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輕觸,最后一粒飽含靈氣的桃核嵌入瑤光殿后園溫潤的仙土。微光閃過,
一株嫩綠的幼苗破土而出,舒展著纖細(xì)的葉片,迎著九重天永不墜落的霞光。這是第一千株。
我,瑤光,曾是逍遙山間的花神,如今是天族太子玄蒼的太子妃。此刻,
我站在親手栽下的桃林邊緣,裙裾拂過沾著晨露的草葉,目光落在那一株新苗上,
心頭卻是一片荒蕪的寒冰。傷心一次,種一樹。待桃花開遍九重天,四海八荒,再無瑤光。
這是大婚那日,我親手刻在他掌心,也是刻入自己神魂的誓言。千年前那場剜心刺骨的背叛,
仿佛就在昨日。與我青梅竹馬、早有婚約的師兄云景,為了助一只小小的蝶精渡那情劫,
竟偷偷下凡,許了她一世夫妻情緣。留影石中,他們凡間茅屋前相依相偎的畫面,
成了刺穿我信任的利刃。心死如灰燼,我當(dāng)場撕毀婚書,斷得干干凈凈。是玄蒼,
那個在我身后默默凝望了千年的天族太子,在我最狼狽不堪時,向我伸出了手。
他眼里的熾熱與心疼,像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我?guī)е鴿M身傷痕和未熄的怨懟,
毫不猶豫地投入他的懷抱,成了這九重天上人人仰望的太子妃。婚后千年,玄蒼待我,
堪稱寵溺入骨。這座美輪美奐、集天地靈秀于一處的瑤光殿,是他耗費(fèi)無數(shù)心血,
親手為我打造的宮殿。白玉為階,琉璃作瓦,靈泉環(huán)繞,奇花異草四季不敗。他說,
要將世間最好的都捧到我面前。他確實(shí)做到了。我說想要天河邊最亮的星辰,
他便真的撕裂虛空,引動星河之力,將那星辰煉化成一頂流光溢彩的星冠,親手為我簪上。
我說懷念凡間上元節(jié)的熱鬧煙火,他便不顧天規(guī),帶我下界,擁著我立于最高的城樓,
看那萬家燈火,漫天璀璨,直至天明。天后壽宴,天族公主仗著身份對我百般刁難,
言語刻薄。我尚未開口,玄蒼已面沉如水。他當(dāng)著一眾仙神的面,以“不敬儲妃”之罪,
直接將那位金枝玉葉的公主罰跪在瑤池寒水中整整三日!那冰冷的目光掃過全場,
無聲宣告著:傷我者,他必百倍奉還。甚至,當(dāng)云景和那已飛升上仙的蝶精——蝶舞,
歷劫歸來,試圖在天庭走動時。玄蒼一道諭令,以“擾亂天庭秩序,舊怨未消”為由,
不容分說地將他們再次打落凡塵,輪回百世,永絕后患。九重天上,誰不艷羨我瑤光?
誰不敬畏太子玄蒼的雷霆手段與無邊寵溺?那些仙娥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仰望與嫉妒。
我曾以為,歷經(jīng)背叛的寒冬后,我終于尋到了真正的暖春,尋到了愿以性命護(hù)我周全的良人。
他對我,更是縱容到了極點(diǎn)。我有時覺得無聊,
興起去拔他尾羽——那是龍族力量與尊貴的象征,他亦只是無奈地?fù)u頭失笑,任由我胡鬧,
眼里是化不開的溫柔,仿佛我做什么都是對的?!暗钕聦δ锬?,當(dāng)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貼身仙侍云苓常這樣感嘆。是啊,千年如一日的深情,誰能不動容?
