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證無情道,凌塵用定情匕首刺穿了我的心臟。我化作孤魂,看著他抹去記憶迎娶仙門貴女。
他們洞房花燭夜,我蜷縮在院角數(shù)海棠凋零的花瓣。后來他恢復記憶,
為我尋遍三界復活之法。每次轉世他都默默守護,看我嫁人生子。第九世我大婚那日,
他徹底消散成透明靈體。花轎經(jīng)過時我忽然落淚,喜帕下傳來呢喃:“這次換我漂泊,
換你幸福?!?--雪下得正緊。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血落在雪上,
綻開的會是那樣一種驚心動魄的紅,像隆冬里最絕望的梅花。
冰冷的寒意順著四肢百骸瘋狂地向上爬,心臟的位置卻像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又燙又痛。我低下頭,看見那柄再熟悉不過的匕首,它曾被我無數(shù)次溫柔地擦拭、珍藏,
此刻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觸感——深深沒入我的胸口。握著它的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
曾為我描眉、撫琴,此刻卻穩(wěn)得沒有一絲顫抖。我抬起頭,視線被涌上的熱淚和雪花模糊,
只能勉強勾勒出凌塵的身影。他穿著那身纖塵不染的月白云紋道袍,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
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清虛仙尊??伤哪?,那張我刻骨銘心描摹過千萬次的臉,
此刻卻如同萬年不化的玄冰,尋不到一絲屬于“丈夫”的溫情,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茫。
那雙曾盛滿我身影的深邃眼眸,此刻空洞地望著我,又像是穿透我,
望向了某個我無法理解、也無法企及的“道”。“……為什么?”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帶著血沫嗆咳出來,輕飄飄地散在風雪里。我甚至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
凌塵的嘴唇似乎動了一下,又似乎沒有。他的目光落在匕首柄上,
那里曾被我纏上細細的絲線,只為讓他握得更舒適些。然后,
他極其緩慢地、用一種近乎剝離的力度,將匕首拔了出來。
“嗤——”皮肉被撕裂的聲音異常清晰。更多的血涌了出來,滾燙地沖刷著我的身體,
卻迅速被身下貪婪的積雪吸走,只留下刺骨的冰冷。力氣如同退潮般消失,
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最后觸地的瞬間,我似乎看到他雪白的道袍下擺上,
濺上了幾滴刺目的紅梅。黑暗溫柔地吞噬了我。意識沉浮,像一片無根的落葉,
在無邊的虛無里飄蕩。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彈指一瞬,又或許是滄海桑田,
一絲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我“醒”了。沒有身體,沒有重量。我懸浮在熟悉的庭院上空,
像一縷被風吹散的煙。庭中那株老梅樹虬枝盤曲,枝頭綴著點點白雪,樹下卻空無一人。
只有雪地上,還殘留著一片深褐色的、被踐踏過的印記,是那抹絕望紅梅最后的褪色。
我嘗試著伸手去觸碰一根探出的梅枝,指尖卻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連一片雪花,
也無法承接我的“存在”。原來,這就是魂飛魄散嗎?不,似乎還差一點,我還在這里,
以一種連塵埃都不如的方式存在著。孤魂野鬼。這四個字沉甸甸地砸在空茫的意識里。
日子失去了意義。白晝與黑夜在我眼中只是光線的明暗交替。我飄蕩在曾經(jīng)的家,
也是我的葬身之地——清虛峰頂這座冷寂的洞府。看著冰雪消融,看著枯枝抽出新芽。
洞府里屬于我的痕跡被一絲不茍地抹去,如同我從未存在過。
我的妝奩、我的衣物、我常坐的那個鋪著軟墊的蒲團……所有帶著我氣息的東西,都消失了。
只有凌塵的氣息,那種清冽如雪松的味道,變得更加純粹、冷硬,無處不在,
充盈著每一個角落。他依舊在這里修煉、打坐。只是變得更加沉默,更加遙遠。
他常常獨自坐在廊下,對著那株老梅樹出神,眼神依舊是空洞的,仿佛在看著什么,
又仿佛什么也沒看。有時,他會無意識地抬起手,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廊柱,
動作輕柔得讓我心尖發(fā)顫,仿佛那里曾倚靠過誰。每當這時,
我那并不存在的“心”就會一陣抽緊,既痛又茫然。他……還記得嗎?
