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權傾朝野的長公主，生殺予奪，暴戾恣睢。當年那個被我捧在手心的佛子玄凈，
為蒼生棄我而去。如今他身陷囹圄，我捏著他下顎冷笑：“求我啊。
”他染血的指尖抓住我裙裾：“姐姐，你答應過……”“叫我什么？”我金簪抵住他喉結。
他顫聲：“姐姐，你說過…我叫你姐姐，你就救天下人?！睗M朝嘩然。
卻不知他入獄是我設的局，翻案證據(jù)早藏在他經(jīng)書里。更不知當年他狠心離開，
是為替我擋下那杯毒酒。---初春的夜，風里裹著殘冬的硬冷，
刀子似的刮過宮墻殿宇的琉璃瓦。長信宮深處，暖閣內(nèi)的燭火卻燒得極旺，
上好的銀絲炭在巨大的紫銅獸爐里噼啪作響，蒸騰出悶燥的熱氣，幾乎要將空氣都凝固住。
空氣里浮動著名貴的沉水香，絲絲縷縷，纏得人心頭發(fā)緊。
蕭明昭斜倚在鋪著雪白狐裘的矮榻上，一身胭脂色宮裝，紅得刺目，像潑灑開的血。
她指尖捻著一本墨跡未干的奏折，眼風掃過，唇角便勾起一絲極冷、極倦的弧度?！芭荆?/p>
”一聲脆響，那本奏折被她信手甩出，狠狠砸在跪伏于地的戶部侍郎額前。力道極大，
紙張鋒利的邊緣瞬間在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劃開一道細長的血痕?！摆w相的人？
”她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慵懶的沙啞，像貓爪撓過絲綢，卻讓整個暖閣的溫度驟降，
“膽子不小，敢把爪子伸到本宮的私庫賬上來了？”戶部侍郎抖如篩糠，
額頭死死抵著冰涼的金磚，冷汗混著血水淌下：“殿下！臣……臣冤枉！臣絕無此意！
是……是底下人疏忽……”“疏忽？”蕭明昭輕笑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
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殘忍。她緩緩坐直身子，寬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
腕上戴著一只血玉鐲子，紅得詭異。她伸出纖長的手指，
慢條斯理地從旁邊小幾上拿起一支赤金點翠的梅花簪。
簪尖在燭火下閃爍著一點寒星般的光芒，銳利逼人。她閑庭信步般踱到戶部侍郎面前，
用那冰冷的簪尖，輕輕挑起對方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那張?zhí)闇I橫流、血跡斑斑的臉。
簪尖的寒意激得他猛地一哆嗦?！氨緦m最恨的，就是蠢人。”她的聲音依舊不高，
卻字字如冰錐，釘入骨髓，“更恨蠢人自作聰明?！濒⒓饩従徬蛳拢谀堑佬迈r的血痕旁，
又劃開一道更深的、細細的口子，動作優(yōu)雅得如同在賞玩一幅畫?！澳氵@顆腦袋，
掛在朱雀門上，想必能替本宮省下不少麻煩?！薄暗钕吗埫〉钕吗埫?！
”戶部侍郎魂飛魄散，絕望的哀嚎在暖閣內(nèi)回蕩。蕭明昭眼底卻毫無波瀾，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她正欲再開口，暖閣的鮫綃紗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無聲掀起。
她的貼身侍衛(wèi)無影走了進來，步履輕得像一陣煙，垂首在她身側低語了幾句。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蕭明昭捏著金簪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簪尖在那侍郎臉上留下一個更深的凹陷。隨即，她若無其事地撤回手，
將那支沾了血點的簪子隨意丟回小幾上，發(fā)出“?！钡囊宦暣囗憽！皾L。
”她看也不看地上癱軟如泥的人，聲音里透出濃重的不耐，“賬目三日之內(nèi)給本宮理清，
差一個子兒……”她頓了頓，目光終于落回那張驚恐的臉上，唇角彎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
“就試試是你跑得快，還是本宮的‘雪影衛(wèi)’刀快?！睉舨渴汤扇缑纱笊?，
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暖閣內(nèi)濃重的血腥氣和恐懼感似乎也隨之被帶走了一些，
又被沉水香和炭火的氣味迅速填滿。暖閣里只剩下主仆二人。炭火依舊燒得旺，
