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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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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陰陽路口,開了家客?!沸ㄗ游医杏嗌?,如你所想,這個名字沒什么深意,

就是“多余的人生”的簡稱。我本是繁華都市里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社畜”,

每天擠著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地鐵,對著電腦屏幕燃燒生命,

領(lǐng)著一份餓不死也發(fā)不了財?shù)男剿?。直到半個月前,

我收到了一封裝在牛皮紙信封里的、用毛筆寫的信。信是我那素未謀面的爺爺?shù)穆蓭熂膩淼摹?/p>

信上說,我那據(jù)說早就“駕鶴西游”的爺爺,其實是上周才“仙逝”,

并且給我留下了一份遺產(chǎn)——一家位于某座我從未聽說過的古鎮(zhèn)上的客棧。

律師在電話里的聲音毫無波瀾:“余先生,您爺爺留下的‘往生?!?,

以及其附屬的所有資產(chǎn)和……‘責(zé)任’,現(xiàn)在都由您繼承。鑰匙已經(jīng)隨信寄出,

請您盡快處理?!薄柏?zé)任?什么責(zé)任?”我追問道。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傳來一聲輕笑:“您去了,就知道了?!本瓦@樣,我揣著一串古樸的、泛著青銅色澤的鑰匙,

辭掉了工作,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又換乘了三個小時的破舊大巴,

終于來到了這座地圖上都找不到的“未水鎮(zhèn)”。小鎮(zhèn)古舊得像是被時光遺忘的角落,

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兩旁的木質(zhì)建筑掛著褪色的燈籠,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混合著草木與香火的奇特味道。

往生棧坐落在小鎮(zhèn)最深處的一條巷子盡頭,背靠著一座終年被霧氣籠罩的青山。

它比我想象中還要破敗,朱紅色的木門上,金漆的“往生?!比齻€字已經(jīng)斑駁脫落,

門上貼著兩張同樣褪色的門神,畫的不是秦瓊尉遲恭,

而是兩個我叫不出名字的、面目猙獰的神將。我深吸一口氣,用那把古怪的鑰匙,

打開了沉重的木門?!爸ㄑ健币还苫旌现惸晏聪愫突覊m的氣味撲面而來,

陽光從我身后照進去,揚起一片金色的塵埃??蜅?nèi)部比外面看起來要大得多,

一個寬敞的廳堂,幾張八仙桌,一條長長的柜臺,柜臺后面是一排藥柜似的抽屜墻。

一切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我當(dāng)時天真地以為,

我只是繼承了一家需要重新裝修才能開張的破客棧。我還盤算著,

是把它改成文藝青年喜歡的民宿,還是打造成一個網(wǎng)紅打卡點。直到那天深夜,狂風(fēng)暴雨,

雷電撕裂夜空。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昂V,篤,篤?!甭曇舨淮螅?/p>

卻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悸。我披上衣服,猶豫著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

外面沒有路燈,只有慘白的閃電偶爾照亮巷子。門外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民國時期學(xué)生裝的女孩,渾身濕透,黑色的長發(fā)緊緊貼在蒼白的臉上,

水珠順著她的發(fā)梢和衣角,一滴一滴地落在門前的青石板上,卻沒有濺起任何水花,

而是直接……滲了進去。最讓我毛骨悚然的是,她沒有影子。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手腳冰涼。

我爺爺?shù)穆蓭熌蔷洹澳チ?,就知道了”在耳邊反?fù)回響。這時,

一個清冷如玉石相擊的女聲,在我身后毫無征兆地響起:“開門吧,老板?!蔽颐偷鼗仡^,

心臟差點從喉嚨里跳出來。不知何時,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女人,俏生生地站在柜臺后面,

正慢條斯理地用一塊干凈的白布擦拭著一個茶杯。她身姿窈窕,容貌絕美,卻面若冰霜,

一雙眼眸深邃得像是藏著千年寒潭?!澳闶钦l?!”我聲音都在發(fā)抖。她抬起眼簾,

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是這里的‘掌柜’,白無常?!薄鞍住谉o常?!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名字也太……硬核了?!耙粋€代號而已。”她放下茶杯,

目光投向大門,“客人上門,豈有拒之門理?這是往生棧的第一條規(guī)矩。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飄然走到門前,拉開了門栓。門外的女孩走了進來,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fā),身上滴下的水在干燥的木地板上,同樣瞬間消失無蹤?!斑@位姑娘,

”白無常的聲音依舊清冷,“歡迎光臨往生棧。住店,還是解憂?”女孩緩緩抬起頭,

露出一張沒有血色的臉,嘴唇青紫,

用一種不似活人發(fā)出的、空洞飄忽的聲音說:“我……好冤……”那一刻,我終于明白,

我繼承的,根本不是一家普通的客棧。這里是陰陽路口,是三界縫隙。而我,

是這家客棧的新老板。我的客人,不是人。第一章 水鬼的新娘往生棧的大堂里,

燭火取代了電燈。那燭火也怪,火苗是慘綠色的,幽幽地跳動著,

將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又細又長,在墻壁上如同鬼魅般舞動。我縮在柜臺后面,

手里死死攥著我爺爺留下的一本發(fā)黃的線裝書,封面上寫著《往生棧經(jīng)營指南》,

這玩意兒是我在柜臺抽屜里翻出來的,現(xiàn)在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自稱“白無常”的白衣女人,哦不,現(xiàn)在她是我的“掌柜”,

正優(yōu)雅地給那位渾身濕透的民國女學(xué)生倒了一杯茶。茶是熱的,白氣氤氳,

但那女孩捧在手里,茶水的熱氣卻絲毫沒有讓她蒼白的臉色有半點回暖?!罢f說吧,

你的‘冤’?!卑谉o常的聲音像是帶著某種魔力,能安撫亡魂。女孩,或者說女鬼,

捧著茶杯,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一絲漣漪,那是刻骨的恨意?!拔医猩蛉籼m,

是金陵女子大學(xué)的學(xué)生。七十年前,我愛上了一個人,一個叫林致遠的男人?!惫适潞芩滋?,

才子佳人,山盟海誓。林致遠是個窮畫師,卻才華橫溢,沈若蘭是富商之女,不顧家人反對,

與他私定終身?!八f,等他賣了畫,就用八抬大轎來娶我。我信了。

”沈若蘭的聲音里帶著水汽般的嗚咽,“那天,他說他要去玄武湖寫生,尋找靈感。

我便在湖邊的長亭等他,從清晨,等到日暮,又從日暮,

等到深夜……”她沒有等到她的情郎?!拔乙詾樗隽耸?,便沿著湖邊尋他。最后,

我在一棵柳樹下,看到了他的畫架,還有……一雙繡著鴛鴦的鞋。”我心里“咯噔”一下,

這劇情走向不對啊?!澳切皇俏业??!鄙蛉籼m的指甲不知不覺間變得青黑細長,

輕輕劃過桌面,留下幾道淺淺的印痕,“是我閨中密友,蘇佩佩的。

”果然是防火防盜防閨蜜?!拔沂裁炊济靼琢?。他們一起欺騙了我。我當(dāng)時萬念俱灰,

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腳下一滑,

就跌進了冰冷的湖水里……”她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冰冷的怨氣,“湖水好冷,

我掙扎著,我不想死,我還想著,或許是他把鞋落下了,他會回來找我的……可是,沒有。

我沉下去的時候,清楚地看到,不遠處的畫舫里,亮著燈,人影晃動,那兩個人,

就在里面……”大堂里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綠色的燭火被陰氣壓得幾乎要熄滅。

“我死后,怨氣不散,成了這玄武湖里的水鬼。七十年來,我困在湖底,每日每夜,

都在重復(fù)著死亡那一刻的痛苦。我拉過很多替身,但他們都替代不了我,我的怨,太深了!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流出兩行血淚,死死地盯著我,“直到今夜,我感覺到了一股召喚,

一股能讓我解脫的召喚,我就來了?!卑谉o常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你的冤,

我已知曉。你想如何?”“我要他們血債血償!”沈若蘭的聲音尖利起來,

“我要林致遠和蘇佩佩,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他們早已化為枯骨了?!卑谉o常淡淡道。

“那就讓他們在地府也受盡折磨!我要他們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白無常搖了搖頭:“往生棧只解生前怨,不問死后事。我們可以幫你完成未了的心愿,

了卻你的執(zhí)念,但無法插手陰司輪回?!薄靶脑福俊鄙蛉籼m慘笑起來,“我最大的心愿,

就是親口問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對我!”“這個,可以?!卑谉o常點了點頭,“但住店解憂,