還是這僅僅是他身體殘存的習慣?答案在三個月后一個陽光刺目的午后揭曉。仙鶴清唳,
云霞鋪道。一架華麗非凡的云輦破開清虛峰頂?shù)脑旗F,緩緩降落。珠簾掀開,
一只纖纖玉手搭在了早已等候在輦旁的凌塵伸出的手臂上。那女子身著流光溢彩的鮫綃裙,
身姿窈窕,容顏昳麗,眉宇間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與明艷。她款款步下云輦,
對著凌塵嫣然一笑,眼波流轉,明媚得如同這峰頂最燦爛的春光?!坝袆谙勺鹣嘤?。
”她的聲音清越婉轉。凌塵微微頷首,臉上依舊是那副萬載玄冰般的漠然,但那份疏離感,
在面對這女子時,似乎淡薄了那么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拌^仙子,請?!辫^仙子。
這個名字如同冰冷的針,刺入我的意識。紫霞仙宗宗主的掌上明珠。
仙門百家中最耀眼的明珠之一。清虛峰頂開始變得不同。死寂被打破。仆役們恭敬地穿梭,
精心布置著洞府。大紅的“囍”字貼在冰冷的玉石洞門上,刺得我眼睛生疼。
紅綢掛滿了回廊,在風中飄蕩,像一道道流血的傷口。
整個清虛峰彌漫著一種與我格格不入的喧囂喜氣。我蜷縮在庭院角落里,
那株曾經(jīng)見證我死亡的老梅樹早已凋零,如今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角落里,
一株不起眼的海棠卻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層層疊疊,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觸碰那離我最近、顫顫巍巍掛在枝頭的一朵。
指尖毫無意外地穿過花瓣,穿過花枝,仿佛穿過一片虛無的空氣。那朵花依舊在風里搖曳著,
對我這個“存在”毫無感知。一股巨大的荒謬和悲涼瞬間攫住了我。
我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那朵無知無覺的花。然后,
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洞府深處。那里燈火通明,人影幢幢,隱約傳來喜樂悠揚的絲竹聲,
還有賓客們模糊的恭賀喧笑。熱鬧是他們的。而我,什么也沒有。沒有身體,沒有聲音,
沒有歸處。甚至連一縷微風、一片花瓣都觸碰不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冰冷席卷而來。
我把自己縮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汲取一絲并不存在的暖意。目光落回那株海棠上。
風似乎大了些,一片粉白的花瓣脫離了枝頭,打著旋兒,悠悠飄落。它擦過我的“身體”,
無聲地跌落在冰冷的泥土上。一片。又一片?!夷救坏財?shù)著。一片,兩片,
三片……花瓣不斷飄落,如同我早已零落成泥的過往。洞府深處的喧囂,
那些屬于凌塵和璇璣仙子的喧囂,隔著重重墻壁和庭院,像隔著一整個世界傳來,
模糊而遙遠。數(shù)到第十七片時,一聲清晰婉轉的嬌笑穿透了朦朧的喜樂,鉆入我的耳中。
那是璇璣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歡愉和得意。緊接著,是凌塵低沉模糊的回應,
聽不清內容,但那份回應本身的存在,就已足夠。數(shù)到第三十八片時,
洞府最深處那間被布置成新房的靜室,明亮的燈火熄滅了。所有的喧囂,
在這一刻被徹底掐斷。清虛峰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山風刮過巖石的嗚咽,
還有海棠花瓣持續(xù)飄落的細微聲響。五十三,五十四……我還在數(shù)。
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傀儡,不知疲倦,也無法停止。仿佛只有這機械的計數(shù),
才能證明我尚存一絲游離的意識,沒有被這鋪天蓋地的孤寂和遺忘徹底吞噬。泥土上,
粉白的花瓣已覆蓋了小小的一片,像是為誰提前鋪就的祭奠。夜,深得望不見底。
日子如同沉入深潭的石頭,緩慢而窒息地往下沉。清虛峰頂那座洞府,
徹底成了璇璣仙子的領地。我的“存在”被壓縮到極限,
只能蜷縮在庭院最偏僻、最不易被察覺的角落,或是附著在檐角那幾片經(jīng)年不化的殘雪上,
茍延殘喘。璇璣仙子是個極愛熱鬧的人。
清虛峰頂?shù)募澎o被她帶來的仆役、訪客、絲竹管弦徹底打破。她常在庭院中舉辦小宴,
