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畫展：未亡人永不回頭＞車禍現(xiàn)場，我護(hù)著孕肚聽見丈夫嘶吼：“先救晚晴！
”＞血水混著雨水浸透離婚協(xié)議時，他突然想起我懷孕七周。＞五年后他的商業(yè)帝國登頂，
巨幕播放慶典盛況。
＞對面畫廊卻同步亮起“贖罪”畫展：《三年替身》《手術(shù)臺棄嬰》《未亡人》。
＞最后那幅孕婦肖像的裂痕里，嵌著他當(dāng)年送白月光的藍(lán)鉆耳釘。＞記者追問耳釘來歷，
我輕笑：“戰(zhàn)利品。”＞當(dāng)晚他跪碎玻璃求原諒，我推開窗任寒風(fēng)吹散他的懺悔。＞“陸沉，
我的孩子死在那場雨里?！保尽斑B同對你最后一絲憐憫?！?--雨水瘋了似的砸在車頂，
發(fā)出沉悶又絕望的鼓點(diǎn)。車窗外，世界被扭曲成一團(tuán)模糊的、晃動的水幕，
路燈昏黃的光暈像垂死掙扎的眼眸，在玻璃上暈開一片片渾濁的淚痕。
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帶著車內(nèi)稀薄空氣里特有的、冰冷的皮革和塵埃的味道，
沉重地擠壓著我的胸腔，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冰渣。腹部的抽痛，
從十分鐘前那個驚心動魄的急剎車后，就再沒停止過。它像一條冰冷滑膩的毒蛇，
盤踞在我的小腹深處，正緩慢而堅決地收緊身軀。我下意識地用盡全身力氣，
將冰涼汗?jié)竦氖终扑浪牢嬖诼∑鸬亩亲由?，那里面，一個小小的生命正不安地躁動。掌心下，
隔著薄薄的衣料和皮膚，能清晰感受到那陣急促的、慌亂的踢蹬，一下，又一下，
微弱卻固執(zhí)地撞擊著我的神經(jīng)?！皩殞殑e怕…”聲音細(xì)若蚊蚋，
出口就被淹沒在車外滂沱的雨聲里，更像是一句說給自己聽的、毫無底氣的祈禱。
駕駛座上的陸沉，側(cè)臉線條繃得死緊，像一尊被冰水澆鑄的雕像。
那雙曾無數(shù)次凝視我、或深情或疏離的眼眸，
此刻死死盯著前方被雨刮器瘋狂掃蕩卻依舊混沌不清的道路，
幽深的瞳孔里盛滿了焦躁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專注。握著方向盤的指節(jié)，
因用力過度而泛出慘白，青筋在皮膚下猙獰地凸起、跳動?！俺粮纭摇液门隆焙笞?，
林晚晴帶著哭腔的嬌弱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像一根細(xì)針，
輕易地刺破了車內(nèi)凝滯緊繃的空氣。陸沉緊繃的下頜線似乎又僵硬了幾分，
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發(fā)出一個模糊的、干澀的單音：“嗯。” 這聲回應(yīng)，
短促得幾乎吝嗇，卻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我本就繃緊的心弦上狠狠鋸了一下。突然，
一道刺眼到令人瞬間失明的白光，撕裂了擋風(fēng)玻璃外那片模糊的水簾！那光來得如此蠻橫，
如此猝不及防，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氣息，瞬間將車內(nèi)映照得如同白晝，
也映亮了陸沉驟然收縮的瞳孔和林晚晴驚恐扭曲的臉。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
又被狠狠碾碎?！芭椤。?！”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裹挾著金屬被強(qiáng)行撕裂、擠壓、扭曲的恐怖尖嘯，猛地灌入耳膜！
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從側(cè)面狠狠撞來，身體瞬間被甩離了座椅，又被安全帶死死勒住，
勒得我眼前陣陣發(fā)黑，五臟六腑都像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攪動！
我的頭猛地撞向冰冷的車窗玻璃，沉悶的撞擊聲在顱骨內(nèi)回蕩。整個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所有的聲音——雨聲、尖叫聲、玻璃碎裂的脆響——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粘稠的水，
嗡嗡地、遙遠(yuǎn)地響著。濃重的、令人作嘔的汽油味和塵土腥氣瞬間彌漫開來。劇痛！
尖銳的、撕裂般的劇痛猛地從下腹炸開，像有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了進(jìn)去，
還在里面瘋狂地攪動！那痛楚是如此清晰，如此蠻橫，瞬間蓋過了身體其他部位的所有不適。
一股溫?zé)岬?、粘稠的液體，無法控制地、洶涌地從身體深處奔流而出，
迅速浸透了身下的座椅，帶著令人心驚的溫度和濃重的鐵銹般的腥甜氣息，彌漫在鼻腔里。
“呃…” 一聲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喉嚨深處擠了出來，破碎不堪?！巴砬?！
