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清脆的耳光聲在寂靜的院子里顯得格外響亮,我捂著微腫的臉頰,垂眸不語。
「真是死性不改!」蘇婳晃了晃手里的胭脂盒,聲音大得整個后院都能聽見?!肝覜]有……」
我低聲辯解,卻知道無用。蘇婳,我的嫡姐,此刻卻像看犯人一樣,惡狠狠地瞪著我。果然,
大夫人走進院中,看都不看我一眼:「蘇璃,你又偷婳兒的東西了,去祠堂跪著,
好好思過吧!」「是……」我咬緊嘴唇,點了點頭。作為府中最不受寵的庶女,
我早已習慣成為嫡姐發(fā)泄的對象。生母早逝,父親又不管后宅,在這里,
我活得還不如個下人。1祠堂的青磚冷得像冰,我的膝蓋早已麻木。屋外的天色漸暗,
我數(shù)著地磚上的紋路打發(fā)時間?!感〗?!小姐!」丫鬟翠兒慌里慌張的跑了進來,
氣喘吁吁的說道:「圣旨到了,老爺讓您立刻去前院接旨!」「我?」
我驚訝的差點忘了膝蓋的疼痛,「你沒聽錯吧?」翠兒扶我起身:「千真萬確!
宣旨的公公點名要叫你呢!」我艱難的起身,踉蹌著來到前院,看見全府上下已經(jīng)跪了一地。
父親面色復雜地看我一眼,示意我跪在最前面?!阜钐斐羞\皇帝,
詔曰:朕聞大理寺卿蘇見方有女蘇璃,年方二八,謙恭中饋,溫婉雅嫻。為體君臣一心,
特賜婚于周王為妃,擇吉日完婚。欽此~」我腦中「嗡」的一聲,險些忘了謝恩。周王?
京城里那個又丑又傻的周王李淳?「臣女領旨謝恩?!垢赣H拉了一下我的衣袖,
我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機械的叩首,接過那道明黃的圣旨?!腹补瞺」
宣旨太監(jiān)客套的道著賀,父親恭敬的將其送出府外。待人一走,
蘇婳就嬌笑起來:「恭喜三妹啊,竟能當上王妃!雖說是個傻子吧,但好歹也是皇親國戚呢!
」大夫人假惺惺地扶我起來:「璃兒啊,雖說周王……呃,但圣命難違,你且安心備嫁吧?!?/p>
我攥緊圣旨,指甲陷入掌心。是啊,像我這樣的人,能嫁給皇家已是天大的恩典,
誰又會在乎我的幸福呢?出嫁那日,府上的敷衍簡直寫在了臉上。
嫁衣是蘇婳穿過的舊衣改的,首飾是蘇婳挑完后不要的,送親的隊伍稀稀拉拉,
連鞭炮都放得有氣無力?!感〗恪勾鋬杭t著眼眶幫我整理蓋頭,「這也太欺負人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苦笑著搖搖頭,沉默的踏入花轎,轎簾落下那一刻,眼淚無聲滑落。
這一去,便是萬劫不復,我的人生,從此灰暗了?;ㄞI搖搖晃晃,穿過大半個長安城,
終于停在了一座府邸前?!钢芡醺搅耍埿履锵罗I——」沒有熱鬧的迎親隊伍,
也沒有喜氣洋洋的樂聲,只有幾個老仆站在門口。我深吸一口氣,邁出了走向深淵的第一步。
喜堂冷清的不像話,而所謂的洞房,也不過是間稍大些的臥房。紅燭高燃,錦被鋪陳,
除此之外再無喜慶裝飾。我垂眸盯著自己的繡鞋,大紅嫁衣上的金線在燭光下微微閃爍。
「殿下到——」一聲唱報,腳步聲由遠及近,不似常人穩(wěn)健,而是蹦蹦跳跳的,
間或夾雜著孩子般的嘻嘻哈哈。「新娘子!我的新娘子在哪兒?」這聲音十分清潤,
卻帶著幾分稚氣?!傅钕?,請掀蓋頭?!估瞎芗业吐曁嵝?。半晌,并無動靜?!傅钕虏豢?!」
老管家急忙呼喚,「先掀蓋頭,再吃果子!」「不嘛不嘛!我餓了!」
那聲音里滿是孩童般的任性。我渾身僵硬,心漸漸涼透。沒想到傳聞中的周王殿下,
竟會癡傻到如此地步!「哎!」老管家嘆了口氣,「殿下,那您先吃著,老奴先告退了,
千萬記得要幫夫人掀蓋頭。」「哦~~」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老管家走了,
房間里只剩下吧唧吧唧的咀嚼聲?!傅钕氯麴I了,妾身這里有些點心?!刮逸p聲開口,
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包。這是我臨行前偷偷藏的,怕路上餓著。「啪嗒」一聲,
我聽見果子掉在了地上。緊接著,我的蓋頭被人迅速扯下!「哇!新娘子好漂亮!」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我瞇起了眼。待視線清晰,只見一張青銅面具幾乎貼到自己面前,
露出的左眼亮晶晶地盯著我,滿是天真。我被突如其來的貼臉給嚇了一跳,定了定神,
才發(fā)現(xiàn)他和我貼的如此近,近到我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這距離讓我的耳根微微發(fā)燙。
而接下來的合巹禮簡直是一場鬧劇。他不是把交杯酒灑在我的裙上,
就是把兩人的衣帶系成死結(jié),最后他干脆坐在地上,嚷嚷著要糖吃?!傅钕拢撔⒘??!?/p>
我試探著開口。李淳正趴在桌子上玩擺件,聞言抬頭:「你陪我睡嗎?」
這直白的問話讓我瞬間紅了臉?!腹隳樇t的像猴屁股!」他拍手大笑,突然沖過來,
在我驚叫出聲前,一把將我橫抱起來!「殿下!放我下來!」我掙扎著,
卻被他輕松扔到了床榻上。我緊閉雙眼,等待即將到來的屈辱。然而想象中的事情并未發(fā)生。
睜開眼,只見李淳已經(jīng)滾到床榻最里側(cè),抱著枕頭呼呼大睡,面具都沒摘。我呆坐半晌,
終于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輕手輕腳的下床,吹滅蠟燭,只留一盞小燈,
