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我謝家與太傅陸家,勢不兩立,可皇帝卻偏偏,要將太傅的外孫女賜婚給我兒,
夫君謝慕洵問我,這門親事,是結(jié)還是不結(jié)?仇人的外孫女給我當(dāng)兒媳,恭恭敬敬叫我婆母,
天天在我眼前盡孝,這等好事,我為何不要?我冷笑一聲:“怕什么?我倒要看看,
她如何在我謝家當(dāng)牛做馬!”1.圣旨下來那天,整個謝府愁云慘淡,我兒知衍跪在堂下,
俊朗的臉上覆著一層寒霜,他自幼驕傲,文武雙全,是京中貴女們肖想的對象,
如今卻要娶一個病秧子,還是死對頭陸家的外孫女,夫君謝慕洵在我身側(cè)來回踱步,
眉心緊鎖,“晚音,這陸太傅分明是想塞個累贅來惡心我們,”“那陸清嘉,
聽說常年湯藥不離身,風(fēng)一吹就倒,娶回來不是添堵嗎?”我端起茶盞,
慢條斯理地吹開浮沫,“圣意難違,”謝慕洵嘆氣:“這門親事,恐非吉兆,
”我將茶盞重重擱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我看是大吉,”“知衍,你不愿意?
”他猛地抬頭,眼中滿是抗拒和屈辱,“母親,孩兒不愿娶陸家女!”我走到他面前,
聲音冷冽,“為何不愿?就因為她是陸家的外孫女?”“還是因為,她是個病體沉疴的廢物?
”知衍咬緊下唇,不語,我扶起他,一字一句道:“進了我謝家門,是龍也得盤著,
是虎也得臥著,”“她的生死榮辱,皆在你我一念之間,”“這樣的兒媳,有什么不好?
”我看著他漸漸變化的眼神,知道他懂了,仇人的外孫女,捏在手心里,才能日日折磨,
才能讓陸太傅那個老匹夫,時時錐心刺骨。2.兩家會面的日子,約在京郊的別院,
我特意挑了一件顏色最沉的衣裳,就是要給陸家難堪,陸太傅那張老臉果然拉得老長,
他身邊的陸清嘉,則完全被他高大的身形擋住,直到落座,我才看清她的模樣,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得近乎透明,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像一只受驚的蝶,
確實如傳聞一般,是個病美人,席間,謝慕洵和陸太傅你來我往,唇槍舌劍,
我懶得聽他們那些虛與委蛇,目光只落在陸清嘉身上,她全程沒有抬頭,
也沒有動過一下筷子,她的兩個陪嫁丫鬟,一個叫春桃,一個叫夏蟬,就站在她身后,
眼神銳利,不像侍女,倒像獄卒,我忽然覺得無趣,本想看到一個驕縱跋扈的貴女,
再狠狠搓磨她的銳氣,可眼前這個,根本就是個沒有靈魂的木偶,飯局結(jié)束,
陸太傅假惺惺地開口:“小女性情內(nèi)向,身體羸弱,日后嫁入謝府,還望夫人多多擔(dān)待,
”我皮笑肉不笑,“太傅放心,我謝家的規(guī)矩雖嚴(yán),但也不是不通人情,”“只是這兒媳,
既然進了我謝家的門,就得學(xué)我謝家的禮數(shù),”陸太傅臉色一僵,
陸清嘉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3.大婚那日,十里紅妝,從陸家一直鋪到我謝家門口,
陸太傅這是在向全京城宣告,他嫁外孫女,嫁得風(fēng)光無限,我冷眼看著,心中哂笑,
越是風(fēng)光,將來摔下來的時候,才越是好看,洞房里,我兒知衍只待了片刻,便掀了蓋頭,
冷著臉走了,我沒攔著,新婦進門,第二天要敬茶,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坐在主位上,
等著她來,辰時過半,她才在春桃和夏蟬的攙扶下姍姍來遲,她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
越發(fā)襯得她臉色蒼白如紙,“兒媳……給母親請安,”聲音細若蚊蚋,我沒應(yīng),端著茶盞,
細細品著,她便一直躬著身,不敢起來,春桃上前一步,聲音不大不?。骸胺蛉耍?/p>
我家小姐身子弱,怕是站不了太久,”我眼皮都未抬,“怎么,我謝家的地,
比你陸家的燙腳?”夏蟬也跟著開口:“夫人息怒,少夫人昨夜受了涼,實在是……”“啪!