將無影那張常年不見表情的臉映得有些發(fā)紅。“關在……詔獄最深處的水牢？
”蕭明昭重新倚回狐裘軟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支金簪的冰涼簪身，聲音聽不出喜怒，
只有一片沉寂的冷?！笆??！睙o影垂首，聲音平板無波，“罪名是……‘私藏前朝逆黨信物，
圖謀不軌’。三司會審定于三日后。趙相那邊，似乎鐵了心要置他于死地?！薄昂恰?/p>
”一聲短促的冷笑從蕭明昭喉間逸出，帶著濃稠的譏誚，“趙嵩這老匹夫，動作倒是快。
”她閉上眼，濃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流。腦海里，
卻不合時宜地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是御花園灼灼盛放的桃花林，花瓣如雨。
少年僧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僧袍，身姿挺拔如松，側臉在花影下顯得格外清俊出塵。
他微微低頭，專注地拂去落在她發(fā)髻上的花瓣，指尖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溫涼。
他的聲音清冽如山泉：“殿下，當心花枝?！蹦菚r的蕭明昭，
還不是如今這般生殺予奪、令人聞風喪膽的長公主。她是先帝最寵愛的幺女，明媚張揚，
不知愁為何物。她曾扯著他的僧袖，仰著臉笑問：“玄凈，你整日念經(jīng)打坐，多無趣??！
不如還俗，跟本宮去騎馬射獵？”少年僧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澄澈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他垂下眼睫，雙手合十，
聲音依舊是平穩(wěn)的：“殿下說笑了。小僧心中，唯有佛祖與蒼生?！鄙n生……這兩個字，
后來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最深、最冷的溝壑。她父皇病重，朝局詭譎，風雨欲來。
她被困深宮，孤立無援，如履薄冰。那杯本應送入她口中的鴆酒……是他，
那個口口聲聲唯有佛祖與蒼生的佛子，在無人處，替她飲了下去。他倒下的那一刻，
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浸透了僧衣，卻死死攥著她的手腕，
氣息微弱卻無比清晰：“走……離開這里……活下去……”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里，
第一次清晰地映滿了她的影子，盛滿了她從未讀懂、也再沒有機會讀懂的痛楚與決絕。后來，
她被匆匆送往北境，遠離權力中心。再歸來時，已是物是人非。父皇駕崩，新帝年幼，
她踩著累累白骨，以鐵血手腕肅清朝堂，登上長公主之位，手握監(jiān)國大權，權傾朝野。
而他……他成了萬人敬仰、圣光加身的國師玄凈大師，遠在伽藍寺，普度眾生。
她以為那杯毒酒早已斬斷一切。她恨他的“蒼生”，更恨他替她喝下毒酒后的不告而別，
讓她獨自背負著那沉重的秘密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在血與火的權柄之路上踽踽獨行。暖閣里靜得可怕，只有炭火爆裂的細微聲響。
蕭明昭猛地睜開眼，眼底最后一絲恍惚被冰冷的戾氣徹底取代。她看著手中那支梅花簪，
簪尖在燭光下閃著幽幽的寒芒?！案??！彼鲁鰞蓚€字，聲音淬了冰，“去詔獄。
”---詔獄深處的水牢，是連最窮兇極惡的囚犯都會聞之色變的地方。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腐臭與血腥味，混合著水汽的陰冷，鉆入骨髓。常年不見天日，
只有壁上幾盞昏黃油燈，投下?lián)u晃不定、如同鬼魅的光影。冰冷刺骨的污水沒至小腿，
水面漂浮著令人作嘔的穢物。沉重的鐵門在刺耳的“嘎吱”聲中被推開。
一股更濃烈的惡臭撲面而來，蕭明昭身后的侍女柳如眉立刻掩住口鼻，嫌惡地皺緊了眉頭。
蕭明昭卻恍若未聞，她披著一件玄色繡金鳳的大氅，緩步踏入這污濁之地，步履從容，
如同踏在御花園的錦繡地毯上。玄色的大氅襯得她膚色愈發(fā)冷白，在這幽暗地獄里，
像一株開在腐土上的劇毒曼陀羅。水牢中央，一個身影被兒臂粗的鐵鏈鎖在石柱上。