晚晴你怎么樣？！” 陸沉嘶啞焦灼的吼聲，穿透了嗡嗡作響的耳鳴，
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恐懼，在狹小、混亂、充斥著血腥氣的空間里炸開。
他似乎在劇烈地掙扎著，安全帶卡扣發(fā)出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
“沉…沉哥…救我…好疼…” 林晚晴的哭聲更加凄厲尖銳，充滿了無助和依賴。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雨點(diǎn)砸在變形車頂?shù)泥枧韭暎?/p>
以及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模糊不清的警笛聲。然后，我聽見了。那個聲音，
來自我結(jié)婚三年、同床共枕、腹中正孕育著他骨血的男人。
那聲音像是用盡了他胸腔里所有的空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清晰地穿透雨幕和車體的呻吟，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釘，狠狠鑿進(jìn)我的耳膜，
再狠狠釘進(jìn)我的心臟深處：“醫(yī)生！這里！先救我妻子！先救晚晴——！”“晚晴——！
”這兩個字，如同兩道淬毒的閃電，狠狠劈開了我意識里最后一絲混沌的屏障。先救晚晴？
妻子？那尖銳的稱呼指向性如此明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的宣告。妻子？
我無聲地咧了咧嘴，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原來在他心里，
那個名正言順的“陸太太”，那個正懷著他孩子躺在血泊里的人，從來都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是后座那個驚魂甫定、需要他第一時間聲嘶力竭去保護(hù)的人。林晚晴。這個名字，
像一張巨大的、濕冷的蛛網(wǎng)，無聲無息地籠罩了我婚后的整整三年。
她是陸沉心口那道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傷疤，是他年少時求而不得的皎潔月光，
是他午夜夢回時無意識呢喃的名字。而我沈微，
不過是他家族聯(lián)姻棋盤上一枚恰巧眉眼與她有幾分相似的棋子，
是他漫長等待中聊以慰藉的一個粗糙贗品，一個“將就”的注腳。腹部的劇痛如同滔天巨浪，
一波強(qiáng)過一波，猛烈地沖刷著我搖搖欲墜的意志。那溫?zé)岬囊后w還在不斷涌出，
帶著生命流逝的觸感。我死死咬著下唇，鐵銹味在口腔里蔓延，
試圖用這清晰的痛感來對抗小腹那撕裂般的、宣告著某種終結(jié)的劇痛。
冰冷的雨水混著玻璃碎屑，順著破碎的車窗縫隙灌進(jìn)來，打在我臉上、頸間，刺骨的寒。
意識在劇痛和寒冷中沉浮，像一片即將被漩渦徹底吞噬的枯葉?；璩林校?/p>
記憶的碎片卻異常清晰地在眼前閃回，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諷刺。
---那是他第一次帶我去參加他那個圈子里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晚宴。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著冰冷的光，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我穿著他讓人送來的昂貴禮服，
站在流光溢彩的大廳里，卻像一個誤入奢華片場的臨時演員，手腳僵硬，無所適從。
“放松點(diǎn)。”陸沉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
溫?zé)岬臍庀⒎鬟^我的耳廓。他的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腰間，那動作在外人看來是如此親密。
我的脊背下意識地挺直了一些，指尖緊緊攥著綴滿細(xì)碎水晶的手包?！瓣懣偅@位是？
”一個油頭粉面、端著香檳的男人走過來，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在我臉上逡巡。
陸沉微微側(cè)身，將我半擋在身后，唇邊勾起一抹疏離而得體的微笑：“我太太，沈微。
”他的介紹清晰而簡潔?！疤俊蹦侨怂坪跤行@訝，隨即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眼神在我臉上停留的時間更長了，帶著一種玩味和探究，“久仰久仰。
陸太太真是…氣質(zhì)獨(dú)特。”那“氣質(zhì)獨(dú)特”四個字，被他刻意拉長了調(diào)子，像一根細(xì)細(xì)的針，
扎進(jìn)皮膚里。我清晰地看到陸沉的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搭在我腰間的手，
似乎也短暫地僵硬了一瞬。“失陪一下?！标懗翆χ侨宋⑽㈩h首，語氣依舊平穩(wěn)，
