(fā)際線的位置!那里,
正是夏時在解剖時發(fā)現(xiàn)那道詭異線痕的地方!每一次戳刺,
都伴隨著皮肉被刺破的輕微聲響(被視頻的雜音放大),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額角蜿蜒流下,滑過空洞的臉頰,滴落在他灰舊的衣領上。而他本人,
竟對這自殘的劇痛毫無反應,臉上依舊是那副空洞麻木的神情,只有嘴唇機械地開合。
這自戮的畫面極端詭異、血腥,沖擊力強得讓夏時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她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而篩糠般顫抖。就在這時,
視頻里,除了陳默那單調(diào)的戳刺聲和他嘴唇無聲的開合,
一個清晰的、低沉的、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滿意腔調(diào)的聲音,
毫無預兆地從音響里傳了出來:“定位完成。神經(jīng)接口校準…穩(wěn)定。記憶模組…植入開始。
”這個聲音……6夏時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每一個音節(jié),
每一個語調(diào)的轉(zhuǎn)折,都熟悉到刻骨銘心!那是她自己的聲音!冰冷,清晰,
帶著一種非人的、操控一切的冷漠。正是她平時在實驗室里,
對著精密儀器下達指令時的語氣!“不……不可能……不是我……”夏時失聲尖叫,
聲音破碎而凄厲,在書房里回蕩。她猛地站起來,雙手瘋狂地去抓撓屏幕,
仿佛想將那恐怖的畫面和聲音從眼前撕碎,“關掉!給我關掉!”視頻畫面在繼續(xù)。
陳默那只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手,終于停止了戳刺。他將那枚開啟了蒂部的金蘋果,
尖銳的孔洞對準了自己太陽穴上那個血肉模糊的小孔,然后,以一種決絕到令人膽寒的姿態(tài),
狠狠地、用力地將蘋果的蒂部尖端,塞了進去!
“呃……”視頻里傳來陳默一聲模糊不清的、如同被扼住喉嚨的悶哼,
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緊接著,鏡頭外,
那個屬于夏時自己的、冰冷到極致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近乎愉悅的終結感:“植入……完成?!碑嬅娑ǜ裨陉惸念^顱上,
那枚黃金蘋果的蒂部幾乎完全沒入了他的太陽穴,
只留下雕刻著藤蔓的蘋果主體突兀地鑲嵌在皮肉和頭發(fā)之間,
像一顆邪惡的果實被強行“種植”在了他的身體里。他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著鏡頭方向,
嘴角……竟然極其緩慢地,向上拉扯,
開始浮現(xiàn)出夏時在解剖臺上看到的那種詭異的、饜足的微笑!視頻播放完畢。
屏幕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書房里,只剩下夏時粗重、破碎的喘息聲。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冰冷的椅子上,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
胃里翻攪著強烈的惡心感,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胸腔,帶來窒息的悶痛?;糜X?噩夢?
還是……某種無法理解的、針對她的恐怖現(xiàn)實?
自己的大腦……XS-07的編碼蝕刻在死者腦組織上……混亂和恐懼如同粘稠的黑色瀝青,
幾乎要將她溺斃。她顫抖著手,下意識地伸向桌面上自己的水杯,想喝口水壓壓驚。
指尖剛觸碰到冰涼的杯壁——嗡…嗡…嗡…7放在電腦旁邊的私人手機,
屏幕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在昏暗的書房里刺眼得像一枚燒紅的烙鐵。沒有來電顯示。
只有一行冰冷的、仿佛帶著詛咒氣息的白色文字,
靜靜地躺在漆黑的手機屏幕上:“輪到你了。金蘋果,很甜吧?”“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終于沖破了夏時的喉嚨。她像是被毒蛇咬中般猛地縮回手,
巨大的驚恐讓她失控地揮手掃向桌面!“嘩啦——砰!
”水杯、筆筒、幾份散落的文件……被她掃落在地,
碎裂聲、撞擊聲在死寂的書房里驟然炸響,如同她此刻徹底崩斷的神經(jīng)。手機屏幕依舊亮著,
那行字如同淬毒的匕首,深深扎進她的眼底。輪到你了……輪到你了!
冰冷的字句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瘋狂回響,如同喪鐘敲響。是誰?!這絕不是惡作??!
解剖室里的蝕刻編碼,電腦上那恐怖的自戮視頻,
還有這精準推送的死亡預告……它們像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將她牢牢鎖死在網(wǎng)中央。就在這時,
一陣劇烈的、如同被電鉆穿透太陽穴的劇痛毫無預兆地襲來!“呃!”夏時悶哼一聲,
眼前瞬間發(fā)黑,金星亂舞。她痛苦地蜷縮在椅子上,雙手死死抱住頭顱。
這疼痛不同于任何偏頭痛或神經(jīng)痛,
它尖銳、集中、帶著一種詭異的、仿佛來自大腦深處的……異物感?
像是有什么冰冷堅硬的東西,正在她的顱骨內(nèi)側(cè)緩慢地、不容抗拒地鉆探著!
劇痛如同潮水般洶涌,幾乎要撕裂她的意識。
混亂的碎片在劇痛的間隙里瘋狂閃現(xiàn)——解剖臺上陳默凝固的微笑,金蘋果那妖異的反光,
視頻里自己冰冷的聲音命令著“植入開始”……還有,那枚被塞入血肉的金蘋果!金蘋果!
那個源頭!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她混亂的思緒:林教授!林正南!
他是XS-07項目早期生物相容性材料的主要研發(fā)者!只有他,
機的核心機制、尤其是與生物組織(特別是神經(jīng)組織)進行物理性信息蝕刻的極端實驗方向,
有超越自己的了解!而且,他對自己實驗室的安防系統(tǒng)……太熟悉了!