那身曾經(jīng)纖塵不染的雪白僧衣早已被污水、血污浸透，染成一片片骯臟的暗褐與黑紅，
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得驚人的輪廓。他低垂著頭，
濕透的墨色長發(fā)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
只有緊抿的、失了血色的薄唇露在外面，唇角還殘留著一道干涸的血痕。鐵鏈鎖住的腕骨處，
皮肉被磨破，露出森然的白骨，鮮血混著污水，滴滴答答地落入腳下污濁的水中。
他整個人像一尊被徹底打碎、隨意丟棄在泥濘里的玉像，
只余下一點微弱的氣息證明他還活著。
柳如眉看著那曾經(jīng)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佛子如今這副狼狽凄慘的模樣，
眼中閃過一絲扭曲的快意。她上前一步，聲音尖利地響起：“玄凈！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
長公主殿下駕到！你這欺世盜名的妖僧，還不快跪下謝罪？”水牢里死寂一片，
只有污水滴落的聲音。玄凈的頭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抬起。
蕭明昭的目光落在玄凈身上，冰冷地逡巡著，像是在審視一件殘破的器物。她抬手，
制止了柳如眉的叫囂。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涉水而行，污水漫過她精致昂貴的鹿皮靴面，
她也毫不在意。最終，停在離玄凈一步之遙的地方，
污濁的水面倒映著她玄色大氅冰冷的金線紋路。她伸出戴著赤金護甲的手指，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般的力道，狠狠捏住了玄凈的下顎，強迫他抬起頭來。
那張臉終于暴露在昏黃的燈火下。依舊是驚心動魄的俊美輪廓，只是此刻蒼白得近乎透明，
毫無生氣。幾縷濕發(fā)黏在額角和臉頰，更添幾分脆弱。緊閉的眼睫上沾著水珠，像凝結的淚。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額角一道新鮮的傷口，皮肉翻卷，鮮血仍在緩緩滲出，流過高挺的鼻梁，
蜿蜒至下頜，滴落。蕭明昭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悶悶地疼。
但這痛楚瞬間被她眼底更深的冰寒戾氣覆蓋。她俯視著他緊閉的雙眼，湊近，
溫熱的呼吸幾乎拂過他冰冷的皮膚，聲音帶著淬了毒的甜膩笑意，一字一句，
清晰地砸在這死寂的水牢里：“玄凈大師？萬人敬仰的佛子？怎么，落到這般田地了？
”她的指尖用力，指甲幾乎要嵌進他下顎的皮肉里，“睜開眼，看著本宮。
”玄凈濃密的眼睫劇烈地顫抖了幾下，如同瀕死的蝶翼。他極其艱難地，一點點掀開了眼簾。
那雙曾清澈如雪山圣湖、悲憫俯瞰眾生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層死寂的灰翳，黯淡無光。
瞳孔深處，映出蕭明昭那張絕艷卻冰冷如霜的臉，
和她眼中毫不掩飾的譏誚與……某種深不見底的恨意。他干裂的嘴唇翕動了一下，
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聲微弱的氣音，喉嚨里如同塞滿了粗糙的砂礫。蕭明昭笑了，
那笑容艷若桃李，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她欣賞著他眼中的死寂，
捏著他下顎的手指微微松開，轉而用指腹，帶著一種近乎狎昵的力道，
輕輕摩挲過他冰冷染血的唇瓣，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般的惡意：“求我啊。
”她紅唇輕啟，吐出三個字，如同毒蛇吐信，“像條狗一樣，求本宮救你。
”水牢里死一般的寂靜。壁上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光影在玄凈慘白的臉上明明滅滅。
柳如眉屏住了呼吸，眼中閃爍著興奮而惡毒的光。無影沉默地站在陰影里，
