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回來后就不是我的夫君了。自從夫君從渝州歸來,他就不是我的夫君了。
誰也不知道。我與夫君相識二十年,青梅竹馬一塊長大,夫妻恩愛四年,琴瑟和鳴,
恩愛逾常,我怎會認不出他來?我佛前祈禱半載,終于盼到夫君治水成功返京。然而,
當沈棄風跳下馬,大步奔向我,將我抱住的一瞬間,我的心忍不住的顫抖。不對,
這不對……沈棄風最是了解我的人。他知曉我潔癖,怎會如此……從前他從外歸來,
最多拉拉手,等沐浴更衣后才會與我親密纏綿。再加上我身子不好,容易被傳染疾病。
如若他去過有病弱之人的地方,更是會與我保持距離,
將接觸衣物燒毀、沐浴更衣、艾草熏染、大夫檢查,才會與我接觸的。這次他去渝州治水,
聽聞還患伴有疫情,沈棄風怎么這般不顧及我?一見面就、就……我們的母親是手帕之交,
父親自幼是至交好友,他比我大四歲,生辰卻在同一天,父輩就玩笑說這天定的緣分?。?/p>
我及笄禮后便與沈棄風訂下婚約,十六成婚。兩家結(jié)秦晉之好,謝煞旁人。共同長大,
他是最清楚我的潔癖由來的。幼時,我與他去燈會遇到拐子,我們一同逃出來,我扭傷了腳,
走不了,他只身回家求救。我只得躲在糞車里面等救援,我等了整整一夜,
被救回家時這個人都是屎臭,整整半月才消散。那半月我不敢出房門半步。
那次的事情在我心里留下了陰影。落下了這潔癖之癥。他明明最清楚不過的。
他風塵仆仆自渝州歸京,又是酷暑,滿是臭汗。他不會如此抱緊我的,他不是……此刻,
我渾身僵硬,一股涼意自頭頂襲來。沈棄風卻將我緊緊抱住,絲毫不顧及旁人在場,
在我耳邊,輕聲道:[夫人,半載未見,為夫好想你,夫人可想我?
咱們的小傻長大一些了嗎?]我的心跳猛的加速。沈棄風雖愛我,但為人內(nèi)斂沉穩(wěn),
從不會當眾言辭情語,這些話向來是房中說的。倘若他不是夫君,他又怎知小傻?
小傻是我們共同郊游時傻傻撞上他腳的一只烏龜,知道小傻名字的只有我們。我愣在原地,
整個人感覺已經(jīng)割裂了。我看著沈棄風,還是半年前離京的那個夫君?。?/p>
容貌、嗓音、氣度……都沒有變啊!兩目相對之時,我的心在說“他不是,
他不是夫君”可他不是我夫君,那我的夫君呢?眼前的人又是誰?有什么目的?
誰敢冒充安陽侯府世子、當朝新貴!沈家人都在府外迎接。眾人見此,止不住的哄笑。
祖母笑道:[哎呦!這小兩口婚后琴瑟和鳴,這分別五月,今兒好不容易重逢,
難免親密一些。]婆母捂嘴笑道:[子期呀!為娘知曉你愛重妻子,但這么多人在呢!
好歹收斂一些,阿玥臉皮薄著呢!]看著親人的笑語,我不知道怎么開口,愣愣的站在原地。
沈棄風看著親人的調(diào)笑連忙告饒,主角求饒了,眾人便一同進屋內(nèi)了。我們走在后面。
我的手被沈棄風拉著,他的手摩挲著我的手,輕柔的聲音響起:[娘子,
我給你帶來了一車渝州的特產(chǎn),還有一些京城沒有的石頭,待會兒我們回屋,你瞧瞧。
]我看著他,還是以往愛我的模樣,他的眼睛猶如深淵,讓人無法看清。還有,天氣炎熱,
人手心濕熱,我不喜歡與人牽手,我還怕癢,不喜有人摩挲我的肌膚。
但是他又知曉我喜歡各種各樣的石頭,每次他出京都會給我找尋當?shù)氐氖^。
他為什么了解我又不了解我呢?你到底是誰???男人見我不語,關切道:[娘子,你怎么了?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轉(zhuǎn)頭看向眾人,卻見沈家無一人察覺異樣。我仿佛置身云霧,
看不清??!炎熱的天氣,加上我心驚膽戰(zhàn),使我頭暈目眩。暈倒前,迷糊間,
眾人擔憂的奔向我。但是沒瞧見我夫君?。∫酝际堑谝粋€奔向我的人。夫君……傍晚,
我醒來,睜開眼便看見趴在我床邊的沈棄風。他見我醒來,盛滿愛意的眸子里滿是擔心。
[娘子,你醒來就好,都怪我,明知娘子身體不好又喜潔,還在酷暑里臟兮兮的拉著娘子,
害得娘子身體不適,娘子……]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眼前的沈棄風更像我夫君了?
