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穿過修葺一新的窗欞，不再是支離破碎的光斑，而是完整地鋪灑在陳梟新?lián)Q的床單上，帶著幾分暖意。
屋內(nèi)的空氣里，彌漫著新木料特有的清香，夾雜著淡淡桐油的氣味。
原本破敗不堪的小屋，經(jīng)過這些天的修繕，已然煥然一新。
墻壁重新粉刷過，雖然只是普通的白灰，卻也顯得干凈整潔。
屋頂?shù)穆┒幢患毿牡囟律?，地面也用碎石和黃泥夯實了不少。
幾位瓦匠、木匠師傅正收拾著工具。
“陳先生，您瞧瞧，這活計還滿意不？”
領(lǐng)頭的周師傅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皮膚黝黑，手上布滿老繭，此刻卻笑得咧開了嘴，露出一口黃牙。
陳梟仔細打量著屋子，從房梁到墻角，從門窗到地面，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這些師傅手藝確實不錯，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好上幾分。
“周師傅，辛苦幾位了，這手藝，沒得說?！?/p>
他從懷里摸出剩下的工錢，遞了過去。
“這是說好的工錢，幾位師傅點點?！?/p>
周師傅接過，也沒細數(shù)，揣進懷里。
“陳先生客氣了，您給的工錢足，伙食又好，我們哥幾個干活也有勁?！?/p>
旁邊一個年輕些的木匠也嘿嘿笑著插話。
“是啊，陳先生，托您的福，我們這陣子可沒少沾光，頓頓有肉，干活都覺得骨頭輕快不少。”
陳梟笑了笑。
他練武需要大量肉食補充體力，索性每日多買一些，也讓這些辛苦的工匠們一同改善伙食。
送走了幾位師傅，陳梟開始繼續(xù)練拳樁。
半個月的時間，在每日的苦練與藥浴中一晃而過。
陳梟的身形肉眼可見地發(fā)生了變化。
不再是初來時的虛弱單薄，雖然依舊清瘦，但肌肉線條卻變得流暢而結(jié)實，充滿了爆發(fā)力。
尤其是每日清晨在院中練拳時，一招一式，虎虎生風(fēng)。
《八極崩山》的諸多招式，從“頂心肘”的剛猛，到“鐵山靠”的霸道，再到“猛虎硬爬山”的兇悍，他已然運用得頗為純熟。
“六合為基，八極成勢。”
他對這八字總綱的理解，也隨著日復(fù)一日的打熬，愈發(fā)深刻。
肩與胯合，肘與膝合，手與足合，周身勁力擰成一股繩，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沉穩(wěn)的力道。
現(xiàn)在，招式對他而言已不成問題，剩下的便是水磨工夫，日復(fù)一日地打熬筋骨，錘煉氣力，將這股“崩山”之勁，真正融入骨髓。
這日午后，陳梟練完一套拳，渾身熱氣蒸騰。
白小蝶適時地遞過一條浸了涼水的毛巾。
他擦了把臉，接過白小蝶遞來的涼茶，一飲而盡。
院子里，老王頭正和張老師坐在石桌旁納涼。
張老師手里捧著一本《晶報》，搖頭晃腦地念著。
“……這郭靖雖然憨厚，卻俠肝義膽，黃蓉更是機靈古怪，真乃妙人，妙人啊！”
老王頭在一旁聽得抓耳撓腮，時不時地插上一句。
“哎喲，這張老師，這黃蓉古靈精怪的，可真招人稀罕！”
“那丘處機，好家伙，一個道士，武功這么高！”
“這書寫得是真好，比茶館里那些老掉牙的說書強多了！”
張老師得意地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那是自然，我老張什么時候看走眼過？這《射雕英雄傳》啊，格局大，人物活，故事引人入勝，我跟你們說，這書，火了！”
他放下報紙，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現(xiàn)在茶館里都有說書先生開始說這《射雕》了，場場爆滿！”
“聽說報館那邊，天天都有人去打聽啥時候出下一章呢！”
陳梟聽著他們的對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知道，《射雕》這塊招牌，算是立住了。
這半個月，除了練功，他幾乎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寫作上。