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影子。玄凈灰敗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那里面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掙扎，痛苦、屈辱、絕望……最終，那點掙扎的光徹底熄滅了，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荒蕪與死寂。他認命般地再次闔上眼，
仿佛連最后一絲支撐的力氣都被抽干。蕭明昭眼底的戾氣驟然翻涌，如同暴風雪前的烏云。
她猛地抽回手，似乎嫌臟似的，用一方絲帕狠狠擦拭著自己的指尖?！昂茫∮泄菤?！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在封閉的水牢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不愧是心懷蒼生的玄凈大師！
寧愿死，也不肯向本宮低頭？”她冷笑著，目光掃過這污穢陰森的地獄，
“那你就抱著你的清高，在這里爛掉吧！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佛祖和蒼生，會不會來救你！
”她說完，轉身欲走，玄色大氅在污水中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柳如眉立刻跟上，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靴尖即將踏出水牢門檻的剎那——“嘩啦…嘩啦啦……”一陣急促的鐵鏈碰撞聲自身后響起，
攪動了死水！緊接著，是身體重重跌入污水的悶響！蕭明昭的腳步猛地頓住。她霍然轉身！
只見水牢中央，玄凈不知從哪里爆發(fā)出最后一股力量，竟生生從石柱上掙脫了半邊身子，
整個人狼狽不堪地撲倒在污水中。冰冷的臟水瞬間灌入他的口鼻，激得他劇烈地嗆咳起來，
瘦削的脊背痛苦地弓起，如同離水的魚。但他的一只手，
那只骨節(jié)分明、此刻卻沾滿污泥血垢、腕骨處皮開肉綻的手，死死地向前伸著，
用盡全身力氣，抓住了蕭明昭玄色大氅的袍角！那玄色的、象征著她無上尊榮與權勢的布料，
立刻被污泥和血水染臟了一大片。柳如眉驚叫出聲：“大膽！你這賤民，竟敢玷污殿下鳳袍！
來人！快把他……”“滾開！”蕭明昭厲聲喝止，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柳如眉，
駭?shù)盟查g噤聲，臉色煞白地倒退一步。蕭明昭低下頭，
看著那只死死攥著自己袍角、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的手。那冰冷的觸感，
透過厚重的衣料，清晰地傳來。她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抬起眼，
目光沿著那只傷痕累累的手臂，移向撲倒在污水中、艱難抬頭的玄凈。他嗆咳著，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啞。他費力地仰起臉，污水順著他的額發(fā)、臉頰不斷流淌。
那雙剛剛還死寂一片的灰眸，此刻卻燃起了一種近乎瘋狂、孤注一擲的火焰！
那火焰灼熱、絕望、帶著能焚毀一切的偏執(zhí)，死死地釘在蕭明昭臉上。他張了張嘴，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仿佛聲帶已經(jīng)撕裂。終于，一個破碎不堪、卻無比清晰的音節(jié)，
帶著血沫的氣息，艱難地擠出他干裂的唇：“姐……姐……”這兩個字，
如同兩道無形的驚雷，狠狠劈在水牢中每一個人的心上！柳如眉震驚地瞪大了眼，
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曾經(jīng)高不可攀的佛子，此刻竟如同乞兒般呼喚著那個禁忌的稱呼。
無影垂在身側的手，幾不可察地握緊了刀柄。蕭明昭的身體，在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
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擊中。她眼底翻涌的戾氣驟然凝固，
隨即化為更深的、無法言說的風暴。她死死地盯著玄凈，盯著他那雙燃著瘋狂火焰的眼睛，
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危險，一字一頓，如同冰珠砸落：“你、叫、我、什、么？
”玄凈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劇痛，
