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時終于成功干掉了他的幾個兄弟坐上龍椅，就當(dāng)我以為這么多年的苦日子終于到頭時。
他既沒有賜下金銀珠寶讓我享榮華富貴，也沒有封妃賜冊給我圣寵隆恩。
而把我賜給了當(dāng)朝第一宦官當(dāng)妻子。圣旨落在掌心的這一刻，沒有質(zhì)問，也沒有不甘，
我只是默默收拾好我所有的東西準(zhǔn)備出宮。就在滿京城都在傳我與夫君恩愛情深的時候，
他又借皇宮宴會的機(jī)會，將我抵在一處假山。他雙目猩紅，眼底帶淚，緊緊的將我箍進(jìn)懷中。
熾熱的呼吸就灑在我的耳邊。“姑姑，朕后悔了，你回到朕的身邊好不好，不論是貴妃之位，
還是皇后之位，朕都能給你……”01“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宮女謝氏賢良淑德，
忠義恭儉......特，賜婚永安侯，三日后完婚，欽此！”永福讀完，
面露難色的將圣旨遞到我面前?！芭?，接旨?！泵鎸ο蛭彝秮黻P(guān)懷目光的永福，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把鲋霉?，
陛下他或許......”他是沈晏身邊的老人了，沈晏不受寵時，
便是我和他護(hù)在沈晏身邊。說到一半，他說不下去了。我故作輕松：“我知道的，
今日此事來的倉促，改日再請你吃喜糖。”他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我此刻難堪的模樣，
還是搖搖頭離開了。他走后，我才跌坐在地，臉上傳來溫?zé)嵊|感，我伸手觸上，
才發(fā)現(xiàn)原來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02是啊，這淚是該流的。為我過去的十三年青春，
也該淌一淌的。03我叫仰枝。其實(shí)我也忘了為何要叫這個名字，至于本名，
也早已忘了個干凈。十五歲那年，我只是宮里頭隨波逐流的小宮女，像塊兒浮萍似的，
主子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直到我遇見了沈晏，才落地生根，活出自己的血肉。
第一次見到他時，我才從貴妃娘娘，也就是如今太后娘娘的宮里端著糕點(diǎn)出來。
他那時才十歲，一個人縮在御花園假山下的一塊兒小小地方。他哭得好不可憐，
身上都被露水給打濕了，像條把自己弄丟了的小狗?？匆娝?，
我才想起宮里頭還有個十九皇子。他母親是個舞姬，
一次夜宴被陛下寵幸后便妄想飛上枝頭當(dāng)鳳凰，居然趁人不注意生下了一位皇子。
卻不曾想我們的這位陛下連看都沒看，就將他丟給了當(dāng)時的一個婕妤養(yǎng)著。
至于他的生身母親，早就不知死在了哪個角落。
那位婕妤以為陛下會因這個孩子對她有幾分眷戀，卻沒預(yù)料到這位陛下的薄情寡性，
在一次次獨(dú)守空房的失望后將怨氣撒在了沈晏的身上。不僅動輒打罵，還不給他飯吃。
他為何會在這？那位婕妤三個月前死于風(fēng)寒，宮里頭的人都拜高踩低，
之前至少有個養(yǎng)母在頂上撐著，如今成了個赤腳皇子，
竟然比得寵妃子宮里頭的小太監(jiān)過得還落魄。我看不過去，將食盒里的糕點(diǎn)都給了他。
貴妃娘娘挑剔，這些都是打回御膳房要重做的糕點(diǎn)，雖算不了什么，卻足以頂他當(dāng)下的困境。