誰能不沉溺?我亦沉溺其中,甘之如飴。為了讓他安心,我主動卸下了花神諸多繁瑣的職司,
將心神都系在這瑤光殿,系在他一人身上。他總說外面風(fēng)大,怕我受委屈;說仙神心思復(fù)雜,
怕我單純受騙。這份近乎病態(tài)的保護(hù)欲,我曾以為是愛得太深,是珍視入骨。
直到……一陣清風(fēng)拂過,髻間一支銀光流轉(zhuǎn)、鑲嵌著剔透藍(lán)寶石的步搖輕輕搖曳,
垂下的流蘇末端,一只栩栩如生的銀蝶展翅欲飛,幾欲破空而去。蝴蝶步搖。心口猛地一抽,
尖銳的澀意瞬間彌漫開來,沖散了方才回憶帶來的最后一絲暖意。這是大婚當(dāng)日,
玄蒼親手為我簪上的定情之物。為了取得鑄造這步搖主材的九天玄銀,
他獨(dú)闖北荒兇獸“裂天兕”的巢穴,身受重傷,甚至不惜自損百年修為才得以脫身。彼時,
他臉色蒼白地將步搖遞給我,眼神卻亮得驚人:“阿瑤,這蝴蝶,就像你,靈動自由,
合該翱翔于九天。我會護(hù)你一世無憂?!蔽以曔@步搖為無上珍寶,
是他獨(dú)一無二、以命相搏換來的愛意證明??扇缃瘢遣綋u上振翅欲飛的蝴蝶,像一根毒刺,
狠狠扎進(jìn)我心底最深處。它究竟是誰的化身?
一個冰冷刺骨的聲音在我腦海中尖銳地回蕩:他對你的好,
不過是為了將你牢牢鎖在這金絲籠中,不讓你去打擾他真正心尖上的那只蝶!“阿瑤。
”一聲熟悉的呼喚自身后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潤與關(guān)切。我猛地閉了閉眼,
強(qiáng)行壓下翻涌的酸楚和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迅速調(diào)整表情,才緩緩轉(zhuǎn)過身。
玄蒼踏著霞光走來,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襯得他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他眉目如畫,
唇角噙著那抹我看了千年、曾以為能溫暖我一生的溫柔笑意。他自然地伸出手,
將我輕輕攬入懷中,熟悉的、帶著清冽檀香的懷抱瞬間包裹了我。他的指尖帶著憐惜,
輕柔地拂過我鬢邊被風(fēng)吹亂的碎發(fā),目光落在我微紅的眼角,
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又在擺弄你的花花草草?
這香氣……是特意為明日蟠桃大典新制的桃花香露嗎?真好聞,就像你一樣。
”他的語氣親昵而寵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若是從前,我定會心如鹿撞,
埋首在他胸前,享受這份獨(dú)寵??涩F(xiàn)在,這懷抱,這氣息,這言語,都像裹著蜜糖的砒霜。
我閉上眼,千年來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那些曾讓我心醉神迷的寵愛瞬間,此刻卻如同冰冷的潮水,
帶著尖銳的碎片,狠狠沖刷著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摘星?煙火?懲戒公主?貶謫云景蝶舞?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新的、殘酷的注解——不是愛,是監(jiān)控!是囚禁!
是為了確保我不會成為他心上人幸福的絆腳石!髻間的蝴蝶步搖隨著我身體的輕顫而晃動,
寶石折射出冰冷的光。玄蒼似乎察覺到我的僵硬和沉默,將我摟得更緊了些,
下巴輕輕抵著我的發(fā)頂,溫?zé)岬臍庀姙⑾聛恚骸霸趺戳??我的阿瑤今日似乎心事重重?/p>
可是……還在為蝶舞仙子飛升之事煩憂?”他頓了頓,
語氣帶著誘哄般的體貼:“若你心中不痛快,明日那蟠桃大典,我們便不去了,可好?