仙果瓊漿,笑語喧嘩。凌塵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沉默地坐在主位,眼神依舊淡漠,
像一尊玉雕的神像。但偶爾,當璇璣帶著嬌嗔靠向他,或是將一枚剝好的靈果遞到他唇邊時,
他會極其短暫地、極其輕微地頷首,或者接過那枚果子。每一次這樣微小的互動,
都像一根無形的針,狠狠刺穿我虛無的魂體。痛得尖銳,卻又無法言說。我只能死死地盯著,
看著璇璣明媚的笑容在凌塵那張冰封的臉上短暫地映出一點模糊的影子,然后又迅速消散。
最讓我無法承受的,是璇璣的一個習慣。
她似乎非常喜歡把玩凌塵隨身攜帶的那柄匕首——正是那柄結束了我性命的定情之物。
它如今被保養(yǎng)得寒光凜冽,刀柄上纏繞的絲線依舊是我親手選的顏色?!皦m哥哥這匕首,
真是鋒利又好看。”璇璣曾無數(shù)次將它拿在手中把玩,指尖愛惜地拂過冰冷的刃身,
又或是用刀尖漫不經(jīng)心地挑開果盤里的仙果,“就是這柄柄上纏的線,顏色舊了些,
改日我尋些新的鮫絲來替你換上可好?”每當這時,凌塵的目光會落在那柄匕首上,
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又歸于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他通常只是沉默,或者極其簡略地應一聲:“隨你?!薄半S你”兩個字,輕飄飄的,
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魂體上。那是我纏繞的絲線!那是我日夜摩挲的定情信物!如今,
卻要被另一個女人用新的絲線覆蓋、取代,而他,只是“隨你”!
強烈的怨毒和悲憤如同毒藤在我意識里瘋長。我想尖叫,想撲上去撕扯璇璣那張明艷的臉,
想質問凌塵是否真的徹底遺忘!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一縷連微風都激不起的殘魂。
我的憤怒和絕望,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點漣漪。直到那一天。
璇璣又在庭院中設了小宴,招待幾位相熟的仙子。她興致很高,多飲了幾杯仙釀,
白皙的臉頰染上醉人的紅暈。不知怎的,話題又轉到了那柄匕首上。
她醉眼迷離地將匕首抽出來,炫耀似的在手中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寒光閃閃?!扒埔姏]?
這可是塵哥哥從不離身的寶貝!”她咯咯笑著,醉意讓她的話語更加肆無忌憚,
“聽說……哦,是聽那些老仆役嚼舌根,說這匕首以前是他那個凡俗妻子的東西?
叫什么來著?素娥?嘖嘖,一個凡人……”“凡人”兩個字被她拖長了調子,
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璇璣!”凌塵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不易察覺的急促。
但璇璣顯然醉得厲害,并未察覺,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繼續(xù)笑著,手腕一翻,
那鋒利的匕首竟脫手飛出,打著旋兒,不偏不倚,直直朝著我藏身的角落射來!那一瞬間,
時間仿佛凝固了。匕首的寒光在我虛無的“視線”中急速放大,帶著死亡的氣息,
直刺我的“眉心”——如果魂體有眉心的話。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對那致命兇器的巨大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雪夜,
冰冷的利刃穿透心臟的劇痛和絕望排山倒海般襲來!“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不受控制地從我意識的深處爆發(fā)出來!那是我成為孤魂以來,
發(fā)出的第一個“聲音”。沒有實際的聲波,卻像一道無形的精神沖擊,
帶著積壓了不知多久的恐懼、怨毒和痛苦,猛地向四周擴散開去!“哐當!
”匕首在離我“身體”僅寸許的地方驟然失去所有力道,跌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與此同時,宴席上傳來一片驚呼?!鞍?!”璇璣捂著頭,痛苦地低吟了一聲,
醉意似乎瞬間醒了大半,臉色有些發(fā)白,“怎么回事?頭好痛……”“仙尊!
