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我死在他們?yōu)檎婀髋e辦的慶生宴上?;昶秋h在皇宮,聽他們罵我惡毒、貪婪,
斥我失蹤是博取同情的把戲。直到我被野狗啃食的尸骨被抬回宮中,
直到那本記錄著愛與絕望的日記被翻開。他們瘋了,他們悔了,
他們用一個王朝的覆滅來懺悔??晌遥僖膊恍枰?。1我死了。在皇城郊外,
那片荒蕪的亂葬崗。冰雨混著泥漿,沖刷我殘破的身體。那個叫周阿三的男人,
那個因我失勢、再也拿不出錢財孝敬他的惡棍,用一把生銹的屠刀,將我凌虐至死。
他折斷我的四肢,骨頭碎裂聲清脆刺耳。他還不滿足,剖開我的胸膛,
像在尋找什么臆想中的珍寶。最后,他把我像垃圾一樣,扔進了這個埋葬無數(shù)孤魂的土坑。
我飄在半空,麻木地注視著這一切。身體的痛楚早已消散,魂魄卻墜入刺骨的寒潭。
鬼魂無淚,可沉重過淚水的東西,正將我拽入無邊黑暗。即便如此,我仍在想,
他們得知我的死訊,會是什么樣子?母后,尊貴的皇后李玉華,會為我落淚嗎?還是會蹙眉,
斥責我又給她惹了麻煩?父皇,威嚴的皇帝趙明德,會為失去一個女兒心痛嗎?還是覺得,
我這個名不正言順的“假公主”,終于不再是皇室的污點?皇兄,太子趙云霄,
那個曾偷偷給我塞糖葫蘆的少年,會憶起我們童年稀薄的溫情嗎?還是會和他們一樣,
覺得我死不足惜?還有碧玉……我唯一的朋友。她會為我哭泣嗎?這念頭剛升起,
就被現(xiàn)實撕碎。我想起來了。就在我被周阿三拖出冷宮,在泥地里絕望掙扎時,我用盡力氣,
捏碎了袖中的傳音符。第一個,是母后。符咒接通,傳來的不是焦急詢問,
而是她不耐煩的訓(xùn)斥:「蘇婉柔!你又在耍什么把戲?嫣兒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不知悔改,
還敢來煩我?滾!」聲音如刀,斬斷了我最后的求生欲。我記得,她身邊,
傳來蕭語嫣柔弱的啜泣,和父皇、皇兄溫柔的安撫?!告虄簞e哭,母后已經(jīng)罰過她了?!?/p>
「父皇在此,沒人能再欺負你?!埂竿袢峋褪潜粦T壞了,等她想通便好?!顾麄兌荚?。
他們都在陪著蕭語嫣,那個奪走我一切的真公主。而我,在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背景音里,
被周阿三的屠刀,一寸寸剝奪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回去,再看他們一眼。
看看沒了“麻煩”的我,他們是否真的幸福圓滿。2執(zhí)念牽引著我的魂魄,穿過宮墻,
回到那座囚禁我十八年的牢籠——皇宮。悲劇源于十八年前的宮變。動亂中,
我與真正的公主蕭語嫣被抱錯。宮女之女的我,陰差陽錯坐上公主的寶座,享了十八年榮華。
而她,真正的金枝玉葉,卻流落民間。一年前,真相大白。我惶恐不安,本欲讓位。
母后卻拉著我的手,說情分已深;父皇也說,皇室多養(yǎng)一個女兒無妨。我天真地信了。
我以為,只要更乖巧,就能留住這份不屬于我的溫暖??晌义e了。蕭語嫣踏入宮門那刻,