需要付‘賬’?!薄百~?”沈若蘭迷茫地看著她?!巴鷹2皇战疸y,

只收‘故事’和‘記憶’。”白無常解釋道,“你剛才說的,就是你的‘故事’。作為交換,

我們可以幫你找到林致遠的魂魄,讓你當(dāng)面問個清楚。了卻執(zhí)念后,你便可入輪回。

但作為代價,你需要留下一段最珍貴的‘記憶’?!薄白钫滟F的記憶……”沈若蘭喃喃自語,

眼神變得迷離,似乎陷入了回憶,“我和他……在雞鳴寺的櫻花樹下,

他為我畫的第一幅小像……”她臉上的怨毒消散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甜蜜與苦澀交織的神情。白無常伸出纖纖玉指,在空中輕輕一點。

一團柔和的白光從沈若蘭的眉心飛出,落入她的指尖,化作一顆櫻花色的光球?!敖灰壮闪?。

”白無常收起光球,“稍等。”說罷,她轉(zhuǎn)身走向柜臺后面那面巨大的抽屜墻。

我趕緊縮了縮脖子,只見她纖手拂過,其中一個刻著“甲子”二字的抽屜自動彈開。

她從里面取出一盞造型古樸的青銅燈。燈沒有燈油,也沒有燈芯。白無常將青銅燈放在桌上,

對我說道:“老板,該你了?!薄拔??我干嘛?”我人都傻了。“點燈,引魂。

”她言簡意賅。我翻開那本《經(jīng)營指南》,翻到“引魂篇”,

上面用朱砂寫著幾行小字:“引魂燈,無根火,需以店主心頭血為引,方可點燃,

照亮黃泉路,引渡迷途魂?!毙念^血?!我臉都綠了,這客棧怎么還帶工傷的!

“那個……掌柜的,”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能不能打個商量,

用雞血鴨血什么的代替一下?”白無常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你可以試試,如果客棧塌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蔽遥骸啊痹诎谉o?!霸俨豢禳c,天就要亮了”的催促下,

我哆哆嗦嗦地從抽屜里找到一根銀針,對著指尖,閉著眼,狠心一扎。

“嘶——”一滴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我趕緊甩到那青銅燈的燈座上。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滴血仿佛活了一般,順著燈座的紋路向上攀爬,瞬間在燈芯的位置匯聚。緊接著,

“轟”的一聲,一簇金色的火焰憑空燃起!火焰并不灼熱,反而散發(fā)著一種溫暖祥和的氣息。

光芒所及之處,陰冷之氣盡數(shù)退散?!澳畛鏊纳桨俗?,籍貫,姓名。

”白無常在一旁指導(dǎo)。我看向沈若蘭,她立刻報出了一串信息。我照著念了一遍。

金色的火焰猛地向上一躥,在空中投射出一幅流動的畫面。

那是一條昏暗的、望不到盡頭的古道,路上飄蕩著許多麻木前行的半透明身影,

正是傳說中的黃泉路。畫面飛速地在路上穿梭,像是在尋找什么。突然,

鏡頭鎖定在一個蜷縮在路邊、瑟瑟發(fā)抖的魂魄上。那是一個穿著長衫的文弱書生,面容憔悴,

神情惶恐,正是沈若蘭口中的林致遠。“他在那里!”沈若蘭激動地站了起來。

“他似乎在躲避什么,不敢前行?!卑谉o常蹙眉道。我仔細一看,

發(fā)現(xiàn)林致遠的魂魄比其他的鬼魂要虛弱得多,而且他的腳上,似乎纏著一圈若有若無的黑氣。

“他有麻煩?!蔽蚁乱庾R地說道?!袄习搴醚哿??!卑谉o常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他被‘路鬼’纏上了。黃泉路上的孤魂野鬼,專門欺負他這種執(zhí)念不深、魂魄不穩(wěn)的新鬼。

”畫面中,幾個兇神惡煞的鬼影圍了上來,對著林致遠推推搡搡,

似乎在搶奪他懷里什么東西?!熬人】炀人?!”沈若蘭急得快要消散了。

白無常卻搖了搖頭:“引魂燈只能照見,無法干涉。除非……”她又看向我。得,又是我。

我認命地翻開《經(jīng)營指南》,找到“干涉篇”,上面畫著一個復(fù)雜的符箓,

旁邊注解:“陰陽敕令,號令鬼神,以店主之名,行陰陽之事。初學(xué)者慎用,易遭反噬。

”“這個……有點超綱了吧?”我求助地望著白無常?!盁o妨,有我在。

”她遞給我一支朱砂筆和一張黃符紙,“照著畫,然后投入燈火中即可?!蔽疑钗豢跉?,

學(xué)著指南上的樣子,笨拙地在黃符上畫了起來。說也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畫,

卻感覺這符箓的每一筆走向都無比熟悉,仿佛曾經(jīng)畫過千百遍。很快,

一張勉強能看的符箓畫好了。我將它投入金色的火焰中。黃符無火自燃,

化作一個金色的“敕”字,瞬間沖入畫面,狠狠地烙在了那幾個路鬼的身上!

“嗷——”路鬼們發(fā)出一陣凄厲的慘叫,化作青煙消散了。畫面中的林致遠驚愕地抬起頭,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目光穿透虛空,與引魂燈的光芒對上了?!叭簟籼m?

”他顫抖著嘴唇,吐出兩個字。引魂燈的光芒化作一道金橋,直接從燈座延伸到畫面里,

連接到了林致遠的腳下。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踏上了金橋。光芒一閃,

一個虛幻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大堂中央。正是林致遠。他看到了沈若蘭,

這個讓他愧疚了七十年的女人?!叭籼m,你……”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

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我對不起你?!薄耙痪鋵Σ黄鹁蛪蛄藛??”沈若蘭血淚再次涌出,

怨氣沖天,“林致遠,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曾愛過我?”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靜。

我跟白無常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這可是跨越了七十年陰陽兩隔的世紀(jì)對質(zhì)?。?/p>

林致遠的魂魄痛苦地扭曲著:“愛過,我當(dāng)然愛過!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

”“那為何要背叛我?為何要跟蘇佩佩在一起?!”沈若蘭凄厲地質(zhì)問。“不,不是的,

你誤會了!”林致遠急忙解釋,“那天,我根本沒有和佩佩在一起!我去玄武湖,

是想畫下最美的夕陽,作為我們的定情信物??墒恰矣龅搅艘粋€人?!薄罢l?

”“一個東洋人?!绷种逻h的眼中充滿了恐懼,“他看中了我的畫,說要高價購買,

我沒同意。他便……便起了歹心,將我打暈,搶走了我的畫,還將我推下了湖……”什么?!

我跟沈若蘭都愣住了。“那蘇佩佩的鞋呢?”沈若蘭追問?!芭迮逅菫榱苏椅遥?/p>

”林致遠的聲音充滿了悲愴,“她知道我去了湖邊,也一直等不到我回來,就沿著湖邊找我,

結(jié)果……結(jié)果她也遭了那東洋人的毒手!她被……被玷污后,也投湖自盡了。那雙鞋,

是她最后的遺物……”真相竟是如此!沈若蘭呆住了,她臉上的怨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傷和悔恨?!霸趺磿趺磿@樣……”她喃喃自語,

“我恨錯了人……我一直……恨錯了人……”“若蘭,是我沒用,保護不了你,

也保護不了佩佩?!绷种逻h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我死后,魂魄被怨氣所困,

既到不了陰司,也無法見你,只能在黃泉路上游蕩。我懷里一直揣著為你畫的那幅小像,

剛才就是那群路鬼想搶,我才……”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卷畫。畫上,

是一個在櫻花樹下笑靨如花的少女,正是沈若蘭最美的年華。沈若蘭的魂體已經(jīng)變得半透明,

她伸出手,想要觸摸那幅畫,卻穿了過去?!爸逻h……”她哭了,不再是血淚,

而是晶瑩的淚珠,“對不起……對不起……”誤會解開,執(zhí)念消散。兩人相擁而泣,

魂體在金色的燈火中,逐漸化作點點熒光?!岸嘀x……店家……”在徹底消散前,

他們對著我和白無常深深一拜。金色的火焰漸漸熄滅,青銅燈恢復(fù)了原樣。大堂里,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浮?/p>

“這就……完事了?”我問白無常。“嗯?!彼c點頭,

將那顆櫻花色的記憶光球收進了另一個寫著“記憶”的抽屜里。“那我們得到了什么?