”我將茶盞重重拍在桌上,茶水濺出,燙得我手背發(fā)紅,“主子說話,幾時輪到奴才插嘴了?
”“陸太傅就是這么教你們規(guī)矩的?”兩個丫鬟嚇得立刻跪下,陸清嘉的身體晃了晃,
像是要倒下去,我冷冷看著她,“茶,”她抖著手,將一杯茶捧到我面前,我沒接,
“知衍不喜甜,以后他房里的茶,不許放糖,”“知衍不喜熏香,以后院子里的香爐,
都給我撤了,”“知衍……”我一連說了十幾條,她都低著頭,一一應(yīng)“是”,
那順從的模樣,讓我準(zhǔn)備好的一肚子火,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最后,我乏了,揮揮手,
“跪安吧,”她如蒙大赦,起身想走,可能因為腿麻,一個踉蹌,直直地摔在地上,
她身后的春桃和夏蟬,竟沒有一個人伸手去扶。
4.我讓下人把那兩個囂張的丫鬟拖下去掌嘴,陸清嘉跪在地上,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母親……是兒媳的錯,請您責(zé)罰兒媳,不要怪罪她們,”她終于抬起了頭,
一雙眼里蓄滿了淚,楚楚可憐,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你怕她們?”她瞳孔一縮,
飛快地低下頭,“兒媳……不知母親在說什么,”“呵,”我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我,
“不知?”“你抖得像風(fēng)里的落葉,還敢說不知?”我松開手,任由她癱軟在地,“陸清知,
收起你那套博同情的把戲,在我面前,沒用,”我轉(zhuǎn)身,吩咐身邊的李嬤嬤,“從今天起,
沒有我的允許,她那兩個陪嫁丫鬟,不許靠近她的院子半步,”陸清嘉猛地抬頭,
眼中滿是驚恐,不是對我,而是對我這個決定,她在害怕,害怕離開那兩個名為侍女,
實為監(jiān)工的丫鬟,這就更有意思了,我讓李嬤嬤親自去她院里伺候,李嬤嬤是我的人,
跟了我?guī)资?,最是忠心,也最是眼明心亮,晚上,李嬤嬤回來回話,“少夫人回房后?/p>
就一直坐在窗邊發(fā)呆,晚飯也沒用,”“我瞧著,她好像很不安,”我挑眉,“哦?
”“而且……”李嬤嬤欲言又止,“老奴想為少夫人沐浴更衣,她卻抵死不從,
反應(yīng)……很是激烈,”我放下手中的賬本,一個連自己主子摔倒都不扶的丫鬟,
一個主子離了她們就驚恐不安的丫鬟,一個不許任何人碰自己身體的病弱大小姐,
陸太傅這盤棋,下得可真深啊。5.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陸清嘉的院子,她一夜未睡,
眼下兩團烏青,看到我,她像受驚的小鹿一樣縮了縮,“母親……”我徑直走到她面前,
不容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腕,很瘦,硌得慌,我掀開她的衣袖,光潔的手臂上,空無一物,
我不信,“把衣服脫了,”我命令道,她臉色瞬間慘白,死死地護住自己的領(lǐng)口,
“不……母親,不要……”“由不得你!”我手上加了力,李嬤嬤也上前來幫忙,她掙扎著,
哭喊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直到外衣被剝落,只剩下里衣,我愣住了,
她那看似纖弱的身體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舊傷,有鞭痕,有掐痕,
還有一些細密的、像是被針扎過的紅點,新傷疊著舊傷,觸目驚心,這些傷,
絕不是一個金尊玉貴的大小姐該有的,這分明是經(jīng)年累月的虐待,
我胸口一股無名火“噌”地就冒了起來,陸太傅那個老匹夫!他不是送來一個病秧子,
他是送來一個被他們折磨得只剩一口氣的活祭品!用自己親外孫女的慘狀,
來彰顯謝家的“刻薄”,來博取世人的同情,來攻擊我謝家的名聲!好一招以退為進!