我的噩夢便開始了。她頂著與母后七分相似的臉,用我從未見過的柔弱,
輕易俘獲了所有人的心。她對我,有毫不掩飾的敵意。我為母后繡的萬壽圖,
被她“不慎”打翻的茶水浸毀。她哭著請罪,母后抱著她溫聲安慰,
回頭卻冷眼看我:「婉柔,你就不能讓著點妹妹?」我為父皇尋來的前朝孤本,
被她搶先送到御書房,她紅著眼圈告訴父皇,這是她費盡心力尋來,只為博父皇一笑。而我,
成了竊取功勞的小人。我送皇兄的護身符,被她侍女“無意”發(fā)現(xiàn)藏著詛咒符文。
她跪在皇兄面前,替我求情:「皇兄,別怪妹妹,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還不習慣我的存在?!挂淮斡忠淮危野倏谀q。我的辯解是狡辯,沉默是心虛,
眼淚是惺惺作態(tài)。他們只看見蕭語嫣梨花帶雨的委屈,看不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怨毒。
最后一次,宮中寶庫失竊,一枚南海明珠不翼而飛,最終在我床下暗格被搜出。我記得當時,
蕭語嫣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蘇婉柔,要么,把公主之位和我的一切都還給我。
要么,你就去死?!刮也煌?。那些是父皇母后所賜,是我十八年身份的唯一證明。
我的反抗,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母后眼中的失望,徹底化為厭惡?!柑K婉柔,
我真是看錯了你!怎會如此貪婪惡毒!」她指著我的鼻子,「來人!打入冷宮!
剝奪她一切份例用度,讓她好好反?。 箤m人得了授意,對我百般折磨??丝凼澄?,
撕爛衣被,寒冬臘月,將冰水潑在我身上。我就是在那時染上風寒,高燒不退。
覬覦我財物已久的冷宮管事周阿三,見我再榨不出油水,便起了歹心。我臨死前,
拼命向他們求救。我以為,十八年的養(yǎng)育之恩,總不至于讓他們見死不救??晌义e了。
他們一一掛斷了我的求救。因為那時,他們正圍著蕭語嫣,為她慶祝生辰,
將本該屬于我的尊榮、寵愛與權(quán)力,親手捧到她面前,作為補償。我的魂魄,
在冰冷的記憶中顫抖?,F(xiàn)在,我回來了。我想看看,我用生命換來的結(jié)局,他們是否滿意。
3我飄進金碧輝煌的鳳儀宮。殿內(nèi)溫暖如春,熏香裊裊。母后李玉華,父皇趙明德,
皇兄趙云霄,正圍著蕭語嫣言笑晏晏。蕭語嫣穿著本為我定制的云錦宮裝,
戴著父皇及笄時賜我的東珠鳳釵,把玩著皇兄從西域為我尋來的暖玉。她嘟著嘴,
假意抱怨:「母后,這袖口是不是太寬了些?還是婉柔妹妹的身量更適合?!?/p>
母后心疼地拉過她的手:「胡說,我的嫣兒穿什么都好看。是尚衣局手藝不精,
回頭我便罰他們。婉柔她……身子骨硬朗,不像你這般嬌弱?!?/p>
父皇在一旁溫和地說:「嫣兒喜歡什么,盡管跟父皇說,區(qū)區(qū)一個蘇婉柔,不值得你費心?!?/p>
皇兄趙云霄則遞上一盤荔枝,那是往年我獨享的貢品。「嫣兒嘗嘗這個,
別理那個不知好歹的家伙了。她就是嫉妒你,在冷宮鬧脾氣,想引我們注意罷了?!辜刀??