然后蜷縮在床榻最外側(cè),和衣而臥。這一夜,我睡得極淺,總感覺身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是我的錯覺嗎?2第二天,晨光透過窗欞灑進來,我已經(jīng)醒了,但卻不敢動彈。婚床里側(cè),
李淳仍在熟睡,他好像整夜都沒換過姿勢,乖巧的像個孩子。我小心翼翼的正準備下床,
身后突然傳來窸窣聲?!改镒右ツ膬??」帶著睡意的聲音讓我渾身一僵?;仡^看去,
李淳已經(jīng)坐起身,面具歪斜了幾分,露出小片光滑的下巴?!傅钕滦蚜耍俊刮覕n了攏衣襟,
「妾身想去準備早膳?!顾UQ郏蝗幻偷靥麓玻骸肝乙踩?!」「殿下不可!」
我慌忙阻攔,「君子遠庖廚之地……」「不管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他跺著腳,
耍著性子,跟七八歲小孩沒有分別??粗叽箜犻L的身形做出這般幼稚的舉動,
我竟有些想笑。這個癡癡傻傻的周王,莫名還有點可愛嘛。「那殿下要先梳洗哦?!?/p>
我妥協(xié)了,剛伸手想幫他扶正面具,卻被他敏捷地躲開?!竸e碰!」他厲聲低喝,
氣息陡然凌厲。我愣在當場,手停在半空,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剛才的聲音是誰?
等我再看向他時,李淳依舊還是那副天真模樣:「面具會咬人哦!娘子不許摸摸!」說著,
他將左臉湊到我面前,長睫毛忽閃忽閃。這樣近的距離,我能數(shù)清他每一根睫毛。
那完好的左半邊臉,俊美得令人屏息。「殿下……先用早膳吧?!刮液笸艘徊剑?/p>
心跳莫名加速,逃離似的推開房門。清晨的周王府冷清的可怕。
幾個老仆在慢吞吞地打掃庭院,見我們出來,紛紛躬身行禮。「王妃起得真早?!?/p>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嬤嬤迎上來,「老奴姓趙,是殿下的乳母。殿下他昨晚……沒為難您吧?」
我搖搖頭,耳根微熱:「殿下睡的很好。」趙嬤嬤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王妃初來乍到,
有什么不明白的盡管問老奴。殿下他小時候曾身陷火場,親眼看到母親死在面前,
后來又……哎,殿下他是個可憐人?!埂肝颐靼??!刮逸p聲說,「殿下用過早膳了嗎?」
「殿下通常要辰時才用膳?!埂概叮菑N房在哪兒?我想去看看?!?/p>
趙嬤嬤領著我穿過兩道回廊,來到了王府后廚。推門而入的瞬間,
我差點被撲面而來的餿臭味給嗆到。灶臺積灰,菜葉腐爛,幾個廚娘正嗑著瓜子閑聊,
見我們進來才慌忙起身。「這……這是王府的廚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理寺卿府的下人房都比這整潔!趙嬤嬤苦笑:「王妃莫怪,自從殿下出事后,
府里就沒人管了。再加上殿下這個樣子,底下人難免憊懶?!刮揖砥鹦渥樱?/p>
怎么說這里也是自己家了:「勞煩嬤嬤找?guī)讉€勤快人來,今日我要整頓廚房?!?/p>
不到一個時辰,在我的指揮下,廚房煥然一新,曾經(jīng)在府里被罰做粗活的經(jīng)驗,
此刻竟成了我的優(yōu)勢。腐爛食物統(tǒng)統(tǒng)被清理,灶臺重新擦洗,我還親自熬了一鍋小米粥,
蒸了幾籠包子?!竿蹂氖炙囌婧茫 冠w嬤嬤嘗了口粥,真心驚嘆。
我微微一笑:「都是我娘生前教我的。她曾說,食物中若有心意,吃的人能感覺到。」
「誰感覺到呀?」李淳的聲音突然從院門口傳來。我回頭,看見他倚在門框上,
青銅面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仍穿著昨夜的喜服,衣襟大敞,露出精致的鎖骨。
「殿下醒了?」我放下勺子,「妾身做了早膳,殿下要用些嗎?」「好??!」
李淳蹦跳著進來,伸手就要抓包子,被我輕輕攔?。骸傅钕孪认词?。」「不洗!」
意料之中的犟嘴。我不急不惱,只當他是孩子心性,轉(zhuǎn)身從一旁端來溫水,
浸濕帕子:「那妾身幫殿下擦擦手,好不好呀?」李淳點點頭,伸出雙手任由我輕輕擦拭。
擦完手后,李淳歪頭看我,突然張大嘴巴:「你喂我!」我好笑的搖了搖頭,夾起一個包子,
輕輕吹涼,送到他嘴邊。李淳一口咬下,湯汁順著嘴角流下,我自然而然地用帕子替他擦凈,
動作輕柔的像在照顧自己的孩子?!高€要!」他含糊不清地說。就這樣,一籠包子見了底,
旁邊的趙嬤嬤看得目瞪口呆。「殿下,該喝藥了?!挂粋€侍衛(wèi)模樣的人出現(xiàn)在門口,
手中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李淳一見那碗,立刻躲到我身后:「不喝不喝!苦死了!」
我接過藥碗聞了聞,是安神靜心的方子。我輕聲哄道:「殿下乖~,若殿下喝藥,
妾身就給殿下糖吃,好不好呀?」「真的?」李淳從我肩后探頭,眼睛亮晶晶的。我點頭,
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里面是幾塊桂花糖,這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嫁妝。李淳一把抓過糖,
卻還是不肯喝藥。我抿了一小口:「看,不苦哦?!蛊鋵嵾@藥苦的我舌根子發(fā)麻,