那時的沈晏瘦得跟小雞仔似的，得了吃的并沒有立馬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而是睜著雙水汪汪的眼睛跟我道謝?！岸嘀x姑姑......”一句謝，
哄得我為他盡忠十三年。從十五歲到二十八歲。我那時不知天高地厚，
花了銀子到沈晏身邊伺候，不僅為他一日三餐據(jù)理力爭，還多次救他性命。他十二歲那年，
太子崩逝，全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都去了東宮，他偏偏也發(fā)了高熱，是我守在他床前，
每隔一刻鐘便換條帕子，整整守了三天三夜，才撿回他一條性命。他是好了，我卻病倒了，
他那時親自喂我喝水，說我救了他一命，日后他的命就是我的。這些年，
大大小的刁難沒斷過，在他十五歲過繼到貴妃膝下后，后宮更是紛爭不斷，
幾乎次次都要他性命。我為他試過毒，落下了容易腹痛的病根，
他曾親自為我打造了一個小廚房，請來名醫(yī)為我定制藥膳。我為他擋過劍，
胸口的傷口如今留下了一寸長的疤痕，彌留之時，他跪在佛前三天三夜，
只為佛祖保佑我活下來。二十五歲時，我的名字出現(xiàn)在出宮名冊上，
還是太子的他竟闖進(jìn)我的房里，哭著抱住我，讓我別丟下他一人。在一同歷經(jīng)這些磨難后，
我對他的愛深信不疑。我以為我們之間是不一樣的，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他是君，
而我只是個緊急時刻救命，功成名就后就能拋棄的奴?；蛟S我盡忠是對的，就是瞎了眼，
選錯了人。04起初在得到圣旨時，我也不死心，親自跑到勤政殿，只為聽沈晏親口說一句，
哪怕是一句哄我的話也好?？善?，我聽見的，是他對我的猜忌，輕視，和不屑一顧。
“陛下，她只不過是個宮女，為陛下盡忠本就是她的職責(zé)，如今陛下親自為她賜婚，
她更該感恩戴德才是，如今陛下根基未穩(wěn)，她自然該幫陛下籠絡(luò)臣子，
為陛下的千秋大業(yè)付出自身才是......”勤政殿傳來沈晏和貴妃的談話，
讓我硬生生停了步伐。貴妃是當(dāng)朝宰相之女，是宰相力排眾議，才讓沈晏當(dāng)上了太子。
“朕是擔(dān)心，她會怪朕，朕答應(yīng)過仰枝，會讓她一直陪著朕。”“能為陛下分憂，
是她的福氣，當(dāng)年，她可是在那太監(jiān)的房里待了一天一夜才出來，?。。。。 薄白】?！
朕說過，不想再聽到這些！”瓷器碎裂聲起，貴妃的尖叫聲穿透了墻，直達(dá)我的耳邊。
沈晏的暴怒訴說著真相。我忽然明白了，為何這幾年，沈晏待我生疏了許多。05三年前，
沈晏的太子位，被一樁丑聞動搖。一次驚天動地的搜宮，
竟然從東宮里頭搜出了當(dāng)年寵妃的小衣。當(dāng)時陛下已經(jīng)年長，性子也暴躁起來，
在一次南巡時，為一江南女子所癡迷，竟然不顧眾臣反對，要立一個妓子為貴妃。
就連當(dāng)時沈晏的養(yǎng)母皇后，也被牽連幽居。最后是太后以死相逼，才讓陛下停手，
只封了一個小小美人。那件小衣的出現(xiàn)，讓父子間出現(xiàn)了不可磨滅的裂痕。
這個裂痕足以害死沈晏。在得知此事后，我跪遍了后宮所有有權(quán)有勢之人，膝蓋，手肘，
額頭，一片血肉模糊。最后沒了辦法，去求了當(dāng)時還是西廠廠公的許諍。
可剛抓住了許諍的一片衣角，我就因傷勢過重，昏了過去?？删退慊柽^去，
我也沒松那片衣角，許諍沒辦法，只能割了那片衣角，再命太醫(yī)為我療傷。
他沒見過我這樣一個為了別人能不要自己性命的人，所以動了惻隱之心，
冒著觸怒龍顏的風(fēng)險(xiǎn)幫我?；ㄙM(fèi)三個月的時間找到了嫁禍沈晏的宮女，
