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時分,清泉鎮(zhèn)的河面上結了薄冰。玄宇踩著碎冰前行,聽見鎮(zhèn)西頭的破廟里傳來孩童的嬉鬧聲,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那聲音像被掐住脖子般含混,竟與當年風鈴渡的童謠如出一轍。
“不對勁?!碧K九黎拽了拽他衣袖,指尖捏著枚銀針,針尖在月光下泛著青黑,“這鎮(zhèn)上的空氣里有傀儡蟲的味道?!?/p>
蕭烈風摸了摸腰間的酒葫蘆,卻發(fā)現(xiàn)酒液已凍成冰塊:“老子最煩這些陰惻惻的邪術!夜梟,咱們直接殺進去?”
玄宇擺手,示意兩人躲在破廟后巷。他躍上墻頭,透過窗紙破洞看見屋內(nèi)景象:十幾個孩子圍成圈跳舞,動作整齊劃一,眼瞳泛著幽藍光芒,正是幽冥教“傀儡蟲”入體的征兆。而在他們中央,坐著個戴斗笠的灰衣人,手中握著根刻滿咒文的傀儡線軸。
“是幽冥教‘傀儡堂’的堂主?!碧K九黎的傳音響起,“這線軸叫‘百童引’,用三百個孩子的魂骨煉制而成?!?/p>
玄宇握緊逆鱗刀,看見孩子們腕間都系著與小桃同款的紅繩,只是繩結處多了個骷髏吊墜。他想起萬劍閣劍會上元霄府公布的罪證,其中就有傀儡堂用元霄府分支名義拐賣孩童的記錄。
“動手?!彼吐曊f,刀刃劃破窗紙的瞬間,屋內(nèi)傀儡蟲突然集體振翅,孩子們轉頭望向他的方向,動作整齊得像提線木偶。
“外來者……殺……”
孩子們開口時,竟發(fā)出同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玄宇瞳孔驟縮,揮刀劈散撲來的傀儡蟲,卻見蟲群化作黑霧,凝成無數(shù)小手抓住他腳踝,正是幽冥教的“百鬼纏足”邪術。
“逆鱗第十一式——鱗亂!”
刀光如暴雨梨花,斬斷所有傀儡線?;乙氯梭@怒交加,揮袖甩出數(shù)十根毒針,卻被蘇九黎的銀針雨半路截住。蕭烈風趁機撞開廟門,大刀橫掃,將線軸砍成兩段。
“你們竟敢毀我心血!”灰衣人摘去斗笠,露出左耳上的蛛網(wǎng)耳釘,“我乃幽冥教‘千機童子’,你們殺了我,整個清泉鎮(zhèn)的孩子都會為我陪葬!”
玄宇這才注意到,孩子們胸口都貼著黃紙符,符上寫著與灰衣人生辰八字相同的咒文。他揮刀抵住對方咽喉,卻在這時聽見廟外傳來馬蹄聲——是元霄府的馬車,車簾上繡著新?lián)Q的素色云紋。
元霄府車隊
馬車里走下的不是別人,正是玄宇的母親。她身著素衣,鬢角的白發(fā)比三個月前更多了,手中捧著個錦盒,盒中放著修復如初的玄霄令。
“宇兒……”她聲音發(fā)顫,“娘終于找到能工巧匠修復令牌了……”
玄宇盯著令牌上嶄新的云紋,想起金鱗池底父母用鮮血加固陣眼的虛影,喉間動了動,終究沒說出話。蘇九黎接過令牌檢查,發(fā)現(xiàn)背面刻著極小的“贖”字,正是母親的筆跡。
“夫人,您怎么來了?”蕭烈風撓了撓頭,“元霄府不是在重建金鱗池嗎?”
母親苦笑:“府中長老會查出,清泉鎮(zhèn)的傀儡堂分支與三長老當年的安排有關……”她轉頭望向灰衣人,眼中閃過痛惜,“這孩子……曾是府中收養(yǎng)的義子,叫阿硯……”
灰衣人——阿硯——渾身劇震,傀儡蟲從衣領爬出,在月光下顯露出原形竟是極小的骷髏蟲:“你還知道我是阿硯?當年你們?yōu)榱擞懞糜内そ蹋盐宜徒o傀儡堂當活祭時,怎么沒想起我是義子?”
玄宇這才驚覺,阿硯與自己年齡相仿,左眼角有顆淚痣,與母親房里那張“夭折義子”的畫像分毫不差。他想起元霄府的義莊里,不知還有多少這樣被犧牲的孩子。
“阿硯,娘錯了……”母親伸手想觸碰他,卻被傀儡蟲咬得縮回手,“但宇兒回來了,他能救你,能救所有被幽冥教害的孩子……”
“救?”阿硯大笑,血淚混著蟲液流下,“晚了!百童引被毀,我活不成,這些孩子也得給我陪葬!”他突然捏碎藏在齒間的毒囊,身體迅速膨脹成球狀,“就讓你們看看,什么叫同歸于盡!”
