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風卷著枯黃的葦葉,拍打在“風鈴渡”的木牌上。玄宇摸著腰間的逆鱗刀,聽著渡口傳來的銅鈴聲——那不是尋常的風鈴聲,而是用活人指骨磨成的“引魂鈴”,每響一聲,便有一縷陰魂被勾入幽冥教的血陣。
“夜梟,瞧這渡口連個船影子都沒有,莫不是情報錯了?”蕭烈風扛著大刀踢了踢岸邊的石頭,驚起幾只渾身沾著黏液的烏鴉。
蘇九黎蹲下身,指尖劃過潮濕的泥土:“情報沒錯。你看這泥土里的銀針——”她捏起一枚發(fā)黑的細針,“是幽冥教‘毒心堂’的標記,三日前剛埋下?!?/p>
玄宇皺眉望向霧蒙蒙的江面,隱約看見江心有座漂浮的竹樓,窗欞上掛著的燈籠泛著幽綠光芒。他想起蘇九黎說過,幽冥教的分壇常設在陰煞之地,用活人魂魄煉制毒蠱。
“我先去探路?!彼麎旱吐曇?,“你們在岸邊接應,若聽見第三聲狼哨,就點火為號?!?/p>
蕭烈風剛要開口,蘇九黎已遞來三枚追魂針:“小心樓頂?shù)你~鈴陣,每七聲鈴響換一次方位?!?/p>
玄宇點頭,縱身躍入江中。江水比預想的更冷,浸透衣衫的瞬間,他聽見竹樓里傳來隱約的哭聲——是孩子的聲音。
竹樓內(nèi)堂
腐臭味幾乎讓人作嘔。玄宇貼著墻壁前行,透過破窗看見屋內(nèi)擺著七口黑棺,棺蓋縫隙里滲出暗紅液體,沿著地面的溝壑匯入中央的圓形祭壇。祭壇上坐著個身披灰袍的人,頭戴青銅鬼面,正在往銅盆里撒著白色粉末。
“第十九具魂魄,夠煉三枚‘攝魂蠱’了。”鬼面人低聲呢喃,“等蠱成之日,元霄府的穹頂……”
話音未落,玄宇已揮刀劈斷窗欞。逆鱗刀劃破霧氣,直取對方咽喉,卻在即將命中時被一道無形屏障彈開——是幽冥教的“尸氣盾”。
“來得好!”鬼面人抬手,七口黑棺同時打開,里面跳出渾身插著符紙的僵尸,指甲長如利刃,眼窩處滲出黑血。
玄宇后退半步,刀柄磕在腰間的玄霄令上——這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說是能震懾陰邪之物。果然,僵尸們在看見令牌的瞬間遲疑了片刻,他趁機揮刀斬向最近的僵尸脖頸。
刀身入肉卻無血,反而發(fā)出“咯咯”的骨響。玄宇這才注意到,這些僵尸的關(guān)節(jié)處都用鐵環(huán)相連,正是幽冥教的“傀儡尸”,唯有毀掉頭頂?shù)囊赆敳拍軓氐紫麥纭?/p>
“逆鱗第六式——鱗噬!”
刀刃如毒蛇吐信,挑飛最前方僵尸的引魂釘。那僵尸頓時癱倒在地,化作一堆腐骨。鬼面人見狀不妙,抬手敲響銅鈴,七聲脆響過后,剩下的僵尸竟排成北斗陣型,將玄宇圍在中央。
“嘗嘗北斗尸陣的滋味!”鬼面人冷笑,“當年你父親就是用這招困住蒼梧山那老東西的!”
玄宇瞳孔驟縮。他想起洛無涯身上的陳年舊傷,想起老人臨終前說的“有些債該清了”,握刀的手突然發(fā)力,逆鱗刀上的鱗片紋路竟泛起金光——這是玄霄靈脈與逆鱗刀法產(chǎn)生的共鳴。
“破!”
刀光閃過,六具僵尸的引魂釘同時被擊落。鬼面人驚恐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祭壇,銅盆里的白色粉末灑了一地——竟是人的骨灰。
“你竟敢毀掉我的心血!”他怒吼著扯掉鬼面,露出左臉猙獰的燒傷疤痕,“我乃幽冥教‘毒心堂’主座,你殺了我,整個四洲九國的毒師都會追殺你!”
玄宇盯著他臉上的疤痕,忽然想起鷹嘴崖救下的孩子曾說,抓他們的人左臉有燒傷。逆鱗刀再次出鞘,刀刃抵住對方咽喉:“說,活人藏在哪里?”
“活人?”堂主獰笑,“早被煉成蠱蟲了!你聞聞這香味——”他抬手灑出一把粉末,玄宇頓覺一陣眩暈,視線里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扭曲的人臉,正是三個月前在青銅鼎里看到的景象。
“小心!是幻魂粉!”蘇九黎的聲音從樓頂傳來,與此同時,一枚銀針精準擊落堂主手中的粉囊。玄宇趁機甩刀斬斷對方手腕,堂主慘叫著跪倒在地,指向竹樓底層:“在……在水牢……”
水牢深處
腐水及腰,鐵欄桿后縮著十幾個孩子,最小的不過五六歲,腕間都系著紅繩——和當年云楓用來煉蠱的一模一樣。玄宇用刀砍斷鎖鏈時,一個女孩怯生生地開口:“大哥哥,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他點頭,注意到女孩眉心有顆黑痣,像極了母親房里掛著的那幅幼年畫像。喉間動了動,終究沒說話,只是解下外袍裹住她顫抖的肩膀。
“夜梟!上面有動靜!”蕭烈風的吼聲傳來,“幽冥教的援軍到了,足有三十多人!”
