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子妃的絕地反擊太子李澈下令，將我，他的太子妃，賞給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魏瑾時，
東宮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我站著。隔著烏泱泱跪了一地的人頭，我與他遙遙相望。
李澈的眼底翻涌著快意的殘忍與滔天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刀，一寸寸剮著我的心?！皡欠鳎?/p>
”他幾乎是咬著牙念出我的名字，“你不是喜歡與人私通嗎？孤成全你。魏督主乃人中龍鳳，
想必比三弟更能滿足你。”三日前，我與三皇子在御花園假山后私會的“證據(jù)”，
被精準地呈到了李澈面前。一封字跡酷似我的情信，一支我從不離身的玉簪。人證物證俱全。
李澈氣瘋了，當場砸了半個書房的瓷器，通紅著眼問我為什么。我什么也沒說。
沒什么好說的。他既已認定我有罪，任何辯解都只會淪為他眼中狡辯的笑話。
我是吳家送進宮的棋子，是父親用十年心血悉心培養(yǎng)的未來皇后。我的任務(wù)，
就是牢牢抓住李澈的心，助他登上帝位，保吳氏一族百年榮華。我做到了，
李澈曾為我遣散東宮所有侍妾，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扇缃?，這顆心，他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要用最惡毒的方式，碾碎我和我身后吳家的所有尊嚴。將太子妃送給太監(jiān)，
這是大周朝開國以來聞所未聞的荒唐事，是足以將吳家釘在恥辱柱上的奇恥大辱。
李澈身邊的內(nèi)侍總管抖著嗓子，第三遍高聲宣讀：“太子妃吳氏，德行有虧，穢亂宮闈，
著……著即刻送往司禮監(jiān)，賞……賞予掌印魏瑾為對食……”“對食”二字，
像兩根燒紅的鐵釘，狠狠釘入在場所有人的耳朵里。宮女太監(jiān)們嚇得把頭埋得更低，
抖如篩糠。我爹，當朝太傅，就跪在離李澈最近的地方。他花白的頭發(fā)散落下來，老淚縱橫，
一聲聲地叩首，額頭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暗钕氯?！小女冤枉！
求殿下明察?。 崩畛阂暼魺o睹，目光始終焦著在我身上，
似乎在期待看到我的崩潰、哭嚎、咒罵。但我沒有。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然后，
對著那個方向，緩緩地、標準地行了一個福身禮?！俺兼?，領(lǐng)旨謝恩。”我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李澈臉上的快意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錯愕和被冒犯的惱怒。
他大概沒想到，我都淪落到這步田地，竟還能如此平靜。他不懂。2 歲的冷眼旁觀這盤棋，
從我踏入東宮的那一刻起，下的就不是兒女情長。魏瑾來接我的時候，
身后跟著八個面無表情的番子。他們穿著司禮監(jiān)特有的飛魚服，腰佩繡春刀，
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卻帶著一股血腥的煞氣。為首的魏瑾，一身暗紅色蟒袍，
襯得他膚色愈發(fā)冷白。他很高，身形卻不似尋常太監(jiān)那般陰柔，反而挺拔如松。
墨發(fā)被一頂金冠高高束起，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若不是那一雙過分淡漠、毫無生氣的眸子，
定是位能讓京城貴女擲果盈車的俊俏郎君。他就是魏瑾，權(quán)傾朝野的九千歲。
天子最信任的刀，也是太子最忌憚的狗。傳聞他手段狠厲，落在他手里的朝臣，
沒一個能囫圇著出來。更傳聞他性情乖戾，喜怒無常，
府里不知折磨死了多少個送進去的美人。如今，輪到我了?！皡枪媚?，請吧。
”他的聲音比他人還要冷，像冰珠子砸在玉盤上，聽不出任何情緒。他沒有叫我太子妃，
也沒有叫我夫人，只是一句疏離的“吳姑娘”。我點點頭，沒帶走東宮的一針一線，
跟著他踏入了這深不見底的夜色里。身后，李澈的目光如影隨形，滾燙而復(fù)雜。后悔嗎？
別急，李澈，你的后悔，才剛剛開始。司禮監(jiān)的府邸，就在皇宮的北面，
一處名為“靜心苑”的地方。名字雅致，內(nèi)里卻比東宮還要陰森。院子里種滿了槐樹，
月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葉子灑下來，在地上投射出鬼影幢幢。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藥味，混雜著陳年血氣的腥甜。魏瑾把我安置在主院，
遣退了所有人。偌大的房間里，只剩下我和他。他坐在桌邊，親自給我倒了杯茶，
茶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不怕我？”他終于開口，
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才答：“怕。怕您嫌我麻煩，
誤了您的大事?！蔽鸿酥璞氖治⑽⒁活D，眸光里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他抬眼，
那雙死水般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波瀾，細細地打量著我。良久，他輕笑一聲，
那笑聲低沉沙啞，像是生了銹的琴弦被撥動。“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我淺啜一口茶，入口微苦，而后回甘，是上好的君山銀針。“督主過獎了。若不夠聰明，
也活不到今天，更走不到您面前?！彼麤]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目光銳利如刀，
仿佛要將我里里外外剖析個干凈。我知道，這是我們聯(lián)盟的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次試探。
我與魏瑾，并非毫無交集。三年前，我父親還是個不起眼的從五品翰林編修時，
