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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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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再次恢復了寂靜,只剩下陳梟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傷口傳來的陣陣灼痛。

他知道,自己這是在賭命。

但比起躺在這里絕望等死,他寧愿賭上這一把!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比老王頭輕快許多,還伴隨著一個清脆的女聲和一個略顯稚嫩的男聲。

“篤篤篤。”

敲門聲很輕。

“陳小哥,你在嗎?我們能進來嗎?”

是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吳儂軟語的腔調,溫婉動聽。

陳梟愣了一下,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請……請進?!彼麘艘宦?。

房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走進來的是兩個人。

當先的是一個穿著素雅淺藍色旗袍的年輕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段窈窕,面容清麗,眉宇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愁和倦意,卻難掩其天生麗質。

她手里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瓦罐,熱氣騰騰,散發(fā)出濃郁的雞湯香味。

女子身后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洗得干凈的藍布學生裝,個子不高,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眼神卻很亮,帶著股機靈勁兒,正好奇地打量著這間破敗的小屋。

看到這兩人,尤其是那個穿著旗袍的女子,陳梟腦海中某個模糊的畫面瞬間清晰!

昏迷前,那張俯視著他、帶著焦急和關切的臉!

那件熟悉的旗袍!

原來是她!

“是……是你們?”陳梟有些意外,掙扎著想欠身。

“你別動!”

女子連忙快走幾步上前,將瓦罐放在板凳上,輕輕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起身。

“你傷得很重,大夫說要靜養(yǎng)。”

她的聲音溫柔,帶著關切。

“昨天,是你把我送到醫(yī)館的?”陳梟看著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女子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歉然:

“嗯,昨天看到你倒在路邊,流了好多血,就把你送到了附近相熟的一個小醫(yī)館,讓大夫給你簡單包扎了一下。只是……那醫(yī)館條件也有限,大夫說你的傷很重,最好還是去大醫(yī)院……”

她說著,眼神黯淡了一下,顯然也知道去大醫(yī)院意味著什么。

那高昂的費用,根本不是他們這種底層人能負擔得起的。

“謝謝你,姑娘……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陳梟真誠地道謝,如果不是她,原主恐怕早就死在冰冷的街頭了。

“我叫白小蝶,這是我弟弟白小虎?!?/p>

女子柔聲說道,指了指身后的少年。

“我們就住在隔壁院子?!?/p>

白小蝶?白小虎?

陳梟立刻從原主的記憶中找到了對應的人物。

他們確實是鄰居,白小蝶在百樂門做舞女,是院里公認最漂亮的女人,但因為職業(yè)關系,也常被人背后指指點點。

白小虎則是個半大孩子,在讀中學,據說成績不錯,但嘴巴有點毒,尤其喜歡跟老王頭斗嘴。

“姐姐看你受傷了,特意燉了點雞湯給你補補身子?!?/p>

白小虎開口了,聲音還帶著點變聲期的沙啞,眼神卻在陳梟腹部的血跡上掃過,帶著一絲少年人的好奇和不易察覺的同情,“喂,拉車的,你這傷……是日本人砍的?”

“小虎!”白小蝶嗔怪地瞪了弟弟一眼。

“本來就是嘛!”白小虎撇撇嘴,“這年頭,敢在街上隨便砍人的,除了那些東洋鬼子,還能有誰?”

陳梟沒有否認,只是虛弱地點了點頭。

雞湯的香氣不斷鉆入鼻孔,勾引著他空空如也的腸胃,也讓他虛弱的身體產生了一絲渴望。

白小蝶見狀,連忙打開瓦罐的蓋子,用勺子舀了一點湯,吹了吹,小心地遞到陳梟嘴邊:“陳小哥,你先喝點湯,暖暖身子?!?/p>

溫熱的雞湯入口,帶著濃郁的鮮香,順著干澀的喉嚨滑下,一股暖意瞬間擴散到四肢百骸。

然而,身體的短暫舒適,卻無法緩解傷口帶來的持續(xù)痛苦和高燒帶來的眩暈感。

送走好心的白小蝶姐弟后,陳梟的狀態(tài)并沒有好轉。

高燒持續(xù)不退,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身體虛弱到了極點,連翻個身都異常困難,腹部的傷口如同被烙鐵炙烤一般,火辣辣地疼。

冷汗?jié)裢噶吮揪推婆f的被褥,散發(fā)出難聞的酸臭味。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仿佛能感受到原主殘留在這具身體里的強烈怨念和不甘。

那是對那個揮刀砍向他的日本浪人的刻骨仇恨!