但他眼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更加瘋狂。他死死抓住那救命的袍角，
仿佛那是連接著人間與地獄的唯一繩索。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再次擠出破碎的聲音，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腥甜：“姐……姐……你說過的……”他猛地嗆咳起來，
身體劇烈地抽搐，卻仍舊死死盯著她，那眼神偏執(zhí)得令人心驚，
“我叫你姐姐……你就……救這天下人！”“轟——！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蕭明昭的腦海里轟然炸開！那句遙遠得如同隔世的稚語，
帶著桃花林的暖風和少女的驕縱，毫無預兆地穿透了漫長血腥的歲月，狠狠撞進她的耳膜。
“玄凈！你整日板著臉念經(jīng)，多無趣啊！不如還俗，跟本宮去騎馬射獵？
只要你肯叫我一聲‘姐姐’，我就答應你，以后做個好人，幫你救這天下人！怎么樣？
劃算吧？”彼時年少，她踮著腳，扯著他的僧袖，笑得沒心沒肺，
陽光透過桃枝灑在她明媚張揚的臉上，也落在他清俊而略顯無奈的側影上。
那不過是一句戲言，一句為了逗弄這清冷小和尚而隨口許下的、連她自己都早已遺忘的承諾。
此刻，卻在這人間最污穢、最絕望的煉獄里，被這個曾經(jīng)最清高、最圣潔的人，
用最卑微、最慘烈的方式，帶著血淚，重新翻了出來！成了他最后孤注一擲的籌碼！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滔天怒意、尖銳刺痛和荒謬絕倫的情緒，
如同巖漿般瞬間沖垮了蕭明昭冰冷的面具！她只覺得一股氣血直沖頭頂，燒得她眼前發(fā)黑，
耳邊嗡嗡作響?！昂恰币宦晧阂值綐O致的冷笑從她齒縫間擠出，
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眼底瞬間卷起暴戾的颶風，
所有的震驚、刺痛都被那洶涌的怒火吞噬殆盡！她猛地俯身，動作快如鬼魅！
那只戴著赤金護甲的手，閃電般探出，狠狠揪住了玄凈濕透的衣襟！
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從污水中猛地提起！冰冷刺骨的污水嘩啦一聲，
濺濕了她玄色大氅的下擺。玄凈被她粗暴地拎起，鐵鏈嘩啦作響，身體懸空，
被迫與她冰冷燃燒著怒火的眼眸對視。他悶哼一聲，額角傷口的血再次涌出。
蕭明昭另一只手迅疾如風，從發(fā)髻間猛地拔下了那支赤金點翠的梅花簪！
尖銳的簪尖在昏黃的油燈光下，閃爍著致命的、森然的寒芒！沒有絲毫猶豫！
她握著那冰冷的金簪，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道和刻骨的恨意，狠狠抵在了玄凈脆弱的喉結之上！
冰冷的金屬尖端瞬間刺破了他頸間薄薄的皮膚！一點鮮紅刺目的血珠，立刻沁了出來，
在蒼白的皮膚上蜿蜒滑落，如同一條細小的毒蛇。水牢里的空氣徹底凝固了！
柳如眉嚇得捂住了嘴，連驚呼都發(fā)不出來。無影的手已然按在了刀柄上，肌肉繃緊。
“你——再——叫——一——遍？”蕭明昭的聲音壓得極低，一字一頓，
如同地獄刮來的陰風，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她湊得極近，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
那雙燃燒著暴怒與恨意的鳳眸，死死鎖住玄凈的眼睛，
仿佛要將他連同那荒謬的過往一起焚毀！“誰給你的膽子？！”金簪的尖端又往前送了半分！
更多的血珠爭先恐后地涌出，染紅了冰冷的簪尖和玄凈的衣領。死亡的冰冷觸感清晰地傳來。
玄凈的身體在她手下無法控制地顫抖著，喉結在簪尖下艱難地滾動。
但他那雙被絕望和瘋狂點燃的眼睛，卻依舊死死地、一瞬不瞬地迎視著蕭明昭暴怒的視線！
那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瀕臨毀滅的孤注一擲！他張開口，
破碎的喉嚨發(fā)出嘶啞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硬生生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