但我仍面不改色。李淳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奪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柑?!」他伸直手,
像個討賞的孩子。我剝開糖紙,將糖塊親手送入他口中。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了他的唇,
讓我觸電般縮了回來?!柑?!」李淳滿足地瞇了瞇眼,忽然湊近我耳邊,
濕熱的氣息噴在我頸側(cè),「娘子的身上也是甜的,嘿嘿!」我耳根瞬間紅透,心跳有如擂鼓。
直到他蹦跳著離開廚房,我才長舒一口氣?!竿蹂鷦e見怪,」趙嬤嬤低聲道,
「殿下他……就這副心性?!刮覔u搖頭,心疼而又無奈的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漸漸熟悉了親王府的生活。李淳時而像個頑童,時而又安靜的出奇。
而我發(fā)現(xiàn),王府的問題還遠不止一個廚房。賬目混亂,仆役懶散,
庭院荒蕪……我開始一樣樣著手整頓,畢竟這里將是我一生終老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是,
下人們雖然起初輕慢,但在看到我的能力后,竟?jié)u漸開始配合?!竿蹂?/p>
東廂房的屋頂需要修補……」「王妃,這個月的賬目請您過目……」「王妃,……」
我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事務,活成了一個大忙人。而李淳,總像個牛皮糖一樣跟在我身后,
時而搗亂,時而幫忙。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這一天傍晚,我正在房里整理賬冊,
突然一聲驚雷,刺目的閃電劃破漆黑的夜。我自幼怕打雷,手中的筆差點掉落?!改镒?!
娘子!」李淳慌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伴隨著急促的拍門聲。我打開房門,
見他抱著枕頭站在雨中,渾身濕透?!傅钕略趺床淮騻??」我急忙拉他進屋。
「怕……雷……」他瑟縮著肩膀,青銅面具上水珠滾落,看起來十分可憐,
就像一只無家可歸的落水犬。我心一軟,取來干布為他擦拭:「殿下要換身干衣裳?!?/p>
「不要!」他猛地將我抱住,將頭埋在我胸前,「雷公要抓我!」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我渾身僵硬,一時間不知所措。他的頭發(fā)濕漉漉的,
散發(fā)著淡淡的沉香味,隔著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钢皇谴蚶锥选?/p>
我輕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殿下別怕?!挂坏篱W電劃過,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雷聲響徹天地。李淳渾身一顫,把我摟得更緊了,
我也下意識地抱住了他的頭。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
這個高大的男子此刻竟在向我尋求庇護?!傅钕孪葥Q下濕衣吧,會著涼的?!刮胰崧晞竦?。
李淳抬起頭,面具后的眼睛濕漉漉的:「娘子陪我?」我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我背過身去,
等他換好寢衣,便去鋪好床榻:「殿下今晚就睡這里吧,妾身去隔壁……」話未說完,
手腕就被他緊緊抓?。骸覆灰撸 埂高@……于禮不合……」「雷公會抓我!」
他固執(zhí)的重復,死活不松手。我發(fā)現(xiàn)他手勁大得驚人。又一聲驚雷炸響,我嚇得一顫。突然,
李淳一把將我拉到床上,用被子裹住了我們倆,然后像八爪魚一樣死死纏住我的手臂。
「殿下……」「睡覺!」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然后他閉上了眼睛。我僵著身子,
一動不敢動。他的體溫透過衣袖傳來,心跳清晰可聞。不知過了多久,
他的呼吸變得平穩(wěn)綿長。窗外雨聲漸歇,月光透過云隙灑進來,落在他的面具上。
我悄悄側(cè)頭,借著月光打量他。面具遮住了他的右臉,左臉的輪廓在月光下如雕塑般完美,
長睫毛投下扇形的陰影,唇微微張著,看起來竟有幾分天真無邪。不知為何,
我心中涌起一股憐惜。同是天涯淪落人,在這偌大的王府里,我們都是被遺棄的人。
思緒飄遠間,困意襲來。朦朧中,感覺有人在輕拂我的發(fā)絲,動作溫柔至極。「娘……」
我含糊地呢喃著,本能的向熱源靠去,沉入夢鄉(xiāng)。3清晨醒來時,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枕在了李淳的手臂上。他的面具近在咫尺,呼吸均勻地拂過我的額發(fā),
昨夜那個擁抱的姿勢不知何時變成了我蜷縮在他懷里。我慌忙向后縮,卻不小心碰到了他。
「娘子醒了?」李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左眼還帶著睡意。
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殿、殿下,妾身不是有意……」他眨眨眼,