因彈劾戶部貪腐，被當時權(quán)傾朝野的丞相構(gòu)陷入獄，吳家傾覆在即。是魏瑾，
那時他剛坐上司禮監(jiān)掌印的位置，不知為何，竟親自提審了案卷，查出了其中貓膩，
還在御前不輕不重地提了一句。就因為這一句，我爹的案子得以重審，不僅無罪釋放，
還因禍得福，得了天子青睞，從此官運亨通，一路做到了太傅之位。從那時起，我就知道，
魏瑾這個人，藏得比誰都深。他與丞相一黨，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政敵。而我爹，吳家，
就是他安插在文官集團里的一枚棋子。至于我，主動請纓入東宮，則是這盤棋里，
最兇險的一步。李澈生性多疑，剛愎自用，
卻又極度渴望一份純粹的感情來證明自己并非孤家寡人。我投其所好，為他洗手作羹湯，
為他抵擋來自后宮的明槍暗箭，為他出謀劃策，讓他以為自己得到了世間最真摯的愛情。
我演得很好，好到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快要信了。直到，李澈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
開始與我們共同的敵人——丞相一黨，眉來眼去。魏瑾不能容忍，我也不能。于是，
便有了這場“穢亂宮闈”的大戲。那封情信，是我親手所寫。那支玉簪，是我故意遺落。
就連那個撞破“私情”的小太監(jiān)，也是魏瑾的人。我們把所有證據(jù)都做得天衣無縫，
完美地指向了一個結(jié)果——太子妃水性楊花，與三皇子有染。以李澈的性子，
他絕不會容忍這樣的背叛。而他報復(fù)的方式，也一定是最狠、最能羞辱我的。
把他心愛的女人，送給他最忌憚的太監(jiān)。一箭雙雕。既懲罰了我的“不忠”，
又向魏瑾示了好，賣了一個天大的人情，以為能拉攏這把皇帝最鋒利的刀。
他自以為是執(zhí)棋人，卻不知自己早已淪為棋子?！疤拥钕拢F(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后悔了。
”我放下茶杯，語氣篤定。魏瑾挑了挑眉：“何以見得？”“他送我過來，
是想看我被您折磨，看我跪地求饒，看我活在悔恨和恐懼里。可我偏不如他的意。
”我直視著魏瑾的眼睛，“他越是見我安然無恙，就越會想起往日的情分。
一個輕易就能被毀滅的東西，他不稀罕。一個他親手推開，卻在別處安好的珍寶，
才會讓他日思夜想，輾轉(zhuǎn)反側(cè)?！比说牧痈?，莫過于此。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魏瑾的嘴角，終于勾起一抹真正的笑意，如冰雪初融?！皡枪媚铮?/p>
合作愉快?！? 李澈的悔恨與瘋狂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比在東宮還要舒心。
魏瑾沒有碰我，甚至給了我最大的體面和自由。靜心苑的下人，
見了我都恭恭敬敬地稱一聲“姑娘”。我每日的生活，不過是看看書，彈彈琴，或者，
去魏瑾的書房，幫他研墨。他的書房，比皇帝的御書房還要機密。
里面存放著司禮監(jiān)監(jiān)察天下的所有卷宗，每一卷，都足以讓一個世家大族萬劫不復(fù)。
他從不避諱我。有時，他會一邊批閱密折，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我一些朝堂上的事。
“丞相今日在朝上，參了戶部尚書一本，你怎么看？”“聲東擊西罷了。丞相的目標，
從來不是戶部，而是戶部尚書背后的人——吏部天官，王大人?！薄芭?？說來聽聽。
”“王大人掌管官員任免，是太子的人。動了他，等于斷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丞相這是在投石問路，試探陛下的底線，也在敲打太子，讓他認清誰才是朝中真正的主人。
”魏瑾會停下筆，抬頭看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欣賞，也有探究?！澳闳羰莻€男兒身，
這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蔽倚α诵Γ骸芭畠荷?，也未嘗不能攪動風云。
”我們的關(guān)系，在這樣一種詭異的默契中，漸漸拉近。他會給我講一些宮闈秘聞，
告訴我哪個看似溫婉的妃子，手上沾滿了鮮血；哪個看似忠厚的皇子，其實野心勃勃。
我也會給他講一些閨閣趣事，告訴他京城哪家的胭脂最好用，哪家的點心最可口。
我們像是相交多年的摯友，又像是互相取暖的同類。在這吃人的皇宮里，只有彼此，
才能看懂對方眼底的荒蕪和孤寂。而李澈，果然如我所料，開始坐不住了。
他先是派人送來各種名貴的珠寶、布料、補品，都被我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后來，
他又親自來了靜心苑。那天，我正在院子里剪花。魏瑾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株罕見的綠萼梅，
開得極好。李澈就站在不遠處，穿著一身明黃的太子常服，神情憔悴，眼下帶著一片烏青。
他看著我，眼神里雜糅著悔恨、痛苦、和一絲失而復(fù)得的渴望。
“拂兒……”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甚至沒有抬頭，
繼續(xù)修剪著我的花枝。“太子殿下說笑了。臣妾如今是魏督主的人，君無戲言，您忘了？
”“我沒忘！”他激動地走上前來，想抓住我的手，卻被我靈巧地避開?！笆俏一熨~！
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拂兒，我錯了，你原諒我一次，就一次……”他近乎哀求地看著我，
“三弟的事，我已經(jīng)查清楚了，都是他故意陷害你，想離間我們！我已經(jīng)稟明父皇，
將他圈禁了！”聽到這話，我心中冷笑。好一招棄車保帥。為了挽回我，
他竟不惜犧牲自己的親弟弟?？伤恢?，當初配合我演戲的三皇子，本就是魏瑾的人。
所謂的“圈禁”，不過是魏瑾將他暫時保護起來的手段而已?！暗钕?，晚了。
”我終于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被您親手推開的那一刻，吳拂就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