見我愣愣的不語,他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娘子,娘子,你昏迷一天了,起來吃些東西吧!
]我昏迷一天,他有足夠的時間在這安陽侯府更加了解我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安陽侯府與我家世代文臣,從未沾染兵權,雖然一代代積累都有一些錢財,
但是在這滿是權貴的京城,也談不上有錢。我夫君生長在京城,親人好友皆在京中,
想要冒充他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他費這么大的勁冒充我夫君能得到什么?
我的夫君現(xiàn)在安全嗎?還在嗎?我現(xiàn)在去揭露他,我沒有證據(jù),沒人會信我的。
我先如往常待他,再徐徐圖之。想到這,我思緒回籠,猛的轉(zhuǎn)身,背對著他。[哼!夫君,
說得真是輕巧!合著暈倒一天的人不是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背后的人見狀輕笑了起來,爬上床,摟著我,將他推開,又不要臉的摟上來。
男人見此笑道[娘子,就饒了為夫吧!我真的知錯了,我今晚任娘子懲罰,好不好?
好不好嘛?娘子~][哼!起開!別碰我,說要懲罰你?。[當然是娘子你?。?/p>
我的好娘子!]說著話,男人便低頭,吻了上來,急切又熱烈,燙得灼人。跟以往一樣!
但他不是?。〔恍?,不行……我猛的推開他,一巴掌扇上去。氣鼓鼓的看著他,[沈棄風,
我暈倒了一整天,一整天,我剛醒來你就想著這事,你變了!你不再是我的好夫君了,哼!
]背對著他,不再搭理。男人不敢再動手動腳,跪在床上,可憐兮兮的說[娘子,子期錯了,
子期再也不敢了,子期只是太久沒有見娘子,太想娘子了。]說著便小聲抽泣[娘子,
你別不理子期,子期真的錯了,子期還是娘子的好夫君,娘子~]怎么會這樣像?
怎么連我們私下相處都知道?我微微轉(zhuǎn)身,斜著眼睛看向男人,哭得梨花帶雨的,
他真的好像我的夫君,但是我的心告訴我他不是。[哼!還不抱我去用膳?][是,娘子。
]男人抹了抹掛在白凈臉龐的眼淚,臉和眼眶都紅紅。跟我夫君一樣,夫君,你在哪兒???
為什么會有人跟你長的一樣,還這么了解你?。科拍钢挥心阋粋€孩子??![娘子,
這些都是我給你做的,嘗嘗,你還喜歡嗎?不喜歡,我馬上重做。
]聽著眼前人小心翼翼的詢問,看著面前的一桌菜,夫君,你在哪里???[喂我!
]眼前人喜笑顏開[是]我嚼了嚼,心沉了沉,一樣,為什么?為什么?
教夫君做菜的御廚說哪怕是同樣的菜譜,不同的人做出的味道都會不一樣的。
我看著眼前的人,難道是我瘋了?我的夫君人前是穩(wěn)重的端方君子,
人后溫柔、幼稚、愛哭、纏人、葷話連篇、視我為珍寶,對我百依百順。不對,不對,
再看看吧!在我趾高氣昂中結(jié)束了用膳。許是我吃完了他做的菜,態(tài)度親近了一些,
他便順桿往上爬了。我正在沐浴,他進來幫我搓背,搓著搓著,手就不老實了!
我生氣的甩了他兩巴掌才老實。怎么辦?難道要跟不確定是不是我夫君的人…….如果不,
他心生懷疑…….躺下后,男人側(cè)躺紅著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我,欲言又止。見我不理,
便試探道[娘子,我們半年未見,子期好想你。]見我沒有拒絕,他的手攀上了我的腰,
摟著我,在我耳畔私語。[娘子,還未懲罰子期呢!娘子,今日子期該罰的,
就罰子期好好服侍娘子,好不好?][怎么服侍?]男人見我回話,眼眸噌亮。
一邊喃喃[娘子],一邊吻我,從嘴到耳畔到脖子,一直往下。
嗯~夫君~與夫君過往在我腦海中閃現(xiàn),他是我夫君嗎?為什么?為什么會這么像?
簡直就是一個人,為什么我的心、各種細節(jié)又在告訴我他不是!
各種糾結(jié)、不解簡直要把我撕碎了。我猛的起身,
看著滿臉不解、唇色锃亮跪坐在床尾的男人??粗壑虚W過的一抹異色,
好像更加堅定了他不是夫君的事。[怎么了?娘子,是子期讓你不舒服了嗎?