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娘子睡覺流口水哦!」「啊?」我趕緊去擦嘴角,卻發(fā)現(xiàn)干干的。
李淳哈哈大笑,一骨碌爬起來:「騙你的,略略略!」我哭笑不得。
這人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有時候幼稚的像三歲孩童,有時候又狡猾的像只狐貍。
「殿下該梳洗了?!刮移鹕碚硪律溃l(fā)現(xiàn)昨晚和衣而臥,裙子已經(jīng)皺得不成樣子。
李淳蹦下床,突然湊近我耳邊:「娘子身上好香?。 谷缓蟛坏任曳磻?,就匆匆跑出去了。
我站在原地,耳根發(fā)燙:這人……怎么總是這樣沒輕沒重?梳洗完畢,我來到前廳用早膳。
李淳已經(jīng)坐在那里,面前攤著一本書——倒著的。「殿下喜歡讀書?」我在他旁邊坐下。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看不懂。娘子教我?」我這才注意到那是一本《詩經(jīng)》,翻開一頁,
正好翻到《關雎》?!戈P關雎鳩,在河之洲,說的是一對水鳥。」我指著上面的字,
耐心解釋,「就像殿下和妾身,是一對兒。」話音剛落我就后悔了,這都什么比喻??!
李淳卻眼睛一亮:「我和娘子是一對!我和娘子是一對!」他拍手笑起來,
然后突然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我瞬間呆住了!整個人停止了思考?!傅钕拢?/p>
這、這不合禮數(shù)……」我結(jié)結(jié)巴巴,語無倫次?!付Y數(shù)是什么?能吃嗎?」他歪著頭,
一臉天真。我深吸一口氣,決定趕緊換個話題:「殿下想學寫字嗎?」「想!」
于是我讓翠兒取來筆墨紙硯,鋪開宣紙,我握住李淳的手,教他執(zhí)筆。他的手比我的大許多,
骨節(jié)分明,掌心有薄薄的繭,這時候我還不知道那是由于常年握劍練就的。
「先寫殿下的名字吧?!刮乙龑氖衷诩埳弦苿?,「李……淳……」他的氣息噴在我耳邊,
讓我無法集中精神。一筆一劃寫完,我松開手:「殿下自己寫寫看?」李淳點點頭,
認真的握住筆。忽然「砰」的一聲,硯臺被打翻,墨水灑在我月白色的裙擺上,
暈開一片墨花?!赴?!」我驚呼出聲。李淳立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縮成一團:「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別打我!」我一愣:「殿下以為……我會打你?
」他怯生生地點頭,眼神閃爍:「以前……弄臟別人的衣服……他們會打我……」
這句話就像刀子一樣扎進我心里。我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妾身不會打殿下的,
衣服臟了可以洗,沒什么大不了的?!估畲狙劬χ匦铝亮似饋恚骸刚娴??」「真的。」
我柔聲說,「來,我們再試一次。」這一次,他的手穩(wěn)了許多。雖然字跡歪歪扭扭,
但確實寫出了李淳兩個字?!肝覍懙?!」他驕傲地舉著紙,高興的像個孩子。「殿下真聰明。
」我由衷的稱贊。聞言,他忽然沉默下來,定定地看著我:「從來沒人說過我聰明。」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微笑。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半邊臉上,那完好的左眼里,
似乎有我看不懂的情緒閃過。午后,我正在核對賬目,趙嬤嬤匆匆進來:「王妃,
大理寺卿府來人了?!刮沂种泄P一頓:「誰?」「您嫡姐身邊的李嬤嬤,
說是奉大夫人之命來看望您?!刮颐蛄嗣虼???赐??怕是來看笑話的吧?!刚埶交◤d等候。
」整理好衣裙,我走向花廳。路過庭院時,正看見李淳蹲在樹下看螞蟻搬家,神情異常專注。
我猶豫片刻,終究沒有喊他?;◤d里,李嬤嬤正挑剔得打量著屋里的陳設。見我進來,
草草行了個禮:「三小姐氣色不錯啊。」我微微一笑:「托大夫人的福。李嬤嬤遠道而來,
有何貴干?」「大夫人惦記三小姐,特地讓老奴來看看?!顾傩市实卣f道,
眼睛卻不住的往我身后瞟,「不知……殿下可好?」我端起茶盞,
不緊不慢地說:「殿下一切安好,多謝關心?!埂嘎犝f殿下他……」李嬤嬤壓低聲音,
「神智不太清明?」我放下茶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李嬤嬤慎言!周王乃當今圣人的四子,
雖有疾在身,卻也容不得草民妄議。」李嬤嬤臉色一變,
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強硬:「老奴失言了,請王妃恕罪……」「翠兒,去請殿下來見客!」
我故意提高聲音?!覆槐亓瞬槐亓?!」李嬤嬤慌忙擺手,「老奴就是來看看王妃,
既然您一切安好,老奴這就回去復命?!顾掖腋孓o,活像身后有鬼追似的。「娘子!」
遠遠的就聽見李淳的聲音傳來,接著他蹦跳著進來,「看我抓的蝴蝶!」
他手里確實捏著一只彩蝶,翅膀已經(jīng)殘破,正無力的掙扎著。我嘆了口氣:「殿下,
蝴蝶會疼的,我們放了它好不好?」李淳撅起嘴,但還是聽話的松開了手,
蝴蝶撲棱幾下飛走了?!竸偛拍莻€壞人是誰?」他突然問。我愣了下:「殿下見到李嬤嬤了?
