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日,我親眼看見白衣勝雪的國師慕聲,一箭射穿了我祖父的咽喉。 血濺三尺,
染紅他謫仙般的衣袂,他卻含笑問我:“姜姑娘,好看么?” 翌日,
我的太子婚禮化作修羅場,慕聲踏著血色走到我面前。 “做我的夫人,或者,
”他指尖拂過我祖父未冷的牌位,“姜家明日便掛滿白幡?!?世人皆道國師光風霽月,
只有我知道,他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新婚夜,我藏起匕首,決心與他同歸于盡。
卻被他輕易攥住手腕,刀尖猛地捅進他心口! 鮮血染紅他雪白寢衣,
他卻笑得更愉悅:“夫人想殺我?知會一聲便是,何須親自動手?” 我顫抖著抽回手,
卻被他囚在懷里。 “乖,下次換個地方捅,”他舔去我指尖血跡,眼神幽暗,“為夫教你,
哪里能讓我……死得更快活些。”正月初六,上上大吉。姜府內外紅綢翻涌,
喜樂喧囂震得人耳膜發(fā)顫。姜家嫡女姜碧瑤端坐鏡前,鳳冠霞帔,
金絲累珠的沉重壓得她頸項微酸。菱花鏡里映出一張芙蓉面,眉如遠山,眸似秋水,
只是那眼底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將這滿室喜氣生生割裂開來?!靶〗悖?/p>
”貼身婢女青梧捧著最后一道金鑲玉的瓔珞項圈,聲音里帶著喜氣也帶著緊張,
“吉時快到了,太子府的迎親鸞駕已在府門外了。”姜碧瑤指尖拂過冰涼的項圈邊緣,
觸手生寒。她沒應聲,目光卻越過窗欞上貼著的紅艷窗花,
投向府邸東面那片森然高聳的飛檐——那是祖父姜國公的書房所在。
心頭那點莫名的、揮之不去的不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無聲擴散。“青梧,
”她忽然開口,聲音清凌凌的,帶著一種與這喜慶格格不入的冷靜,“替我看著點祖父那邊,
總覺得……心慌。”青梧一怔,隨即應下:“小姐放心,國公爺吉人天相,
定是小姐大喜當前,有些緊張了?!本o張么?姜碧瑤扯了扯唇角,一絲自嘲。嫁入東宮,
成為太子璟淵的正妃,這是姜氏一族潑天的富貴,亦是祖父苦心孤詣籌謀多年的棋局。
她不過是這盤大棋里,一枚最緊要、也最光鮮的棋子罷了。棋子,何須緊張?然而,
那股不祥的預感卻如附骨之疽,越來越清晰?!稗Z隆——!”一聲沉悶的巨響,
毫無預兆地從府邸東面?zhèn)鱽?!緊接著,是幾聲尖銳短促的、仿佛被扼斷喉嚨的慘叫!
那聲音穿透層層院落,混雜在喧囂的喜樂里,顯得格外刺耳和詭異。
喜房內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青梧臉色瞬間煞白。姜碧瑤猛地站起身,
沉重的鳳冠珠翠一陣亂響。她顧不得儀態(tài),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喜娘,
提著繁復沉重的嫁衣裙擺,跌跌撞撞地沖出門去!“小姐!使不得!
”青梧和喜娘的驚呼被拋在身后。東院!那聲音是從東院傳來的!心跳如擂鼓,
撞得胸腔生疼。她沿著抄手游廊疾奔,不顧身后追趕的驚呼和阻攔。越靠近東院,
空氣中那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便越重。繞過最后一道月洞門,眼前的景象,
如同地獄繪卷,轟然撞入姜碧瑤的眼底,將她瞬間釘在原地,四肢百骸一片冰涼。
祖父姜國公慣常練武的小校場,此刻已成了修羅屠場。
幾具身著姜府護衛(wèi)服飾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鮮血蜿蜒流淌,
浸透了青石板縫隙里的枯草。而在校場正中央,她那位戎馬半生、位極人臣的祖父,
姜國公姜震山,正被一個玄甲侍衛(wèi)死死按著肩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祖父須發(fā)戟張,
目眥欲裂,口中嗬嗬作響,似乎想怒斥什么,卻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扼住喉嚨,
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他拼命掙扎,如同陷入絕境的雄獅,卻撼動不了那玄甲侍衛(wèi)分毫。
而造成這一切的源頭,就在幾步開外。那人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在這血腥屠場中干凈得刺眼。身姿頎長挺拔,如瓊枝玉樹,負手而立。晨光熹微,
落在他身上,勾勒出近乎圣潔的輪廓。他微微側著臉,只能看到一個線條清雋流暢的下頜,
和唇角一抹若有似無、云淡風輕的笑意。國師,慕聲。姜碧瑤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成冰。
只見慕聲不緊不慢地抬起手。他手中,
不知何時多了一張通體漆黑、泛著幽冷金屬光澤的長弓。弓身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
與他周身那謫仙般的氣息形成一種妖異而驚悚的對比。他搭箭,引弦。動作優(yōu)雅、從容,
甚至帶著一種令人心折的美感。弓弦繃緊,發(fā)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咯吱”聲。箭頭,
雪亮的三棱透甲錐,在初升的陽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
穩(wěn)穩(wěn)地、精準地對準了姜國公——她祖父的咽喉!“不——!??!”姜碧瑤肝膽俱裂,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叫沖口而出!她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去,嫁衣的裙擺絆住了腳步,
重重摔倒在地,金玉釵環(huán)散落一地。幾乎就在她尖叫的同時,慕聲松開了扣弦的手指。
“嗡——!”弓弦震動的余音尚在空氣中嘶鳴。一道烏光,撕裂了清晨微涼的空氣,
帶著尖銳到極致的破空厲嘯,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索命符咒!“噗嗤!
