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針落可聞或許都嫌吵鬧。
空氣凝滯,風(fēng)也停了,時間似乎被凍結(jié)在這一刻。
所有旁觀者的呼吸都屏住了,心臟被無形大手死死攥著,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李擎蒼癱在地上,像一灘爛泥,只有肌肉還在本能地抽搐。
他的劍斷了,心氣也跟著斷了,眼神空洞,只剩下茫然。那伴隨他一生的劍芒,是他燃燒一切的巔峰,卻連觸碰對方衣角的資格都沒有。
灰袍長老身形佝僂,背幾乎彎到了地上,渾濁的眼珠死氣沉沉。他畢生苦修的厚土之力,在那個小小的黑色漩渦前,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就沒了。他還能站著,似乎只是忘了該如何倒下。
支撐他的,或許只剩下最后一點不甘徹底咽氣的執(zhí)念。
顧長卿就那么站著,左手隨意垂在身側(cè),仿佛剛才那個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渦只是旁人的幻覺。
他身上氣息平穩(wěn),連衣角都沒亂一絲。
他甚至沒再看那兩個已經(jīng)徹底廢掉的對手,目光投向虛空,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想。
遠(yuǎn)處暗影里,有人喉結(jié)滾動,吞咽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咕嘟。”
“那……那是什么玩意兒?功法?神通?還是說……是某種被禁止的邪術(shù)?”聲音壓得極低,抖得不成調(diào)。
“李擎蒼的【破妄金芒】,陳老頭的【鎮(zhèn)岳神掌】,哪個不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就這么……沒了?”另一個聲音接話,尾音都在打顫,帶著哭腔。
“不是吞噬,是……抹除。連本源都被分解了,渣都不剩。這根本超出了理解范圍。”第三個聲音試圖分析,卻難掩驚懼。
“見鬼,他……他連護身靈氣都沒開!”第四個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苦澀。
“從頭到尾,他就沒把這兩人當(dāng)回事,像看路邊的石子……”第五個聲音絕望地補充。
顧長卿終于舍得分給地上兩人一個眼神。
“給了你們機會,可惜,”他頓了頓,像是在認(rèn)真思考措辭,“太不經(jīng)打了。”
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現(xiàn)在,該我了?!?/p>
他慢慢抬起右手,動作隨意,卻讓所有窺視的目光瞬間繃緊,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擎蒼猛地抬起頭,眼中血絲遍布,那是絕望催生的最后瘋狂。
“顧長卿!你休想得意!我就是死,也要濺你一身血!”
他嘶吼著,榨干體內(nèi)最后一絲靈力,試圖凝聚最后的攻擊,哪怕只是徒勞。
顧長卿嘴角扯出一個近乎憐憫的弧度。
“哦?還有力氣叫?”
他右手食指輕輕一彈。
咻。
一道細(xì)微的黑線射出,速度并不快,慢悠悠地飄向李擎蒼。
但那黑線所過之處,空間似乎都微微扭曲,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感攫住了李擎蒼。
他想躲,想逃,想防御,身體卻像被凍住,連根手指都動不了。
那道黑線,精準(zhǔn)地落在他胸口。
沒有聲音。
沒有光效。
甚至沒有沖擊。
李擎蒼的動作和表情瞬間定格,眼中殘留著極致的不甘和恐懼。
然后,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從胸口那個被黑線點中的地方開始,他的身體像是被無形的東西擦除,一點一點,化為虛無。
先是衣物,然后是皮肉,再是骨骼。
沒有血霧,沒有碎塊,就是那么干凈利落地消失。
不到兩個呼吸,原地只剩下一片空蕩。
仿佛李擎蒼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于這個世上。
無聲的湮滅,比任何慘烈的死亡都更令人心寒。
灰袍長老眼睜睜看著李擎蒼消失,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像是破了的風(fēng)箱。
他張著嘴,卻喊不出一個字,渾身抖得像篩糠。
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某種未知、無法理解之物的本能畏懼,徹底摧垮了他的心防。
顧長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淡無波。
“下一個?!?/p>
灰袍長老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地。
“別……別殺我!前輩饒命!饒命啊!”
他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哪還有半點長老尊嚴(yán)。
“我……我愿為奴為仆!為您做牛做馬!只求您高抬貴手,留我一條狗命!我什么都可以做!”
顧長卿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耐煩。
“吵死了?!?/p>
他評價道。
“而且,太弱?!?/p>
他再次抬起右手,還是那個隨意的動作。
“不——!”
灰袍長老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音戛然而止。
砰。
一聲輕響,像是拍碎了一個熟透的西瓜。
灰袍長老的身體,步了李擎蒼的后塵,同樣無聲無息地崩解、消失,只在地面留下一個人形的淺坑。
顧長卿收回手,低頭看了看空無一物的地面,像是在確認(rèn)是否清理干凈。
“嘖,真沒勁?!?/p>
他輕輕搖頭,似乎對這趟出手的“成果”頗為不滿。
“連熱身都算不上。”
他自言自語,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暗中窺視者的耳中。
他轉(zhuǎn)過身,邁步打算離開。
背影在空曠的場地上,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遠(yuǎn)處。
“這就……完了?”有人顫聲低語,牙齒都在打架。
“兩個成名高手……就像捏死兩只蟲子一樣……”
“他……他究竟是什么境界?不,他還是人嗎?”
“快跑!離這怪物遠(yuǎn)點!”
“噓!小聲點!想死嗎?!”
突然,顧長卿的腳步頓住。
他沒回頭。
“聒噪?!?/p>
淡淡兩個字吐出。
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某種言出法隨的力量。
所有隱藏在暗處的旁觀者,無論修為高低,瞬間感覺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心臟驟停。
一股無形的、冰冷的殺意籠罩全場,讓他們連呼吸都不敢。
仿佛只要再發(fā)出一點聲音,下一個消失的就是自己。
顧長卿沒再理會,重新邁步,幾步間便消失在視野盡頭。
死寂再次降臨。
過了許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確認(rèn)那恐怖的存在真的走了,緊繃的神經(jīng)才猛地一松,幾乎癱倒。
“走……快走!”
“離開這鬼地方!快!”
“以后繞著這片區(qū)域走!不,繞著姓顧的走!聽到?jīng)]!”
幸存的旁觀者們?nèi)缑纱笊?,又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用盡最快速度逃離,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
原地只留下一片狼藉,以及彌漫在空氣中,久久不散的恐懼。
“總算……走了?!?/p>
黑暗的角落里,一個微不可聞的聲音響起,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