省得你見了心煩,我也不愿你受半點(diǎn)委屈。”不去?又是這樣!又是這種看似體貼,
實(shí)則禁錮的安排!我本山野花神,天性自由爛漫,愛那萬紫千紅,喜那云游四方。
成為太子妃后,為了他的“安心”,我收斂性情,困守殿中,連花神本分都幾乎舍棄。
我竟曾愚蠢地以為,這是他愛我的方式。原來,這一切,
不過都是為了給他的蝶舞仙子讓出一條暢通無阻的青云路!他怕我出現(xiàn)在大庭廣眾之下,
怕我見到故人,怕我……去“打擾”他真正心愛之人的幸福!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雜著巨大的悲慟,猛地沖上喉嚨,又被我死死咽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讓我勉強(qiáng)維持住表面的平靜。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只是帶著一絲堅(jiān)持,而非失控的顫抖:“玄蒼,明日的大典,
我必須去?!彼麛堉业氖直畚⑽⒁唤?,劍眉幾不可查地蹙起,
眸底閃過一絲意外和不易察覺的審視:“可是……阿瑤,你素來不喜那等喧鬧場合,
也知我不愿你受擾……”“蟠桃大典是天界千年盛事,” 我打斷他,抬起眼,
目光盡量平靜地迎上他那雙深邃如星海、此刻卻讓我感到無比陌生的眼眸,“我身為太子妃,
若無故缺席,豈不失禮于諸天仙神?讓父帝母后如何看你我?”我頓了頓,
拋出一個他無法輕易反駁的理由,也是我為自己尋找的最后一次“自由”:“況且,
聽聞逍遙真人云游千年,此次大典將攜重寶現(xiàn)身。
他找到了傳說中的‘藍(lán)焰雪蓮’……”我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向往,
那是對心之所向最本能的渴望?!八{(lán)焰雪蓮?” 玄蒼重復(fù)了一遍,
眉宇間那抹審視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熟悉的、帶著點(diǎn)占有欲的醋意。
他捏了捏我的臉頰,故作不悅:“不就是一朵會冒藍(lán)火的雪蓮花?難道在你心中,看一朵花,
竟比和本夫君待在一起還重要?”他的語氣帶著親昵的調(diào)侃,眼神溫柔依舊,
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審視只是我的錯覺??粗@張近在咫尺、曾讓我癡迷千年的俊顏,
看著他眼中那完美無瑕、足以騙過諸天神佛的深情,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我。演得真好,玄蒼殿下。
你騙了我整整一千年。就在這時,一陣微風(fēng)卷過,幾片粉白的桃花瓣打著旋兒,輕輕飄落,
沾在了玄蒼勝雪的白衣肩頭。像極了無聲的祭奠。玄蒼肩頭那幾瓣桃花,像是無聲的嘲諷,
烙印在我眼底。他渾然不覺,依舊維持著那副深情款款的面具,
指尖甚至溫柔地捻起一片花瓣,放在鼻端輕嗅,眼神繾綣地望向我:“阿瑤親手種的桃花,
果然最是清冽芬芳。”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幾乎要沖破喉嚨。我強(qiáng)壓下那股不適,
垂下眼簾,避開他灼人的視線,指甲更深地掐進(jìn)掌心,
尖銳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讓我保持清醒的錨點(diǎn)?!暗钕抡?wù)繁忙,不必在此陪我。
” 我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我……想獨(dú)自再待會兒。
”玄蒼似乎微微一怔,探究的目光在我低垂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最終,他還是維持著風(fēng)度,
輕輕拍了拍我的肩:“也好。蟠桃大典之事,晚些再議。莫要胡思亂想,一切有我。
” 他俯身,在我額角落下一個溫?zé)岬奈牵瑤е矒岬囊馕?,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那抹勝雪的白衣消失在殿門轉(zhuǎn)角,隔絕了外界的光線,也仿佛抽走了我最后一絲強(qiáng)撐的氣力。
我踉蹌一步,扶住旁邊冰冷的玉欄,才沒有軟倒在地。一切有你? 是啊,有你在,
我這只礙眼的蝴蝶,才被看得死死的,飛不出你的金絲籠!那句冰冷的低語,
那間他從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的、位于瑤光殿最深處的密室……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
啃噬著我搖搖欲墜的理智。千年來的信任與依賴,在殘酷的真相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必須親眼看看! 哪怕那是足以將我徹底碾碎的煉獄,我也要親眼確認(rèn)!