陸清嘉癱在地上,用殘破的衣衫裹住自己,哭得渾身發(fā)抖,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
“李嬤嬤,去請京城最好的女醫(yī),”“另外,把那兩個丫鬟給我?guī)н^來,
”我看著地上那個抖成一團的小姑娘,聲音冷得像冰,“陸清嘉,從今天起,你的命,
是我謝家的,”“誰敢再動你一根手指頭,我便剁了她的手!
”6.春桃和夏蟬被帶上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不忿,她們以為,我最多就是罰她們跪一會,
說幾句重話,畢竟,她們是陸太傅的人,我讓女醫(yī)給陸清嘉驗傷,女醫(yī)每說一處傷,
兩個丫鬟的臉色就白一分,“……背部有陳年鞭傷二十三道,應(yīng)是三年前所留,
”“……手臂及腿部有多處掐痕,新舊不一,”“……指尖有細密針孔,恐傷及經(jīng)脈,
日后拿握重物會受影響,”女醫(yī)說完,整個屋子都安靜了,我看著跪在地上,
已經(jīng)嚇得面無人色的春桃和夏蟬,“說吧,誰干的?”春桃嘴硬,“奴婢不知!
小姐身上的傷,許是……許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不小心?”我冷笑,
“能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她是長了三頭六臂嗎?”我走到夏蟬面前,抬腳踩住她的手,
“不說實話,這只手,就別要了,”夏蟬痛得尖叫起來,涕淚橫流,
“是……是太傅……是太傅吩咐的!”“太傅說,小姐心性不定,需時時敲打,
才能……才能安分守己,為家族盡忠!”“他說小姐的命不值錢,只要不死,怎么都行!
”我心頭發(fā)寒,虎毒尚不食子,陸太傅這簡直是禽獸不如,我松開腳,轉(zhuǎn)頭看向陸清嘉,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是聽不懂我們在說什么,又像是早已麻木,“他為什么要這么對你?
”我問她,她空洞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絲光亮,卻是濃得化不開的恨意,
“因為……因為我母親,是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死的,”“他說,是我克死了我娘,”“他說,
我活著,就是一種罪過,”我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我走到那兩個丫鬟面前,
“來人,把她們拖下去,一人打斷一條腿,再給我扔回陸府,”“告訴陸太傅,我謝家的人,
輪不到他來教訓(xùn),”丫鬟的慘叫聲劃破了院子的寧靜,我回頭,看著陸清嘉,“以后,
有我給你撐腰,看誰還敢欺負你,”我不是在同情她,我只是,不想輸給陸太傅那個老匹夫,
他越想毀了她,我就越要讓她好好活著,活得比誰都風(fēng)光,我要讓他親眼看著,
他棄如敝履的外孫女,在我謝家,是如何綻放光芒的。7.知衍回來的時候,女醫(yī)剛走,
他看到屋里的狼藉,和縮在角落里、眼神驚懼的陸清嘉,皺起了眉,“母親,您這是做什么?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責(zé)備,想來是以為我在刁難新婦,我沒解釋,
只是把女醫(yī)開的藥方遞給他,“去,按方抓藥,親自看著煎好,端過來,”知衍接過藥方,
看了一眼,臉色微變,上面的藥材,盡是些活血化瘀、消腫止痛之物,他看向陸清嘉,
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我坐到陸清嘉身邊,李嬤嬤正小心翼翼地為她上藥,
冰涼的藥膏觸到傷口,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卻咬著唇,一聲不吭,這股子倔強,
倒是有幾分像我,知衍很快端了藥回來,他把藥碗遞給我,我沒接,示意他,“你喂,
”知衍一愣,有些不情愿,我看著他,“怎么,她是你的妻子,你喂她喝藥,委屈你了?