”我好奇地問,這又是出心頭血,又是畫符的,總得有點報酬吧?白無常指了指柜臺上。

我探頭一看,只見柜臺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樣?xùn)|西。那是一枚小小的、用紅繩穿著的銅錢,

看起來平平無奇,但上面卻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暖的白光。“這是什么?”“功德。

”白無常解釋道,“化解了一段怨念,消除了一場因果,天地自會降下功德。這東西,對你,

對這間客棧,都大有好處?!蔽夷闷鹉敲躲~錢,感覺一股暖流涌入體內(nèi),

驅(qū)散了剛才的疲憊和恐懼。就在這時,客棧的大門又被敲響了?!昂V,篤,篤?!边€是三聲,

不輕不重。我跟白無常對視一眼。不是吧,還來?今晚是沖業(yè)績嗎?白無常走到門口,

這一次,她沒有直接開門,而是透過門縫看了一眼,隨即黛眉微蹙?!霸趺戳??

”我湊過去小聲問?!斑@個客人,有點不一樣?!彼曇衾锏谝淮斡辛艘唤z凝重,

“他身上……有活人的陽氣,但又帶著濃烈的死氣?!薄鞍胨啦换睿?/p>

”我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白無常搖了搖頭:“不,他是個活人。一個……即將要死,

卻來我們這里敲門的活人?!钡诙?續(xù)命的代價門外站著一個男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jì),

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但他那張臉,

卻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差的臉色。那是一種毫無生機的死灰色,仿佛是腐朽的墓碑。

他的眉心處,縈繞著一團化不開的黑氣,濃郁得幾乎要滴出墨來。我不用翻書都知道,

這哥們的印堂,簡直比午夜的煤礦還要黑。“兩位……店家?”男人推了推眼鏡,聲音虛弱,

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試探,“這里……是往生棧嗎?”他的眼神越過我們,

看到了大堂里那盞還未收起的青銅引魂燈和幽綠的燭火,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希望。

“是?!卑谉o常回答,側(cè)身讓他進來,“客人是住店,還是解憂?”“我……我想求一件事。

”男人走進大堂,一股濃烈的、上等雪茄和古龍水混合的味道傳來,

卻絲毫掩蓋不住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腐朽氣味。他在一張八仙桌旁坐下,

動作有些僵硬?!拔医星仃?,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彼晕医榻B道,

語氣里帶著一絲上位者慣有的驕傲,但這驕傲在此刻顯得無比虛弱,“我來這里,

是想向你們……買一樣?xùn)|西?!薄巴鷹V蛔鰞煞N生意,了卻亡魂執(zhí)念,化解生人因果。

我們不‘賣’東西?!卑谉o常給他倒了杯茶,依舊是那句臺詞。秦昊卻搖了搖頭,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皮夾,打開,從里面拿出一樣?xùn)|西放在桌上。不是銀行卡,

不是支票。而是一張照片。一張黑白的全家福,照片上是一對年輕的夫婦,

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笑得無比幸福。照片已經(jīng)很舊了,邊角泛黃,但被保護得很好。

“我想買的,是‘命’?!鼻仃豢粗掌?,眼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溫柔,“我的命。

”我和白無常對視了一眼。買命?這生意可真是頭一回聽說?!巴鷹J顷庩柖煽?,

不是續(xù)命仙丹鋪?!蔽胰滩蛔〔遄斓?,這業(yè)務(wù)范圍也太廣了。秦昊抬起頭,

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那眼神,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聽過這里的傳說。

我爺爺?shù)臓敔敚谶@里用半生功名,換了我爺爺三十年的陽壽。往生棧,一定有辦法!

”我心里一驚,還有這事?我怎么不知道?我趕緊低頭猛翻《經(jīng)營指南》,結(jié)果翻了半天,

只在附錄里找到一行小字:“本店支持定制化服務(wù),具體價格面議,最終解釋權(quán)歸店家所有。

”好家伙,這不就是霸王條款嗎?白無常似乎也有些意外,她看了一眼秦昊,又看了一眼我,

最終還是開口道:“續(xù)命,乃是逆天改命之舉,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你,付得起嗎?

”“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秦昊的情緒激動起來,他猛地咳嗽了幾聲,

竟咳出了一絲黑色的血跡。“你身中奇毒,五臟六腑已開始衰竭,陽氣渙散,命不久矣。

”白無常一語道破他的狀況,“不出三日,你便會魂歸地府。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秦昊的臉上閃過一絲絕望,但立刻又被強烈的求生欲取代:“所以我才來這里!

錢、權(quán)、地位,我什么都有!我不想死!我女兒才三歲,我不能沒有她!”他指著那張照片,

聲音哽咽。原來照片里的嬰兒,就是他的女兒。白無常沉默了。大堂里的氣氛壓抑得可怕。

我看著秦昊那張死灰色的臉,又看了看照片上那個幸福的嬰兒,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忍。

“掌柜的,”我小聲問白無常,“真沒別的辦法了?”白無??戳宋乙谎郏凵駨?fù)雜,

她緩緩開口:“辦法……倒也不是沒有。但這個辦法,比死還可怕。

”秦昊像是聽到了天籟之音,猛地抬頭:“什么辦法?快告訴我!”“借命。

”白無常吐出兩個字。“借命?”秦昊和我異口同聲?!跋颉鼈儭?。

”白無常的目光幽幽地望向客棧外那片被夜色籠罩的青山,“山里的東西。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覺得那座山在夜幕下像一頭匍匐的巨獸,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用你的‘氣運’作為抵押,向山中精怪借來它們的‘生機’,為你續(xù)命?!卑谉o常解釋道,

“借一年,十年,甚至百年,都可以。只要你的‘氣運’足夠支付利息?!薄皻膺\?

”秦昊不解?!澳闵頌樯鲜泄綜EO,事業(yè)有成,家庭美滿,這便是你的氣運。

財運、官運、桃花運,皆是氣運的一種。”白無常說,“我們可以為你設(shè)壇作法,

幫你借來陽壽。但你要想清楚,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借來的東西,終究是要還的。而且,

利息會很高?!薄岸喔??”秦昊急切地問。白無常伸出兩根手指?!皟杀??

”白無常搖了搖頭。“二十倍?”“是‘你的所有’?!卑谉o常的聲音冰冷刺骨,

“你借一年陽壽,續(xù)命成功。這一年里,你看起來和常人無異。但一年之后,

你不僅要還回這一年的命,還要把你余生所有的氣運,

包括你的財富、你的地位、你的家庭、你女兒的……全都作為利息,一并還給它們。

”秦昊的臉?biāo)查g變得比死人還要白?!斑@……這跟魔鬼的交易有什么區(qū)別?”他顫聲道。

“有區(qū)別?!卑谉o常說,“魔鬼要的是你的靈魂,而它們,要的是你的‘一切’。你的靈魂,

最終還是會入輪回?!蔽衣牭妙^皮發(fā)麻。這代價,也太恐怖了。這意味著,

如果他借了一年命,一年后他不僅會死,而且他生前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公司破產(chǎn),

妻離子散,甚至?xí)窟B到他女兒的未來。“就沒有……別的抵押品了嗎?

”秦昊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坝??!卑谉o常點頭,“你最珍貴的東西。

”“我最珍貴的……”秦昊低頭看向桌上的那張全家福,眼神掙扎,痛苦,最終,

他仿佛下定了決心,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來換!

只要能讓我再陪我女兒一年!不,十年!”“十年?”白無常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借十年命,你要付出的代價,會超出你的想象。因果太大,我勸你三思?!薄安挥孟肓?!

