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林家偏院，三歲的林風懵懂地站在院中，一道無聲的霹靂撕裂了沉沉暮色，并非雷霆，而是一道純粹到令人心悸的金光，自九天之外悍然垂落，不偏不倚，灌入他小小的身軀。剎那間，整個青云城亮如白晝，萬千生靈為之窒息，古老的城磚在無形的威壓下簌簌顫抖，發(fā)出不堪重負的低鳴。金光之中，一枚古樸而威嚴的符文虛影，在林風稚嫩的額頭上一閃而逝，烙印般深刻進每一個目睹者的靈魂深處。至尊骨！這三個字如同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整個青云城，也徹底點燃了林家的門楣。林家，這個在青云城中不上不下的家族，一夜之間門庭若市，門檻幾乎被前來道賀、試探、攀附的各色人等踏平。昔日的矜持與疏離盡數(shù)化作灼熱的巴望，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在那個三歲稚童身上，仿佛他小小的身軀里，承載著整個林家，乃至青云城騰飛入云的全部希望。
三年光陰在喧囂與期待中悄然滑過，如指間流沙。當年的稚童已長成十五歲的少年，身姿挺拔如崖畔勁松，墨色的發(fā)絲被一根簡單的布帶束于腦后，幾縷不羈的碎發(fā)垂落額前，拂過他清亮而沉靜的眼眸。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青色布衫，在獵獵風中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韌勁。此刻，他正站在林家演武場那方最核心的玄鐵擂臺上，腳下是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古老劃痕，無聲訴說著此地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無數(shù)場激烈搏殺。
他的對手，是林家旁支中素以剛猛霸道著稱的林莽。林莽身材魁梧如鐵塔，肌肉虬結，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悶的風雷之聲。他雙臂之上纏繞的赤銅護腕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顯然灌注了沉重的力道。此刻，林莽怒目圓睜，口中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腳下堅硬的玄鐵地面竟被他踏出蛛網(wǎng)般的細密裂紋！他整個人化作一頭發(fā)狂的兇獸，裹挾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直撲擂臺中央那抹孤立的青色身影。
勁風撲面，吹得林風額前碎發(fā)狂舞，衣袂緊緊貼附在身上。然而他的眼神，卻靜如古井深潭，不起絲毫波瀾。
就在林莽那砂鍋大的赤銅拳頭裹挾著刺耳的破空聲，即將狠狠砸中他面門的剎那——
林風動了。
快！快得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極限！仿佛只是原地輕輕一晃，一道細微到難以察覺的金色流線在虛空中一閃即逝。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氣浪排空的爆發(fā)，只有一聲沉悶得令人心頭發(fā)堵的撞擊聲——咚！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莽那狂野前沖的龐大身軀驟然僵滯，臉上兇狠的表情凝固，旋即被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痛苦取代。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只修長、穩(wěn)定、略顯清瘦的手掌，正輕描淡寫地按在他的心口位置。手掌白皙，指節(jié)分明，甚至帶著一絲少年人的文秀。
正是這只看似毫無力量的手掌，卻蘊含了足以摧毀山岳的偉力。林莽那引以為傲的護體罡氣如同紙糊般無聲碎裂，狂暴的沖擊力并非向外爆發(fā)，而是詭異地盡數(shù)收束、向內(nèi)塌陷！
“噗——”
林莽臉色瞬間由赤紅轉為死灰，一口滾燙的鮮血再也壓制不住，狂噴而出，血霧在擂臺上空彌漫開一片凄艷的紅。他那鐵塔般的身軀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下去，砸在冰冷的玄鐵擂臺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整個演武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無數(shù)道目光死死釘在擂臺上那個收掌而立的少年身上。沒有歡呼，沒有喝彩，只有一片倒抽冷氣的嘶嘶聲，以及被強行壓抑在喉嚨深處的驚懼。一招！僅僅一招！林家旁支年輕一輩最強的幾人之一，便如同朽木般被輕易擊倒。林風甚至沒有動用他那聞名遐邇的至尊骨之力！