生死一瞬
玄宇本能地推開母親,揮刀斬向阿硯。卻見毒囊爆開的瞬間,蘇九黎甩出銀針釘住所有孩子的睡穴,蕭烈風則扛起玄霄令砸向地面,金光四溢中,竟將爆炸的沖擊力引向廟外的冰河。
“噗通”巨響過后,冰河裂開丈寬的口子,阿硯的尸體沉入刺骨的冰水,傀儡蟲群在金光中化作灰燼。玄宇摸了摸孩子們的脈搏,發(fā)現(xiàn)傀儡蟲已被震碎,只是暫時昏迷。
“沒事了。”他輕聲對母親說,“您看,他們都還活著?!?/p>
母親顫抖著跪下,親吻孩子們的額頭:“對不起……對不起……”玄宇這才驚覺,她掌心布滿針眼,正是長期抄寫贖罪經(jīng)文所致。想起萬劍閣上她偷偷塞來的護心玉佩,他終于伸手扶住母親顫抖的肩膀。
“回去吧?!彼吐曊f,“元霄府需要您看著他們重建,別再重蹈覆轍?!?/p>
母親點頭,從懷里摸出封信塞進他掌心:“這是你父親臨終前寫的日記,他說……等你愿意原諒我們時,再打開看?!?/p>
尾聲
黎明時分,清泉鎮(zhèn)的孩子們在暖陽中醒來。玄宇坐在鎮(zhèn)口的老槐樹下,看著蕭烈風給孩子們分發(fā)糖糕,蘇九黎則在教幾個女孩辨認解毒草藥。他摸出父親的日記,翻開第一頁,看見褪色的字跡:
“宇兒出生那日,金鱗池的蓮花全開了。我抱著他想,這輩子就算拼了命,也要護他周全??珊髞怼?/p>
字跡在此處被淚水暈開,后半頁寫著密密麻麻的“對不起”。玄宇閉了閉眼,將日記收入懷中——有些傷痛無法彌補,但有些路,必須有人走完。
“大哥哥,這是什么?”一個男孩指著他腰間的逆鱗刀。
玄宇輕笑,抽出半寸刀刃,陽光落在鱗片紋路上:“這是逆鱗刀,用來斬邪祟,護蒼生。”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指向遠處的山脈:“大哥哥以后要去那里嗎?聽說山那邊有會吃人的妖怪!”
“是啊,要去的?!毙钔蜻B綿的山脈,想起阿硯臨死前的怨毒眼神,想起元霄府深宅里無數(shù)未被揭開的傷疤,“但不管妖怪藏得多深,這把刀,總會找到他們。”
蘇九黎走來,遞來一塊干凈的布:“傷口還在流血?!?/p>
玄宇這才注意到,方才救人時被傀儡蟲劃傷的手臂正在滲血,血液滴在雪地上,竟凝成小小的劍形。他接過布隨意纏上,逆鱗刀與驚鴻劍在腰間相撞,發(fā)出清越的鳴響。
“下一站去哪?”蕭烈風晃著空酒葫蘆,“老子知道東邊有個‘醉仙居’,新釀的梅子酒一絕!”
玄宇站起身,幫最小的孩子系好圍巾:“先送這些孩子去元霄府的義莊,然后……”他摸了摸父親的日記,“去‘忘憂谷’,聽說那里藏著能讓人忘記痛苦的草藥——或許能給阿硯他們試試?!?/p>
蘇九黎挑眉:“忘憂谷?傳說那里由幽冥教的‘忘憂婆婆’鎮(zhèn)守,擅入者會被抽走三魂六魄。”
玄宇勾唇,逆鱗刀在掌心轉動,劃出冷冽的弧光:“那就讓她看看,我的刀刃,能不能劈開別人不想忘記的過去。”
山風卷起他的衣擺,驚鴻劍的紅繩與逆鱗刀的鱗片紋路在晨光中交織,像極了一條正在騰飛的龍。玄宇不再是那個被家族傷害的少年,而是江湖中行走的守護者,他的刀刃承載著傷痛,卻也孕育著希望。
母親的馬車緩緩駛離,車窗里露出半張蒼老的臉。玄宇抬手揮別,陽光落在她鬢角的白發(fā)上,像落了一層希望的雪。他知道,元霄府的重生之路還很長,但至少此刻,清泉鎮(zhèn)的孩子們在笑,而他的刀,依然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