”秦昊斬釘截鐵,“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只要能讓我活著看到我女兒長大,

我什么都不在乎!”這個男人,已經(jīng)瘋了。白無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轉(zhuǎn)向我:“老板,

你的意思呢?”我心里亂成一團。按照《經(jīng)營指南》里的“風(fēng)險提示”條款,

這種逆天改命的大單,伴隨著極高的風(fēng)險,一旦失敗,店家也會遭到嚴(yán)重反噬。

但看著秦昊那張因為求生欲而扭曲的臉,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上一位客人沈若蘭。

他們一個為情所困,一個為親情所癡,都是可憐人?!澳蔷汀瓗退??!蔽乙Я艘а溃?/p>

做出了決定,“但是,我們只借他一年。一年后的事,由他自己承擔(dān)?!蔽壹恿藗€限制,

算是我最后的善意。秦昊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白無常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我的決定。

“子時已到,山門將開。你隨我來?!彼龓е仃蛔呦蚩蜅5暮笤?。我猶豫了一下,

也跟了上去。我倒要看看,這“借命”到底是怎么個借法。后院比前堂還要詭異。

院子中央有一口古井,井口被一塊巨大的八卦石板蓋著,上面刻滿了符文。井的周圍,

種著一圈我叫不上名字的、在夜里開著妖異紅花的植物。白無常讓秦昊站在井邊,

然后遞給我三支手臂粗的黑色線香?!袄习?,點香?!蔽艺J命地又扎破了手指,

用心頭血點燃了三支線香。與引魂燈的金色火焰不同,這三支香點燃后,

冒出的卻是繚繞的黑煙,凝聚不散,在空中盤旋成三個詭異的漩渦。

白無常從袖中取出一把紙錢,口中念念有詞,聲音時而高亢,時而低沉,聽不懂是什么語言。

隨著她的念誦,那些紙錢無火自燃,化作灰燼融入黑煙之中。“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

陰陽之路,通此一方!山中百魅,聞我敕令!借爾生機,續(xù)彼陽命!急急如律令!

”她猛地睜開眼,將手中的一把五谷雜糧撒向古井。

“轟隆——”蓋在井口的八卦石板竟然自己緩緩移開了!

一股腥甜的、混合著泥土與血肉的妖氣從井底噴涌而出,

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有無數(shù)東西在井底蠕動的聲音。秦昊嚇得連連后退,臉色慘白。

我也嚇得不輕,緊緊靠在白無常身邊,感覺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寒氣似乎能抵御那股妖氣。

“別怕?!卑谉o常對我傳音道,“有往生棧的規(guī)矩在,它們不敢亂來。

”只見井口的黑氣越來越濃,漸漸地,一只慘白的、長滿了綠色長毛的手,從井里伸了出來,

搭在了井沿上!緊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東西”從井里爬了出來!

有長著人臉的巨大蜘蛛,有拖著腐爛尾巴的魚精,

有渾身長滿眼睛的樹妖……它們發(fā)出各種怪異的嘶吼和低語,

一雙雙泛著綠光、紅光、藍光的眼睛,全都貪婪地盯著秦昊。仿佛他是一盤美味的佳肴。

秦昊已經(jīng)嚇得癱軟在地,褲襠一片濕熱?!懊C靜!”白無常冷喝一聲,

一股無形的威壓擴散開來。那些精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間安靜下來,

但眼神中的貪婪卻絲毫不減?!敖袢臻_壇,是為這位秦先生,向諸位借一年陽壽。

”白無常的聲音回蕩在院子里,“抵押品,是他畢生之氣運。誰,愿意借?

”精怪們面面相覷,似乎在衡量這筆交易。片刻后,

一個佝僂著背、拄著一根由人骨制成拐杖的老太婆,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她的臉上布滿了皺紋,鼻子鷹鉤,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姥姥我……愿意借。

”她的聲音像是砂紙在摩擦,“不過,一年太短,不夠塞牙縫。我要他十年。十年陽壽,

換他畢生氣運,外加……他女兒的一魂一魄?!贝嗽捯怀?,所有精怪都倒吸一口涼氣。

秦昊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不!不行!不能動我女兒!”我也怒了:“你這老妖婆,

別得寸進尺!說好了一年,就是一年!再敢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把你這把老骨頭拆了當(dāng)柴燒!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指著那老太婆的鼻子就罵??赡苁堑昙依习宓纳矸萁o了我加成。

那老太婆陰惻惻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怨毒:“新來的小老板,口氣倒是不小。你可知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在我的地盤,就得守我的規(guī)矩!”我梗著脖子喊道。白無常上前一步,

擋在我面前,冷冷地看著那老太婆:“黃皮子,收起你的心思。往生棧的交易,童叟無欺,

價碼已經(jīng)定好。你若不愿,自有別的愿意?!北环Q為“黃皮子”的老太婆臉色一變,

似乎對白無常很是忌憚。她權(quán)衡了片刻,最終嘿嘿一笑:“好,好,好。就依掌柜的。一年,

就一年?!闭f罷,她張開嘴,從口中吐出一顆碧綠色的、鴿子蛋大小的珠子。珠子一出現(xiàn),

整個院子都充滿了磅礴的生機,連地上的那些妖異紅花都開得更艷了?!斑@是我的內(nèi)丹,

蘊含我百年修為。分他一絲生機,足以續(xù)他一年陽壽?!秉S皮子姥姥說道。白無常點了點頭,

然后看向秦昊:“伸出手,寫下你的名字,按下血印。契約一旦成立,再無反悔的余地。

”一張由黑氣構(gòu)成的契約憑空出現(xiàn)在秦昊面前。秦昊顫抖著手,用白無常遞給他的朱砂筆,

在契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咬破手指,重重地按下了手印。契約瞬間化作兩道光,

一道紅光飛入秦昊體內(nèi),一道黑光飛入了黃皮子的內(nèi)丹之中。黃皮子的內(nèi)丹光芒黯淡了一絲,

飛回了她的口中。她滿意地舔了舔嘴唇,深深地看了秦昊一眼,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件已經(jīng)屬于自己的所有物。而秦昊,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

眉心的黑氣也消散了,整個人容光煥發(fā),仿佛剛才那個將死之人只是幻覺。交易,完成了。

黃皮子和其他精怪重新爬回了井里,八卦石板緩緩合上,院子里的妖氣也隨之消散。

一切恢復(fù)了平靜。秦昊從地上爬起來,感受著體內(nèi)久違的活力,激動得熱淚盈眶。

他對著我和白無常千恩萬謝,留下了一張沒有密碼的黑金卡,說是小小的謝意,

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客棧。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他會付出代價的,對嗎?”我問白無常?!皶??!卑谉o??粗强诠啪挠牡卣f,

“黃皮子是山中最狡猾的精怪,它的利息,從來都是連本帶利,加倍討還。一年后,

秦昊會發(fā)現(xiàn),他失去的,遠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蔽覈@了口氣,

收起了那枚代表著“功德”的銅錢。相比之下,還是沈若蘭和林致遠的那筆交易,

來得更讓人心安?!昂昧耍习?,忙了一晚上,該休息了?!卑谉o常說著,打了個哈欠,

竟流露出幾分慵懶的風(fēng)情,“明天,或許還會有更有趣的客人呢?!蔽铱嘈α艘幌拢?/p>

我現(xiàn)在只希望明天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個好覺。然而,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

往生棧就迎來了第三位客人。而且,這位客人,是沖著我來的。

他是一個穿著破舊道袍、賊眉鼠眼、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道士。一進門,

他就咋咋呼呼地嚷道:“哎呀!好重的陰氣、妖氣!此地必有大大的邪祟!

待貧道前來降妖除魔!”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把木劍,對著大堂中央比劃了半天,最后,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眼睛一亮?!斑荆∧氵@小娃,印堂發(fā)黑,頭頂綠光,

必是妖孽所惑!快快束手就擒,讓道爺我超度了你!”我:“……”我低頭看了看,

又摸了摸頭頂。我印堂是有點黑,畢竟昨晚熬夜了??深^頂綠光是什么鬼?

難道是之前那燭火照的?白無常從后堂走了出來,看到那道士,柳眉倒豎,眼中寒光一閃。

“三金,你來這里做什么?”被稱為“三金”的道士一看到白無常,立刻像老鼠見了貓,

手里的木劍都嚇掉了。他“嘿嘿”一笑,搓著手湊了上來?!鞍パ?,原來是白掌柜當(dāng)值啊!

誤會,都是誤會!貧道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此地有紫氣東來,掐指一算,得知是新主入駐。

特地……特地前來拜見碼頭!”他一邊說,一邊賊兮兮地打量著我,兩眼放光,

就像看到了什么絕世珍寶?!斑@位,想必就是往生棧的新老板,余生小哥吧?久仰久仰!

貧道三金,是這未水鎮(zhèn)上唯一的持證上崗的道士,以后還請老板多多關(guān)照!