牽扯出了那個妃子和當(dāng)時的六皇子的奸情。至此，才免了沈晏廢為庶人的結(jié)局。
他當(dāng)時心有余悸的抱住我，在我的耳邊說?！肮贿x的沒錯，姑姑才是我的護(hù)身符，
我該如何感謝姑姑呢，不是身為太子，是身為沈晏的以身相許，如何呢？”我為這話失了智，
竟然真就信了。直到在勤政殿外聽到了這番話，我才真的從自己編織的真愛美夢中醒來。
罷了，那十三年的青春，就當(dāng)是為自己的一時糊涂買賬。不就是太監(jiān)嗎？我嫁。
06大婚當(dāng)日算不上隆重，只有和我一樣為沈晏盡忠了多年的永福前來送我。“仰枝姑姑，
宮外有宮外的好處，至少不用再伺候人，你我一同服侍陛下多年，這點(diǎn)小心意，
就請你收下吧。”一個沉甸甸的盒子被塞進(jìn)我手中，我打開一看，
竟然是滿滿一盒的金銀珠寶，底下還壓著厚厚一疊子的銀票?！斑@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還沒等我將盒子推回去，永福便要走。“姑姑拿著吧，沒有姑姑，何來永福今日的威風(fēng)，
左右我在宮里也沒地使，不如讓姑姑拿了去，多添幾套頭面，多買幾身衣裳，
里頭還有兩個莊子，不在京城，在我老家衢州，姑姑若是受了委屈，
就躲到那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別自己捱著......陛下還在等著我回去，姑姑，
往后珍重，做回自己的主?！庇栏Ｌ谷徽f著，說完仰頭擦去了眼角的淚便轉(zhuǎn)身離去。
當(dāng)年的永福比沈晏還小，皇宮冬夜時檐下都結(jié)了冰。我們仨為了取暖睡在一塊兒。半夜，
我被凍醒了起身，發(fā)現(xiàn)永福的位置空了，那床小被被蓋在沈晏身上。我慌忙出去尋，
發(fā)現(xiàn)他在角落都凍得瑟瑟發(fā)抖了。一問他，他哆哆嗦嗦的回，把被子留給主子，
要是真要凍死一個，就先凍死他一個。我抱著他又哭又笑，強(qiáng)把他塞回被窩里，至此之后，
皇宮里那個隨波逐流的小丫鬟消失了，多了個彪悍宮女仰枝。那年正逢刺殺，
太后從樓閣跌下，是我奮不顧身墊在太后身下，斷掉一條腿，這才為沈晏掙出了一條生路。
好永福，比他那個白眼狼的主子強(qiáng)。07我沒多少哭的時間，永福才走，送親的隊(duì)伍就來了。
我被塞進(jìn)了一頂小轎，那小轎子連一扇小窗都沒有，
我都沒來得及最后看一眼這困住我大半輩子的皇宮，就被搖搖晃晃的送去了許諍的府上。
他親自掀開了轎簾，迎我下轎，他的手有些涼，卻牢牢將我的手握住，讓人覺得莫名安心。
他是京城有名的殺神，因此就算成婚，也無人敢來慶賀。也是，一個太監(jiān)和宮女的婚事，
他們笑話都來不及，哪里會來慶賀？我和他都沒有雙親，所以省去了拜堂，
被直接送到了洞房。才坐下沒多久，我的蓋頭就被他掀開?！翱磥?，
大名鼎鼎仰枝姑姑所托非人啊，我們的皇帝陛下真是絕情，好歹也跟了他十幾年，
怎么著也得留在宮里頭做個妃嬪，怎么就白白便宜了我呢？”赤金蟒靴在房里踱步，
晃得我眼暈。他說話夾槍帶棒，方才掀開蓋頭時的驚艷仿佛成了我的錯覺。他說完，
把合巹酒遞給了我。我早已渴了，不等他動作，就仰頭把那杯合巹酒一飲而盡。
酒液入口辛辣，從喉落腹，留下一地滾燙，沁我滿眼淚花。“你該感謝皇帝陛下，
得了我這么好一個妻。”我不甘示弱，把杯子放回他手中。他沒再說話，
伸手扣著我的手腕喝下了那杯合巹酒。他的力道之大，死死鉗制住我的腕子，
好像生怕我會跑似的?！笆前?，我該謝的，你那么好，最后被我這個太監(jiān)撿了漏，仰枝，
我早說過的，他不是良配?！笔堑?，那件事之后，他曾來找過我。他問我要不要跟了他。
