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來，杭州的夜空多了一顆"星星"。
當?shù)靥煳膼酆谜哒搲?，關(guān)于這顆時隱時現(xiàn)的"流浪星辰"的討論從未停止。有人說它是新型無人機，有人堅稱是大氣折射現(xiàn)象，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真相——那是周明遠在時空裂隙間穿梭時留下的軌跡。
今晚，這顆"星星"格外明亮。
西湖長橋公園僻靜處，林妍看了看腕表——凌晨2:17，約定的時間已過十七分鐘。她裹緊風衣，初秋的夜風帶著湖水的濕氣鉆入衣領(lǐng)。脖子上掛著的玉玨在月光下泛著微弱的碧光，像心跳般有規(guī)律地明暗變化。
"又遲到了..."她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玉玨表面。
水面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紋。不是風吹的那種，而是從深處涌動的、有意識的波動。林妍警覺地后退一步，右手按在腰間——那里藏著一把特制手槍，槍膛里填裝的不是普通子彈，而是摻了銅鏡粉末的銀彈。
"是我。"
聲音從水面?zhèn)鱽恚又且恢皇帧恢挥野氩糠质墙饘俚氖帧黄扑?，卻沒有帶起一滴水珠。那只手抓住空氣，像是抓住一道看不見的欄桿，然后整個"人"從湖水中升起。
周明遠，或者說，曾經(jīng)是周明遠的那個存在。
他的右半邊身體已經(jīng)完全鏡化，在月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右臉像是用銅鏡材質(zhì)雕刻而成，睫毛是細密的金屬絲，瞳孔則是一個緩緩旋轉(zhuǎn)的微型星河。左半邊還保留著人類特征，但皮膚蒼白得不自然，像是長久未見陽光。
"裂隙里的時間流速不穩(wěn)定。"他——它——解釋道，聲音像金屬與血肉的和聲，"我以為只遲到了三分鐘。"
林妍強迫自己放松握槍的手："三年了，你還是學不會提前出發(fā)。"
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玩笑。至少她假裝這只是個玩笑。實際上，每次見到周明遠變得更不像人類的樣子，她喉嚨深處都會泛起一陣苦澀。
周明遠——讓我們暫且還這么稱呼他——完全"上岸"。湖水從他身上滑落，卻不沾濕衣物。他穿著特制的黑色長風衣，遮蓋住大部分非人特征，但在走動時仍能聽到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有新情況。"他直奔主題，金屬右手在空中一揮，一幅全息影像浮現(xiàn)——那是西湖的三維地圖，湖底某處閃爍著紅點，"兩天前，漁民在這里打撈到一個青銅匣子。"
影像放大，顯示出匣子的細節(jié)：與天鏡容器相似的紋路，但邊緣裝飾著詭異的蛇形浮雕，表面覆蓋著一層黑色物質(zhì)，像活物般蠕動。
林妍倒吸一口冷氣："又一個天鏡容器？"
"不完全是。"周明遠搖頭，星河瞳孔收縮，"這是'影匣'，天鏡的黑暗倒影。歷史上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銷毀了，不知為何出現(xiàn)在這里。"
"暗霧的殘黨？"
"可能性很大。"全息影像切換，顯示幾個模糊的人影在西湖周圍活動，每人手腕上都有鹿角紋身，"他們在找什么。蘇弘認為可能與'失落的人鏡'有關(guān)。"
林妍皺眉："人鏡不是在你體內(nèi)嗎？"
周明遠掀起風衣下擺，露出右腹——那里的鏡化皮膚上有一道猙獰的裂痕："三年前那場戰(zhàn)斗后，我體內(nèi)的人鏡就不完整了。大約三分之一碎片失蹤了，很可能被'暗霧'回收。"
這個新信息讓林妍心跳加速。三年來重建鑒察司，培訓特工，研發(fā)對抗黑霧的武器...一切都建立在人鏡相對安全的假設(shè)上。如果暗霧已經(jīng)得到部分人鏡碎片...
"為什么不早說？"
周明遠的金屬面孔做不出表情，但聲音透出疲憊："時空法則限制。有些信息必須在一定條件后才能透露。"他指了指天空，"神明游戲的規(guī)則。"
林妍咬住下唇。三年來她學會了辨別周明遠話中哪些是推脫，哪些是真正的神諭。這次顯然是后者。
"鑒察司已經(jīng)準備好了。"她最終說，"新一批特工完成了銅鏡共鳴訓練，可以感知黑霧活動。我們還在西湖周邊布置了三十六個監(jiān)測點。"
她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的銅鏡紋身——比三年前更精細復(fù)雜，幾乎像是活的。輕輕一按，紋身浮起變成一枚實體銅幣大小的小鏡。
"第七十四代鑒察司隨時待命，時之神大人。"她半開玩笑地行了個古禮。
周明遠的人類左眼閃過一絲笑意，但很快消失："不要掉以輕心。這次的危險可能超過三年前。"
他再次揮手，全息影像變成一幅駭人畫面：杭州城被黑霧籠罩，無數(shù)半人半鹿的怪物在街道上橫行，建筑物像蠟燭般融化...
"蘇弘看到的未來片段。如果暗霧集齊人鏡碎片，打開影匣，這將是最可能的結(jié)局。"
林妍強迫自己盯著這噩夢般的景象："怎么阻止？"
"找到失落的人鏡碎片，在暗霧之前。"周明遠突然皺眉，金屬右手痙攣般握緊，"來了。"
"什么來了？"
"時空亂流。我必須回去了。"他的身體開始變得半透明，像信號不良的全息影像，"明晚子時，雷峰塔遺址見。帶上你最信任的七個人。"
"等等！"林妍抓住他的金屬手腕——冰冷，沒有脈搏，"你還沒告訴我怎么找——"
"水底有答案..."周明遠的聲音開始失真，"小心...看到自己背影的人..."