“下一個。”
林風的聲音不高，清晰地穿透了演武場上令人窒息的寂靜，平淡得如同在詢問今日的天氣。他微微抬眸，目光掃過擂臺下那一張張或敬畏、或嫉妒、或復雜的臉，最終落在那幾個尚未登臺的旁支精英身上。
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無不心頭一凜，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沒有人再敢輕易踏上這座擂臺。林風十五歲的背影，在偌大的演武場上，竟顯出幾分孤峰般的巍峨與寂寥。
高臺之上，林家的權力核心——族長林震南與幾位長老肅然端坐。族長林震南面沉如水，緊握座椅扶手的手指關節(jié)微微泛白，眼底深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欣慰，有驕傲，更有一絲深埋的憂慮，如同暗流在平靜的海面下涌動。
而坐在他下首的大長老林遠山，須發(fā)皆白，面龐如同古銅鑄就，刻滿了歲月的溝壑。他端坐如鐘，看似平靜地捻著頜下長須，渾濁的老眼低垂著，目光落在擂臺上那個青衫少年的身影上，又仿佛穿透了他，落在更遙遠、更不可測的虛空。那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冰潭，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鷙與貪婪，如同潛伏在潭底的毒蛇，悄然滑過眼底。
……
三日后，林家祖祠。
香燭繚繞，肅穆莊嚴。林家歷代先祖的牌位在裊裊青煙中若隱若現(xiàn)，沉甸甸地俯視著下方。今日是林家十年一度的祭祖大典，亦是昭告祖宗、確立林家未來百年氣運的關鍵時刻。
林風作為林家毋庸置疑的未來希望，被安排立于祖祠最前方，緊挨著族長林震南。他一身嶄新的青衫，襯得身形愈發(fā)挺拔。少年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自己按在供案邊緣的手上。寬大的袖口下，那截修長的手腕似乎不易察覺地繃緊了一瞬。祖祠內(nèi)彌漫的古老檀香，混雜著一種更深沉、更壓抑的氣息，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無聲地纏繞在空氣中，粘稠得讓人呼吸都有些滯澀。這氣息并非源自牌位，而是來自身后那片沉默而強大的存在——林家所有長老，以及他們帶來的那些氣息沉凝、面目模糊的黑衣護衛(wèi)。
一種被無數(shù)雙冰冷眼睛鎖定的感覺，如同芒刺在背。
冗長的祭文終于念誦完畢，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余音在空曠的祖祠內(nèi)回蕩。
就在這莊嚴肅穆的余音尚未散盡的剎那——
“啟陣！”
一聲蒼老、冰冷、斬釘截鐵的命令陡然響起，如同寒冰碎裂，刺穿了所有的儀式感！
聲音來自大長老林遠山！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祖祠內(nèi)早已悄然占據(jù)各個角落的八位長老同時動了！他們雙手閃電般結印，動作整齊劃一，快得只剩下殘影！八道顏色各異、卻同樣雄渾無比的靈力光柱，猛地從他們掌心噴薄而出，如同八條咆哮的光龍，狠狠撞向祖祠穹頂與四壁！
嗡——！
空氣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巨大無比、繁復到令人眼花繚亂的暗金色符文光網(wǎng)瞬間在祖祠內(nèi)部憑空浮現(xiàn)、延展、凝結！光網(wǎng)由無數(shù)細小的符文鏈條交織而成，每一個符文都閃爍著冰冷的光澤，散發(fā)出隔絕天地、鎮(zhèn)壓萬物的恐怖氣息！光網(wǎng)急速收縮，將整個祖祠內(nèi)部的空間徹底籠罩、封死！外界的聲音、光線，乃至天地靈氣的流動，瞬間被徹底切斷！
強大的禁錮之力如同無形的山岳，轟然降臨！林風只覺得身體猛地一沉，四肢百骸如同灌滿了鉛水，沉重得難以動彈分毫！連體內(nèi)那奔騰如江河的靈力，也在這一刻被一股陰冷詭異的力量強行凍結、凝固！
“大長老！你們這是作甚？！” 族長林震南驚怒交加，須發(fā)皆張，周身靈力本能地就要爆發(fā)反抗。然而，那暗金色的符文光網(wǎng)仿佛擁有生命，瞬間分出一股更加凝練的光束，如同金色的鎖鏈，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抽擊在他身上！
