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義宮西苑,這片緊鄰宮墻、占地廣闊的皇家演武場,此刻已完全變了模樣。
昔日平整的沙土地上擺放的刀槍架子、箭靶、石鎖等器械早已被清空挪走,場地邊緣用粗大的拒馬圍出了一個巨大的、簡易的圓圈,權(quán)作隔離。
當林石騎著龐大的小南,在李世民御輦的引領(lǐng)和數(shù)千名玄甲精銳(隔著老遠)的“簇擁”下,碾過最后一段宮道,踏入這片空曠場地時,眼前的景象讓他也不由得“嚯”了一聲。
場地的正中央,靠近后方宮墻的位置,赫然堆砌起了一座龐大的肉山!那是由上百頭剛剛宰殺、還冒著熱氣的豬羊堆積而成!
肥碩的軀體、粉白的脂肪、暗紅的肌肉層層疊疊,在午后略微西斜的陽光下,反射著油膩的光澤,濃郁的血腥氣和新鮮肉類的氣息撲面而來,甚至短暫蓋過了小南身上那股子硫磺味。
肉山旁邊,則是另一座稍小些、但視覺沖擊力絲毫不弱的糧山!麻袋被撕開,小山般金黃色的粟米流淌而出,在陽光下如同流動的黃金,散發(fā)著干燥谷物的清香。
數(shù)十名光祿寺和太倉署的官員、小吏、雜役,如同被狂風(fēng)肆虐過的麥田,東倒西歪地癱坐在場地邊緣,一個個臉色煞白、眼神渙散、大汗淋漓,仿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大戰(zhàn),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負責調(diào)度這一切的房玄齡和杜如晦兩位老宰相,此刻也扶著宮墻墻角,扶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腰眼,大口喘著粗氣,老臉上寫滿了透支后的疲憊和難以置信——他們剛剛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親眼見證并指揮了一場規(guī)??氨取巴粨魬?zhàn)備”的物資大調(diào)撥!
李世民在侍從的攙扶下走下御輦,看著這兩座小山,眼角也是不受控制地狠狠抽動了一下。
這僅僅是“薄酒膳食”?這足以喂飽一支小型軍隊了!但當他余光瞥向身邊那如同一座移動堡壘般安靜下來的龐然大物時,又覺得這份投入……似乎還遠遠不夠?
“吼嗚……” 小南巨大的頭顱轉(zhuǎn)向那座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肉山,金色的豎瞳瞬間鎖定了目標,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而渴望的鳴叫。
龐大的身軀微微前傾,一股灼熱的氣流帶著硫磺味噴向地面,卷起一片塵土。它餓了!在焦土的激戰(zhàn)消耗巨大,穿越空間更是消耗了海量能量,眼前這堆對它而言只能算“開胃菜”的食物,散發(fā)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哈哈!老李你夠意思!講究!”林石看到肉山和糧山,頓時眉開眼笑,剛才在承天門被老頭罵的不爽瞬間拋到九霄云外。他拍了拍小南的頭頸,“瞧見沒兄弟?大餐!敞開了吃!”
說完,他動作麻利地順著小南粗壯的脖頸滑了下來,落地時還趔趄了一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他幾步走到目瞪口呆的李世民面前,非常自然地豎起大拇指:“謝了啊老李!這頓飯安排得,硬是沒毛病!講究人!”那語氣,活像鄰居大哥請客擼串后的道謝。
李世民看著林石那張年輕臉龐上毫不作偽的興奮笑容,再聽著那句接地氣到離譜的“講究人”,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應(yīng)。
他只能略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個“招待不周”的表情:“神使?jié)M意便好。請…自便?!?/p>
他實在說不出“請慢用”這種話。
“那我就不客氣了!”林石咧嘴一笑,轉(zhuǎn)身對著小南揮揮手,“開整吧兄弟!穩(wěn)著點吃,別噎著!”
仿佛得到了最終指令,早已按捺不住的洪荒巨獸發(fā)出一聲短促而興奮的咆哮!
“吼——!”