”旁邊的侍女也驚呼出聲。只見主位上的凌塵,臉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如雪!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額頭,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那雙萬年冰封般的眼眸里,
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劇烈的痛苦和一種近乎破碎的茫然!他死死地盯著地上那柄匕首,
又猛地抬頭,視線如同實質的利劍,穿透虛空,精準無比地射向我藏身的角落!
那目光里充滿了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種被強行撕裂般的劇痛!
仿佛有什么塵封的、堅硬的東西,被剛才那無聲的尖嘯狠狠劈開了一道裂縫!他看到了!
雖然只是一瞬,雖然充滿了痛苦和混亂,但我無比確信,在剛才那一刻,
他看到了蜷縮在角落里的、無形的我!璇璣被凌塵的反應嚇到了,酒徹底醒了。
她驚慌地扶住他的手臂:“塵哥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適?
”她順著凌塵的目光看向那空無一物的角落,只有海棠樹在風中搖曳,
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不安。凌塵沒有回答她。他依舊死死地盯著那個角落,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捂著額頭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泛白。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移開視線,那目光中的風暴被強行壓下,重新覆上冰層,
只是那冰層之下,似乎有暗流在瘋狂涌動?!啊瓱o事?!彼_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像是粗糲的砂紙摩擦過,“許是……舊傷有些反復?!彼麖澭?,
動作有些僵硬地拾起地上的匕首。指尖在觸碰到那熟悉的絲線時,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他沒有再看璇璣,只將那匕首緊緊攥在手心,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仿佛要將它捏碎,
又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今日乏了,散了吧?!彼麃G下這句話,不再理會任何人,
轉身徑直走向洞府深處,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緊繃和孤寂。璇璣留在原地,
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那空無一物的角落,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
只剩下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庭院里只剩下我和滿地狼藉的杯盤。
仙娥們收拾東西的聲音都小心翼翼,帶著惶恐。我蜷縮在角落,
剛才爆發(fā)帶來的劇烈消耗讓魂體更加虛弱、透明。
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快意卻在我心底蔓延。他終于看見了。哪怕只是一眼,
哪怕充滿了痛苦。那冰封的面具,裂開了。我看著地上那柄孤零零躺著的匕首,
寒光映著殘陽,像一滴凝固的淚。自那日匕首驚魂之后,清虛峰頂?shù)臍夥兆兊脴O其微妙。
表面的熱鬧還在繼續(xù),璇璣仙子依舊笑語晏晏,仿佛無事發(fā)生。但敏銳的仆役們都察覺到,
仙尊變了。他變得更加沉默,更加深居簡出。常常獨自一人枯坐在靜室,對著那柄匕首,
一坐就是數(shù)個時辰,背影凝固如石雕。最讓璇璣不安的是,他看她的眼神。
曾經(jīng)那僅有的一絲微不可查的溫和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
一種冰冷的、仿佛穿透她皮囊在尋找著什么的審視。那目光銳利得讓她心底發(fā)寒。而我,
那縷被遺忘的孤魂,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另一種變化。
凌塵的目光開始頻繁地、無意識地掃過我常待的角落,掃過那株海棠樹,
掃過廊下我曾倚靠過的柱子。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漠然,
里面翻涌著太多復雜難辨的東西——困惑,掙扎,一絲絲被強行壓抑的痛苦,
還有……一種近乎焦灼的探尋。他開始做夢。起初是模糊的囈語,在寂靜的深夜,
