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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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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叫李哲。京圈里,那些衣冠楚楚的豺狼虎豹,或者背后捅刀的魑魅魍魎,提起我,

嘴角會不自覺地抽搐一下,然后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訴棍頭”。這稱呼算不上雅致,

甚至帶著幾分鄙夷,但我受用得很。畢竟,在這片被權(quán)力和金錢浸透的浮華之地,

能讓人恨得牙癢癢,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證明。我專打硬仗,專啃別人啃不動的骨頭。

不為正義,只為勝利,以及勝利背后那令人眩暈的數(shù)字。這次的雇主,

是沈家那位真正意義上的“老佛爺”——沈氏集團的締造者,沈老太太。

電話是她那位常年板著一張“生人勿近”臉的秘書打來的,語氣客氣卻不容置喙,

約我半小時后在沈家老宅見面。我掛了電話,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知道這單生意,小不了。

沈家老宅坐落在西山深處,青磚灰瓦,飛檐翹角,在寸土寸金的京城,

這種占地廣闊的四合院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言。門口的石獅子被歲月打磨得油光锃亮,

透著一股子森然。引我進去的是個穿著對襟褂子的中年男人,走路悄無聲息,像個影子。

老太太的會客廳里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頂級沉香味道,混雜著老舊檀木家具的沉靜氣息。

她面前的小幾上,放著一把小巧的紫砂壺,壺嘴正輕微地冒著熱氣?!袄盥蓭?。”“坐。

”“茶自己倒?!蔽覜]動。我知道這不是品茶的時候?!吧蚶咸瑫r間寶貴。

”她這才抬起眼皮,那雙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我臉上掃過,

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我骨子里的成色。“李律師果然快人快快語?!薄板X,

從來不是沈家的問題?!薄拔抑灰?,把我那個不省心的孫女找回來?!薄盎畹摹!彪S即,

她從手邊拿起一份厚厚的牛皮紙袋,推了過來?!吧蛭ⅲ椅ㄒ坏膶O女,沈氏未來的繼承人。

”我接過紙袋,入手沉甸甸的。抽出里面的資料,第一頁就是一張女孩的照片。陽光下,

她笑得沒心沒肺,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咧到了耳根,手里還舉著一個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

背景是某個游樂園的旋轉(zhuǎn)木馬??瓷先ゾ褪莻€被寵壞了的、不諳世事的小公主。但往下翻,

我的眉頭就越皺越緊。一疊A4紙,打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片。

大部分是警方的出警記錄、詢問筆錄復(fù)印件,還有幾份私家偵探的調(diào)查報告。

甚至幾張角度刁鉆的偷拍照,照片上的沈微,神情與那張陽光燦爛的笑臉判若兩人,

眼神空洞,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倦怠和疏離?!氨蛔詺??!薄案邩菈嬐?,現(xiàn)場無目擊者,

無遺書?!薄胺眠^量安眠藥,洗胃后蘇醒?!薄案钔?,被管家及時發(fā)現(xiàn)。

”這些字眼被紅色的水筆重重圈出,每一個圈都像一道血痕,觸目驚心。而更詭異的是,

在這些“被自殺”記錄的旁邊,往往緊跟著另一份記錄:“失蹤?!薄氨O(jiān)控顯示進入某商場,

隨后在監(jiān)控死角消失?!薄岸ㄎ皇汁h(huán)信號在某公園湖邊中斷?!薄叭碎g蒸發(fā)。

”我快速翻閱著,腦子里像塞進了一團亂麻。這案子,何止棘手,簡直是荒謬。

如果說那些“自殺未遂”是這個豪門千金的叛逆和博取關(guān)注的手段,

那么這些“人間蒸發(fā)”又算什么?而且,最令人費解的是,每次家族報警立案,

動用無數(shù)資源,攪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急得團團轉(zhuǎn),

以為她真的香消玉殞或者被人綁架撕票時——“第二天?!薄懊恳淮?。

”“她會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城市的另一端?!薄坝袝r候是在某個網(wǎng)紅餐廳悠哉地喝下午茶,