一陣無形的風吹過，他的身體如沙粒般消散在空氣中。只有地面上幾滴不沾灰塵的水珠證明剛才的會面并非幻覺。
林妍深吸一口氣，按下耳中的微型通訊器："所有單位注意，'半神'已接觸。啟動'凈湖行動'第一階段，重復(fù)，啟動第一階段。"
遠處的西湖水面，幾艘偽裝成游船的研究船悄然啟動，向目標區(qū)域駛?cè)?。更遠處的山丘上，三個監(jiān)測點同時調(diào)整設(shè)備角度，對準湖心。
而在湖底最深處，那個被臨時放回的青銅影匣，悄然睜開了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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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時空裂隙中。
周明遠——或者說他的時之神形態(tài)——漂浮在無數(shù)碎片組成的星海里。這里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無盡的歷史片段在周圍旋轉(zhuǎn)：秦兵馬俑的燒制、赤壁之戰(zhàn)的火焰、鄭和下西洋的船隊...
"你告訴她太多了。"
蘇弘從一道金光中走出。與三年前相比，他看起來年輕了許多，更像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學者，而非仙風道骨的老人。這是分擔神職帶來的好處——周明遠承擔了大部分時空壓力，讓他得以喘息。
"只說了必要的部分。"周明遠的聲音在這里更接近原本的人類音色，"她需要知道危險程度。"
蘇弘搖頭，長袍拂過幾塊歷史碎片："天庭不會喜歡我們干預(yù)這么多。規(guī)則是——"
"不直接干預(yù)重大歷史節(jié)點，我知道。"周明遠打斷他，"但這可能不是'歷史'，而是'未來'。規(guī)則對未來的約束較弱。"
蘇弘挑眉："聰明。不過..."他突然嚴肅起來，"你隱瞞了最關(guān)鍵的部分。為什么不說出影匣的真正來源？"
周明遠沉默。一塊特別的碎片飄到兩人之間，顯示出北宋皇宮的場景：一個與林妍相貌相同的女子——林朝顏，北宋鑒察司最后一任司主——正在將某個黑色物件藏入密格。
"因為那會讓她送命。"周明遠最終說，"影匣是林朝顏制造的。如果現(xiàn)代林妍知道這一點，她會不惜一切代價接觸影匣，試圖凈化它...而那正是暗霧想要的。"
蘇弘嘆息："情感永遠是守護者最大的弱點，也是最大的力量。"他指向碎片，"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千年前林朝顏為救你制作影匣，現(xiàn)在林妍也會做同樣選擇。"
周明遠的人類左手握緊，指甲陷入掌心——這是他保留的少數(shù)人類習慣之一："這次我會改變結(jié)局。"
"怎么改？"蘇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看看你自己！"
周明遠低頭，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金屬部分正在向左側(cè)蔓延，已經(jīng)越過胸口中線。更可怕的是，他的人類左眼也開始出現(xiàn)金屬光澤。
"時空侵蝕加速了。"蘇弘聲音低沉，"每次穿越都在消耗你的人性。繼續(xù)這樣下去，不到三個月，你將完全鏡化...成為真正的時之神，失去所有人性記憶。"
周明遠想起林妍的臉，想起她手指的溫度——雖然他的金屬皮膚已經(jīng)感受不到了。成為完全的神明意味著遺忘這些，成為時空法則的一部分。
"三個月足夠了。"他輕聲說，"足夠阻止暗霧，足夠找到繼承人，足夠..."
"足夠道別？"蘇弘松開手，語氣軟化，"周明遠，我經(jīng)歷過這個階段。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嗎？不是失去感受能力，而是看著所愛之人老去、死亡，而你無能為力。神明不可干預(yù)生死，這是最殘酷的規(guī)則。"
一塊新的碎片飄來，顯示林妍正在檢查青銅影匣的照片。周明遠伸手觸碰碎片，影像蕩漾開來，變成更多畫面：林妍在訓練鑒察司特工，林妍在深夜研究古籍，林妍對著他的照片發(fā)呆...
"值得嗎？"蘇弘問。
周明遠沒有回答。他轉(zhuǎn)向裂隙深處，那里的時空結(jié)構(gòu)正在扭曲——影匣的蘇醒引發(fā)了連鎖反應(yīng)。在普通人看不到的維度，黑霧已經(jīng)開始滲透現(xiàn)實。
"我要去一趟北宋。"他突然說，"靖康元年，人鏡第一次分裂的時刻。答案在那里。"
蘇弘想反對，但最終只是點頭："小心月相。滿月時時空壁壘最薄，容易被暗霧察覺。"
周明遠已經(jīng)走向裂隙最不穩(wěn)定的區(qū)域，金屬身軀開始發(fā)光："如果我三天內(nèi)沒回來..."
"我會親自告訴林妍。"蘇弘承諾，"但別指望我說好話。"
周明遠的人類左眼最后閃過一絲笑意，然后整個人化作一道金光，射入歷史長河中的某個節(jié)點——公元1126年，北宋滅亡前夜。
蘇弘獨自留在裂隙中，揮手召來另一塊碎片。碎片中顯示的不是過去或未來，而是現(xiàn)代杭州某個地下室里，七個戴鹿角面具的人正圍繞一個玻璃容器跪拜。容器中漂浮著的，赫然是一塊人鏡碎片。
"歷史總是循環(huán)往復(fù)。"蘇弘對著空無一人的裂隙低語，"但這次，讓我們試著打破它。"
他彈指打碎影像，轉(zhuǎn)身走入金光之中。裂隙恢復(fù)了表面的平靜，只有那些漂浮的歷史碎片，無聲地見證著又一場跨越千年的戰(zhàn)爭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