我不記得他當(dāng)時說了什么，只記得給了他一巴掌，力道很大，他半邊臉都紅了。他沒說話，
笑著頂了頂腮，說我膽子真大，然后轉(zhuǎn)身就走了。這人真是個瘋子。但現(xiàn)在，
我成了瘋子的妻。我下意識的撫向自己的衣帶，那里系了個死結(jié)。他看透了我的心思，
嗤笑一聲?！拔译m是個太監(jiān)，也沒饑渴到這個地步，你還真以為，
誰都像你那個主子一樣禽獸？”他在罵沈晏，滿京城，敢這么罵他的，也就許諍一人了。
我瞪著他，沒再說話。固執(zhí)這種事，我一向手到擒來，不然也會守一個人守了十三年。
許諍很快就敗下陣來?！靶辛耍瑫r辰不早了，快睡吧，本侯明日還有要事，沒空同你鬧。
”說完，他從一側(cè)的箱籠中拿出了一床被子熟悉的鋪在地上。還沒等我說話，便佯裝睡去。
我也只好跟著靜靜躺在床上。只是，在宮里頭心驚膽戰(zhàn)了十幾年，一時松懈下來，
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睡。許久，久到我以為已經(jīng)沉沉睡去的許諍出了聲?！把鲋?，
你原本叫什么？不是仰枝，是你自己叫什么？”我自己叫什么？好問題。時隔十余年，
我費(fèi)力的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又是良久，我才出聲。“阿月，謝月?！睙o他，
只因在前半輩子中，能做我自己的時候，只有在月下時。白日馬不停蹄的伺候主子，
只有月上枝頭時，我才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做自己。所以我的新名字，就叫阿月吧。
“好名字?！彼麤]再說話，穿過紗帳，我只能依稀辨出他的側(cè)顏。日后要是都能安然過下去，
好像也沒什么不好。08第二日醒來時，房里已經(jīng)沒有了許諍的身影，地上一片整潔，
仿佛他昨夜睡在地上只是我的錯覺。聽到我起身的聲音，房門被打開，兩個小丫頭走了進(jìn)來。
“奴婢給夫人請安，侯爺怕夫人不習(xí)慣，特讓奴婢二人前來服侍夫人。”“奴婢是霜降，
她是白露，若有要事，夫人盡可吩咐?！痹S諍確實(shí)是個人物，從小小一個太監(jiān)走到西廠廠公，
再到如今的永安侯，掌管三廠，在前朝與太后，沈晏，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一向都是我去伺候別人，乍一換，我倒有些不習(xí)慣?！霸S諍，不，侯爺呢？
”“侯爺去上早朝了，他讓夫人先用早膳，不必等他?！蔽尹c(diǎn)點(diǎn)頭，
梳洗了一番后沒聽許諍的話，坐在一桌膳食前等著他回來。才落座不久，許諍便回來了，
他身穿紅袍，長得倒是出色，堪比十七八歲的少年郎。憑他的能力，若沒入宮，
也是一代梟雄了。許諍見到一桌飯菜，還有桌旁的，沒由來的一怔。隨后摘下官帽，
丟給了一旁石竹。“不是叫你先用？”“新婚第一日，總不能連頓飯都要自己吃吧？
”我才說完，他卻一直盯著我瞧。直勾勾的，讓人不免覺得臉熱?！胺蛉巳羰窍?，
日后本侯每日都陪你吃，如何？”這人要是不嘴賤，還是挺順眼的?！笆巢谎?，寢不語。
”、“是，夫人說的是。”他非但沒覺得吃癟，反而盯著我笑著吃起來，赤裸裸的，
一旁的霜降和白露都紅了臉，低頭笑著。09許諍還真就守住他的諾言了。他政務(wù)繁忙，
卻會每日都抽出一些時間陪我用膳。我好像真的習(xí)慣起了這種日子，有時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