被路人拍到發(fā)到網(wǎng)上?!薄坝袝r候是在奢侈品店里刷我的副卡,

消費記錄會準時發(fā)到我的手機上?!薄吧踔劣幸淮危?/p>

她直接出現(xiàn)在了我們競爭對手公司的年會上?!薄斑€上臺即興表演了一段鋼琴,技驚四座,

然后飄然離去,留下一地雞毛?!蔽曳畔沦Y料,揉了揉太陽穴。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離家出走或者惡作劇了。

這簡直像是一場精心編排的、針對整個沈氏家族的、帶著濃濃嘲諷意味的舞臺劇。

沈微是那個唯一的主角,也是唯一的導(dǎo)演。“警方怎么說?”我問?!斑€能怎么說?

”老太太冷笑一聲,嘴角帶著一絲自嘲。“成年人,有自主行動能力。每次找到她,

她都說只是出去散散心,或者手機沒電了,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說,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著你。

”“你能拿她怎么辦?”“關(guān)起來?”“她只會用更極端的方式回應(yīng)。

”我能想象那種無力感。面對這樣一個油鹽不進、行為模式完全無法預(yù)測的“繼承人”,

再強大的商業(yè)帝國,也會感到束手無策。“最近一次是什么時候?”“三天前。

”“在城西那棟新落成的雙子塔頂樓,她說要給我放一場盛大的煙花。然后,

就從監(jiān)控里消失了。到現(xiàn)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蔽页烈髌?。這案子透著一股邪性。

正常的邏輯在這里似乎完全失效。沈微的行為模式,不像精神失常,

反而像是有著清晰的目的性?!袄咸?,您覺得,她想做什么?”“她故意的。

”“她在折磨我。她在用這種方式,一點一點地,蠶食我的耐心,挑戰(zhàn)我的底線。

”“她在告訴我,這個家,這個公司,她不想要,她隨時可以毀掉一切,包括她自己。

”“她恨我?!崩咸]上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那一瞬間,

她不再是那個叱咤風(fēng)云的女強人,只是一個被孫女傷透了心的老人。但僅僅一秒,

她又恢復(fù)了那副堅不可摧的模樣?!盎蛘?,她恨的不是我,是這個姓氏,

是她生來就被賦予的一切?!薄拔倚枰蛭男〉酱蟮乃匈Y料,越詳細越好。

”“包括她的社交圈,興趣愛好,有沒有什么特別親近或者特別憎惡的人?!耙约凹易鍍?nèi)部,

有沒有什么她可能知道的,而我們不知道的隱情?!弊詈笠痪湓?,我加重了語氣。豪門恩怨,

向來是最好的催化劑。老太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贊許。

“李律師果然是李律師。這些,王秘書會全部提供給你。我只有一個要求,盡快。

”從沈家老宅出來,已經(jīng)是黃昏。西山上的風(fēng)帶著涼意,吹得我有些清醒。我坐進車里,

沒有馬上發(fā)動。腦子里反復(fù)回想著沈微那張笑得沒心沒肺的照片,

和資料里那些觸目驚心的記錄。我掏出手機,撥通了我那個無所不能的助理小趙的電話。

“小趙,放下手里所有的事,幫我查個人,沈微,沈氏集團的千金。

”“我要她最近一個月所有的行蹤軌跡,監(jiān)控能拍到的,信號能追蹤到的,所有的,立刻,

馬上?!薄傲硗?,”我頓了頓?!皫臀也橐幌?,

京城最近有沒有什么關(guān)于‘行為藝術(shù)’或者‘極限挑戰(zhàn)’之類的小眾圈子,

看看沈微有沒有可能跟這些扯上關(guān)系?!边@是我目前能想到的,相對“合理”的一種解釋。

或許她沉迷于某種極端游戲,以此來尋求刺激或表達反叛。掛了電話,我發(fā)動汽車。

導(dǎo)航的目的地,是城西雙子塔。我要親自去看看,沈微最后消失的地方。

車子駛出沈家老宅那條幽靜的私家路,匯入城市的車流。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小趙發(fā)來的初步信息,附帶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沈微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