」「她在說娘子壞話!」他氣鼓鼓地說,「我討厭這個人!」原來他聽到了。
我心中一暖:「不過是個下人,殿下不必在意。」「娘子也不要在意!」他抓住我的手,
認真地說,「那些說我們壞話的人,都是壞人!」我們?他已經(jīng)把我和他歸為「我們」了嗎?
「殿下說得對。」我柔聲應和,「要不要去花園走走?」「好??!」王府的花園荒廢已久,
雜草叢生,但隱約能看出曾經(jīng)的精致布局,假山、池塘、亭臺,一應俱全?!高@里好亂。」
李淳踢了踢腳下的雜草,似乎有些不高興?!甘前??!刮噎h(huán)顧四周,「如果好好打理,
一定會很美的?!埂改镒酉氪蚶砘▓@?」李淳歪著腦袋看著我。我點點頭:「我在府里時,
常被派去打理花園?!蛊鋵嵤潜涣P去鋤草干活。李淳突然跑開,
不一會兒就帶著幾個園丁回來:「娘子說要打理花園!」我驚訝于他的行動力,
更驚訝于那些園丁對我的態(tài)度,恭敬而順從,仿佛早已習慣聽從我的指令。
「王妃想如何布置?」為首的園丁問道。我思索片刻,開始描述我的構(gòu)想:哪里種花,
哪里植草,池塘清淤,小徑鋪石……園丁們一一記下,不時提出建議。
李淳則一直安靜地站在我身邊,直到我提到要在東南角種一片藥草。「不要那里!」
他突然說?!笧槭裁矗俊刮乙苫蟮貑??!敢驗椤驗椤顾е嵛?,
最后干脆耍起無賴,「就是不要!」我只好改變計劃:「那改在西角如何?」
李淳這才滿意地點頭。接下來的幾天,我除了處理家務,就是監(jiān)督花園整修。
李淳像個跟屁蟲似的,我走到哪他跟到哪。幾天后的傍晚,我獨自在花園查看進度,
無意間走到了東南角,那個李淳不讓我碰的地方。那里有一道隱蔽的小門,
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出于好奇,我撥開藤蔓,推開了門。眼前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藥圃,
種滿了各種珍稀草藥。我認出其中有幾味是治療內(nèi)外傷的良藥。這是……誰種的?「娘子!」
李淳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嚇得我差點尖叫出聲。轉(zhuǎn)身看到他站在暮色中,
面具反射著最后一縷夕陽,竟有幾分可怕。「殿下,這里……」「秘密花園!」
他神秘兮兮地豎起手指,「只有我和趙陌知道!」「趙陌?」「我的侍衛(wèi)!」
他驕傲地挺起胸膛,「他武功很厲害的!」我這才想起那個常來送藥的年輕侍衛(wèi),
所以這些藥草是為李淳準備的?他到底怎么了?只是癡傻嗎?太多疑問盤旋在腦海,
但我沒有追問,如果這是他的秘密花園,那我就假裝不知道吧。「殿下放心,
妾身不會說出去的?!刮胰崧暠WC。李淳似乎松了口氣,拉起我的手:「我家娘子最好了!