“噗！” 林震南猝不及防，如遭重錘轟擊，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被那股巨力死死壓制在供案之上，動彈不得，只能目眥欲裂地瞪著林遠山，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和絕望。
林風猛地抬頭，清亮的眼眸瞬間收縮如針尖！他看到了！看到了大長老林遠山那張刻滿皺紋的臉上，此刻再無絲毫往日的偽善與慈祥，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心膽俱寒的貪婪與陰狠！那渾濁的老眼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而林遠山的身后，一個身著華服、面色倨傲卻眼神閃爍的青年，正被兩個氣息強大的黑衣護衛(wèi)簇擁著，緩步上前。林虎！大長老的親孫！此刻他的臉上，混雜著狂喜、緊張，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殘忍快意！
“林風，” 林遠山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鈍刀刮過骨頭，冰冷、緩慢，每一個字都帶著砭骨的寒意，在死寂的祖祠內(nèi)回蕩，“林家生你養(yǎng)你，予你榮光，今日，便是你報答宗族大恩之時！”
他枯瘦如鷹爪的手緩緩抬起，指向林風的后心位置，那里，正是至尊骨所在！
“此骨，當為我孫兒林虎，鋪就通天之路！此乃林家萬世不移之基業(yè)！你，便是這基業(yè)的第一塊踏腳石！取骨！”
最后兩個字，如同死亡的宣判！
林遠山身后的兩名黑衣護衛(wèi)，如同兩道沒有生命的鬼影，瞬間欺近！他們的動作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一人閃電般出手，五指如鉤，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死死扣住林風的肩膀！那指力之強，瞬間穿透了林風的護體靈力，直接嵌入骨肉之中，劇痛鉆心！另一人則如鬼魅般繞到林風身后，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奇異的短刃。那短刃通體漆黑，非金非玉，刃身之上布滿了扭曲詭異的血色符文，仿佛活物般緩緩蠕動，散發(fā)出一種令人靈魂都感到腐朽、污穢的邪惡氣息！
冰冷的刃尖，精準無比地點在了林風后心脊椎的第三節(jié)骨縫處！一股陰寒刺骨、帶著強烈腐蝕性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從那刃尖侵入，沿著骨骼瘋狂蔓延！
“呃啊——！”
饒是林風心志堅毅如鐵，這一刻也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吼！那不僅僅是肉體的劇痛，那污穢的力量仿佛在瘋狂地啃噬他的骨髓、焚燒他的靈魂！至尊骨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本能地爆發(fā)出璀璨奪目的金色神輝，試圖抵御這污穢的侵蝕！金光如怒濤般洶涌而出，試圖將那柄污穢的短刃和侵入的邪力驅逐、凈化！
然而，那暗金色的禁錮光網(wǎng)猛地亮起！無數(shù)細小的符文鏈條如同活過來的毒蛇，瘋狂地纏繞、收緊，死死壓制住爆發(fā)的至尊骨神輝！金光在污穢邪力與禁錮符文的雙重絞殺下，如同被投入沸油的雪片，迅速地黯淡、消融！
“給我出來！”
手持污穢短刃的黑衣護衛(wèi)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眼中閃爍著狂熱而殘忍的光芒。他手腕猛地一擰，短刃上的血色符文驟然亮得刺眼！嗤啦——！
利器割裂血肉、刮擦骨骼的恐怖聲音，清晰地傳入林風的耳中，也傳入祖祠內(nèi)每一個被禁錮者的耳中！
痛！
無法形容的劇痛！如同將整個靈魂都投入了熔爐，又用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穿刺！林風的視野瞬間被一片猩紅覆蓋，意識在極致的痛苦和污穢邪力的侵蝕下，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劇烈搖曳，幾近熄滅！
身體被粗暴地翻轉，狠狠摜在冰冷堅硬的祖祠地磚上。刺骨的冰涼透過薄薄的衣衫，反而讓那撕心裂肺的灼痛更加清晰。濃稠、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口中涌出，帶著濃烈的鐵銹腥甜，染紅了身下的青磚，也模糊了視線。