”我看著這個畫風(fēng)清奇的道士,心里一陣無語。我預(yù)感,我在這陰陽路口開客棧的日子,

恐怕是沒辦法清靜了。第三章 不會抓鬼的道士三金道士,本名趙三金,

自稱是龍虎山正一派的外門弟子,主修……“商業(yè)風(fēng)水”和“八字算卦”。據(jù)他自己吹噓,

整個未水鎮(zhèn)的紅白喜事、開張搬遷,都得請他去看日子、算吉兇。當(dāng)然,收費不菲,

這也是他道號“三金”的由來——認錢不認人,談啥都得先拿“金子”來。此刻,

這位三金道士正賴在我的客棧里不走,捧著白無常給他泡的茶,喝得“滋溜”作響,

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亂轉(zhuǎn),對客棧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拔艺f余老板,”他喝完一杯茶,

把空杯子往前一推,示意白無常續(xù)杯,“您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昙o(jì)輕輕,

就接手了這么大一份家業(yè)!”白無常面無表情地給他續(xù)上水。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三金道長,你要是來喝茶的,我歡迎。要是來推銷業(yè)務(wù)的,

那不好意思,我這小本經(jīng)營,請不起您這尊大佛?!薄鞍?,話不能這么說!

”三金道長擺了擺手,一副“你太年輕”的表情,“余老板,你可知你這‘往生棧’的來歷?

”“不就是我爺爺留下的破客棧嘛?!蔽译S口道?!捌瓶蜅??

”三金道長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我的天爺!這要是破客棧,

那我那‘三清觀’就是茅房了!余老板,你這是捧著金飯碗在要飯?。 彼麎旱吐曇?,

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說:“你這往生棧,可是個寶貝!它不在五行之中,超脫三界之外,

是連接陰陽兩界的‘渡口’。你以為你做的是客棧生意?你做的,是‘因果’的買賣!

是天大的功德!”他說的這些,我昨晚已經(jīng)親身體驗過了。“你看,

”三金道長指了指我放在柜臺上的那枚功德銅錢,“這是什么?這是功德所化,

是陰司地府的硬通貨!比陽間的黃金美玉值錢多了!就這么一枚,

就能讓一個普通人下輩子投個好胎!”我拿起那枚銅錢看了看,確實感覺挺舒服的,

沒想到還有這功能?!澳堑篱L你今天來,到底有何貴干?”我開門見山地問。

三金道士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露出了他的狐貍尾巴:“貧道此來,是想跟老板談一筆合作。

”“合作?”“對!”他猛地點頭,“你看,你這里迎來送往的,都是些‘不清凈’的東西,

難免會遇到些扎手的硬點子。而我呢,恰好精通此道!以后你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

可以請我出手。我呢,也不要你的錢,事成之后,你分我一成功德就行!”我算是聽明白了,

這家伙是想來我這兒分一杯羹。我還沒說話,白無常就冷冷地開口了:“三金,

往生棧的規(guī)矩,你不是不知道。這里的‘客人’,自有老板處置,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

”三金道士被白無常懟得一臉尷尬,但還是不死心:“白掌柜,話不能這么說嘛。多一個人,

多一份力。再說了,我跟老……跟上一任老板,那也是有過命的交情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個油膩膩的布包,打開來,

里面是一塊看起來很古舊的龜甲。龜甲上布滿了裂紋,隱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

“余老板,你看這個。”三金道士把龜甲遞給我,“這是我?guī)熼T傳下來的寶貝,

叫‘玄機甲’。能斷吉兇,卜未來。我昨晚心血來潮,為你卜了一卦,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我好奇地問。“大兇!”他壓低聲音,表情嚴(yán)肅,“卦象顯示,血光之災(zāi),

如影隨形!而且,是沖著你來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血光之災(zāi)?

難道是秦昊那個單子惹的禍?那個黃皮子姥姥臨走前看我的眼神,可不怎么友好?!暗篱L,

此話當(dāng)真?”我有些信了?!扒д嫒f確!”三金道長拍著胸脯保證,“貧道我算卦,

十算九準(zhǔn),還有一準(zhǔn)是特別準(zhǔn)!你這災(zāi),非同小可,光靠白掌柜……恐怕也護不了你周全。

”他這話說的,白無常的臉色又冷了三分?!安贿^,你放心!”三金道長話鋒一轉(zhuǎn),

“貧道我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你命格奇特,乃是‘紫微坐命,七殺朝斗’的帝王之相,

雖然現(xiàn)在龍游淺水,但遲早一飛沖天。你命中,還有一位大大的貴人!”“誰啊?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挺起胸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這彎子繞的,

我差點閃了腰。合著說了半天,就是為了推銷他自己。“行了行了,”我哭笑不得地擺擺手,

“道長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合作的事,以后再說。你要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

我這兒還要打掃衛(wèi)生呢。”三金道長一臉的“孺子不可教也”,還想再說什么,客棧的大門,

又一次被敲響了。這一次,不是“篤篤篤”的鬼敲門,而是“砰砰砰”的暴力砸門?!伴_門!

開門!我知道你們在里面!”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在外面咆哮,聽起來怒氣沖沖。

我跟白無常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這大白天的,又是誰???我走過去打開門,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穿著一身沾滿泥點的工裝,滿臉橫肉,眼神兇惡。

他身后,還跟著幾個同樣兇神惡煞的工人?!澳憔褪沁@里的老板?”壯漢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不屑地哼了一聲?!笆俏遥惺聠??”我皺了皺眉。“有事?事大了!”壯漢一把推開我,

闖了進來,指著客棧的天花板吼道,“你們這破房子,他媽的鬧鬼!害得老子的工程停工,

兄弟們受傷,你說這事怎么辦吧!”鬧鬼?我愣了一下。三金道士一聽這話,

眼睛“噌”地就亮了,立刻湊了上來:“這位老板,別急,有話好說。貧道三金,

專業(yè)抓鬼三十年,你找對人了!”壯漢瞥了他一眼:“你又是哪根蔥?

”“我乃……”“行了道長,您先歇會兒?!蔽掖驍嗔巳鸬淖晕医榻B,轉(zhuǎn)向那壯漢,

“老板,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原來,這壯漢是個包工頭,姓王。

他們公司承包了我們客棧后面那座山的開發(fā)項目,準(zhǔn)備建一個度假村。

“我們半個月前就開始動工了,本來好好的。可自從三天前,就開始出怪事!

”王工頭憤憤不平地說道,“先是機器無緣無故地熄火,怎么也打不著。

然后是工地上工具莫名其妙地丟失。昨晚,更邪門了!

”他指著身后一個胳膊上纏著繃帶的工人說:“小李晚上去巡查,結(jié)果看到工地上有鬼火!

一團一團的,到處飄!他膽子大,想過去看看,結(jié)果被一塊從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斷了胳膊!

”“我們今天誰也不敢開工了!這地方太邪性了!我們打聽過了,

都說你們這家客棧從不開門,神秘得很,肯定跟這事有關(guān)!今天你們要是不給個說法,

我們就把這破店給你拆了!”王工頭惡狠狠地威脅道。我聽明白了。他們這是在后山動土,

驚擾了什么東西。而那座山,正是昨晚白無常說的,“它們”住的地方。這下麻煩了。

三金道士一聽有生意上門,立刻來了精神,他拿腔作調(diào)地走到王工頭面前:“王老板,

你這問題,不大,也不小。依貧道看,是你們動土犯了煞,驚擾了山神土地。

需要做一場法事,安撫一下?!薄白龇ㄊ拢恳嗌馘X?”王工頭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三金道士伸出五根手指?!拔迩??”三金搖了搖頭?!拔迦f?”三金還是搖頭,

高深莫測地一笑:“我要的,不是錢?!彼D(zhuǎn)頭看向我,

眼神里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我要你們老板,親自跟我去一趟后山。只要他肯去,我保證,

藥到病除!”我心里一沉。這家伙,是想拉我下水,去見識一下那些“硬點子”,

好讓我知道他的重要性?!安恍?!”白無常立刻反對,“后山不是活人該去的地方。

尤其是在白天?!薄鞍滋煸趺戳??”王工頭不解地問?!鞍滋欤枤庵?,‘它們’會很煩躁。

更容易出事?!卑谉o常冷冷地說。三金道士卻不以為然:“哎,白掌柜此言差矣。

正因為是白天,我們才要去。就是要讓它們看看我們的陽氣,震懾它們!這叫‘以正壓邪’!