巨大的聲浪震得場地上癱軟的官員們又是一陣哆嗦,幾個膽小的雜役甚至直接嚇暈了過去。
然后,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聚焦下,小南邁開了震撼大地的步伐,幾步就來到了肉山之前。
它那碩大無比、布滿利齒的頭顱猛地俯下,如同巨大的挖掘鏟!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和血肉被撕裂的沉悶聲響瞬間響起!巨大的嘴巴張開,猛地叼起一頭足有六七百斤重的壯碩肥豬!那對能輕易咬穿鋼鐵的恐怖利齒輕松洞穿了堅韌的豬皮和粗壯的脊骨!小南的頭顱猛地向上一揚,做出一個吞咽的動作!
咕咚!
那頭肥豬如同投入深淵的一塊小石子,瞬間消失在它那深不見底的喉嚨里!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甚至沒濺起多少血花!緊接著,巨大的頭顱再次俯下,這次目標是一只肥美的羯羊……
咔嚓!噗嗤!咕咚! 咔嚓!噗嗤!咕咚!
恐怖的進食交響曲在空曠的西苑內(nèi)回蕩!那頭龐大的暗紅色巨龍,以一種令旁觀者靈魂凍結(jié)的效率,精準而殘暴地吞噬著那座龐大的肉山!每一次低頭、叼起、吞咽都如同精密的殺戮機器在運作。
龐大的身軀隨著吞咽的動作微微起伏,暗紅的鱗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粗壯的尾巴無意識地掃動著地面,掀起陣陣塵土。
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以及在遠處宮墻陰影下探頭探腦偷窺的程咬金、尉遲恭等武將,包括那些癱軟的官員雜役,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他們張著嘴,如同離水的魚,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恐怖的吞噬畫面在視網(wǎng)膜上反復(fù)烙?。?/p>
這就是洪荒巨獸的進食!原始!蠻橫!高效!充滿了令人窒息的視覺沖擊力!什么宮廷禮儀,什么細嚼慢咽,在這絕對的力量和生存法則面前,都是個屁!
“嘖嘖,瞧這孩子餓的,慢點吃啊?!?林石在一旁抱著胳膊,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還帶著點“老父親看孩子狼吞虎咽”的寵溺感點評道,“不過也是,剛打完架又穿越,消耗太大。多吃點,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拆……呃,才有力氣干活!”他及時剎住了車,差點把“拆家”兩個字說出來。
他掃了一眼旁邊那座金燦燦的粟米山,又看了看小南那滿嘴是血沫子、吃得正香的兇殘樣子,砸吧砸吧嘴:“嗯,光吃肉也膩歪,整點主食搭配下,營養(yǎng)均衡。”
說著,他走到糧山旁邊,隨手抓起一把金黃的粟米,對著小南喊道:“小南!換個口味!嘗嘗這個!嘎嘣脆!”
小南巨大的頭顱正叼著一只羊,聞言,金色的豎瞳瞥了一眼林石手里的粟米,喉嚨里發(fā)出不耐煩的咕嚕聲,仿佛在說“別拿草來糊弄老子”。
“嘖,挑食!”林石撇撇嘴,也沒強求,自己抓了一大把粟米塞進嘴里,嚼得嘎嘣脆響,含糊道:“行吧,你不吃我吃。老李準備得挺多,別浪費?!?/p>
他一邊嚼著生粟米,一邊看著小南繼續(xù)表演“肉山消失術(shù)”。那閑適的樣子,和旁邊石化驚悚的君臣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肉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一百頭豬羊,在小南那堪比無底洞的胃袋面前,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連個大點的浪花都沒激起多少。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那座小山般的肉堆,竟只剩下零星的碎骨、內(nèi)臟殘渣和一灘灘刺目的血跡!場地中央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內(nèi)臟的腥氣。
小南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巨大的嘴巴邊緣殘留的血跡,金色的豎瞳轉(zhuǎn)向了旁邊那堆金黃的粟米山,眼神里依然帶著某種“這點玩意塞牙縫都不夠”的挑剔和不滿足。
它巨大的頭顱湊近糧山,鼻孔噴出的熱氣吹得粟米四處飛散。
“吼嗚……” 又是一聲低沉的、帶著點催促意味的咆哮。它餓了!這點東西遠遠不夠!