鬧脾氣?我看著他們其樂融融,一股寒氣從魂魄深處滲出,幾乎將我凍結(jié)。我被虐殺,
尸骨無存。在他們眼中,卻只是在“鬧脾氣”。若他們知道我真的死了,
會不會……有一點難過?就在這時,心腹太監(jiān)李德忠步履匆匆地跪在母后面前?!竼⒎A娘娘,
大事不好了!」母后不悅蹙眉:「慌張什么!」
李德忠顫抖著掏出一塊玉佩和半片染血的布料。那玉佩,是我貼身戴了十八年的,
刻著我的小名“柔兒”?!改锬?,有巡山的侍衛(wèi),在城郊山崖下,發(fā)現(xiàn)了這個……」
李德忠聲音發(fā)抖,「奴才派人去冷宮看過,蘇姑娘……她不見了!」母后的臉色終于變了。
她一把奪過玉佩,指尖泛白,立刻吩咐:「快!用皇室秘法聯(lián)系婉柔!」我的魂魄,
竟升起一絲可笑的暖意。她還在乎我?!改负螅鷦e急?!故捳Z嫣柔柔的聲音響起,
像一條吐信的毒蛇,「婉柔妹妹性子偏執(zhí),許是一時想不開,離宮出走了。
我們?nèi)舸髲埰旃牡卣?,反而會讓她難堪,躲得更遠?!刮覠o聲尖叫,想撕爛她偽善的臉。
不是的!我被殺了!可他們誰也聽不見。母后捏著玉佩的手,緩緩松開。蕭語嫣的話,
精準地注入了她最擔憂的地方。是啊,蘇婉柔向來倔強,負氣出走,是她會做的事。傳出去,
皇室顏面何存?「孽障!」母后一掌拍在桌上,那點可憐的感動瞬間碎裂成粉末,
「不知好歹!皇家的臉面,都快被她丟盡了!」她看向李德忠,聲音冰冷:「傳旨,
蘇婉柔心性頑劣,德不配位。即日起,從皇家族譜中除名!從此與我皇室,再無干系!」
「母后英明!」蕭語嫣跪下,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芒。父皇和皇兄紛紛點頭?!妇驮撊绱耍?/p>
省得她再惹是生非。」「斷了她的念想,她才知道天高地厚?!刮业拿郑瓦@么被抹去了。
我與他們最后一點法理上的聯(lián)系,就此斷絕。母后,她親手,
關(guān)上了得知我慘死真相的最后一扇門。我的魂魄在鳳儀宮的橫梁上,無聲地看著這一切,
對母愛最后的渴求,徹底熄滅。4我記得,在我還不是“假公主”時,母后待我,是真的好。
她會抱著我識字,親手為我梳頭,說我的婉柔,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公主。那時,
她眼中滿是慈愛。蕭語嫣回來后,一切都變了。那份獨一無二的寵愛,被分走,不,
是被奪走了全部。我慌了,拼命想做好。她喜歡字畫,我便苦練書法,通宵達旦臨摹,
只為她壽辰上一幅滿意的作品。壽宴上,蕭語嫣卻捧著一幅畫技稚嫩的《百鳥朝鳳圖》,
因是“親生女兒”的第一份禮物,被母后視若珍寶。我那幅被名家稱贊的字,
只換來一句淡淡的「有心了」。她身體微恙,我守在丹房,親手盯著火候為她熬藥,
手上燙出好幾個水泡。送到時,蕭語嫣正端著燕窩粥喂她。母后見我,
只是皺眉:「怎么毛手毛腳的?這點小事,讓下人去做。多陪陪嫣兒才是正經(jīng)?!?/p>
我的所有努力,都被蕭語嫣的“存在”本身,襯得一文不值。我的努力是爭寵,
優(yōu)秀是要給她難堪,委屈是心胸狹隘。最后一次被栽贓偷竊,我跪在地上,
看著高高在上的母后,她眼中沒有絲毫信任,只有冰冷的審判。是她,下令將我關(guān)進冷宮。
是她,下令剝奪我的一切。是她,默許了宮人對我的折磨。現(xiàn)在,又是她,聽信讒言,
將我從族譜除名?!刚媸丘B(yǎng)不熟的白眼狼!」母后的咒罵,像毒針穿透我的魂魄。我曾以為,
十八年的養(yǎng)育,總該有情分?,F(xiàn)在我明白了,在親生血脈面前,十八年的情分,只是個笑話。
我放棄了。對母后李玉華,再無期待。我只希望,這個皇宮里,還有人能發(fā)現(xiàn)我的死亡。
父皇,或者皇兄……他們,會嗎?5我“失蹤”的消息,只激起一圈微瀾,便迅速平息。
皇宮依舊歌舞升平。他們將我除名后,似乎卸下了包袱,把所有寵愛都傾注在蕭語嫣身上,