腦海中那浩瀚的《射雕》世界，源源不斷地傾瀉在紙上。
他日夜伏案，筆耕不輟，寫了足足十萬字。
手腕酸痛，眼睛干澀，但他顧不上這些。
沒辦法，練武花銷大。
這半個月，陳梟每日的肉食消耗極大。
牛肉、羊肉、雞鴨魚肉，輪番上陣。
幸虧之前的稿費還算豐厚，否則光是這伙食開銷，就足以讓他捉襟見肘。
饒是如此，那一百多大洋，在支付了修房子的工料錢，又加上這半個月堪稱奢侈的伙食開銷后，也已所剩無幾。
錢袋子，又快見底了。
是時候再去趟報社了。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脆響。
經(jīng)過半個月的打熬，身體比之前強健了太多。
他回到屋里，將那厚厚的十萬字稿件仔細整理好，用布包扎結(jié)實。
又換了一身干凈的長衫。
雖然衣料普通，但穿在他身上，卻顯得精神利落。
走出小院時，白小蝶正好端著一盆水從屋里出來。
“陳梟，你要出門？”
她放下水盆，關(guān)切地問道。
“嗯，去一趟報社。”
陳梟揚了揚手中的布包。
“我寫了些新的章節(jié)，去投給《晶報》?！?/p>
她點了點頭，柔聲道。
“那你路上小心?！?/p>
“好。”
陳梟轉(zhuǎn)身，邁步走出小院。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瞇了瞇眼，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混合著煤煙味、油條味，還有一股淡淡的腥氣，這是上海灘特有的味道。
街道上行人匆匆，黃包車夫拉著車子在人群中穿梭，發(fā)出急促的吆喝聲。
陳梟走在路上，步履穩(wěn)健有力。
不再是過去那種虛浮無力的腳步，每一步都踏實而沉重，仿佛與大地融為一體。
沿途經(jīng)過茶館時，果然聽到了里面?zhèn)鱽硪謸P頓挫的說書聲。
“話說這郭靖，在草原上……”
正是《射雕英雄傳》。
陳梟停下腳步，側(cè)耳聽了一會兒，不禁咧嘴一笑。
他沒有多留，繼續(xù)前行。
報館所在的街道并不遠，但走了近半個小時，陳梟才到達目的地。
《晶報》報館的門口，依舊人來人往。
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很多人手里都拿著一份《晶報》，臉上帶著意猶未盡的神色，似乎在討論著什么。
陳梟走進報館大門，里面比上次更加忙碌。
編輯們在辦公桌前奮筆疾書，排版工人搬運著鉛字盤，整個大廳彌漫著油墨和紙張的氣味。
他環(huán)顧四周，終于發(fā)現(xiàn)了胡四的身影。
“胡編輯！”
陳梟走上前，扣響桌邊的圍擋，并揚了揚手中的稿件。
胡四聞聲抬起頭，原本帶著幾分不耐煩的眼神在看到陳梟的一瞬間，凝固了。
他顯然還記得陳梟，這個上次穿著破舊長衫，卻帶來了《射雕英雄傳》的年輕人。
“是你！”
他脫口而出，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
隨即，他注意到了陳梟的變化。
雖然衣服還是那件，但整個人卻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身板挺直，眼神明亮，臉上帶著一種沉穩(wěn)而自信的氣質(zhì)。
尤其是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氣勢，讓胡四覺得，眼前這個人，和上次那個病懨懨的青年，判若兩人。
“是我?！?/p>
點了點頭，陳梟將手中的布包遞了過去。
胡四的目光立馬被那布包吸引。
他看著那厚度驚人的布包，眼睛慢慢瞪大。
“這是……稿件？”
他顫抖著聲音問道。
“嗯。”
陳梟應(yīng)了一聲。
“上次的后續(xù)，大概十萬字?！?/p>
十萬字！
胡四猛地站了起來，椅子被他撞得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整個大廳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