”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端著碗,走到了陸清嘉面前,“喝藥,”他的聲音依舊冷硬,
陸清嘉抬起頭,怯生生地看著他,又飛快地低下,她不敢接,知衍的耐心顯然不多,
他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將一碗藥盡數(shù)灌了進去,藥汁順著她的嘴角流下,沾濕了衣襟,
她被嗆得咳個不停,眼淚都出來了,知衍放下碗,看都沒看她一眼,轉(zhuǎn)身就想走,“站住,
”我叫住他,“母親還有何吩咐?”我指著陸清嘉嘴角的藥漬,“給她擦干凈,
”知衍的臉色徹底黑了,他僵在原地,拳頭捏得死緊,我也不催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
最終,他還是從懷里掏出一方手帕,動作粗魯?shù)卦谒樕夏艘话?,做完這一切,
他像是逃一樣地離開了,我看著他倉皇的背影,勾了勾唇,陸清嘉怔怔地看著手里的帕子,
那是一方繡著青竹的素色手帕,一看就是男子之物,她的臉上,
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之外的表情。8.腿被打斷的丫鬟被扔回陸府,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人人都說我謝家跋扈,說我沈晚音心狠手辣,陸太傅更是鬧到了御前,哭訴我謝家欺人太甚,
皇帝各打五十大板,罰了謝家半年俸祿,又賞了陸家一些金銀綢緞,便算揭過,
謝慕洵為此憂心忡忡,“晚音,你這次太沖動了,陸太傅在朝中根基深厚,我們這么做,
是把他徹底得罪死了,”我正在給一盆蘭花剪枝,聞言頭也不抬,“我們兩家,
什么時候不被得罪死過?”“他敢把一個棋子送到我府里來,就要有棋子被我撬走的準(zhǔn)備,
”我放下剪刀,看著他,“慕洵,你覺得,陸清嘉這個人怎么樣?”謝慕洵一愣,
“一個可憐人罷了,”我搖搖頭,“不,她不是可憐人,”“她是一把刀,
一把陸太傅想用來捅向我們的刀,”“只可惜,這把刀,現(xiàn)在握在我手里了,”下午,
我去看陸清嘉,她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我換了一遍,個個手腳麻利,沉默寡言,
她正坐在窗前看書,陽光灑在她身上,渡上一層淺淺的金邊,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
看到是我,眼神里不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多了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母親,”她站起來,
對我行了一禮,我走過去,拿起她手邊的書,是一本《女誡》,我直接將書扔到地上,
“以后不許看這種東西,”她愣住了,我從袖中拿出一本賬冊,放到她面前,“從今天起,
你跟我學(xué)管家,”她惶恐地擺手,“不……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會……”“不會就學(xué),
”我的語氣不容置疑,“我謝家的主母,不能是個一問三不知的廢物,
”她看著那本厚厚的賬冊,像是看著什么洪水猛獸,我指著其中一頁,“這家米鋪,
進價比市價高了兩成,你覺得是為什么?”她茫然地搖頭,我耐著性子,一點點地教她,
從如何看賬本,到如何管理鋪子,再到如何與人周旋,她學(xué)得很慢,很吃力,但很認真,
我知道,她的心里,已經(jīng)埋下了一顆不甘于做棋子的種子,而我,要做的就是讓這顆種子,
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9.一個月后,陸清嘉身上的傷好了大半,
她的人也看著精神了些,不再是那副隨時會倒下的樣子,只是知衍對她,依舊不冷不熱,
除了每晚會依著規(guī)矩去她房里歇下,其余時間,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流,我知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天,我讓廚房備了一桌好菜,把知衍和陸清嘉都叫了過來,飯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