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口鎮(zhèn)蜷縮在蒼茫山脈的褶皺里,終年彌漫著煤煙與鐵銹的氣息。雨水如瀑,敲打著家家戶戶的鐵皮屋頂,也沖刷著鎮(zhèn)東頭“老鐵頭”鐵匠鋪門前泥濘的小路。
鋪子里,爐火在潮濕的空氣中艱難地跳躍著,映照著兩張汗涔涔的臉龐。老鐵頭,一個骨架粗大卻因常年勞作而微微佝僂的老人,赤著精壯的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疤痕與汗珠交織。他雙手緊握一柄沉重的鍛錘,眼神專注得如同獵鷹,每一次揮落,都帶著千鈞之勢,重重砸在鐵砧上那塊燒得通紅的鐵胚上。
“當——!”
火星四濺,如同暗夜中炸開的煙火。鐵胚在巨力下呻吟、延展,雜質化作細小的黑點被擠壓出來。
“看好了,焱小子!”老鐵頭的聲音粗糲,蓋過雨聲和爐火的嘶鳴,“這口氣不能泄!手腕要穩(wěn),落點要準!千錘百煉,方能去蕪存菁!”他口中的“焱小子”,便是十六歲的墨焱。少年身形尚未完全長開,但骨架結實,裸露的胳膊上已有清晰的肌肉線條。他緊抿著唇,汗水順著棱角初顯的下頜滴落,雙眼死死盯著師父的每一個動作,尤其是那鍛錘與鐵胚接觸瞬間的微妙變化。
墨焱是老鐵頭五年前在逃荒路上撿回來的孤兒。他不記得自己從哪來,只記得自己叫“焱”。老鐵頭收留了他,給了他墨姓,也給了他一個鐵匠學徒的身份。五年間,墨焱從拉風箱、搬煤塊開始,到掄動小錘輔助鍛打,早已習慣了這灼熱、嘈雜、汗水浸透衣衫的生活。他天生對爐火與金屬有種奇異的親近感,能敏銳地感知到鐵胚在火中的軟硬變化,甚至能“聽”出鍛打時聲音里蘊含的雜質多寡。這種天賦,讓老鐵頭在嚴厲之余,眼中也藏著不易察覺的期許。
“當!當!當!”
鍛打聲持續(xù)著,節(jié)奏分明,如同鐵口鎮(zhèn)亙古不變的心跳。一把厚背柴刀的雛形在錘下漸漸顯現(xiàn)。這是為鎮(zhèn)里獵戶張老三定制的,要求是夠重、夠硬,能劈開老山藤和硬木。
“差不多了,淬火!”老鐵頭一聲低喝,用長鉗夾起燒得白熾的刀胚,轉身走向門口那口盛滿寒潭水的大石缸。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轟隆隆——!”
一聲遠超雷鳴的巨響從鎮(zhèn)外山谷方向傳來,大地劇烈震顫!緊接著,是山洪咆哮般的奔騰聲,裹挾著樹木斷裂的可怕聲響,由遠及近,迅猛無比!
“不好!是山洪!上游的堤壩垮了!”街上傳來驚恐的尖叫。
老鐵頭臉色驟變,手一抖,刀胚差點脫手。他猛地看向墨焱:“快!把門板卸下來頂住門!洪水要來了!”
墨焱反應極快,丟下手中的小錘,撲向鋪門。但已經晚了!
渾濁的、裹挾著碎石斷木的洪流如同發(fā)狂的巨獸,轟然撞破了本就簡陋的鋪門!冰冷刺骨、帶著泥腥味的洪水瞬間涌入,沖倒了工具架,淹沒了爐火,發(fā)出“嗤嗤”的恐怖聲響,整個鐵匠鋪瞬間陷入黑暗與混亂的冰窟!
“師父!”墨焱在激流中掙扎著抓住一根柱子,嘶聲大喊。
“噗通!”一聲悶響,老鐵頭似乎被什么東西撞倒,悶哼一聲,手中的長鉗和那滾燙的刀胚脫手飛出。刀胚落入水中,瞬間騰起大股白氣,發(fā)出刺耳的“滋啦”聲,淬廢了。
“咳咳…別管我!去…去后面庫房頂上!”老鐵頭的聲音在洪水中斷斷續(xù)續(xù),帶著壓抑的痛苦。
借著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墨焱看到師父倒在水里,一條腿被倒塌的鐵砧臺死死壓住,渾濁的水面上,隱隱泛起一絲刺目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