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處的醫(yī)療室內,彌漫著一股近乎凝固的窒息感。凌燃像一只瀕死的魚,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冷汗浸透了他額前散落的碎發(fā)。時一守在一旁,用一布巾擦拭著凌燃額角不斷沁出的冷汗。
“時一…”凌燃的喉嚨里滾出一個沙啞破碎的音節(jié),目光飄向守在病床邊的少年,“那個殘陽…他到底是什么來頭?”
時一擰緊了手中的布巾,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他眉頭緊鎖著,“殘陽…是…血影的兒子…實力…能碾壓殘月,整個云夢澤里,他的實力僅次于血影?!?/p>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茫然,“只是…有件事很奇怪。殘陽與殘月…他們的樣子,太像了…”
時一的聲音低了下去,指尖無意識地收緊,“像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絕不僅僅是巧合,但我…想不明白?!?/p>
“想不明白?那就無需再想?!绷枞嫉恼f道。
醫(yī)療室角落的陰影,突然一道黑色身影出現(xiàn),是那個黑色漢服的武士,他面容冷峻,眼神深邃,仿佛看穿了世間的一切。
“殘月,不過是血影的私生子罷了。而殘陽,是名正言順的長子?!焙谏涫空Z調沒有任何起伏,只是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他們聯(lián)手之時,你們,”他冰冷的視線掃過凌燃和時一,“不過蚍蜉撼樹。逃離開云夢澤,是你們唯一可選的生路。估計他們三個會聯(lián)手收拾你們?!?/p>
“什…什么?”時一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私生子?聯(lián)手?血影親臨?
黑衣武士的目光在凌燃身體上停留了一瞬,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異樣。隨即,他不再言語。
他毫無征兆地抬起了右手。那手掌寬大而穩(wěn)定,掌心向上,五指微曲。一團濃得化不開的混沌能量,如同被強行壓縮撕裂的宇宙星云,驟然在他掌心凝聚成形時一駭然失色。
時一本能地想要撲過去阻攔:“住手!你要做什么?!”
他的動作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顯得可笑而遲緩。黑衣武士的手掌,帶著那道凝聚了混沌本源的能量,猛地向凌燃的頸項!
“轟——!”
“呃啊——!”凌燃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前所未有的劇痛席卷了他,隨后,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意外地翻涌上來。
凌燃顫抖地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頸側那個新生出的、仿佛帶著微弱搏動與灼熱的印記。一股無法言喻的熟悉感,一種早已深刻在靈魂深處、卻早已模糊褪色的溫暖與力量。
他猛地抬頭,望向那如同寒山孤影般的黑衣武士,嘴唇翕動,一個詞幾乎要脫口而出:“父……” 那感覺如此強烈,如此真實,卻又因太過遙遠和難以置信而變得虛幻縹緲。
“混沌之印?!焙谝挛涫看驍嗔怂菐缀跷丛隹诘暮魡?,聲音依舊冰冷如故,目光毫無波瀾地掠過,凌燃頸間那散發(fā)著微光的烙印印記。
“能暫時鎖住遲暮之毒,延緩對你的影響。但若想根除……”他的聲音微微一頓,像是鋒利的刀刃在冰面上劃開一道深邃的刻痕,“唯有找到你們最強輔助的‘伙伴’,才能解毒?!?/p>
話音未落,黑衣武士的身影向后一退,如同墨汁滴入更濃的墨池,瞬間與那深沉的黑暗融為一體,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硫磺氣息和空間震蕩的余韻。
“他……他剛才說……”凌燃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無法抑制的困惑,“伙伴?還有……他……” 他再次用力按了按頸間的印記,那混沌的灼熱感真實無比,而印記深處傳來的、仿佛來自血脈源頭的模糊慰藉感,更是揮之不去。
“那感覺……好像……好像父親……” 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時一,你感覺到了嗎?那種…來自源頭的…暖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時一猛地搖頭,眼神痛苦而混亂,仿佛內心某種堅固的堤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沖擊得搖搖欲墜。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身體順著墻壁滑下,頹然跌坐在地。
他雙手緊緊抱住了頭,手指深深插進自己的發(fā)間,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壓抑了太久、積累了太多年的恐懼、屈辱和痛苦,在這一刻終于決堤。
“凌燃…”時一抬起頭,臉上布滿了淚痕。
“我…我的爹娘…他們…他們還在血影手里??!” 他嗚咽著,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里撕扯出來。
“就在血影殿最深處的地牢里…這些年…這些年我像條被拴著的狗!血影用他們的命…用他們的命威脅我,給他干事!我…我連想都不敢想怎么去救他們!我怕…我怕我動一下念頭,血影就會立刻…立刻把他們…”
他再也說不下去,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嗬嗬之聲,淚水洶涌而出,砸在地面的塵埃里?!艾F(xiàn)在…現(xiàn)在這事鬧成這樣…血影絕不會放過他們的…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們!”