但攬著我的手臂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將我?guī)щx了那片喧囂的中心，
走向相對安靜的露臺角落。露臺上夜風(fēng)微涼，吹散了廳內(nèi)的甜膩香氣。他松開手，轉(zhuǎn)過身，
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將我籠罩其中。他垂眸看著我，目光沉靜如水，
沒有責(zé)備，甚至沒有太多情緒，只有一種純粹的審視?！吧蛭?，
”他的聲音在晚風(fēng)中顯得格外清晰，“下次遇到這種場合，不必緊張。你是陸太太，
只需要保持安靜和微笑?！彼ｎD了一下，指尖輕輕拂過我耳際一縷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
動作溫柔，眼神卻淡漠得像在看一件需要精心維護(hù)的物品?！坝绕涫?，不要試圖去解釋什么，
或者…模仿任何人。明白嗎？”模仿？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了冰冷的深井。
原來在他眼里，我那些笨拙的努力，那些試圖融入他世界的嘗試，不過是可笑的東施效顰？
我抬起頭，想要從他深潭般的眼眸里捕捉到一絲別的情緒，哪怕是一點(diǎn)點(diǎn)的鼓勵或憐惜也好。
但那里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清晰地倒映著我此刻蒼白而狼狽的臉。
月光勾勒著他俊朗的輪廓，那樣近，卻又那樣遙不可及。他需要的，
只是一個安靜的、不會出錯的、像林晚晴的影子一樣存在的“陸太太”。一股冰冷的寒意，
從被他指尖觸碰過的耳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用力抿緊了嘴唇，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用那尖銳的刺痛來維持臉上最后一點(diǎn)體面的微笑。“我明白了。
”聲音輕得幾乎被夜風(fēng)吹散。他滿意地、極輕微地點(diǎn)了下頭，仿佛完成了一次成功的調(diào)教。
然后，他自然地轉(zhuǎn)過身，重新融入了那片璀璨的燈火和人聲鼎沸之中，
留給我一個挺拔卻無比冷漠的背影。晚風(fēng)吹動他昂貴的西裝衣角，
那背影在巨大的露臺落地窗映襯下，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孤峰。露臺角落的陰影里，
我獨(dú)自站著，禮服上細(xì)碎的水晶在月光下閃著冰冷的光，像凍結(jié)的淚滴。
指尖的刺痛還在持續(xù)，提醒著我剛才那場無聲的凌遲。保持安靜，保持微笑。
做一個合格的花瓶，一個沉默的影子。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義，
一個名為“陸太太”的符號，一個在他精心構(gòu)筑的世界里，用來填補(bǔ)某個特定位置的工具。
那個晚宴的夜晚，露臺上冰冷的月光，和他那句“保持安靜和微笑”的低語，
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我牢牢束縛。自那以后，
我似乎真的學(xué)會了如何做一個更稱職的“陸太太”。在觥覦陸沉的鶯鶯燕燕面前，
在刻薄的陸家親戚面前，在那些帶著審視目光打量我的名流面前，我臉上的微笑越來越嫻熟，
姿態(tài)越來越得體，沉默越來越長久。陸沉對此似乎很滿意。他回家的次數(shù)略微多了一些，
偶爾會帶回來一些昂貴的、卻明顯不符合我喜好的珠寶或藝術(shù)品，
隨意地放在玄關(guān)或客廳的桌上，像給豢養(yǎng)的寵物添置新的玩具。他會在家族聚會時，
看似不經(jīng)意地替我拉開椅子，會在旁人對我言語有失分寸時，投去一個冷淡警告的眼神。
在外人眼中，陸太太地位穩(wěn)固，備受丈夫維護(hù)。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維護(hù)背后的溫度，
是零度。他維護(hù)的，從來不是我沈微這個人，而是“陸太太”這個頭銜的體面，
是他自己不容挑戰(zhàn)的權(quán)威。我的畫室，成了唯一能短暫逃離這窒息牢籠的縫隙。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花園里精心修剪卻毫無生氣的綠植。畫布是我唯一的戰(zhàn)場，
也是我唯一的避難所。顏料的氣味取代了別墅里無處不在的昂貴熏香，
濃烈、原始、帶著生命的躁動。我畫得最多的是背影。男人的背影。寬闊的肩線，
挺直的脊背，微微側(cè)頭時脖頸冷硬的弧度，被晨光或暮色勾勒出沉默而遙遠(yuǎn)的輪廓。
一幅又一幅，堆在畫室的角落。有時他深夜回來，帶著一身酒氣和陌生的香水味，
會路過畫室門口。我從不回頭，只是握著畫筆的手會不自覺地收緊，
在畫布上留下一個突兀的、濃重的色塊?！坝衷诋嬤@些沒用的東西？”有一次，
他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靠在門框上，聲音低沉沙啞，目光掃過那些背影畫，