那些看似固若金湯的物理隔絕和數(shù)字壁壘,在他那種級別的技術權威面前,
或許真的存在某種自己尚未察覺的“后門”!是他!一定是他!動機?
是報復自己當年在項目主導權爭奪中將他邊緣化?
還是覬覦XS-07最終可能帶來的、打敗性的技術成果?
或者……更可怕的、自己從未察覺的私人恩怨?8劇痛稍緩,
留下持續(xù)的低沉嗡鳴在顱內(nèi)回蕩,像有無數(shù)細小的金屬蟲在啃噬。夏時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恐懼與孤注一擲的瘋狂。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找到林正南!
必須在他對自己下手之前,找到答案!哪怕這猜測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掙扎著起身,
無視地上的一片狼藉,抓起車鑰匙,跌跌撞撞地沖出書房,沖出家門。
深夜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非但沒有讓她清醒,
反而讓她因為恐懼和憤怒而滾燙的身體感到一陣戰(zhàn)栗。她發(fā)動汽車,
引擎的咆哮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刺耳,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尖銳的嘶鳴,
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入沉沉的夜幕。目標:市郊,
生物材料研究所舊址——林正南那間早已廢棄、卻一直被他視為“精神家園”的私人實驗室。
那是他最后的堡壘,也是夏時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隱藏著真相(或陷阱)的地方。
夜色如墨汁般濃稠,吞噬著路燈昏黃的光暈。夏時的車在空曠的城郊公路上狂飆,
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扭曲的暗影。每一次顛簸都讓顱內(nèi)的隱痛加劇,
視頻里陳默自戮的畫面和那行“輪到你了”的短信如同跗骨之蛆,反復啃噬著她的神經(jīng)。
她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試圖用這點微不足道的痛感來壓制內(nèi)心翻涌的滔天巨浪。
生物材料研究所舊址很快出現(xiàn)在視野盡頭。那是一大片被歲月侵蝕的灰色建筑群,
在無月的夜空下如同匍匐的巨獸殘骸。主樓早已廢棄,
只有邊緣一棟不起眼的、爬滿枯萎藤蔓的附屬實驗樓,
還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那是林正南的私人領域。夏時將車熄火,
悄無聲息地停在距離實驗樓百米開外的陰影里。她深吸了幾口帶著鐵銹和塵土味的冰冷空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沖動。林正南如果真是幕后黑手,這里必然布滿了未知的危險。
她借著廢棄設備和叢生荒草的掩護,如同幽靈般潛行靠近。
實驗樓唯一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布滿鐵銹的防火門,此刻虛掩著,
門縫里透出里面慘白的光線。夏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側(cè)身貼在冰冷的墻壁上,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探頭向內(nèi)望去。里面的景象讓她瞬間窒息。9與其說是一個實驗室,
不如說是一個被瘋狂科學家的執(zhí)念徹底扭曲的巢穴。
慘白刺眼的白熾燈管懸掛在挑高的天花板上,照亮下方一片狼藉。
巨大的工作臺占據(jù)了中心位置,
上面堆滿了各種匪夷所思的物件:燒杯里裝著渾濁的、顏色詭異的液體,
正冒著微弱的泡泡;裸露的電路板如同怪物的內(nèi)臟,
導線糾纏如蛇;幾臺早已淘汰、外殼銹蝕的老式示波器和信號發(fā)生器還在嗡嗡作響,
屏幕上跳動著意義不明的波形;角落里散落著各種生物標本罐,
福爾馬林浸泡著扭曲的器官組織,在燈光下反射著油膩的光澤。最觸目驚心的是墻壁。
幾面巨大的白板幾乎被涂滿了。
上面是瘋狂潦草的演算公式、扭曲的生物神經(jīng)結構草圖、密密麻麻的二進制和十六進制編碼,
如同某種邪教的圖騰。而在這些混亂的符號和圖譜之間,
大量打印出來的照片被磁鐵牢牢吸附在板子上!那些照片的主角……全是夏時!
有她穿著白大褂在醫(yī)學院講課的抓拍,有她深夜獨自在咖啡店看書的側(cè)影,
有她開車進出自家小區(qū)的監(jiān)控截圖……角度各異,清晰度不一,時間跨度顯然很長。
它們被用紅筆粗暴地圈出來,旁邊寫滿了各種箭頭、問號、驚嘆號,
還有意義不明的注解——“認知防火墻薄弱點?”、“記憶錨定區(qū)?”、“情緒波動峰值?
”……一種被剝光衣服、赤裸裸釘在觀察臺上的巨大恐懼感瞬間攫住了夏時。
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胃里翻江倒海。林正南!他一直在監(jiān)視自己!
像觀察一只實驗籠子里的白鼠!那些蝕刻編碼,那個視頻,
那枚金蘋果……難道都是他長期“研究”后的成果?!就在這時,
她的目光猛地被工作臺中央一個東西牢牢吸住。
那是一個造型奇特、閃爍著幽藍色冷光的金屬基座?;戏?,懸浮著……一枚金蘋果吊墜!
和她從陳默手中得到的那枚幾乎一模一樣!同樣的黃金材質(zhì),同樣的藤蔓纏繞雕刻!
只是這一枚,蘋果的蒂部位置被一個更加復雜精密的微型接口裝置所取代,
接口處連接著幾根極其纖細、閃爍著微光的柔性導線,如同神經(jīng)突觸般延伸出來,
連接在金屬基座下方復雜的電路之中。整個裝置散發(fā)著一種冰冷、詭異、非人間的科技美感。
而在這懸浮的金蘋果旁邊,金屬基座上,靜靜地躺著幾張散落的、邊緣焦黑的芯片殘片。
夏時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XS-07原型機核心存儲陣列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