林風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艱難地撐起一點身體，試圖看清那個被生生從他體內(nèi)剜出的東西。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他面前不遠處，一小灘粘稠的血泊里，倒映著祖祠穹頂那猙獰閃爍的符文光網(wǎng)，也倒映著一張臉——一張沾滿血污、蒼白如紙、因極致痛苦而扭曲變形，卻又空洞麻木到極致的少年的臉。
那是他自己的倒影。
血泊里的眼睛，空洞地望著他。
一個冰冷徹骨、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在他破碎的意識深處幽幽響起，帶著無盡的嘲諷：
“原來…我只是一具容器？”
這個念頭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凍結了他最后一點溫度，比剜骨之痛更甚萬倍！所有的榮耀，所有的期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驕傲…在這一刻轟然崩塌，化為齏粉！原來他林風，從來不是什么天之驕子，至尊骨的主人…他存在的全部意義，竟只是為他人溫養(yǎng)一塊踏腳石！一個用完即棄的…容器！
無邊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帶著刺骨的冰冷，洶涌地淹沒了他殘存的意識。身體的力量被徹底抽空，如同斷線的木偶，重重砸回冰冷的地面。耳邊，似乎還殘留著大長老林遠山那冰冷得毫無人味的聲音，在對林虎說著什么“…速速融合…莫要耽擱…”，還有林虎那壓抑不住興奮的、貪婪的喘息…但這些聲音都迅速遠去了，模糊了，最終被那無邊的死寂徹底吞噬。
……
意識沉淪，在無邊的冰冷與黑暗中不斷下墜。
身體仿佛已經(jīng)不存在了，只剩下后心那個巨大的、不斷流失著生命和溫度的窟窿，像一個貪婪的漩渦，要將靈魂也徹底吸走。
痛楚已經(jīng)麻木，被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虛無所取代。
就這樣…結束了嗎？
作為一具被利用殆盡的容器？
不甘…憤怒…怨恨…種種激烈到足以焚毀靈魂的情緒，在意識沉淪的邊緣瘋狂咆哮、沖撞，卻無法撼動那不斷將他拖向深淵的冰冷死寂分毫。它們最終也只能被那無邊的黑暗一點點吞噬、熄滅。
就在那最后一點屬于“林風”的意念之火即將徹底湮滅的剎那——
丹田深處，那早已隨著至尊骨被挖走而變得一片死寂、如同枯竭荒原的地方，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破裂聲。
咔嚓。
如同冰封萬載的河面，裂開了第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從那縫隙中悄然彌漫開來。
混沌。
無法用任何已知的概念去形容。它非清非濁，非陰非陽，非生非死。它古老、蒼茫、原始，蘊含著宇宙初開、鴻蒙未判時最本源的“無”與“有”。它沒有至尊骨那照耀諸天的堂皇神威，卻帶著一種吞噬一切、包容一切、演化一切的終極恐怖！
這股混沌之氣如同被喚醒的遠古巨獸，帶著一種初生的、懵懂卻無比霸道的意志，猛地從丹田那細微的裂縫中噴薄而出！
轟——！
無法形容的沖擊在林風瀕死的軀體內(nèi)炸開！這股力量并非溫和的治愈，它帶著一種摧枯拉朽、重塑一切的霸道！所過之處，那污穢短刃殘留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瘋狂侵蝕他生機的邪異力量，如同遇到了烈陽的殘雪，發(fā)出凄厲的“滋滋”聲，瞬間被吞噬、消融、化為烏有！
同時被吞噬的，還有那禁錮他四肢百骸的暗金符文之力！那由八位長老聯(lián)手布下的、足以鎮(zhèn)壓真元境強者的強大禁制，在這股混沌原始的力量面前，竟脆弱得如同紙糊的窗欞，被輕易地撕扯、粉碎、同化！
混沌之氣蠻橫地沖刷過林風殘破不堪的經(jīng)脈、骨骼、臟腑…如同開天辟地的巨斧，將一切瀕臨崩潰的“舊”強行粉碎、吞噬，又在毀滅的廢墟之上，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強行構筑起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新”！
這股力量霸道絕倫，帶著重塑乾坤的意志，強行吊住了林風那即將徹底消散的最后一線生機！
……