那是對這個視人命如草芥、毫無公理可言的操蛋時代的無聲控訴!

更是對活下去的最原始、最強烈的渴望!

這些殘存的情緒,與陳梟自身的求生欲交織、融合,化作一股更加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夜,也許只是幾個時辰。

當老王頭帶著一股濃烈的劣質煙草味和藥水味再次推門進來時,陳梟的意識清醒了一些。

“小子,東西買回來了!”

老王頭將一個油紙包放在床邊的板凳上,里面是碘酒、一卷發(fā)黃的紗布、一根細長的縫衣針,還有一小卷白色的棉線。

看著這些簡陋卻關乎性命的東西,陳梟掙扎著坐起身,每動一下,都牽扯著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冷汗涔涔。

他拿起那瓶棕色的碘酒,又拿起針線和紗布。

他要開始自救了!

就在他顫抖著手,準備解開腹部那骯臟的布條時,房門又被推開了。

“陳小哥,我給你送早飯……”

白小蝶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走了進來,當她看到陳梟手里的針線和敞開的碘酒瓶,以及他準備自己處理傷口的架勢時,頓時花容失色。

“陳小哥!你……你要做什么?!”

她快步上前,一把按住陳梟的手,聲音帶著驚恐和難以置信。

“你瘋了嗎?怎么能自己縫傷口?會感染的!會死人的!”

陳梟抬起頭,臉色蒼白,嘴唇干裂,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不這樣做,我才會死?!?/p>

他看著白小蝶,聲音嘶啞卻清晰:“小蝶姑娘,我需要你的幫助?!?/p>

白小蝶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定,又看了看他腹部那猙獰的傷口邊緣已經開始泛起的紅腫和膿意,心頭巨震。

她雖然只是一個舞女,但也見過不少生死。

她知道,再拖下去,這個年輕人真的會死。

“我……我該怎么幫你?”白小蝶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眼神卻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陳梟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開始用清晰、簡潔的語言,指導這位善良的舞女,進行一場在這個時代看來驚世駭俗的“手術”。

“先用這個碘酒,把傷口周圍,還有傷口里面,都擦拭一遍,要用力,把臟東西都擦掉……”

“然后,用干凈的紗布吸干……”

“幫我把這根針,穿上線,打個結……”

昏暗破敗的小屋內,沒有麻藥,沒有無菌環(huán)境,只有一瓶碘酒,一卷紗布,一根普通的縫衣針,一卷棉線。

以及一個忍著劇痛、意志堅定的穿越者,和一個鼓起勇氣、眼神專注的年輕舞女。

還有一個捂著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猥瑣老頭。

碘酒接觸傷口,劇烈的刺痛讓陳梟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但他死死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白小蝶拿著沾滿碘酒的棉球,手微微顫抖,看著陳梟痛苦扭曲卻強忍著的臉,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和……佩服。

這個看起來瘦弱的黃包車夫,身體里仿佛蘊藏著鋼鐵般的意志!

她定了定神,按照陳梟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傷口。

當細長的縫衣針穿過皮肉,將傷口邊緣一點點縫合時,陳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額頭青筋暴起。

白小蝶的心也跟著揪緊了,她的動作更加輕柔,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那道正在被她親手縫合的傷口。

血珠不斷滲出,混合著碘酒的顏色,染紅了新的紗布。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藥水味和汗水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白小蝶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明明痛得快要昏厥,眼神卻始終清明,甚至還能在她手抖的時候,用嘶啞的聲音提醒她“別怕,穩(wěn)住”。

她忽然覺得,這個叫陳小的黃包車夫,和她以前認識的那些底層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更新時間:2025-06-24 08: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