帶著毫不掩飾的厭倦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畫筆頓在畫布上，
一滴鈷藍(lán)的顏料順著畫布緩緩滑落，像一滴凝固的淚。我沒有回頭，
只是盯著畫布上那個被我用無數(shù)冷色調(diào)堆砌出來的、拒人千里的背影，
輕聲反問：“那什么是有用的呢，陸沉？”身后是長久的沉默。空氣凝滯得如同凍膠。
我能感覺到他落在那些畫上的目光，像帶著重量，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背上。最終，
只有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以及他轉(zhuǎn)身離開時，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的、清晰而漸行漸遠(yuǎn)的篤篤聲。那聲音，像最后的審判錘，
敲碎了我心底最后一絲微弱的、不切實際的期待。---“女士！堅持?。∧苈牭轿艺f話嗎？
” 一個遙遠(yuǎn)而急促的聲音，仿佛隔著厚重的水層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回響。
冰冷的雨水持續(xù)不斷地拍打在我臉上，混合著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咸澀液體。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試圖掀開，都伴隨著撕裂般的頭痛。
身體深處那陣洶涌的墜痛感已經(jīng)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寒冷，從骨髓里透出來，
凍得我牙齒都在打顫。周圍的世界混亂而模糊。刺眼的紅藍(lán)警燈光芒在雨幕中瘋狂旋轉(zhuǎn)閃爍，
切割著黑暗，將一張張陌生而焦急的臉映照得光怪陸離。穿著反光背心的人影在晃動，
切割金屬的尖銳噪音刺耳地響起，冰冷的器械緊貼著我的皮膚。有人在大聲指揮著什么，
聲音被風(fēng)雨扯得支離破碎。“……孕婦！小心！擔(dān)架！
”身體被小心翼翼地、卻無法避免帶來劇痛地挪動著，離開了那堆冰冷的、扭曲的金屬殘骸。
冰冷的雨水毫無遮擋地砸在臉上，帶來一陣刺痛的清醒。就在被抬上擔(dān)架的瞬間，
我用盡全身僅存的一絲力氣，拼命地、艱難地轉(zhuǎn)動了一下沉重的頭顱，
視線費(fèi)力地穿過混亂的人影和閃爍的警燈光柱，投向那個方向。不遠(yuǎn)處，另一副擔(dān)架旁，
陸沉高大的身影半跪在泥濘里。昂貴的西裝外套早已不知所蹤，
雪白的襯衫被雨水和泥漿徹底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顯得異常狼狽。
他全然不顧周圍的一切，只是死死地、用一種近乎貪婪的專注目光，鎖定著擔(dān)架上的林晚晴。
他那雙總是深不見底、掌控一切的眼眸里，
此刻清晰地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恐懼和一種失而復(fù)得的、近乎虛脫的狂喜。
他緊緊握著林晚晴的一只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仿佛那是他溺水時唯一的浮木。
林晚晴躺在那里，長發(fā)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額角有一道刺目的血痕，
在警燈的光芒下顯得格外猙獰。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垂著，看起來脆弱不堪，
像一尊被風(fēng)雨打壞的瓷娃娃。然而，就在醫(yī)護(hù)人員試圖移動她的瞬間，她似乎被驚動了，
眼睫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那雙眼睛，水光瀲滟，
帶著驚魂未定的茫然和恰到好處的柔弱，精準(zhǔn)地對上了陸沉焦灼的視線。
“沉哥…”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但那口型清晰地傳遞著依賴和委屈。陸沉的身體猛地一震，握著她的手更緊了，
幾乎是吼了出來：“我在！晚晴別怕！我在！”那聲音里的急切和疼惜，像一把滾燙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冰冷的心口。一陣劇烈的顛簸襲來，我的擔(dān)架被抬了起來。天旋地轉(zhuǎn)間，
腹部的麻木感被一陣更兇猛的、撕裂般的劇痛取代，
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被硬生生地從我身體里剝離出去！我猛地弓起身體，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破碎的慘嚎。冷汗瞬間浸透了全身?！安缓茫⊙蛩屏?！
大出血！快！通知手術(shù)室準(zhǔn)備！立刻！馬上！”抬著擔(dān)架的醫(yī)護(hù)人員聲音陡然拔高，
充滿了職業(yè)性的緊迫感。劇痛像洶涌的黑色潮水，瞬間吞沒了我的意識。