出現(xiàn)在城南一個廢棄的爛尾樓附近?時間是今天下午。我立刻改了導(dǎo)航。這女孩,

果然不按常理出牌。城南這片爛尾樓群,是十年前一個地產(chǎn)泡沫的遺骸。

當年號稱要打造成京城新的CBD,結(jié)果資金鏈斷裂,成了一片都市的瘡疤。平日里,

這里除了流浪漢和一些尋找刺激的城市探險者,鮮少有人光顧。我把車停在爛尾樓外圍,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臭。天色越來越暗,

只有遠處城市的光暈給這片廢墟鍍上了一層詭異的微光。根據(jù)小趙發(fā)來的精確定位,

沈微最后出現(xiàn)的位置,是C棟的天臺。我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皮鞋踩在碎石和玻璃碴上,

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外刺耳。C棟沒有電梯,

只有黑洞洞的樓梯間,扶手銹跡斑斑,墻壁上涂滿了各種不堪入目的涂鴉。

我一級一級往上爬,越往上,風(fēng)聲越大??諝庖沧兊迷絹碓较”?。

我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不是因為疲憊,而是一種莫名的預(yù)感。終于,

我推開通往天臺那扇搖搖欲墜的鐵門。“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像鈍刀割肉。

一股狂暴的風(fēng)瞬間灌了進來,刮得我臉頰生疼,幾乎睜不開眼睛。然后,我看見了她。

她就站在那兒。站在天臺幾十公分寬的邊緣上,穿著那條照片里的白色連衣裙,

裙擺被狂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面在風(fēng)中絕望招展的旗幟。她的背影單薄而瘦削,

仿佛隨時會被風(fēng)卷走。像一只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蝴蝶,美麗,而脆弱。

夕陽的最后一縷余暉,掙扎著從西邊的天際線投射過來,

給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不真實的、近乎悲壯的金色?!吧蛭?!”我吼了一聲,

聲音出口就被風(fēng)撕扯得有些變形。我試圖讓她清醒,讓她別做傻事。無論她有什么目的,

這種方式都太極端了。她聞聲,身體微微一頓,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來。

風(fēng)吹亂了她的長發(fā),幾縷發(fā)絲貼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她的臉上,沒有我預(yù)想中的恐懼,

沒有絕望,沒有憤怒,甚至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那雙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平靜無波,卻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她看著我,嘴角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扯開。

那不是一個微笑。那是一種極度詭異的,帶著某種難以言喻嘲諷的表情。那笑容,

看得我后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從腳底板涼到了天靈蓋。我見過無數(shù)窮兇極惡的罪犯,

見過瀕臨崩潰的當事人,見過虛偽至極的政客。但沒有一個人的表情,

能讓我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生理性不適。下一秒。她張開雙臂,像要擁抱這片灰色的天空,

身體輕輕向后一仰。縱身一躍?!安?!”我?guī)缀跏菗溥^去的,用盡全身力氣沖到天臺邊緣,

向下看去。那條白色的裙子,在昏暗的暮色中劃過一道絕望而凄美的弧線。

像一片被狂風(fēng)撕碎的羽毛,迅速在我的視野中變成一個小點,

然后被地面那片濃重的陰影徹底吞噬。一切發(fā)生得太快,

快到我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應(yīng)。完了。這個念頭,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遠處的城市,華燈初上,勾勒出冰冷而繁華的輪廓。而我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警笛聲,

由遠及近,凄厲地呼嘯而來,越來越清晰,像催命的鐘聲。

大概是附近巡邏的警察聽到了我剛才那聲大吼,或者有人匿名報了警?我整個人僵在原地,

腦子里一片空白。風(fēng)依舊在耳邊呼嘯,但我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感覺不到。我,