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混合著巨大的悲憤,支撐著我站直身體。我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
面無表情地穿過熟悉的回廊。殿內(nèi)的仙侍們見我神色冷凝,都噤若寒蟬,遠(yuǎn)遠(yuǎn)行禮,
無人敢上前打擾。越靠近那間位于主殿后方、被重重仙陣禁制守護(hù)的密室,
我的心跳就越發(fā)如擂鼓。那地方,玄蒼曾鄭重其事地告訴我,
存放著他早年征戰(zhàn)四方時繳獲的、帶有兇煞之氣的魔物或禁術(shù)卷軸,煞氣極重,怕沖撞了我,
故而不許我靠近。多么完美的借口!多么“體貼”的保護(hù)!
我停在密室那扇刻畫著繁復(fù)封印符文的玄鐵大門前。平日里,這里禁制森嚴(yán),
連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去。但今日……或許是玄蒼剛離去不久,
心神尚未完全穩(wěn)固禁制;或許是他千年來的“自信”,認(rèn)為我早已被他馴服,
根本不會生出探查之心;又或許……是冥冥之中,那千株桃樹凝聚的怨氣與哀傷,
無聲地侵蝕了這固若金湯的壁壘?我顫抖著伸出手,
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屬于花神的草木本源之力——這力量與玄蒼的龍氣截然不同,
卻奇異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禁制流轉(zhuǎn)間一個極其細(xì)微、幾乎無法察覺的薄弱節(jié)點(diǎn)。
嗡——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琉璃碎裂的細(xì)響。那看似堅(jiān)不可摧的禁制,
竟真的被我指尖那點(diǎn)微光撬開了一道縫隙!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而壓抑的氣息,
瞬間從縫隙中逸散出來。沒有魔氣,沒有兇煞。
只有一種……濃得化不開的、令人窒息的思念與偏執(zhí)!心臟驟然縮緊,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我猛地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玄鐵大門!
“轟隆——”門扉洞開的剎那,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我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
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密室!這根本不是存放什么兇煞魔物的囚牢!
這是一個巨大的、被精心布置的……畫室!或者說,是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靈堂!
四壁、穹頂,甚至腳下的地面,密密麻麻,掛滿了、鋪滿了……畫像!成千上萬幅!每一幅,
都用最頂級的鮫綃、最珍貴的星辰砂繪制,筆觸細(xì)膩入微,
傾注了難以想象的心血與……瘋狂的愛戀!畫中人,無一例外,都是同一個女子。
一個身姿曼妙,氣質(zhì)空靈,眉眼間帶著幾分楚楚可憐、幾分不諳世事純真的女子。
她或是在花間翩然起舞,或是在月下?lián)崆倌?,或是對著溪水顧影自憐……姿態(tài)萬千,
神情各異,卻都帶著一種我見猶憐的柔弱美感。蝶舞!那張臉,
即使只在天庭通傳的飛升名錄玉簡上驚鴻一瞥,也足以讓我刻骨銘心!她就是千年前,
讓云景背棄我,如今又讓玄蒼將我視作替身、囚籠看守的……蝶舞仙子!
畫像的數(shù)量多到令人窒息!它們層層疊疊,從地面一直延伸到高聳的穹頂,
仿佛要將整個空間淹沒。畫像的中心,懸掛著一幅最大的、幾乎占據(jù)整面墻壁的巨畫。畫中,
蝶舞穿著一身流光溢彩的七彩霓裳,立于一片絢爛的蝶海之中,回眸一笑,傾國傾城。
那笑容,純凈得不染塵埃,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魔力。而在巨畫之下,
是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神龕。神龕中供奉的,并非神位,而是一枚……流光溢彩的七彩蝶翼!