再說了,有我這位‘專業(yè)人士’在,怕什么?”王工頭顯然是被他說動了,他轉(zhuǎn)頭看著我,

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小子,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今天必須把這事給我解決了!否則,

后果自負!”我被逼到了墻角。去,還是不去?去了,可能會有危險。不去,

這幫人恐怕真能把我的店給拆了。我看了看一臉“你求我啊”的三金道士,

又看了看面露憂色的白無常。最終,我一咬牙:“行,我去!”我倒要看看,

這三金道士到底有幾斤幾兩。而且,我也想親眼見識一下,那座山里,到底藏著些什么。

“不過,我有個條件?!蔽铱粗鸬拦僬f?!笆裁礂l件?”“這次事成,

我可以分你一成功德。但從今以后,你就是我們往生棧的‘玄學(xué)顧問’了,隨叫隨到,

不得有誤。而且,薪水……用功德結(jié)算?!蔽覜Q定先把他綁上我的賊船。三金道士一聽,

頓時喜上眉梢:“成交!老板爽快!貧道我以后就跟你混了!”就這樣,我,

一個半吊子客棧老板,帶著一個更不靠譜的道士,在一群工人的簇擁下,

浩浩蕩蕩地向著那座充滿未知的后山走去。白無常站在客棧門口,看著我們的背影,

那雙千年寒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真正意義上的……擔(dān)憂。

第四章 奇門遁甲尋生路往生棧后面的那座山,本地人稱之為“歸墟山”。

名字聽起來就不吉利。山路崎嶇,雜草叢生。越往里走,光線越是昏暗,明明是青天白日,

卻有種黃昏時分的錯覺??諝庵袕浡还沙睗竦摹⒛嗤梁透迟|(zhì)混合的氣味,

讓人很不舒服。王工頭的工地在半山腰的一片開闊地,

幾臺挖掘機和推土機孤零零地停在那里,像幾只生了銹的鋼鐵巨獸。地上散落著各種工具,

一片狼藉?!熬褪沁@里?!蓖豕ゎ^指著前方,“三金道長,您給看看,這風(fēng)水是不是有問題?

”三金道士裝模作樣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羅盤,煞有其事地走了起來。他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嘴里念念有詞?!按说亍晨繎引垼盁o照,后無靠,乃是‘死氣’聚集之地??!

”他捻著小胡子,一臉凝重,“而且,你們看,那邊的山勢,

像不像一只張開血盆大口的猛虎?”我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的山巒輪廓,

確實有幾分像一只伏虎?!按四恕谆⑻ь^’之煞,主血光、官非、橫死!

”三金道士危言聳聽,“你們在這里動土,等于是在老虎嘴里拔牙,它能不發(fā)怒嗎?

”工人們聽得臉色發(fā)白,紛紛后退。王工頭也慌了,連忙問:“那……那怎么辦?道長,

您可有破解之法?”“當(dāng)然!”三金道士胸有成竹地一笑,“待我設(shè)壇作法,安撫此地山靈,

再布下一個‘青龍鎖’大陣,鎮(zhèn)住這白虎煞氣,自然就沒事了?!闭f罷,

他便開始了他的“表演”。只見他從隨身的黃布袋里,

掏出了香爐、木劍、令旗、符咒等一整套“作案工具”,有模有樣地擺開了一個法壇。然后,

他點燃三支香,手持木劍,腳踏七星步,嘴里開始高聲唱喏:“太上臺星,應(yīng)變無停。

驅(qū)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他舞得虎虎生風(fēng),

看起來還真有那么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架勢。然而,我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我下意識地運轉(zhuǎn)起體內(nèi)那股因為吸收了功德而產(chǎn)生的微弱暖流,集中精力去看三金道士。

這一看,我差點笑出聲。只見三金道士的頭頂上,哪里有什么道家真氣,

分明縈繞著一股……灰色的、如同尾氣般的“商業(yè)氣息”。他每念一句咒,

那氣息就濃厚一分,仿佛在說:“快看我,我多專業(yè),快給錢!”這家伙,

壓根就不是在做法,他是在演戲!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陣陰風(fēng)毫無征兆地從山谷里刮了過來,吹得人睜不開眼。法壇上的香火瞬間被吹滅,

連令旗都被吹得東倒西歪?!霸趺椿厥??!”王工頭驚呼。三金道士的表演也戛然而止,

他握著木劍的手,明顯在發(fā)抖?!靶⌒∩骄?,竟敢在道爺面前放肆!

”他色厲內(nèi)荏地大喝一聲,試圖挽回顏面。話音剛落,只聽“轟隆”一聲巨響,

不遠處的一臺挖掘機,那巨大的鋼鐵挖斗,竟然自己動了起來,猛地向我們砸了過來!

“快跑!”我大喊一聲,拉著離我最近的王工頭就地一滾?!斑旬?dāng)!

”挖斗重重地砸在我們剛才站立的地方,地面被砸出一個大坑。所有人都嚇傻了。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鬧鬼”了,這是要殺人!三金道士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臉比符紙還白,哆哆嗦嗦地說:“不……不可能啊,我明明已經(jīng)算過了,今日此地,

巽位開門,是吉時啊……”“你到底行不行??!”王工頭劫后余生,氣得破口大罵。

我也顧不上他了,因為我看到,周圍的樹林里,開始浮現(xiàn)出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悉悉索索”聲,正從四面八方朝我們包圍過來。昨晚那些精怪!

它們被激怒了!“道長!你的青龍鎖呢?你的以正壓邪呢?”我急得沖三金吼道。

“我……我……”三金道士已經(jīng)嚇得說不出話來了,他手里的羅盤“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指針瘋狂地旋轉(zhuǎn),最后直接裂成了兩半。“完了……完了……這是‘奇門亂局’,

我們闖進死門了……”他喃喃自語,徹底絕望了。奇門遁甲?我腦中靈光一閃,

突然想起了我爺爺那本《經(jīng)營指南》里,似乎也提到了這個。我趕緊從懷里掏出那本破書,

飛快地翻找起來。“奇門遁甲篇:天地之局,變幻莫測。入局者,當(dāng)尋生門而出。生門者,

萬物復(fù)蘇之地,一線生機所在。以自身為中宮,血為引,氣為針,方可勘破迷霧,

找到生門……”書上畫著一個復(fù)雜的九宮格,

上面標(biāo)注著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床欢?,完全看不懂!但是,

現(xiàn)在沒時間研究了。我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我學(xué)著書上的方法,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地上,

然后閉上眼睛,將體內(nèi)所有的暖流——也就是那點微薄的功德——全部集中到雙眼。

“道法自然,眼見為虛,心見為實……開!”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世界,瞬間變了模樣。

現(xiàn)實的景物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個由無數(shù)灰色氣流構(gòu)成的巨大棋盤。

我們正處在棋盤的中央。棋盤之上,有八個方位,分別對應(yīng)著八扇巨大的、由黑氣構(gòu)成的門。

其中七扇門都散發(fā)著濃烈的死氣和怨氣,特別是正西方那扇刻著“死”字的門,

簡直就是地獄的入口。只有東北方,有一扇門,雖然也被黑氣纏繞,

但門后卻隱隱透出一絲微弱的、柔和的白光。生門!“在那邊!跟我走!”我大吼一聲,

拉起還在發(fā)呆的三金道士,朝著東北方向就沖了過去。王工頭和他的工人們也反應(yīng)過來,

連滾爬爬地跟在我們后面。我們身后的樹林里,那些精怪已經(jīng)沖了出來,

各種奇形怪狀的身影在后面緊追不舍,帶起的腥風(fēng)幾乎要將我們掀翻。“快!再快點!

”我拼盡全力,感覺肺都要炸了。就在我們即將沖到那扇“生門”前時,

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擋在了我們面前。那是一個由無數(shù)藤蔓和樹根糾纏而成的樹妖,

身高足有三米,身上長滿了綠色的眼睛,正閃爍著憤怒的光芒。它就是這片區(qū)域的“山靈”!

“擅闖吾之領(lǐng)地,擾吾清修,傷吾子民……該死!”樹妖發(fā)出雷鳴般的咆哮,

無數(shù)粗壯的藤蔓如同巨蟒一般,向我們席卷而來。三金道士尖叫一聲,

閉上眼睛就念起了往生咒,估計是準(zhǔn)備等死了。王工頭他們更是嚇得癱倒在地。我心一橫,

知道跑不掉了。我將《經(jīng)營指南》翻到“敕令篇”,

上面畫著一個比之前對付路鬼時更復(fù)雜的符箓——“山神敕令”。“媽的,拼了!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空中飛快地畫了起來。隨著我的動作,

一個金色的、巨大的“敕”字在空中形成,散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威嚴(yán)氣息?!拔夷送鷹V?,

奉先祖之命,掌陰陽之序!此地山靈,速速退下,不得放肆!否則,形神俱滅!