時一痛苦地蜷縮在冰冷石壁的陰影里,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壓抑的嗚咽聲在死寂的醫(yī)療室內回蕩,每一滴淚水都仿佛帶著血,砸在布滿塵埃的地面。
爹娘在黑暗地牢里煎熬的樣子,血影那雙冰冷嗜血的眼睛,像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臟。絕望的藤蔓絞緊喉管,讓他幾乎窒息。
就在這時,一只滾燙的手猛地攥住了他冰涼顫抖的手腕。
時一,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他看到凌燃不知何時竟強撐著從病床上滾落下來,單膝跪在他面前。
凌燃的臉色依舊慘白如紙,但凌燃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別說蠢話!”
“什么害死!聽著,時一!”他握著時一的手又緊了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自己身體里殘存的所有力氣都灌注過去。
“你爹娘還在!他們還在等著我們!等我去救他們出來!”
“然后,我們一起活下去!離開這該死的云夢澤!”凌燃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決心。
“血影要殺我我們?殘陽殘月要聯(lián)手?那就讓他們來!想啃掉我們的骨頭?沒那么容易!我這條命,現(xiàn)在硬得很!”
他的話語如同驚雷,在時一被絕望淹沒的心湖中炸開。那只滾燙的手傳遞過來的,不僅僅是溫度,更是一種在絕境中驟然蘇醒的、近乎蠻橫的意志力。
時一看著凌燃頸側那明滅不定的混沌印記,感受著手腕上傳來的、帶著生命搏動般的熱度,那將他死死釘在絕望深淵的冰冷枷鎖,發(fā)出了一聲細微的、幾不可聞的碎裂聲。
與此同時。
血影殿深處,那象征著無上權威與血腥的王座之上。血色的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不祥的光澤,映照著王座上那個籠罩在濃重殺意之中的身影。
“什么?一個半死不活的凌燃,一個不成氣候的時一,就把我們大將軍的殘月差一點死去?”血影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寒風,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凍結靈魂的殺意,“等殘月恢復以后,我們必定將他們碎尸萬段!”
“父親息怒!現(xiàn)在震怒,于事無補?!睔堦柕穆曇羧缤^寒泉的玉石,清冽而清晰地穿透了彌漫的血腥殺意。
“凌燃中了遲暮之毒,發(fā)揮不了嗜血魔神跨級的實力,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懼。倒是那個時一……”殘陽刻意停頓了片刻。
“他不是還有爹娘嗎?一直都‘妥善’地關在我們手里嗎?”殘陽的聲音壓得更低。
“何必讓我們親自出手呢?只需給時一一個‘選擇’……要么,他親手解決掉凌燃,提著那小子的頭顱來換他爹娘的命;要么……就讓他爹娘……替他承受您的雷霆之怒。一步死棋,足夠讓他把自己逼上絕路。省時,省力,更……有趣?!?/p>
“呵……有趣……”血影低沉沙啞的聲音在沉寂的大殿中回蕩,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本座倒要看看……他那個‘伙伴’,骨頭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