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簪子是用木頭削的，比較鈍。
但是如果足夠用力，扎穿脖頸不成問題。
為了鎮(zhèn)住周氏，沈玉樓狠心將簪頭捅進(jìn)肉里面。
血涌出。
先前還只是旁觀的村民見狀，頓時(shí)失色，紛紛相勸。
“丫頭，你可別再做傻事了！”
“是啊是啊，好死不如賴活著！”
沈玉樓哭道：“不活了，我不活了,爹娘要逼死我，我活著也是受罪！”
但是卻看了眼趙四郎。
趙四郎正要奪她手里的簪子，和她目光對(duì)視上，他不動(dòng)聲色地收回手，做出冷眼旁觀狀。
周氏卻是嚇壞了——不是關(guān)心沈玉樓的死活,而是怕沈玉樓真死了，她什么也撈不著不說，還要白貼進(jìn)去一張裹尸的草席。
“行啦行啦，十一兩就十一兩！”周氏妥協(xié)了，頂著張豬頭臉，伸趙四郎伸手，“拿錢！”
趙四郎沒給，而是看向趙大郎：“大哥,你幫我寫張賣身契書。”
趙大郎是讀書人，識(shí)字。
聞言，趙大郎嘴唇張開又合上，到底沒說出阻攔的話，回屋寫了張賣身契書,沉默著遞給趙四郎。
趙四郎拿著賣身契，走到一位頭發(fā)發(fā)白的老者跟前。
“周伯，您老德高望重，辛苦您老給做個(gè)見證?！?/p>
“好！”
周伯二話不說應(yīng)下。
同為周姓，還跟周氏帶著點(diǎn)拐彎親戚關(guān)系，周伯恨不能沒有周氏這個(gè)親戚。
他沉著張老臉對(duì)周氏道：“看清楚了，這是你女兒的賣身契，賣身銀十一兩，錢你拿走，人歸他們趙家，從今往后，沈玉樓和你們沈家所有人，再無半點(diǎn)瓜葛！”
“哎，知道知道！”
周氏喜得眉開眼笑，手指頭放嘴里面就要咬破了摁手印，忽然又拿出來，伸到沈玉樓的后背上面蹭了把血。
沈玉樓：......
好好好！?。?/p>
后面的事情就進(jìn)展得很順利了。
周氏摁下手印，摟住錢袋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對(duì)沈玉樓說：
“你別朝我瞪眼，我這次可是把你賣進(jìn)了福窩窩里......好好在趙家干活，把人家一家子伺候好，等回頭有空了，我讓你哥把你行禮送過來?！?/p>
原主能有什么行禮。
不過是幾件破爛衣衫罷了。
沈玉樓慘白著臉，冷聲道：“不用了?！?/p>
“不用拉倒！”周氏哼了聲，揣著銀子走得頭也不回。
沈玉樓一直望著她走遠(yuǎn)，直到看不見了，緊繃的神經(jīng)才敢松弛下來。
這一松，力道就泄了，身子搖搖欲倒。
趙四郎早看出了她在強(qiáng)撐，一直沒離她左右，她才有倒的苗頭，趙四郎立馬將人扶住。
四周的村民直到這時(shí)才敢圍上來。
“快去請(qǐng)大夫??！”
“先把人抬進(jìn)屋里！”
“快快快！”
沈玉樓還有意識(shí)，但是眼皮子卻沉重得睜不開。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雙腳懸空了，半邊身體讓溫暖的體溫包裹住，半邊身體接受冷風(fēng)吹。
耳畔還有男人粗重的呼吸聲。
然后呼吸聲離她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遠(yuǎn)到讓她心慌。
她猛地睜開眼睛。
入目是渾濁又冰冷的河水。
她在水中起起伏伏，恐懼和水流一起撕扯她，她無聲尖叫，拼命掙扎，抓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將她拽到跟前，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則扒開水流，帶著她往上游。
嘩——
破水聲涌入耳畔。
她被人撈上來，又被人攤開手腳平放在長滿水草的河岸邊。
眩目的陽光傾瀉而下。
她看到了趙四郎。
趙四郎站在陽光里，用很瞧不起人的口吻對(duì)她說：
“死算什么本事？”
“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活不好？”
“我要是你，我就活出個(gè)人樣，氣死那些見不得我好的人?！?/p>
“站起來，別讓我瞧不起你?！?/p>
她掙扎著爬起來。
趙四郎卻轉(zhuǎn)身離開，帶走了所有陽光，視野瞬間被黑暗吞噬，她一下子心慌起來，扯開嗓子喊：“趙大哥，趙大哥......”