從他獨居的靜室里飄出。聲音很低,斷斷續(xù)續(xù)。我飄到靜室的窗外,隔著冰冷的玉石,
能隱約捕捉到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娥……別走……”“娥……”那是我的名字。素娥。
后來,囈語變成了壓抑的悶哼,有時甚至是痛苦的嘶吼。有一次,
我飄進靜室(如今他設下的禁制對我這無形無質的魂體竟似乎無效),
看見他在玉床上劇烈地翻滾,額上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中衣。他死死地抓著心口的衣襟,
仿佛那里有一個無法愈合的巨大空洞,正撕扯著他的神魂。
“不……不是……道……”他嘶啞地低吼著,眼角竟?jié)B出了水光。夢魘纏身,
他開始在清醒時出現(xiàn)恍惚。一次璇璣端來新沏的靈茶,茶香氤氳。凌塵接過茶盞,
指尖在溫熱的杯壁上摩挲著,眼神卻飄向了窗外,
低低地、無意識地喃喃:“……素娥她……也喜歡這個香……”璇璣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端著托盤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她死死盯著凌塵失神的側臉,
眼中的震驚迅速化為冰冷的怒意和一絲恐慌。她猛地放下托盤,瓷器相撞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仙尊!”她的聲音拔高,帶著尖銳的質問,“你在叫誰?!”凌塵被這聲音驚醒,
眼神瞬間恢復清明,但那份清明之下,是更深的疲憊和揮之不去的陰翳。
他看了一眼璇璣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茶盞,沉默了片刻,
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將茶盞輕輕放回桌上,發(fā)出輕微的一聲磕碰。靜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沉重得讓人窒息。璇璣猛地拂袖轉身,快步離去。她眼中的陰霾濃得化不開,
那是一種被冒犯領地、被威脅地位的母獸般的兇狠。我知道,風暴要來了。
璇璣絕不允許任何東西,哪怕是一縷殘魂的記憶,
來動搖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清虛仙尊道侶”的位置。璇璣的行動迅疾而隱秘。
她開始不動聲色地清理洞府。先是幾個曾服侍過我的、年歲較大的老仆役被尋了由頭,
遠遠打發(fā)去了下界苦寒之地看守藥園。接著,庭院角落里那株我常?!氨P踞”其下的海棠樹,
一夜之間枯萎凋零,焦黑的枝干如同鬼爪,被仆役們毫不留情地挖走,
原地換上了一株靈氣逼人卻毫無記憶的瑤臺仙葩。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凌塵身上,或者說,
落在他隨身攜帶的那柄匕首上。那柄成了他夢魘源頭、也成了我唯一存在證明的兇器。
她開始頻繁地暗示,旁敲側擊?!皦m哥哥,”她的聲音刻意放得柔婉,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看這匕首,寒煞之氣似乎重了些。你近來心神不寧,或許……是它沾染了不干凈的東西?
不如我替你收起來,尋個佛門高僧凈化一番?或者……干脆熔了重鑄?
”凌塵的反應總是沉默。他摩挲著匕首柄上的舊絲線,眼神幽深,不發(fā)一言。那沉默本身,
就是一種無聲的抗拒。璇璣眼底的焦躁和陰狠越來越濃。終于,在一個沉悶的午后,
她似乎下定了決心。我看著她屏退左右,獨自一人走進了凌塵存放重要典籍和法器的內庫。
她手中捧著一個造型古樸、非金非玉的黑色盒子,盒子上刻滿了繁復詭異的符文,
隱隱散發(fā)著令人靈魂深處感到不適的陰冷氣息。她走到庫房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供奉著一盞樣式奇特的燈。燈體似乎是某種青灰色的骨骼雕琢而成,
燈座是扭曲盤繞的蛇形,燈芯卻散發(fā)著一種詭異的、半凝固狀的幽綠光芒,
如同墳塋間的鬼火。那是我死后不久,凌塵不知從何處尋來,供奉在此的。
我曾好奇地靠近過,只覺得那幽綠的光芒讓我魂體極其難受,本能地想要遠離。
璇璣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黑盒放在那骨燈旁邊。她口中念念有詞,雙手掐著復雜的手訣。
隨著她的動作,黑盒上的符文開始流轉,散發(fā)出絲絲縷縷的黑氣,
如同活物般纏繞上那盞骨燈。骨燈的幽綠光芒驟然變得明亮而妖異,綠色的火苗猛地躥高,
貪婪地舔舐著那些黑氣。一股無形的、極其霸道陰寒的力量瞬間以骨燈為中心擴散開來!
那力量帶著強烈的湮滅和遺忘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席卷了整個清虛峰頂?shù)亩锤?/p>
“呃啊——!”我發(fā)出一聲無聲的慘嚎!那力量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