加倍補償她。他們開始責怪我。「這個蘇婉柔,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一次家宴上,
父皇皺眉對母后說,「不知悔改,還敢玩失蹤,簡直無理取鬧!」母后嘆氣:「是啊,
枉我疼了她十八年,竟養(yǎng)出這么個忤逆的東西?!够市众w云霄冷笑:「她就是故意的,
用這種方式博取關(guān)注,想讓我們心軟,可笑至極?!刮绎h在他們身邊,聽著這些誅心之語,
魂魄如被凌遲。我死了,他們卻以為我在賭氣。我慘遭橫死,他們卻覺得我在博取關(guān)注。
就在我以為,我的死亡將永遠成為秘密時,轉(zhuǎn)機出現(xiàn)了。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太醫(yī),求見父皇。
他跪在御書房冰冷的金磚上,聲音沉痛:「啟稟陛下,老臣有要事相告?!?/p>
父皇正鋪開堪輿圖,教導(dǎo)蕭語嫣看懂疆域,打算將我名下最富庶的封地劃給她。他頭也未抬,
語氣不悅:「何事?」老太醫(yī)深吸一口氣,從藥箱里取出一個布包,雙手呈上?!副菹?,
老臣前日出城采藥,在遠郊一處亂葬崗……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尸?!垢富实膭幼魍nD了一下。
「那具尸體……受損嚴重,慘不忍睹。但老臣在她身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顾蜷_布包,
里面是一枚身份信物,清晰地刻著:婉柔?!咐铣级纺?,
根據(jù)體貌特征和這枚信物判斷……那具尸體,極有可能……是蘇婉柔公主?!褂鶗績?nèi),
一片死寂。父皇的臉色陰沉下去。那不是悲傷,也不是震驚,而是一種被打擾了興致的不悅。
但,終究是有了反應(yīng)。我死寂的心中,那點對父愛的渴望,像墳頭的磷火,幽幽地,
顫抖著燃起。父皇……他會為我查明真相的,對嗎?6我記憶里,父皇趙明德威嚴而疏離。
直到蕭語嫣回來,我的處境愈發(fā)艱難。那些王公貴女公然排擠我,在御花園賞花宴上,
蕭語嫣的表姐故意將滾燙的茶潑在我手背上。我疼得眼淚直流,周圍人卻視而不見。
就在我孤立無援時,是父皇。他恰好路過,脫下龍紋外袍,裹住瑟瑟發(fā)抖的我。他掃視全場,
聲音冰冷:「朕的公主,也是你們可以隨意欺辱的?」整個御花園鴉雀無聲。他拉著我回宮,
傳了太醫(yī)為我敷藥,輕輕嘆了口氣:「婉柔,委屈你了?!咕湍且淮蔚木S護,
那一句“委"屈你了”,像一道光,照進我冰冷的心。我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父皇是愛我的,
他能分清是非。所以,當老太醫(yī)呈上我的信物,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父皇身上。
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等著他雷霆震怒,徹查此案。誰知,他接下來的話,
像冰錐刺穿了我最后的幻想。7「胡鬧!」父皇猛地一拍桌案,龍顏大怒。他怒的,
卻不是我的死,而是老太醫(yī)的多事。「一具無法辨認的尸體,一枚信物,
就能證明是公主遇害?你是老糊涂了嗎!」老太醫(yī)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
「蘇婉柔的性子你不知道嗎?」父皇冷冷打斷他,「她被責罰,心中不忿,故意躲起來,
偽造死亡的假象,以此要挾我們!這種把戲,她玩得還少嗎!」我驚愕地看著他。偽造死亡?
要挾?這就是他對我,對他養(yǎng)育了十八年的女兒的最終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