”一聲沉悶得令人頭皮炸裂的、血肉被穿透的聲響!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
姜碧瑤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她清晰地看到,那支漆黑的鐵箭,
從祖父姜震山奮力昂起的脖頸前方貫入,帶著一蓬溫熱的、刺目的血花,
從后頸處猙獰地穿透而出!箭鏃上淋漓的鮮血,在陽光下滴落,砸在青石板上,
綻開一朵朵妖異的紅梅。姜國公的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掙扎和憤怒瞬間凝固在臉上。
那雙曾經叱咤風云、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死死地、不甘地瞪著前方虛空,
瞳孔里的光彩如同燃盡的燭火,迅速黯淡、渙散。高大的身軀被那支箭的沖力帶得向前一傾,
隨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前撲倒,“砰”地一聲砸在冰冷的血泊里,
激起一片細小的血珠。世界,在姜碧瑤的眼中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
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猩紅,和祖父倒下的身影。她趴在地上,渾身冰冷,
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連指尖都因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而痙攣。一陣極輕、極緩的腳步聲,
踏著粘稠的血泊,由遠及近。那雙一塵不染的白底云紋錦靴,停在了她面前咫尺之處。
姜碧瑤的視線,順著那雪白的衣擺,一點點向上移動。越過繡著繁復銀色云紋的衣袂,
越過腰間垂落的同色絲絳,最終,撞入了一雙眼睛里。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眼形極美,
眼尾微微上挑,本該是含情脈脈的桃花目,此刻卻盛滿了冰封萬載的寒潭。深邃,幽冷,
映不出半點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只有一片純粹的、令人骨髓都為之凍結的漠然。
而在這片漠然的最深處,卻又詭異地跳躍著一絲……近乎愉悅的興味?
如同頑童碾死了一只螻蟻,新奇而滿足。他微微俯下身,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在初晨的光線下,俊美得不似凡人,眉如墨畫,鼻若懸膽,
薄唇的線條優(yōu)美卻透著一股刻骨的涼薄。他看著她,看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看著她眼中滔天的恨意和驚怖,然后,唇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加深了。
一個清泠泠的、如同玉磬相擊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在她頭頂響起,
清晰地鉆進她每一根被恐懼凍結的神經里:“姜姑娘,”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不遠處血泊中那具尚有余溫的尸體,語氣溫雅,甚至帶著點不諳世事般的純然好奇,
“這血色,染在喜服上,好看么?”“轟——!”姜碧瑤腦中最后一絲理智徹底崩斷!
眼前一黑,無邊的黑暗吞噬了她。再次恢復意識,
是被一陣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哭喊聲和刺鼻的血腥味強行拽回的。姜碧瑤猛地睜開眼,
入目是刺眼的紅——大紅的喜帳,大紅的錦被,龍鳳呈祥的圖案在眼前模糊晃動。
這里是……東宮太子妃的寢殿?意識瞬間回籠!祖父!血!慕聲!那張含笑的臉!“啊!
”她驚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中衣。
“太子妃!太子妃您醒了!”守在床邊的青梧撲過來,臉上滿是淚痕和驚惶,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出事了!出大事了!”寢殿的門窗緊閉著,
但外面?zhèn)鱽淼穆曇羧缤彼銢坝慷?。兵刃交擊的刺耳銳響,瀕死絕望的慘叫,
宮人驚恐的哭喊,
還有沉重的、如同催命鼓點般的腳步聲在殿外回廊上快速跑動……“外面……怎么了?
太子呢?”姜碧瑤抓住青梧的手臂,指尖冰冷?!皝y……亂起來了!”青梧語無倫次,
眼中是巨大的恐懼,“好多兵!穿著黑甲的兵!見人就殺!他們……他們沖進東宮了!
太子殿下……殿下他……”她猛地捂住嘴,泣不成聲。黑甲兵?姜碧瑤的心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