我們拉鉤!」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我不禁莞爾。晚飯后,李淳鬧著要我講故事。
我們坐在庭院里,我講著嫦娥飛天的傳說,他靠在我肩上,聽得入神?!浮谑?,
嫦娥飛到了月宮里,再也回不來了?!刮逸p聲結(jié)尾。李淳突然抬頭:「娘子不會飛走的,
對吧?」月光下,他的眼神出奇地清明。我心頭一顫,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會抓住娘子的手!」他自問自答,緊緊攥住我的手腕,「這樣你就飛不走了!」
我笑著點頭,心中卻泛起一絲酸楚。他怕被拋棄,就像我怕被遺忘一樣。在這偌大的王府里,
我們不過是兩個孤獨的靈魂,偶然相遇,相互取暖。那夜入睡前,李淳非要我給他哼小曲。
我拗不過他,只好輕聲哼唱娘親生前常唱的小調(diào)。唱著唱著,他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
我以為他睡著了,正要起身離開,
卻聽見他迷迷糊糊地說:「娘子……明天也教我寫字好不好……」「好。」我輕聲應允,
替他掖好被角。走出房門,月光灑滿庭院。我抬頭望著那輪明月,忽然希望這虛假的平靜,
能再久一點。4連續(xù)幾日的花園勞作讓我有些腰酸背痛。清晨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
我卻已無睡意。輕手輕腳的起身,我披上外衣,獨自來到花園。晨霧中的藥圃靜謐神秘,
那些珍稀草藥沾著露珠,在微光中閃閃發(fā)亮。我蹲下身,輕輕觸摸一株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
這是黃芩,有清熱燥濕的功效。旁邊那株羽狀葉的是當歸,
再往里有川芎、丹參……全是治療內(nèi)外傷和活血化瘀的良藥。這些藥草絕非偶然種植,
一定有人精心打理。我順著田壟走,意外發(fā)現(xiàn)最里側(cè)有一間低矮的草屋,門虛掩著。
好奇心驅(qū)使我推開了門。屋內(nèi)陳設簡單:一張木桌,幾把椅子,墻邊是藥柜和研磨工具。
桌上攤開一本醫(yī)書,旁邊是半碗未喝完的藥湯,還冒著熱氣?!竿蹂?!」
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從身后傳來,嚇得我差點驚叫出聲,
轉(zhuǎn)身就看到趙陌正神色復雜地看著我?!岗w侍衛(wèi),這是……」「殿下的藥房。」
趙陌直言不諱,「王妃不該來這里。」我抿了抿唇:「殿下的病……需要這么多藥?」
趙陌沒有立即回答。他走進草屋,
熟練地收拾起桌上的醫(yī)書和藥碗:「殿下每月都會發(fā)作幾次,疼痛難忍。
這些藥能讓他好受些。」「發(fā)作?什么發(fā)作?」我追問?!敢恍┡f傷。」趙陌簡短地說,
「王妃若果真關心殿下,就裝作不知道這個地方。」他的話讓我有些不悅,
但更多的是對李淳的心疼。他的過去到底給他留下了怎樣的創(chuàng)傷?「我明白了?!刮尹c點頭,
「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趙侍衛(wèi)盡管開口。我略通藥理。」趙陌略顯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說。他猶豫片刻,終于道:「殿下近日睡眠不佳,
王妃可否……多陪陪他?」這個請求讓我感到耳根發(fā)熱。但想到李淳可能正在忍受病痛,
我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離開藥圃時,陽光已經(jīng)大好。我繞到花園西角查看新栽的花苗,
卻聽見假山后傳來低語聲?!浮幽沁呉呀?jīng)起疑……」是趙陌的聲音!「……不行,
現(xiàn)在時機不成熟……」這聲音……是……李淳?但……這語調(diào)沉穩(wěn)冷靜,
隱隱的還夾雜著凌厲和殺氣,與我熟悉的稚氣完全不同啊。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王妃那邊如何?」「已經(jīng)按您的吩咐,派了可靠的人手暗中保護。」「她沒發(fā)現(xiàn)什么吧?」
「除了今早……她找到了藥圃和草屋?!挂魂嚦聊??!傅钕滤∽?,是卑職失職……」「無妨。
她早晚會知道?!估畲镜穆曇魩е覐奈绰犨^的威嚴,
讓我感到無比陌生:「繼續(xù)監(jiān)視東宮的動向。還有,查一查六部最近與東宮的往來,
尤其是大理寺卿?!埂甘?!」腳步聲臨近,我慌忙后退,卻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樹枝。「誰?」
趙陌厲喝一聲,眨眼間已閃到我面前,長劍出鞘,寒光閃閃?!赴?!」我嚇得跌坐在地,
滿臉恐慌。「娘子?」李淳從假山后轉(zhuǎn)出來,又恢復了我熟悉的傻氣模樣,「你怎么在這里?
」他戴著面具,只露出左半邊臉,唇角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若不是親耳所聞,
我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那個凌厲的聲音出自他口?!告怼瓉砜椿纭!刮颐銖婃?zhèn)定下來,
試探地問,「殿下剛才在和趙侍衛(wèi)說什么?」「秘密!」李淳豎起手指貼在唇上,
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趙陌收起長劍,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我站起身,
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那妾身就不問了。殿下用過早膳了嗎?」「沒有!餓死了!」
李淳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拉著我的手就往膳堂跑,「娘子陪我吃!」他的手溫暖干燥,
牢牢包裹著我的手指。我任由他牽著,心中卻翻江倒海。剛才聽到的對話是什么意思?