”我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了這段話。這段話不是我想的,而是當(dāng)我畫完符之后,

自然而然地從我腦子里冒出來的。金色的“敕”字,帶著煌煌天威,

向著那巨大的樹妖印了過去!樹妖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它發(fā)出一聲不甘的怒吼,

全身的藤蔓瘋狂舞動,試圖抵擋。但是,沒用?!半贰弊州p而易舉地穿透了它的防御,

印在了它的主干上?!稗Z——”樹妖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身上的綠光迅速黯淡,

那些藤蔓也紛紛枯萎垂落。它那幾百只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敬畏。最終,

它龐大的身軀緩緩向兩邊退開,給我們讓出了一條路。周圍那些小精怪,

更是早就嚇得屁滾尿流,躲回了樹林里。危機,解除了。我腿一軟,也癱倒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剛才那一下,幾乎抽空了我所有的精氣神。周圍的幻象消失,

世界又恢復(fù)了原樣。三金道士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駭然,仿佛是第一次認識我。

“你……你……你剛才用的是……言出法隨?!”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我沒力氣回答他。

王工頭和他的工人們也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我的眼神,已經(jīng)從不屑和憤怒,

變成了敬畏和恐懼。“大……大師……”王工頭哆哆嗦嗦地走到我面前,差點就要跪下了,

“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這項目,我們不干了!

”我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山,你們可以繼續(xù)開。但記住,每日開工前,

備上三牲瓜果,對著山里,拜上三拜。還有,在工地東側(cè),建一座小廟,供奉此地山靈。

以后,自然相安無事?!边@也是剛才那道“山神敕令”打入樹妖體內(nèi)后,我腦中得到的信息。

這樹妖并非惡靈,它只是在守護自己的家園。之前傷人,也只是警告。

是三金道士那套“以正壓邪”的戲碼,徹底激怒了它?!笆鞘鞘?!我們一定照辦!

”王工頭點頭如搗蒜。解決了這件事,我們一行人筋疲力盡地回到了往生棧。

王工頭非要塞給我一個裝滿了現(xiàn)金的大紅包,被我拒絕了。我讓他把錢捐了,

給工地東側(cè)那座小廟,多添點香火。送走了他們,客棧里只剩下我、白無常,

和已經(jīng)徹底蔫了的三金道士。三金道士捧著一杯熱茶,手還在抖。他看著我,眼神無比復(fù)雜。

“老板……不,師父!你收我為徒吧!”他突然放下茶杯,對著我就要下跪。我嚇了一跳,

趕緊扶住他:“道長,你這是干嘛?我可什么都不會。”“你還不會?!

”三金道士一臉“你騙鬼呢”的表情,“你那手‘言出法隨’,我?guī)煾傅膸煾付际共怀鰜恚?/p>

你就是天生的道家奇才!你就收下我吧,我給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都行!”我哭笑不得。

我哪是什么奇才,不過是仗著我爺爺留下的這本“攻略”和客棧老板的“權(quán)限”罷了。

真論起玄學(xué)知識,我比三金還白紙。白無常在一旁看著我們,

嘴角罕見地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叭穑闳粽嫦敫习?,倒也不是不行。

”她開口道,“以后,你就負責(zé)客棧的‘外聯(lián)’和‘技術(shù)支持’吧?!薄巴饴?lián)?技術(shù)支持?

”三金不解?!熬褪歉栭g的客人打交道,

順便……提供一些你那些不怎么靠譜的玄學(xué)理論參考?!蔽姨嫠忉尩馈H鸬朗恳宦?,

立刻眉開眼笑:“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wù)!”就這樣,往生棧,

終于有了第一個正式“員工”。而我,通過這次事件,也對自己的身份,和這家客棧的能力,

有了更深的認識。我似乎,并不只是一個簡單的繼承者。我的血,我的聲音,

似乎與這家客棧,與這片天地,有著某種神秘的聯(lián)系。我爺爺,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把這家客棧傳給我,又到底是為了什么?我看著那本神秘的《經(jīng)營指南》,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這一切,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在這陰陽路口,還有無數(shù)的奇聞異事,在等著我。

還有無數(shù)的“客人”,在來往生棧的路上。第五章 繡花鞋里的秘密自從收編了三金道士,

往生棧似乎……熱鬧了不少。雖然大部分時間,這位“玄學(xué)顧問”都在抱著我的大腿,

試圖從我這里學(xué)到一招半式,或者是在白無常冰冷的目光下,瑟瑟發(fā)抖地擦著桌子,

但他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偶爾也能給這死氣沉沉的客棧帶來幾分……嗯,廉價的生氣。

這天下午,未水鎮(zhèn)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我正趴在柜臺上,

研究著《經(jīng)營指南》里關(guān)于“紫微斗數(shù)”的篇章,看得一個頭兩個大。三金道士則在一旁,

用幾枚銅錢裝模作樣地卜著卦,嘴里念念有詞:“天同在巳,會祿存,主發(fā)財……哎呀老板,

我算出來,今天有大生意上門?。 蔽野琢怂谎郏骸澳阕蛱爝€說我有血光之災(zāi)呢,

我這不好好的?”“咳,那個……災(zāi)已經(jīng)被老板你神威蓋世地化解了嘛!

”三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猶豫的腳步聲,隨即,

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女人,出現(xiàn)在了客棧門口。那是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女人,

穿著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面容姣好,氣質(zhì)溫婉,

但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化不開的愁緒和……病氣。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色,像是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她不是鬼,但身上纏繞的陰氣,

比尋常的鬼魂還要濃重?!罢垎枴@里是往生棧嗎?”女人收起傘,聲音輕柔,

卻透著一股虛弱。她的目光在我和三金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了柜臺后方,

那個如冰雪雕成的白衣身影上?!笆?。”白無常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客人,住店,

還是解憂?”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氣,她走進店里,

帶來一陣潮濕的、混合著淡淡梔子花香的空氣。她沒有在桌邊坐下,

而是從隨身攜帶的一個古色古香的木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樣?xùn)|西。那是一只鞋。

一只民國時期的繡花鞋。鞋子是暗紅色的緞面,已經(jīng)有些褪色,

但上面用金銀絲線繡出的牡丹,依舊栩栩如生,繁復(fù)而華麗。最詭異的是,這只鞋一出現(xiàn),

大堂里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連幽綠的燭火都開始不安地跳動。

一股濃烈的、帶著脂粉香氣的怨氣,從那只鞋子上散發(fā)出來?!拔摇瓰樗鴣怼?/p>

”女人將木盒放在柜臺上,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它快……把我折磨死了?!迸嗣辛?,

是一位古風(fēng)飾品設(shè)計師。半個月前,她為了尋找靈感,在城里的一家古玩店里,

無意中看到了這只繡花鞋。她當(dāng)時就被鞋子精美的做工所吸引,雖然店主說這鞋子只有一只,

但她還是花高價買了下來。噩夢,就是從那天開始的?!懊刻焱砩?,

我都會夢到一個穿著大紅旗袍的女人。”柳青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她就在我的床邊,

一遍又一遍地唱著一首我聽不懂的曲子,那調(diào)子,悲傷得讓人心碎。

然后……她就會問我……”“問你什么?”我追問道?!八龁栁遥业牧硪恢恍?,在哪里?

’”柳青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醒來后,就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我去看過醫(yī)生,也找過一些所謂的大師,都沒用。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彼闷鹦渥?,

我看到她原本應(yīng)該白皙的手臂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些淡淡的尸斑。這是陽氣被嚴(yán)重侵蝕的跡象。

再這樣下去,不出七天,她就會被這只鞋子“吸”死。“直到昨晚,”柳青繼續(xù)說道,

“我在夢里,又看到了那個女人。但這一次,她沒有唱歌,而是給了我一個地址,

讓我來這里。她說,這里的老板,能幫她找到另一只鞋。”三金道士在一旁聽得兩眼放光,

他湊上前來,壓低聲音對我說:“老板,我就說有大生意吧!這是‘物靈’作祟啊!

這鞋子里,住著一個大怨鬼!”白無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三金立刻縮了縮脖子,

不敢再多嘴。“你的‘故事’,我們收下了。”白無??粗啵従忛_口,“作為交換,

我們會幫你處理這只鞋子。但按照規(guī)矩,你也需要付出一份‘記憶’。

”柳青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只要能擺脫它,什么都可以?!薄澳阕羁鞓返囊欢斡洃?。

”柳青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我……第一次拿到設(shè)計大獎,站在領(lǐng)獎臺上的那一刻。

”白無常指尖輕點,一顆閃爍著金色光芒的記憶光球從柳青眉心飛出,融入她的指尖。

“交易成立?!卑谉o常將那只繡花鞋拿了起來,仔細端詳。我湊過去看,發(fā)現(xiàn)鞋子的內(nèi)里,

用極小的字體,繡著兩個字——“金蓮”。“金蓮……”白無常念出這個名字,眉頭微蹙,

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她走到那面巨大的抽屜墻前,纖手拂過,

一個刻著“庚辰”的抽屜應(yīng)聲彈開。她從里面取出一本同樣古舊的、線裝的簿子,

封面上寫著三個字——“風(fēng)月錄”。她翻開簿子,迅速地查找著。片刻后,

她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頁?!罢业搅?。”她輕聲說,“金蓮,

三十年代上海百樂門舞廳的頭牌舞女。以一曲《何日君再來》和一支倫巴舞聞名。庚辰年冬,

暴斃于后臺化妝間,死因不詳。官方記載,是吸食鴉片過量?!薄拔厨f片過量?