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陸沉那半跪在泥濘中、緊緊握著林晚晴手的側(cè)影，
和他那聲嘶力竭的“我在！”，如同兩幀被定格的血色畫面，帶著無盡的冰冷和嘲諷，
深深烙印在我視網(wǎng)膜的深處，成為墜入深淵前看到的最后景象。---再次恢復(fù)意識，
是被一陣尖銳而持續(xù)的儀器“嘀嘀”聲刺醒的。那聲音單調(diào)、冰冷，
無情地切割著死寂的空氣。眼皮沉重得像是被縫合在一起，每一次艱難的掀開，
都牽扯著太陽穴針扎般的疼痛。視線模糊了許久，才勉強(qiáng)聚焦在頭頂慘白得刺眼的天花板上。
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令人窒息，霸道地鉆進(jìn)鼻腔，滲入每一個毛孔。
身體像被拆散了重新組裝過，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酸痛，尤其是小腹深處，那里空蕩蕩的，
只余下一片被掏空后遺留的、無邊無際的鈍痛和冰涼。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失落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漫過心臟，帶來一陣窒息般的緊縮。
我下意識地、幾乎是顫抖著抬起手，想要去觸碰那個曾微微隆起的地方。指尖觸到的，
只有病號服下平坦而冰涼的皮膚，以及一層粗糙的紗布。那下面包裹著的，
是一個再也無法被填滿的、血肉模糊的傷口。孩子…沒了。這個認(rèn)知，像一柄沉重的冰錘，
狠狠鑿進(jìn)我混沌的意識深處，帶來一陣滅頂?shù)难灪捅?。喉嚨像是被粗糙的砂紙堵?。?/p>
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沉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視線緩緩轉(zhuǎn)動，
落在床邊椅子上搭著的那件外套上。那是我車禍時穿的外套，此刻皺巴巴的，
沾滿了干涸發(fā)黑的血跡和泥濘，像一塊骯臟的破布。外套口袋里，露出一角白色的硬紙。
離婚協(xié)議書。那是我在車禍前一天晚上，獨(dú)自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一筆一劃，
在慘白的燈光下簽好的。簽下“沈微”兩個字時，筆尖劃破紙張，留下一個決絕的印記。
上面列著我能放棄的一切財產(chǎn)，
只要求帶走畫室里那些堆在角落、被他視為“無用”的背影畫。那是我唯一想帶走的東西，
是我三年婚姻里，唯一真正屬于“沈微”的部分。此刻，它被血水浸透，
又被冰冷的雨水暈染過。墨跡早已模糊成一團(tuán)團(tuán)絕望的污痕，像潑灑開的、凝固的淚。
只有我簽下的那個名字，因為用力過猛，墨跡深濃，在污濁的紙面上，
反而顯出一種觸目驚心的清晰和孤絕。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腳步聲響起。我猛地閉上眼，
將臉轉(zhuǎn)向冰冷的墻壁，不想看到任何可能出現(xiàn)的面孔。腳步聲在床邊停下，空氣凝滯了幾秒。
一個陌生的、帶著職業(yè)性沉穩(wěn)的男聲響起，不是陸沉?！瓣懱?，您醒了？感覺怎么樣？
有沒有哪里特別不舒服？”我沒有動，也沒有回答。所有的感官都關(guān)閉了，
只剩下心口那片空蕩蕩的、冰冷的虛無在無聲地嘶吼。對方似乎并不意外我的沉默，
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繼續(xù)：“手術(shù)很及時，您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是…很遺憾，孩子沒能保住。
您需要好好休養(yǎng)…”孩子沒能保住。這五個字，像五顆燒紅的釘子，狠狠釘進(jìn)我的耳膜。
盡管早已知道，但親耳聽到宣判，那鈍痛還是尖銳得讓我渾身一顫。
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的嫩肉里，用更清晰的刺痛來抵御那滅頂?shù)目彰！?/p>
“陸先生他…”男醫(yī)生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在隔壁病房處理一些…緊急事務(wù)。
他晚些時候會過來看您。”緊急事務(wù)？哈。隔壁病房里躺著誰，不言而喻。
他所謂的“緊急事務(wù)”，就是守在林晚晴的病床邊，安撫她那顆受驚的、需要他呵護(hù)的心吧？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副焦灼又深情的樣子。晚些時候？等他安撫好了他的“妻子”，
確認(rèn)了他的白月光安然無恙之后，
才終于能想起我這個躺在冰冷手術(shù)臺上失去了他骨血的“替身”？
一股冰冷的、帶著腥甜的鐵銹味猛地涌上喉嚨。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的味道。
那醫(yī)生又低聲囑咐了幾句什么，大概是關(guān)于用藥和休息。