王牌律師李哲,京圈“訴棍”帶頭人,把雇主的孫女給跟丟了。

還是以這種最慘烈、最無可挽回的方式。這一次,恐怕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沈老太太那句活的,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腦海里。我緩緩蹲下身,

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和荒謬感席卷了全身。這他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這時,

我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我木然地掏出來,屏幕上是小趙發(fā)來的一條新消息,

附帶著一段極短的視頻。視頻的拍攝角度很奇怪,

似乎是從我對面那棟爛尾樓的某個窗口偷拍的。畫面晃動得厲害,

但能清晰地看到天臺上的景象——我,還有站在邊緣的沈微。然后,是沈微那個詭異的笑容,

和她縱身一躍的瞬間。視頻的最后,鏡頭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拍攝者,

一閃而過的是一張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臉。看不清樣貌,但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

閃爍著一絲興奮的光芒。我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不是意外。這更像是一場獻祭。而我,

似乎成了這場獻祭的,唯一的見證人,或者說被選中的觀眾。一種更深的寒意,

從脊椎骨蔓延開來。這個案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復(fù)雜,還要邪門。二宿醉般的頭痛。不,

比宿醉更猛烈,像有人用生銹的撬棍在我顱腔里胡攪蠻纏。

我從辦公室那張能將就過夜的昂貴牛皮沙發(fā)上掙扎起來。窗簾的縫隙透進一絲慘白的光,

昭示著又一個令人作嘔的清晨。

昨晚的記憶碎片像劣質(zhì)馬賽克一樣在我腦海里閃回:天臺邊緣獵獵作響的白裙,

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以及那個該死的、仿佛來自地獄某個角落的詭異笑容。

然后是那道決絕的、墜落的弧線,最后被黑暗吞噬。沈微死了。在我眼前。警笛聲,

警察公式化的詢問,我那套顛倒黑白的說辭——“我只是碰巧路過,試圖施救,但為時已晚。

”在這種人命關(guān)天的慘案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沈老太太撕心裂肺的電話哭罵,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扎在我引以為傲的職業(yè)生涯上。媒體?呵,

我?guī)缀跄芟胂蟪鼋裉斓念^條:“豪門千金離奇墜樓,王牌律師目擊全程,

是意外還是另有隱情?”“訴棍頭李哲再陷風(fēng)波,這一次,他能否全身而退?

”我煩躁地抓亂了精心打理過的頭發(fā),鏡子里映出一張雙眼布滿血絲、面色憔悴的臉。我,

李哲,從業(yè)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一種近乎失控的恐慌。這不是輸?shù)粢粓龉偎灸敲春唵危?/p>

這是一條人命,一個本該由我“找回來”的人命。沈家的怒火,

足以將我這點微末道行碾成齏粉。我需要咖啡,大量的,能把靈魂燙清醒的黑咖啡。

套上皺巴巴的西裝外套,我甚至懶得系領(lǐng)帶,踉蹌著走出律所大樓。陽光有些刺眼,

街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表情麻木,

仿佛這個世界并沒有因為一個豪門千金的隕落而有絲毫改變。諷刺。街角的“左岸”咖啡館,

是我常去的地方。推開那扇刻著鳶尾花圖案的玻璃門,濃郁的阿拉比卡咖啡豆香氣撲面而來,

夾雜著烤羊角面包的黃油甜香。有那么一瞬間,

這熟悉的氣息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松弛了一點點。然后,我看見了她。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沐浴在晨曦柔和的光暈里。穿著昨天那條白色的連衣裙。裙擺干凈得沒有一絲褶皺,

甚至連昨夜天臺的塵土和狂風(fēng)的痕跡都蕩然無存。她低著頭,發(fā)絲垂落,遮住了小半張臉,

只能看到她挺翹的鼻尖和微微抿起的唇。她面前放著一杯熱氣氤氳的拿鐵,

正用一根細長的小銀勺,慢條斯理地,一圈,又一圈,攪動著杯子里那層細膩的奶泡。

動作優(yōu)雅,神態(tài)安然。我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了。呼吸,

在喉嚨口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掐住。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按下了暫停鍵。