”我表示懷疑,“那這怨氣怎么解釋?”“官方記載,未必是真相?!卑谉o常合上簿子,

“這只鞋,是她生前最愛之物。她的魂魄,附著于此,八十余年,怨氣不散,必有奇冤。

”“那我們要怎么幫她?”我問?!敖忖忂€須系鈴人?!卑谉o常將鞋子遞給我,“老板,

請吧。”又是我?我認命地接過那只冰冷的繡花鞋,翻開《經(jīng)營指南》,

尋找著與“物靈”溝通的方法。很快,我在“通靈篇”找到了答案:“萬物有靈,怨念所依。

以主之血,觸其靈媒,可入其境,見其過往。”簡單來說,就是滴血,

然后……進入鞋子的“記憶”里。這聽起來比引魂燈和奇門遁甲還要玄乎。

“那個……掌柜的,這個……安全嗎?我不會出不來了吧?”我有點慫。

“老板身負往生棧氣運,萬邪不侵。放心去吧?!卑谉o常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扎破手指,將一滴血滴在了鞋內(nèi)那個“金蓮”的繡字上。

血液瞬間被吸收。下一秒,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zhuǎn)。等我再次睜開眼時,

周圍的景象已經(jīng)完全變了。我不再身處古舊的往生棧,

而是站在一個金碧輝煌、光怪陸離的大廳里。悠揚的爵士樂在耳邊響起,

穿著華麗旗袍的女人和西裝革履的男人在舞池中相擁而舞,

空氣中彌漫著香水、雪茄和酒精混合的味道。這里是……八十年前的上海百樂門!

一個穿著大紅灑金旗袍、身姿婀娜的女人,正站在舞臺中央,手持話筒,

柔情款款地唱著:“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正是金蓮。

她美得不可方物,一顰一笑,都牽動著臺下所有男人的心。我的視角似乎是固定的,

就在臺下的一個卡座里。桌上放著一杯威士忌,對面坐著一個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臉,

只能看到他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手指修長,正輕輕地用指節(jié)敲打著桌面,

目光癡迷地望著臺上的金蓮。一曲唱罷,掌聲雷動。金蓮微笑著謝幕,走下舞臺,

徑直朝著我這個方向走來?!鞍⒊粒彼谖覍γ娴哪腥松磉呑?,聲音嬌媚如絲,

“今天怎么有空來捧我的場?”“你的每一場,我怎能錯過?

”被稱為“阿沉”的男人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從懷里拿出一個盒子,推到金蓮面前,

“送你的?!苯鹕彺蜷_盒子,驚喜地叫了一聲。盒子里,

正是一雙和我手中一模一樣的繡花鞋?!罢嫫?!”金蓮愛不釋手,“謝謝你,阿沉。

”“喜歡就好?!蹦腥说穆曇衾锍錆M了寵溺,“等你跳不動了,我就娶你過門,

讓你穿上這雙鞋,做我陳家的少奶奶?!苯鹕彽难劭艏t了,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幸福得像個孩子。畫面一轉(zhuǎn)。我身處一個狹小的后臺化妝間。金蓮坐在鏡子前,正在卸妝。

她的臉上,沒有了舞臺上的風(fēng)情萬種,只剩下疲憊和一絲不安。門被推開了,阿沉走了進來。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阿沉,你怎么了?”金蓮察覺到了不對勁?!拔覇柲?,

”阿沉的聲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你是不是……把那份名單,交給了別人?

”“名單?什么名單?”金蓮一臉茫然?!皠e裝了!”阿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力氣大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我放在書房里的那份……給日本人的名單!”“日本人?

!”金蓮的臉色瞬間慘白,“阿沉,你……你竟然……”“我需要錢!一大筆錢!

”阿沉的表情變得猙獰,“是杜老板逼我的!他說我不這么做,就要把我們倆的事情捅出去,

還要毀了你的容!我沒辦法!”“所以你就當(dāng)了漢奸?!

”金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阿沉,你怎么能這么做!那是賣國!

”“閉嘴!”阿沉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猛地掐住了金蓮的脖子,“名單呢?

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我……我不知道……咳咳……”金蓮?fù)纯嗟貟暝?/p>

眼中充滿了絕望和心碎。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妝臺上的那雙繡花鞋上。

就在她即將窒息的時候,化妝間的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穿著長衫的文弱青年沖了進來,

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陳亦沉!你放開她!”我心頭一震!這個青年,

雖然樣貌有所不同,但那股文弱的氣質(zhì)和神韻……分明就是水鬼新娘故事里的那個畫師,

林致遠!他怎么會在這里?!我的大腦瞬間一片混亂?!傲种逻h?”陳亦沉看到他,

也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來得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名單是不是在你那里?

!”“名單被我燒了!”林致遠大吼道,“陳亦沉,你這個叛徒!若蘭和佩佩的死,

是不是也跟你有關(guān)?!”若蘭……佩佩……東洋人……無數(shù)線索在我腦中飛速串聯(lián)!

第一章里,林致遠說的那個在玄武湖畔搶走他的畫、將他推下湖的“東洋人”,

難道指的不是日本人,而是給日本人辦事的漢奸?而那個漢奸,就是陳亦沉?!

陳亦沉聽到林致遠的話,臉色大變,他松開金蓮,一步步逼向林致遠:“你……都知道了?

”“我全都想起來了!”林致遠悲憤地喊道,“那日在玄武湖,

我無意中聽到了你和那個日本人的交易!你怕事情敗露,便殺人滅口!你不僅害死了我,

還害死了佩佩!”“原來如此……”陳亦沉眼中殺機畢露,“既然這樣,

那你就下去陪她們吧!”他說著,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林致遠?!安灰?!

”金蓮尖叫一聲,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猛地撲了過去,擋在了林致遠的身前。匕首,

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后心。鮮血,染紅了她的大紅旗袍。她難以置信地回頭,

看著陳亦沉那張驚愕與狠厲交織的臉,口中涌出鮮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身體緩緩倒下,最后一眼,看的是那雙她還沒來得及穿上、象征著幸福承諾的繡花鞋。

怨氣,恨意,不甘,在這一刻,沖天而起?!鞍 蔽覒K叫一聲,

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那股怨氣撕裂。眼前的景象瞬間破碎,我猛地回到了往生棧的大堂。

我渾身冷汗,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老板,你沒事吧?

”三金道士關(guān)切地問。我擺了擺手,看著手中的繡花鞋,心情無比沉重。原來,

真相是這樣的。這根本不是兩個獨立的故事!沈若蘭的冤魂,金蓮的怨念,

竟然都指向了同一個人——漢奸,陳亦沉!而林致遠,他并沒有在玄武湖畔立刻死去,

而是活了下來,并且查到了真相,最終為了保護名單,死在了百樂門的后臺。“怎么了?

”白無常看我臉色不對,開口問道。我將我在鞋子記憶里看到的一切,

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們。聽完之后,連一向嬉皮笑臉的三金道士,都沉默了,

最后憤憤地罵了一句:“這個叫陳亦沉的,真是個畜生!”白無常的眼中,

也閃過一絲罕見的怒意。“這個金蓮,她不是要找另一只鞋?!蔽铱粗种械睦C花鞋,

輕聲說道,“她是要……昭雪沉冤?!彼薜?,不是陳亦沉殺了她。她恨的,是她愛錯了人,

恨她深愛的男人,是個賣國求榮、殘害同胞的敗類!她的執(zhí)念,

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陳亦沉的真面目?!斑@……可就難辦了。”三金道士撓了撓頭,

“都過去八十年了,人早就死了,證據(jù)也沒了,怎么昭雪沉冤?”“不,有證據(jù)。

”我看著手中的繡花鞋,目光堅定,“另一只鞋里,一定藏著那份名單!”金蓮在臨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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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0 13:4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