他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傳來。我一個字也沒聽進(jìn)去。
直到腳步聲再次響起，門被輕輕帶上，房間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又過了不知多久，
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
死寂被一陣由遠(yuǎn)及近的、略顯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打破，最終停在病房門口。門被推開，
帶著一股室外的寒氣。我沒有回頭。
但那股熟悉的、混合著煙草、昂貴須后水和一絲若有若無消毒水的氣息，
已經(jīng)霸道地侵入了這片狹小的空間。是陸沉。他站在門口，似乎停頓了一下，呼吸有些粗重。
我能感覺到他那道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我裹在被子里的、背對著他的身體上。那目光里，
或許有愧疚，有疲憊，有審視，也可能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一步步走近，
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神經(jīng)上。最終，
他在床邊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了我。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冰冷的病房里彌漫。他似乎在看著我，
又似乎在看著我床頭柜上那件染血的外套，以及那露出的一角同樣被血污浸透的離婚協(xié)議。
“沈微…”他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罕見的、幾乎可以稱之為疲憊的沙礫感，
“你…還好嗎？”還好嗎？這三個字，像一根點(diǎn)燃的火柴，
丟進(jìn)了我早已被冰冷的絕望和劇痛填滿的心房。一股無法遏制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怒火，
猛地從心底最黑暗的深淵里竄起！它瞬間燒盡了所有的麻木和空洞，
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痙攣！我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猛地從床上撐坐起來！
動作牽扯到腹部的傷口，劇痛襲來，眼前瞬間發(fā)黑，但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硬是挺直了脊背。
我轉(zhuǎn)過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直直地刺向他！
陸沉大概沒料到我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他臉上慣有的掌控一切的沉穩(wěn)面具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眼底清晰地掠過一絲錯愕和…狼狽？他的臉色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昂貴的襯衫領(lǐng)口敞開著，露出緊繃的喉結(jié)，
整個人透著一股風(fēng)塵仆仆的頹然。這副模樣，前所未有。是因為守了林晚晴一夜？
還是因為…終于想起了他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陸沉，”我的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fēng)箱，
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渣，“看看這個?！蔽业氖种福驗橛昧Χ鴦×翌澏吨?，
指向床頭柜上那件染血的外套口袋，指向那份露出污濁一角的離婚協(xié)議?！昂灹怂?。
”我的目光沒有一絲一毫的閃躲，死死地釘在他的臉上，像要穿透他的皮肉，
釘進(jìn)他的靈魂深處。“現(xiàn)在。立刻?！标懗恋耐左E然收縮！他順著我的手指看向那份協(xié)議，
和雨水徹底污損、卻依舊能辨認(rèn)出“離婚協(xié)議書”幾個大字和下面我那個清晰簽名的紙張時，
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那是一種混合著震驚、被冒犯的慍怒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復(fù)雜表情。他猛地抬起頭，
目光重新鎖住我，那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壓迫感，仿佛在審視一個突然失控的下屬?！吧蛭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