那蝶翼蘊(yùn)含著強(qiáng)大的仙靈之力,顯然是蝶舞本體所蛻,珍貴無比!神龕前,
擺放著一只小巧的玉盞,里面盛放著清澈的仙露,幾片嬌嫩的花瓣漂浮其上。旁邊,
還有一只……和我髻間那支一模一樣的、用九天玄銀打造的蝴蝶步搖!只是,
這支步搖上的蝴蝶,鑲嵌的是七彩寶石,比我那支藍(lán)寶石的,更加華美奪目!
“噗——”一口滾燙的鮮血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從我口中噴出,濺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綻開刺目的紅梅。眼前陣陣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原來……如此!什么兇煞魔物!
什么怕沖撞了我!全是謊言! 這里是他供奉心尖白月光的圣堂!
是他存放無盡思念與瘋狂的囚籠!是他真正心之所系的彼岸!我踉蹌著后退,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玄鐵門框上,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沒有倒下。他為我摘星?為我燃放煙火?
為我懲戒公主?為我貶謫云景和蝶舞? 不是為了我!從來都不是!摘星,
或許是因蝶舞曾仰望過那顆星辰?煙火,或許是他想與蝶舞共賞卻不得?懲戒公主……呵,
是怕公主的閑言碎語,玷污了他心中完美的幻影吧!
貶謫云景和蝶舞……更是為了獨(dú)占這份扭曲的“守護(hù)”,將他們遠(yuǎn)遠(yuǎn)驅(qū)逐,不讓他們靠近,
也……不讓我有機(jī)會靠近蝶舞,干擾他精心維持的幻夢!而我……瑤光,從頭到尾,
都只是一個替代品!
一個用來轉(zhuǎn)移視線、安撫情緒、確保他真正心愛之人能平安飛升、不受“怨婦”(在他眼中,
我大概就是這樣一個角色)騷擾的……完美擋箭牌!千年深情,千年寵愛,
千年相守……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一場精心編織、以愛為名的囚禁!
“哈哈……哈哈哈……” 破碎而絕望的笑聲,不受控制地從我喉嚨里溢出,
在空曠死寂的密室中回蕩,顯得無比凄厲和悲涼。眼淚早已流干,
只剩下心頭被硬生生剜去一塊后留下的、冰冷刺骨的空洞和劇痛。玄蒼……你好狠的心!
就在這時,密室入口處傳來一陣細(xì)微的靈力波動!是禁制在被修復(fù)!玄蒼回來了?不,
是他的神識感應(yīng)到了禁制異常!我悚然一驚,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氣血和幾乎崩潰的神智。
不能被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猛地擦去嘴角的血跡,用盡全身力氣,迅速退出了密室,
反手將玄鐵大門合攏,同時催動體內(nèi)殘存的草木之力,
試圖掩蓋我方才強(qiáng)行破開禁制留下的微弱痕跡。幾乎是同時,一道強(qiáng)大的龍氣瞬息而至,
玄蒼的身影出現(xiàn)在回廊盡頭。他眉頭緊鎖,目光如電般掃視著密室大門,臉色陰沉得可怕。
“阿瑤?” 他看到了站在門邊的我,眼中的厲色瞬間被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取代,
“你……怎么會在這里?”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
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只有一絲被驚嚇到的蒼白和茫然,
還有幾分委屈:“我……我方才在后園,突然感應(yīng)到這邊禁制似乎有異動……有些擔(dān)心,
就過來看看。” 我指了指緊閉的大門,聲音帶著點(diǎn)后怕的顫抖,“剛靠近,
那股兇煞之氣就沖了出來,好可怕……殿下,里面……沒事吧?