“……” 李世民看著那片只剩下殘渣碎骨的血污之地,再看看那頭意猶未盡的巨獸,只覺得一陣眩暈,心臟在滴血!一百頭豬羊??!就這么……沒了?就這么一小會兒?!
他強忍著扶額的沖動,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喚來還在旁邊扶著墻喘氣的太倉署令:“再…再去調(diào)!調(diào)兩千石粟米!速速運來!”
太倉署令眼前一黑,差點當場癱倒!兩千石?!這幾乎是長安常平倉一個季度的緊急調(diào)撥量了!
但他看著皇帝陛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看看那頭正用爪子不耐煩地扒拉著地面、留下深深溝壑的巨獸,一個字也不敢多說,連滾爬爬地帶著人飛奔而去。
“老李,大氣!”林石豎起大拇指,嘴里還嚼著粟米,“我就喜歡你這種敞亮的!放心,我家小南不挑嘴,有啥吃啥,好養(yǎng)活!”
李世民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擠出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大氣?敞亮?他此刻只想問問這位“神使”,這巨獸祖宗一頓飯是不是要吃空他李世民的國庫?!
就在林石蹲在糧山旁,繼續(xù)嘎嘣嘎嘣嚼著生粟米,小南低頭開始嘗試性地卷起舌頭舔食那些散落在地的粟米(姿態(tài)笨拙,如同巨鯨吞蝦米)時,一道鬼鬼祟祟的高大身影,借著宮墻的陰影,如同貍貓般敏捷地靠了過來。
正是程咬金!這位混世魔王此刻雙眼放光,死死盯著糧山旁堆著的幾只沒被小南看上、體型相對小一些的烤全羊(原本是給小南換口味或給林石準備的)!
那烤羊外皮金黃酥脆,油光發(fā)亮,濃郁的肉香混合著香料的氣息,在血腥味中頑強地鉆出來,勾得他饞蟲大動!
“乖乖…這味兒…比俺老程在瓦崗寨吃的御廚手藝還香!”程咬金舔了舔厚厚的嘴唇,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他看看那頭正低頭舔食粟米、似乎沒注意到這邊的巨獸,再看看那個蹲在一旁嚼生米的怪異“神使”,膽子頓時肥了起來。
“嘿嘿,神使兄弟,俺老程來幫你…呃…看看這羊烤的咋樣!”程咬金腆著臉湊到林石旁邊,盡量壓低他那大嗓門,眼睛卻像鉤子一樣掛在那幾只烤羊上。
林石抬頭瞥了他一眼,認出了這個在渭水河邊嗓門賊大的黑臉大漢,隨口道:“哦,是你啊??镜眠€行吧,湊合吃。不過小南剛吃飽肉,估計看不上這些了?!?/p>
“看不上好啊!看不上好?。 背桃Ы鹨宦?,心中狂喜,臉上卻努力維持著嚴肅,“浪費糧食可恥!俺老程最見不得這個!這些羊放著也是糟蹋,不如……”
他一邊說著,一邊大手已經(jīng)極其自然地伸向了離他最近的一只烤得最好的羊腿!
就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即將抓住油汪汪的羊腿時——
“嘶嘎?。。 ?/p>
一聲尖銳得如同金屬摩擦的嘶鳴聲猛地響起!一道迅捷無比、色彩鮮艷的矮小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般從場地邊緣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猛地竄出!速度快得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道紅綠相間的殘影!
正是林石帶來放在西苑“看場子”、防止閑雜人等(比如程咬金這樣的吃貨)靠近小南進食區(qū)的雙脊龍之一!
這只雙脊龍個頭不大,只到程咬金腰部,但它脖頸兩側(cè)鮮艷的褶皺瞬間如同怒放的毒花般張開到極限!布滿細密利齒的嘴巴張開,對準程咬金伸向羊腿的那只罪惡之手!
噗——!
一大股粘稠、散發(fā)著刺鼻腥臭氣息的墨綠色毒液,如同高壓水槍般精準地噴射而出!劈頭蓋臉,毫無保留地澆在了程咬金那張驚愕的黑臉和伸出的手臂上!