玄宇抱起女孩往外走,路過堂主身邊時,看見對方正在往嘴里塞一顆黑色藥丸——是幽冥教的“自爆蠱”。他當機立斷揮刀斬落其手臂,卻還是晚了一步,堂主的身體開始膨脹,皮膚下爬滿青黑色血管。
“快走!”他將女孩推向蘇九黎,“帶孩子們出去!”
蘇九黎接住孩子的瞬間,玄宇已抱起堂主沖向江面。身后傳來蕭烈風的驚呼,他在爆炸前的剎那縱身躍入水中,逆鱗刀劃出圓弧,用刀背將爆炸的沖擊力引向江心。
水花沖天而起時,玄宇被震得耳鳴眼花,肩膀撞上礁石,頓時血流如注。他摸了摸腰間的玄霄令,令牌上的云紋竟裂了一道縫——是剛才擋下爆炸沖擊時震碎的。
“你不要命了?”蘇九黎的聲音帶著怒意,她扯下衣襟替他包扎傷口,“幽冥教的自爆蠱能震碎五臟六腑,你剛才但凡慢半拍——”
“但孩子們沒事?!毙畲驍嗨虬哆吷l(fā)抖的孩子們,“而且我拿到了這個?!彼麛傞_掌心,里面是從堂主身上搜出的青銅鑰匙,鑰匙環(huán)上刻著半只蛛網(wǎng)。
蕭烈風吹了聲口哨:“這可是幽冥教分壇的鑰匙!夜梟,你這是要端了他們的老巢???”
玄宇站起身,逆鱗刀在夕陽下折射出冷光。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想起洛無涯用半生守護的靈脈,忽然覺得肩上的傷不再那么疼了。
“下一站,幽冥教總壇?!彼f,“帶著這些鑰匙,還有孩子們的證詞,讓四洲九國看看,他們口口聲聲的‘正教’,究竟在搞什么腌臢事。”
蘇九黎挑眉,指尖甩出銀針釘住江面漂來的浮尸:“總壇設在‘鬼蜮谷’,入口需要用幽冥教高層的血液開啟。”她瞥了眼玄宇的傷口,“你的血,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你體內(nèi)有一半玄霄靈脈,另一半……”
“另一半在云楓體內(nèi)?!毙罱舆^話頭,想起流放前那家伙怨毒的眼神,“但我不會用他的血?!彼嗣厍暗膫?,那里的靈脈之力正在緩緩愈合傷口,“用我的就行,反正他們早就想要我的血了?!?/p>
蕭烈風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就喜歡你這股子狠勁!走,先回赤尾旗給孩子們安排落腳處,再他媽殺上鬼蜮谷!”
暮色漸濃,風鈴渡的銅鈴聲終于止息。玄宇抱著最小的孩子坐在船頭,聽著他用稚嫩的聲音唱著童謠,忽然想起元霄府的藏功閣——那里曾藏著他的童年,也藏著無數(shù)謊言。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孩子仰著臉問。
玄宇望向遠方漸漸亮起的燈火,逆鱗刀在船板上投下狹長的影子。他想起母親送的青衫,想起父親掌心的溫度,終于輕輕笑了。
“我叫玄宇。”他說,“是這江湖里,專門斬妖除魔的玄宇?!?/p>
江風卷起他的碎發(fā),吹走了最后一絲血腥味。船頭的燈籠亮起,照亮了孩子們臉上的笑容,也照亮了前方波濤起伏的江湖路。玄宇知道,這一戰(zhàn)過后,幽冥教不會善罷甘休,元霄府的爛攤子也需要他時不時回去看看,但此刻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堅定——有些路,既然選了,就必須走到盡頭,哪怕沿途荊棘密布,哪怕要與整個江湖為敵。
蘇九黎倚在船舷邊,拋著手中的青銅鑰匙:“鬼蜮谷的入口,據(jù)說在子時三刻的霧中?!彼D(zhuǎn)頭看向玄宇,月光落在她右眼尾的朱砂痣上,“怕嗎?”
玄宇搖頭,摸出懷里的半塊玄霄令——雖然裂了縫,卻依然閃著光。他想起穹頂之上父親釋然的笑容,想起母親偷偷塞在他包里的桂花糖糕,忽然覺得那些曾經(jīng)的傷痛,都成了此刻握刀的力量。
“不怕?!彼f,“因為我有要守護的東西,有要討回的公道。這江湖再大,總有些光,是刀劍斬不斷的?!?/p>
船槳劃破水面,驚起一灘鷗鳥。玄宇望著漫天星斗,想起十二年前那個雪夜,他在蒼梧山上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星空,那時他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孩子。而如今他終于明白,有些星星的光芒,要穿過漫長的黑夜,才能照亮真正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