我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杵在咖啡館門口,死死地盯著那個身影。

眼前的畫面和昨天黃昏那慘烈的一幕——那道墜落的白色弧線,

那被黑暗吞噬的嬌小身影瘋狂地、扭曲地交疊、撕扯。是幻覺嗎?因為精神壓力過大,

出現(xiàn)了臆想?還是我他媽的昨天晚上真的喝斷片了,記錯了什么?不,不可能!天臺上的風(fēng),

那股寒意,墜落的瞬間,警笛聲一切都那么真切!她攪動咖啡的動作,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然后,她抬起了頭。隔著咖啡館里三三兩兩的客人,隔著氤氳的咖啡香氣。

她的視線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我的臉上。她又對我笑了。還是昨天天臺上那個笑。詭異,森然,

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戲謔,仿佛在嘲笑我的震驚,我的不解,我的恐懼。那一刻,

我感覺自己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從頭到腳,每一寸皮膚都炸了起來?!芭距?/p>

”我手里那只價值不菲的定制公文包,應(yīng)聲掉落在光潔的胡桃木色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幾張客戶的保密協(xié)議滑到了咖啡吧臺底下。但我顧不上了。我終于,

或者說,被迫明白了。我找的根本不是什么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也不是什么抑郁癥發(fā)作的絕望千金。我面對的,

很可能是一個一個能用“死亡”來不斷重啟時間的幽靈?;蛘吒?。

這個念頭一旦在我腦子里生根,就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

瞬間將我所有的理智和常識都勒得粉碎。我開始瘋狂回憶昨晚的每一個細節(jié),試圖找出破綻。

警察的筆錄呢?我明明簽了字,按了手印。老太太那通幾乎要把我耳膜吼破的電話呢?

媒體的報道呢?今天早上,我特意讓助理小趙搜集所有相關(guān)新聞,他回復(fù)我說“李律,

今天沒什么特別的,沈氏集團股價平穩(wěn),沒有任何關(guān)于沈微小姐的負面消息。

”當時我還以為是沈家動用雷霆手段壓下去了,現(xiàn)在想來……難道……只有我記得?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像一鍋沸騰的漿糊。如果她說的是真的,

如果她的“死亡”可以重置時間。那么昨晚發(fā)生的一切,對我而言是刻骨銘心的災(zāi)難,

對整個世界而言,卻可能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我職業(yè)生涯的危機,沈家的怒火,

媒體的追剿都像一個被按下了刪除鍵的文檔,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太荒誕了!

這比我處理過的任何一件千奇百怪的案子都要荒誕!“不介意我坐這里吧,李律師?

”她的聲音,像山谷間飄渺的晨霧,清冷而空靈,帶著一絲不真切的質(zhì)感。

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端著那杯拿鐵,走到了我對面,施施然拉開椅子坐下,

動作依舊優(yōu)雅得無可挑剔。那條白色的裙子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柔軟的弧線。

我僵硬地抬起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我試圖從她的表情里找到一絲破綻,一絲瘋狂,

或者一絲活人的氣息。但什么都沒有?!澳闶钦l?”“或者說你是什么東西?

”她輕輕呷了一口拿鐵,奶泡在她淡色的唇上留下了一圈可愛的白胡子。她伸出舌尖,

優(yōu)雅地舔去,然后才慢悠悠地開口:“我叫沈微。如你所知,沈家的繼承人。

”“昨天在天臺上跳下去的那個也是你?”我?guī)缀跏且е绬柍鲞@句話。“嗯哼。

”她不置可否地應(yīng)了一聲,用那根小銀勺輕輕敲擊著杯沿,發(fā)出悅耳的叮當聲。一下,

又一下,仿佛在為我的問題打著節(jié)拍。“風(fēng)景不錯,不是嗎?李律師,你當時的表情,嘖嘖,

真是精彩絕倫?!彼恼Z氣里帶著一絲戲謔,仿佛在回憶一場有趣的電影。

我感覺我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憤怒,恐懼,困惑,種種情緒在我胸腔里激烈地沖撞,

幾乎要炸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你身敗名裂?