太子起疑什么?李淳為何要派人保護我?還有……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太多疑問盤旋在腦海,但我知道現(xiàn)在不是追問的時候。早膳后,李淳鬧著要我教他寫字。
我們坐在書房里,我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畫地寫著《詩經(jīng)》里的句子?!戈P關雎鳩,
在河之洲……」我緩緩念著,李淳突然接了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孤曇舻统炼J真。
我一陣恍惚,驚訝地看著他:「殿下知道這首詩?」他眨眨眼,
又變回那副天真的模樣:「娘子昨天念過的!」是嗎?我昨天有念過嗎?正當我出神之際,
李淳突然捂住頭,痛苦的呻吟起來?!傅钕拢俊刮一琶Ψ鲎∷麚u晃的身體?!割^好疼……」
他蜷縮在椅子上,面具下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岗w陌!趙陌!」我高聲呼喊,
一邊穩(wěn)住李淳不斷抽搐的身體。趙陌幾乎是破門而入,見狀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
倒出兩粒藥丸:「殿下,吃藥!」李淳艱難地吞下藥丸,但痛苦似乎并未緩解。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疼出眼淚。「王妃請忍耐?!冠w陌低聲道,
「殿下發(fā)作時控制不住力氣。」「沒、沒關系。」我強忍疼痛,用另一只手輕撫李淳的背,
「殿下忍一忍,馬上就不疼了……」不知過了多久,李淳的手終于松開,
整個人癱軟在我懷里,昏迷不醒?!笌臀野训钕绿У介缴稀!刮覍w陌說。
我們一起將李淳安頓在書房的軟榻上,他的面具歪斜了,露出小片光滑的皮膚。
我猶豫了一下,伸手想摘下面具看看他的情況,卻被趙陌攔住?!傅钕虏辉S任何人看他的臉。
」趙陌異常嚴肅。「可他需要去熱!」我指著李淳通紅的臉頰和脖頸,「他發(fā)燒了!」
趙陌遲疑片刻:「那……王妃請背過身去?!刮肄D(zhuǎn)身聽著身后窸窣的聲響,
直到趙陌說「可以了」才回頭。面具已經(jīng)取下,躺在軟榻上的是一張俊美無雙的臉。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除了右額角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外,根本看不出什么丑陋的痕跡。
我呆立原地,一顆心跳的極快。原來,他……長得……這么俊朗……「殿下的傷……」
我收斂心神,輕聲問道?!钢饕谏砩稀!冠w陌短促地回答,「王妃,
請幫殿下擦擦身子降溫,屬下去煎藥?!拐f完,他直接轉(zhuǎn)身離去,
獨留我一人面對昏迷的李淳。我深吸一口氣,打來一盆冷水,浸濕帕子,
開始為李淳擦拭額頭和脖頸。他的皮膚滾燙,在帕子下微微顫動。擦到鎖骨處時,
我的手突然被抓住。李淳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定定地看著我。那雙眼睛清澈銳利,
哪有半點癡傻?「殿下……?」我試探地喚道。「娘子……」他的眼神又變得迷茫,
聲音虛弱,「我疼……」我松了口氣,繼續(xù)為他擦拭:「殿下忍一忍,趙侍衛(wèi)去煎藥了?!?/p>
李淳閉上眼睛,任由我照顧。但當我擦到他胸口時,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娘子不要看……丑……」我這才注意到他衣襟微敞,
露出里面猙獰的疤痕,那才是真正的傷!「不丑?!刮胰崧曊f,「殿下是個大好男兒。」
李淳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他松開手,任由我繼續(xù)。擦完上身,
我為他系好衣襟,正要起身換水,卻被他拉住衣袖?!竸e走……」他虛弱地請求,
像個害怕被拋棄的孩子?!告砣Q盆水,很快就回來,乖?!刮逸p聲安撫。
李淳不情愿地松開手。我匆匆換了冷水回來,發(fā)現(xiàn)他又陷入了昏睡。這一整天,
我都守在榻前,不斷為他更換額上的冷帕。趙陌送來了藥,我們合力喂他服下,
但熱度遲遲不退。夜幕降臨時,趙陌勸我先去休息,我搖搖頭:「我再守一會兒。」燭光下,
李淳的睡顏安靜美好,長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我忍不住伸手輕觸他的臉頰,
熱度已經(jīng)退了些?!傅钕碌降子卸嗌倜孛堋刮亦哉Z?!负芏唷!?/p>
趙陌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嚇得我縮回手,「但殿下對王妃,是真心的?!?/p>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轉(zhuǎn)移話題:「趙侍衛(wèi)與殿下相識很久了?」「整整十五年?!?/p>
趙陌走進來,靠在柱子上,「我十六歲便跟在了殿下身邊?!埂傅钕滤娴膫搅祟^?」
趙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王妃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問?」我啞然。是啊,
今日親耳所聞,親眼所見,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為什么?」我呆呆的問道?!笧榱嘶蠲?。」
趙陌冷冷回答,「王妃可知,這些年,殿下的身上都發(fā)生了什么?」我搖了搖頭,
想要尋找一份答案。「謀害!」趙陌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殿下十二歲時,便遭暗算刺殺,
我雖拼死救出殿下,但殿下的生母卻死在了火海中……」我倒吸一口冷氣。
誰會想要殺害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小皇子呢?難道是……「太子?」我脫口而出。
趙陌不置可否,繼續(xù)說道:「那場大火,讓殿下燒傷了面容,之后便戴上了面具,
一直到現(xiàn)在?!埂改撬乜谏系膫埂改鞘侨昵?,殿下在與回鶻人的作戰(zhàn)中取得大捷,
班師回京時卻遭遇埋伏……」趙陌深吸一口氣,「總之,殿下只好借著頭傷裝瘋賣傻,
這才得以保全這幾年。」「為何要告訴我這些?」我低聲問,心里十分難受。
「因為殿下他信任你?!冠w陌直視我的眼睛,「雖然他自己可能還沒意識到。」我心頭一顫,
看向熟睡中的李淳。他信任我?我們相識才多久……「王妃不必現(xiàn)在做決定?!?/p>
趙陌轉(zhuǎn)身離去,「殿下醒來后,您可以選擇繼續(xù)裝作不知?!鼓且灰梗乙恢笔卦诶畲鹃角?,
思緒萬千。天蒙蒙亮時,他的高熱終于退了,呼吸也變得平穩(wěn)。我疲憊地靠在床沿,
不知不覺地睡去。朦朧中,感覺有人輕輕地抱起了我,放在柔軟的床榻上。
一個溫軟的觸感落在我的額頭,伴隨著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傻娘子……」
5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竟躺在床上。
我昨夜明明是在書房照顧李淳啊……我猛地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房間里靜悄悄的,
只有翠兒在整理衣物?!复鋬?,我怎么回來的?」翠兒轉(zhuǎn)身,
臉上帶著神秘的笑意:「是殿下抱您回來的。天快亮時,他輕手輕腳把您送回來,
還囑咐奴婢別吵醒您呢?!刮业哪標查g熱了起來。李淳抱我回來的?那個大傻子?