夜，深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鞭笞著大地，敲打著殘破的廟宇屋頂，發(fā)出噼啪不絕的聲響。寒風裹挾著濕氣，從倒塌的墻壁豁口、從腐朽的門窗縫隙中鉆進來，發(fā)出嗚嗚的鬼哭。破敗的山神廟內(nèi)，蛛網(wǎng)在濕冷的空氣中飄蕩，殘破的神像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猙獰的輪廓?？諝饫飶浡嗤恋男葰?、木頭腐爛的霉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尚未散盡的血腥。
林風蜷縮在神像下方一處勉強能遮擋風雨的角落。身上的青衫早已被血水和泥濘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冰冷刺骨。后心的傷口在混沌之氣的強行干預下不再流血，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那里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微微動了動手指，指尖觸碰到身下冰冷的、布滿灰塵的地面。意識如同沉船的碎片，艱難地從無邊的冰冷黑暗中一點點上浮、聚攏。
痛…冷…還有…一種源自身體最深處的、奇異的…“空”。
至尊骨被挖走了。那個曾經(jīng)帶給他無盡榮光、也最終帶來滅頂之災的根源，不在了。
這個認知帶來的并非解脫，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被徹底掏空的虛妄感。
就在這時，那股蟄伏于丹田深處的混沌之氣，仿佛感應到了他意識的蘇醒，猛地再次涌動起來！這一次，它不再僅僅局限于修復軀體，而是帶著一種探索與凝聚的意志，沿著他殘破的經(jīng)絡，猛地沖向他下意識緊握成拳的右手！
掌心驟然傳來一股難以形容的灼熱！
林風猛地睜開眼！
視線依舊模糊，被血痂和雨水糊住。他下意識地、艱難地抬起那只仿佛不屬于自己的右手，攤開在眼前。
轟隆——！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厚重的雨云，瞬間將破廟內(nèi)映照得亮如白晝！
就在這慘白的光亮中，林風清晰地看到了！
他的掌心之中，一個微型的漩渦，正無聲地旋轉著！
那漩渦深邃無比，仿佛連接著宇宙最原始的黑暗。它沒有光芒，卻吞噬了閃電的光，在掌心形成一個絕對幽暗的點。漩渦的邊緣模糊不清，不斷扭曲、變幻，時而如同星云流轉，時而如同黑洞塌陷。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吸力從中散發(fā)出來，貪婪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飄落的冰冷雨滴，在接觸到漩渦邊緣的剎那，便無聲無息地消失；空氣中彌漫的濕冷氣息、腐朽的塵?！踔聊瞧茝R內(nèi)無處不在的、令人絕望的黑暗本身，都仿佛被一絲絲地抽離、吞噬！
它像一個初生的、饑餓的宇宙奇點，本能地吞噬著所能觸及的一切物質與能量！
冰冷的雨水順著林風的臉頰滑落，滴在掌心那旋轉的混沌漩渦上，瞬間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漩渦旋轉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絲，散發(fā)出的吸力也隱隱增強。那吞噬一切的幽暗，映在他布滿血絲、空洞麻木的瞳孔深處。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意志，如同破開凍土的毒草，帶著毀滅與重生的混沌氣息，從他靈魂最深處滋生、蔓延，瞬間凍結了所有的茫然與虛妄。
“挖骨之仇……”
他干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嘶啞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雨吞沒，卻帶著一種令破廟內(nèi)腐朽空氣都為之凝固的森寒。
“……必百倍奉還！”
每一個字，都如同淬了萬載寒冰的毒刃！
話音落下的瞬間，掌心那旋轉的混沌漩渦深處，異變陡生！
一點極其微弱、卻純粹到令人心悸的金色光芒，毫無征兆地在漩渦最核心的絕對幽暗處，悄然亮起！
那光芒，璀璨、神圣、帶著一種睥睨眾生的無上威嚴！
正是至尊骨本源的氣息！
它如同一點不滅的星火，在混沌漩渦的吞噬與熔煉中，非但沒有被磨滅，反而被那混沌之氣包裹、纏繞…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神鐵，在毀滅的烈焰中，開始了某種匪夷所思的……重塑與新生！雨更急了，瘋狂地抽打著殘破的山神廟，仿佛天地都在為這破廟角落里無聲上演的逆天一幕而驚懼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