“嗷——!??!”
程咬金猝不及防,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那毒液瞬間糊了他滿頭滿臉!一股難以形容的麻痹感和劇痛瞬間從接觸點蔓延開來!更可怕的是,那墨綠色的毒液竟然還帶著強烈的熒光效果!在黑臉程咬金的皮膚上迅速蔓延開一片詭異刺眼的熒光綠!在夕陽的光線下,他那張大臉和手臂如同涂了一層會發(fā)光的油漆!
“俺的臉!俺的手!哎呦喂!這什么鬼東西!”程咬金被劇痛和突如其來的“毀容”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什么烤羊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原地瘋狂蹦跳甩手,試圖把那些黏糊糊散發(fā)著腥臭的毒液甩掉,動作滑稽無比。
“噗嗤!”林石看到程咬金瞬間變成“綠巨人”的慘樣,一個沒忍住,剛嚼碎的粟米噴了出來,嗆得連連咳嗽,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哈哈哈!咳咳…老程…讓你偷嘴!咳咳…我家保安…專業(yè)…專治各種不服…哈哈…熒光綠…挺配你這黑臉的…哈哈哈!”
那只噴毒的雙脊龍一擊得手,得意地甩了甩小巧的頭顱,喉嚨里發(fā)出“嘶嘶”的威嚇聲,邁著小短腿,雄赳赳氣昂昂地踱回自己的崗位,繼續(xù)警惕地掃視全場。
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等人看著在場地中央疼得嗷嗷叫、渾身冒綠光瘋狂蹦跶的程咬金,再看看笑得直不起腰的林石,以及旁邊那頭剛剛舔完一小片粟米、正抬起頭用金色豎瞳好奇打量“綠光跳跳虎”的小南……
大唐君臣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這荒誕到極致的畫面沖擊得稀碎。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之前被派去調(diào)糧的太倉署令連滾爬爬地跑了回來,臉色比死人還難看,撲通一聲跪倒在李世民面前,聲音帶著哭腔: “陛下!陛下!不好了!尚食局總管…尚食局總管周福貴…他…他…”
“他怎么了?!快說!”李世民心頭一緊,有種極其不祥的預(yù)感。
“他…他暈過去了!就在御膳房門口!”太倉署令哭喪著臉,“卑職去調(diào)糧時,周總管剛好帶人清點完西苑這邊的消耗…得知一百頭豬羊眨眼就沒了…還要再調(diào)兩千石粟米…他…他當場就翻了白眼!口吐白沫!幾個御廚掐了半天人中才緩過一口氣,醒來就抱著庫房柱子嚎啕大哭,說什么…說什么‘御膳房完了…家底被吃空了…沒法活了…’現(xiàn)在還在那兒哭呢!誰來勸都沒用!”
李世民:“……”
他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財政壓力!前所未有的財政壓力!如同泰山壓頂般轟然降臨!養(yǎng)一頭這樣的祖宗巨獸……代價竟然是掏空他的御膳房?! 他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望向場地中央。
那頭暗紅色的洪荒巨獸似乎對粟米興致缺缺,正無聊地用巨大的爪子扒拉著地面,刨出一道道深溝。 那個造成這一切的源頭——林石,終于笑夠了,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走到那只被程咬金覬覦的烤羊旁,直接撕下一條滋滋冒油的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一邊嚼一邊含糊地對著李世民招呼: “唔…老李…這羊烤得確實不錯!你也嘗嘗?放心,小南吃飽了,不跟你搶!” 李世民看著林石滿嘴流油、吃得噴香的樣子,再看看旁邊糧山旁那只被雙脊龍噴得一臉熒光綠、還在齜牙咧嘴甩手的程咬金,以及腦海中回蕩著御膳房總管悲憤欲絕的哭嚎聲……
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荒謬感,如同冰水混合著辣椒油,澆在了他那顆剛剛經(jīng)歷過渭水之恥、又承受著巨獸壓力的帝王心臟上。
這大唐的畫風(fēng)……怕是再也正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