「殿下……他怎么樣了?」「已經(jīng)大好了,一早就在院子里玩呢。」翠兒遞來一杯熱茶,
「對了,今兒是小姐的生辰,奴婢煮了碗長壽面?!刮毅读艘幌隆I剑颗?,我自己都忘了。
在大理寺卿府時,除了娘親在世的那幾年,從來沒人記得我的生辰。后來娘親去世,
這一天便如同其他的任何一天,甚至更糟。因為嫡姐總會特意送些「禮物」
:一盒裝滿蟲子的首飾匣,一件被剪破的裙子,或者一碟餿了的糕點……「不必麻煩了?!?/p>
我搖搖頭,「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左不過生辰而已?!勾鋬河杂种?,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幫我梳妝打扮。推開房門,陽光正好。李淳蹲在院子里,似乎在擺弄什么。聽到我的腳步聲,
他立刻轉(zhuǎn)過身,青銅面具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改镒樱 顾奶苓^來,
「看我找到了什么!」他獻寶似的伸出手,掌心里是一只精致的木雕小鳥,栩栩如生,
連羽毛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高@……」我接過木雕,指尖觸碰到鳥翼的瞬間,
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涌上心頭。這雕刻手法……我在哪里見過?「送給娘子!」李淳歪著頭,
像個等待先生表揚的孩子?!傅钕略谀睦镎业降??」我輕聲問,拇指摩挲著小鳥光滑的表面。
「在……在花園里!」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大樹上有個洞,小鳥就在里面!」
我明知他在說謊,因為這木雕明顯是新做的,邊緣還有細微的刻痕,
可我卻不忍拆穿:「謝謝殿下,妾身很喜歡?!估畲狙劬σ涣?,
突然從背后又變出一把野花:「還有這個!給娘子的生辰禮物!」
我徹底呆住了:「殿下怎么知道……今天是妾身的生辰?」「趙陌說的!」
他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同伴,「他說娘子今天的生辰,要送禮物!」我忍俊不禁。
這個大傻子連撒謊都不會。「那……替我謝謝趙侍衛(wèi)?!刮医舆^那束野花,
花朵有些已經(jīng)蔫了,很顯然是他一大早就去采的。陽光照在木雕小鳥上,映出溫暖的光澤。
這是我十六年來收到的第一份真正的生辰禮物。鼻子突然一酸,視線模糊起來。
「娘子怎么哭了?」李淳慌亂地用手擦我的眼淚,「不喜歡嗎?我、我再去……」「不是的。
」我搖搖頭,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妾身很喜歡,太喜歡了……」李淳怔住了,
面具下的眼睛閃過一絲心疼。他猶豫片刻,突然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我?!覆豢薏豢蕖?/p>
他笨拙地拍著我的后背,「以后每年都給娘子過生辰!」他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
懷抱溫暖而堅實。我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眼淚更加止不住了。
這個擁抱持續(xù)了很久,直到翠兒尷尬地咳嗽一聲,我們才慌忙分開。李淳的耳垂都紅了,
幸好有面具遮著,看不到他全部的表情?!傅钕?,妾身想上街買些東西?!刮也亮瞬裂蹨I,
轉(zhuǎn)移話題,「您要一起去嗎?」「要!」李淳立刻來了精神,「去買糖人!」半個時辰后,
我們坐上了前往東市的馬車。李淳興奮地趴在窗邊,指著外面的行人商鋪大呼小叫,
我微笑著看他,心中滿是柔軟。趙陌騎馬跟在馬車旁,不時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自從知道李淳裝傻的真相后,我看什么都覺得另有深意。趙陌的戒備,
恐怕不只是為了保護李淳那么簡單。東市人聲鼎沸,李淳一下馬車就緊緊抓住我的手,
生怕走丟了似的。路人們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也有好奇。
「那不是周王和周王妃嗎?」「是啊!挺俊的一小娘子,可惜了……」「噓,小聲點……」
竊竊私語不斷傳入耳中,我握緊李淳的手,昂首挺胸。讓他人說去吧,至少此刻,
他是開心的,我也是?!改镒?,糖人!」李淳拉著我來到一個攤位前,
指著那些五彩繽紛的糖人嚷嚷?!傅钕孪矚g哪個?」我柔聲問?!改莻€大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