”“還是會讓沈家天翻地覆?或者,讓我自己粉身碎骨?”她微微前傾身體,

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聲音壓低了幾分,

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魔力:“李律師,如果我告訴你,每一次我選擇‘結(jié)束’,

時間就會倒流回某個特定的節(jié)點,而我,是唯一記得所有‘劇本’的人,你信嗎?

”我死死地盯著她,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時間倒流?唯一記得的人?

這聽起來像是三流網(wǎng)絡(luò)小說的設(shè)定。但昨晚的一切,以及今天早上世界的“正?!保?/p>

還有她此刻這身與“死亡現(xiàn)場”一模一樣的裝束……如果不是我瘋了,那么,就是她說的,

是真的?!盀槭裁词俏??”“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因為……”她向后靠在椅背上,

姿態(tài)慵懶得像一只曬太陽的貓,但眼神卻銳利如刀?!拔覅捑肓?。

我厭倦了這種無休止的、毫無意義的輪回。”“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去,試圖改變一些事情,

阻止一些悲劇,但每一次都失敗?!薄懊恳淮味佳郾牨牭乜粗磺兄氐父厕H。

”她的聲音里透出一股深可見骨的疲憊和絕望,那不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應(yīng)該有的。

這種絕望,像是經(jīng)歷了幾百幾千次失敗后,被碾碎了所有希望后才會產(chǎn)生的灰燼。

“我需要一個變數(shù)?!彼哪抗庵匦戮劢乖谖夷樕稀!耙粋€足夠聰明,足夠冷酷,

足夠不擇手段,并且現(xiàn)在唯一能和我共享這個‘秘密’的人。”“我?”我指了指自己,

感覺荒謬到了極點?!皼]錯,李大律師?!彼⑽⒁恍?,這次的笑容里,少了幾分詭異,

多了幾分算計。“你是個‘訴棍’,不是嗎?只要價碼合適,沒有你不敢接的案子,

沒有你不敢贏的官司?!薄澳愕淖值淅?,沒有‘不可能’?!薄澳阆胱屛易鍪裁??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事到如今,震驚和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

那么我面對的,是一個擁有神明般力量的瘋子,或者說,一個被逼瘋了的神明。而我,

似乎成了她游戲中一個特殊的棋子?!皫臀覐?fù)仇?!彼鲁鲞@四個字的時候,

咖啡館里溫暖的陽光似乎都瞬間黯淡了幾分。她的眼神里,

翻滾著某種過于沉重和黑暗的東西,像是燒紅的鐵水,又像是凝固的熔巖。“向誰復(fù)仇?

”“周誠?!彼f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里帶著一種金屬刮擦玻璃般的刺耳感。

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充滿了刻骨的恨意?!笆昵?,

他是我們沈氏集團的首席法律顧問,我父親最信任的人?!薄笆撬?,一手策劃,里應(yīng)外合,

將我父親推入深淵,害得他含冤而死,沈氏集團也差點因此分崩離析,被那些豺狼吞噬。

”周誠?這個名字在我腦海中搜索了一圈,有些模糊的印象。

似乎是當年商界一樁不小的丑聞的核心人物之一,但具體細節(jié)已經(jīng)記不清了。畢竟,

十年時間,足夠發(fā)生太多事情,也足夠掩埋太多真相?!八λ懒四愀赣H,侵吞了公司?