”我故意做出被“兇煞之氣”沖撞到的虛弱模樣,身體微微晃了晃。
玄蒼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又仔細(xì)檢查了密室大門和禁制。
他似乎并未發(fā)現(xiàn)明顯的破綻(或者說,他不愿相信我有能力、有膽量闖入),
緊繃的神色緩和了些許,但眼底的疑慮并未完全散去。他快步上前,一把將我拉入懷中,
力道大得驚人,帶著一種失而復(fù)得般的后怕和……強(qiáng)烈的控制欲:“不是告訴過你,
這里危險(xiǎn),不許靠近嗎!嚇到了?有沒有受傷?” 他的手掌貼上我的后背,
一股溫和的龍氣試圖探入我體內(nèi)查看。我心中一凜,體內(nèi)殘存的氣血翻涌幾乎要暴露。
我猛地推開他,后退一步,捂住心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臉色更加慘白:“沒……沒事……就是被那煞氣沖得心口發(fā)悶……殿下別擔(dān)心。
” 我避開他探查的龍氣,語氣帶著強(qiáng)裝的柔弱,“我……我想回去休息了。
”玄蒼看著我這副“受驚虛弱”的模樣,眼底的疑慮似乎被打消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帶著掌控意味的“心疼”。他嘆了口氣,重新將我攬住,
語氣放柔:“好,我送你回去。以后莫要再靠近此地,記住了嗎?
”“嗯……” 我低低應(yīng)了一聲,順從地靠在他懷里,任由他半扶半抱著將我?guī)Щ貙嫷睢?/p>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身上那清冽的檀香,此刻聞起來,只剩下令人作嘔的虛偽。
他將我安置在柔軟的云床上,親自為我掖好被角,動作依舊溫柔細(xì)致。他坐在床邊,
握著我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背,眼神深邃:“蟠桃大典……你若實(shí)在想去,便去吧。
只是,定要跟緊我,莫要離開我的視線?!蔽议]上眼,
濃密的睫毛掩蓋住眼底最后一點(diǎn)光亮的熄滅。跟緊你? 是怕我脫離你的掌控,
做出什么“干擾”蝶舞的事吧?“好……” 我聲音微弱地應(yīng)道,仿佛疲憊到了極點(diǎn)。
他似乎終于放下心來,又囑咐了仙侍幾句,這才起身離去。寢殿厚重的門扉合攏,
隔絕了他最后一絲氣息。直到確認(rèn)他徹底離開,我才猛地睜開眼。眼中再無半分脆弱,
只剩下冰封萬里的決絕和刻骨的恨意。一千株桃樹,早已種滿瑤光殿的每一個角落。
只待花開。我掙扎著坐起身,不顧體內(nèi)翻騰的氣血和劇痛的心脈。時間不多了!
玄蒼的疑心已被挑起,密室禁制他定會加倍加固。蟠桃大典,是我唯一也是最后的機(jī)會!
我踉蹌著走到梳妝臺前,那面巨大的水鏡映出我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
以及……髻間那支冰冷刺目的蝴蝶步搖。沒有絲毫猶豫,我抬手,
狠狠地將那支承載著千年謊言與恥辱的步搖拔了下來!尖銳的簪尖劃破了掌心,
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潔白的云毯上暈開點(diǎn)點(diǎn)紅梅。我毫不在意。打開梳妝臺最底層的暗格,
里面靜靜躺著一枚古樸的玉簡——里面記載著上古花神一脈的禁忌秘術(shù),“鏡花水月”。
此術(shù)需以本命精血為引,輔以千年靈木之心與萬花之魄,
可塑造一具與本尊一般無二、甚至能模仿神魂氣息的假身,維持三日。三日之后,
假身如鏡花水月般消散,而施術(shù)者真身,則借假身消散時的空間漣漪,徹底遁入虛無,
蹤跡全無。代價(jià)是……本命精血損耗,修為大損,甚至可能動搖道基。但,
與留在這里繼續(xù)做那籠中鳥、他人愛情的墊腳石相比,這點(diǎn)代價(jià),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