“小嬸嬸別怕，小嬸嬸乖哦——”
稚嫩軟懦的童音傳入耳中。
然后頭頂被輕輕拍了兩下——
“摸摸毛，嚇不著?！?/p>
耳朵也被扯了扯——
“揪揪耳，嚇一會(huì)兒。”
沈玉樓：......
她緩緩睜開眼睛。
小姑娘魚糕般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臉映入眼簾。
見她睜開了眼睛，小姑娘嘴巴呈O形“喔”了聲，很驚奇的樣子，然后邁開小短腿噔噔噔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喊——
“奶奶，奶奶快來，小嬸嬸醒啦——”
外面很快便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趙母率先沖進(jìn)來，摁住要起來的沈玉樓。
“你剛醒，別急著動(dòng)......腰麻了吧？先靠會(huì)兒緩緩?！?/p>
一邊說，一邊往沈玉樓的背后塞了個(gè)枕頭。
沈玉樓靠著枕頭半躺在床上，目光環(huán)視一圈四周，見屋內(nèi)環(huán)境陌生，猜測這里應(yīng)該是趙家。
再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她愧疚道：“對(duì)不起......趙嬸子，我給你們?nèi)锹闊┝??！?/p>
“都過去了，不說這些?！壁w母擺擺手，幫她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到下巴根那里蓋嚴(yán)實(shí)，只給她露出一張臉，然后溫聲寬慰她。
“你呀，這一睡就是七天七夜，從年前睡到年后，我們生怕你挺不過來，還好你挺住了......往前看，苦難過去，前頭就都是好的了?！?/p>
兩人說話的功夫，又有三個(gè)已婚婦人打扮的年輕媳婦跟進(jìn)來，還有一個(gè)十五六歲，穿著水綠色夾襖的少女。
先前那個(gè)給她叫魂的小姑娘，則被少女抱在懷里。
聞言，少女哼了一聲，嗆趙母道：“她的苦難是過去了，四哥怎么辦？為了她，四哥把自己救命的錢都搭進(jìn)去了！”
趙母回頭瞪少女：“寶珠，你給我閉嘴，顯著你長了張嘴，會(huì)說了是吧！”
趙寶珠紅著眼圈道：“我就不閉嘴，我說的都是事實(shí)！”
母女倆嗆了起來。
沈玉樓卻敏銳地捕捉到關(guān)鍵信息點(diǎn)，她顧不上驚訝自己昏睡了七天七夜，忙抓住趙母的手問道：“趙嬸子，趙大哥他怎么了？”
什么叫把救命的錢都搭進(jìn)去了？？
趙母擺手道：“沒事沒事，你趙大哥他好著呢，別聽寶珠那丫頭胡咧咧......”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趙寶珠委屈地叫嚷道：“我沒有胡咧咧，娘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趙寶珠將懷里的小姑娘塞給一個(gè)婦人抱著，然后自己沖到床跟前，不顧趙母的拉扯，朝沈玉樓喊道：
“我四哥得病了，大夫說要趕緊治，不然就會(huì)先瞎眼，然后爛眼，最后死掉！”
“那十一兩銀子，是我們?nèi)依站o褲腰帶，省吃儉用，存了大半年才存出來的，本來要留著給我四哥看病，結(jié)果全讓你娘訛走了！”
趙寶珠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眼淚嘩嘩往下流，一邊抹淚，還一邊指著沈玉樓喊：“都怪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四哥！”
沈玉樓瞠目結(jié)舌，身子都坐直了。
趙家不富裕，這個(gè)沈玉樓知道。
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十一兩銀子，居然是趙四郎的救命銀子。
她本來就沒有幾分活人樣的面色越發(fā)慘白。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趙母先前為什么要?jiǎng)褛w四郎想清楚，也終于明白趙四郎為什么會(huì)有一瞬間的遲疑。
她等著那十一兩銀子救命，趙四郎又何嘗不是呢？
心，忽然難受的厲害。
趙母眼瞅著事情瞞不住了，又見沈玉樓面色青白，一時(shí)也顧不上罵趙寶珠多嘴，忙安撫沈玉樓。
“沒事沒事，沒有寶珠說得那么嚴(yán)重，銀子沒了咱再掙，再掙......”
話還沒說完，外面?zhèn)鱽磉旬?dāng)聲響，然后院子里響起趙家老大憤怒的聲音。
“瘋了瘋了，趙四郎你是真的瘋了......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嗎？你這是要錢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