”“所以,你一次次‘回去’,是想阻止這一切?”“是的?!薄拔以囘^無數(shù)種方法。

“試圖提醒我父親,試圖搜集周誠的罪證,試圖在他動手之前揭發(fā)他?!薄暗恳淮?,

都像是撞在一堵無形的墻上。”“歷史的慣性太強大了,或者說,周誠和他背后的人,

勢力太龐大了?!薄拔颐恳淮蔚呐?,都像蚍蜉撼樹,最終只會讓自己遍體鱗傷,

然后眼睜睜看著悲劇在眼前重演。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力和自嘲:“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嗎?我有一次,

甚至成功地將一份匿名證據(jù)送到了當時的經(jīng)偵部門,結(jié)果呢?”“第二天,

負責(zé)那個案子的警官‘意外’車禍身亡,證據(jù)石沉大海?!薄岸遥驗槟谴巍嗍隆?,

差點連自己都搭進去,不得不提前‘重啟’?!蔽倚闹幸粍C。如果她說的是真的,

那么這個“周誠”以及他背后牽扯的勢力,恐怕遠超我的想象。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商業(yè)欺詐了,這其中必然隱藏著更深、更黑暗的交易和陰謀。“所以,

你找到我?!薄澳阌X得,京圈‘訴棍’頭子,能幫你打破這個死循環(huán)?”“你是訴棍,

也是律師。你需要證據(jù),需要邏輯,需要抓住對方的致命弱點。

”沈微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拔覔碛袩o數(shù)次‘試錯’的機會,我可以回到過去,

觀察每一個細節(jié),搜集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線索?!薄岸?,

擁有將這些碎片拼湊成致命武器的頭腦和手段。”她頓了頓,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然后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樣?xùn)|西,放在了桌面上。那是一枚造型古樸的U盤,

黑色的金屬外殼,沒有任何標識?!斑@里面,是我過去十年,不,

或許應(yīng)該說是過去幾百個‘十年’里,所能記錄下來的一切?!薄瓣P(guān)于周誠,

關(guān)于當年的案子,關(guān)于所有可能牽扯到的人和事?!薄坝行┛赡芎翢o用處,

有些可能只是我的猜測,但這是我所有的籌碼了?!蔽铱粗敲缎⌒〉腢盤,

卻感覺它重如千鈞。這里面,可能藏著一個足以打敗一切的秘密,

也可能是一個能將我徹底拖入深淵的陷阱。“我為什么要幫你?”我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這對我有什么好處?冒著得罪一個可能通天的大人物的風(fēng)險,去為一個‘幽靈’復(fù)仇?

”“好處?”“李律師,你難道不好奇嗎?”“不好奇這種超越生死,操縱時間的力量?

”“不好奇這個世界表象之下,到底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且……”“如果我成功了,周誠身敗名裂,我父親的冤屈得以昭雪,

沈氏集團會重新回到正軌?!薄暗綍r候,你作為我的‘合伙人’,你覺得,沈家會虧待你嗎?

更何況……”她直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已經(jīng)‘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你覺得,你現(xiàn)在還有退路嗎?”“就算你不幫我,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昨晚的天臺,

只是一個開始。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讓你每天都經(jīng)歷一次‘沈微墜樓事件’,

直到你精神崩潰?!背嗦懵愕耐{。但,卻異常有效。

我看著她那雙平靜無波卻暗流洶涌的眼睛,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一個連死亡都不在乎的人,

一個可以無限次重來的人,她確實有資本說這種話。我深吸一口氣,命運的齒輪,

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悄然轉(zhuǎn)向了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我李哲玩弄規(guī)則半生,如今,

卻似乎被一個更高級的“玩家”拉進了她的游戲?!癠盤我收下了?!蔽医K于開口,

伸手拿起了那枚冰涼的金屬U盤,緊緊攥在手心?!拔視纯蠢锩娴臇|西。但是,沈小姐,

丑話說在前面,我只對事實和證據(jù)負責(zé)。”“如果你的故事有任何虛假,

或者你的目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我明白?!薄袄盥蓭?,我相信你的專業(yè)判斷。

那么合作愉快?”她伸出了手。我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伸出手,與她輕輕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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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9 16:5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