]我抽出床內(nèi)側(cè)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你是誰?為什么假冒我夫君?]見我厲聲質(zhì)問,
他好像很害怕似的,縮了縮身子,紅著眼眶道,[不是世子妃你將小生強搶回安陽侯府的嗎?
不是你說世子不行,讓奴家代替的嗎?]說完拋個媚眼,便用看負心人般的眼神看著我。
一時間,我哽住了,這他都知道?合著我和夫君的生活是透明的?我猛的將匕首貼近男人,
他的脖子瞬間出了一條血痕。[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誰?為什么對我和沈棄風這么熟悉?
不然別怪我手下無情?]我身體不好,學了一些強身健體的武藝,對付不了什么人,
唬人倒也還行。他見我是認真的,收斂了一臉小倌兒模樣,認真的看著我。[娘子,
我就是沈棄風,是你的夫君,你是我養(yǎng)大媳婦兒,你人生的每一個階段我都在的,
娘子~ 你為什么懷疑我?]說完便委屈巴巴的跪坐床尾,
睜著兩只水靈靈的眼睛帶著譴責、負心人的眼神看著我。動作間露出了胸口那道梅花疤,
那是我幼時玩梅花形暗器不小心傷到的。那段時間我很喜歡梅花,傷到他后就不喜歡了。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這倒打一耙?為什么你的一言一行都是他,但是處處透露著怪異,
我的心還在說你不是?沈棄風,你是嗎?我該相信嗎?我伸手拉著他道[好了好了,夫君,
我們太久沒見了,有一些陌生感了,所以我才這樣的,而且我這樣,你就沒有責任嗎?
]他不解的看著我。[如果不是你五個月沒有給我書信,我會這樣嗎?半年沒有見面,
除了第一個月有一封保平安的信,剩下的五個月你沒有只言片語,難道不是你的錯嗎?
]說完,我便轉(zhuǎn)身躺下了。床尾的人慢慢的爬到我身邊趴我耳邊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讓你等了我那么久,對不起……]我脖子間濕了,他哭了。我也好想哭,為什么?為什么啊?
感覺他就是?。∪绻?,那我為什么對他有陌生感?為什么現(xiàn)在說他不是呢?
我能感受到他的愛,但是我忽略不了這一切的不對勁。在等等,在等等吧!這一夜,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沈棄風陪伴我幼兒、孩童、年少、婦人所有時期。
我的二十年人生里都是沈棄風。他曾說[阿玥,我們定是前世便定下了今世的緣,
不然我怎么會有幸參與你人生所有的階段。]天亮了,夢醒了。
看著眼前人寢衣敞開露出白皙結(jié)實的胸膛,胸前的梅花疤痕更加清晰了。臉一樣,身體一樣,
性子一樣,也非常了解我們。難道是孤魂野鬼侵占了我夫君的身體,
話本里面說侵占一個人的身體是可以看到這個人過往的記憶的。那應該是了,
中午我就去天承寺,找絕清住持。這絕清主持聽說是天生的佛者。在我深思的時候,
面前的男人,勾唇一笑,扯開被褥,欺身而上,將我困在身下,居高臨下的凝視我。[娘子,
你想看我,我便湊近給娘子看,娘子不必偷看。]語氣曖昧又輕佻。[誰想看你???別胡說。
][是嗎?是嗎?為夫好傷心??!娘子真的不想子期嗎?嗯~]說這話時,下身重了重。
這死流氓,等我找主持來收了你,讓你死。[起來了,
你今日不進宮向皇上匯報渝州水患情況嗎?][要去啊,但是時辰還尚早,
為夫得多陪陪娘子啊,我覺得昨晚娘子說得對,不能讓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獨守空房!
不然等子期回來娘子心里該沒有子期的位置了。][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
][昨晚娘子不還怪子期半年才有一封信嗎?這不就是在埋怨子期讓美嬌娘獨守空房了嗎?
昨晚還生子期的氣了,都不讓子期服侍……][所以娘子,子期今日就把那半年的補上。
]我呆住了,這詭辯……我反應過來,寢衣已經(jīng)被扯開。我忙阻止,尺度大了?。?/p>
[我不是這個意思,哎,你放開,我今天還得去天承寺還愿呢!]男人手一頓,
[這幾個月讓娘子擔憂了,是子期的不是,今天一整天子期都得待在宮里,等改日,
子期再陪娘子去天承寺。]說罷,男人也老實了。[夫君,是為朝廷,為百姓,
子期沒有任何不是,子期很厲害,我從未怪過子期。]他抱著我,在我耳邊喃喃[娘子,
娘子,我好想你……]語氣里有思念、不舍、心疼。但是我的心也好疼啊,
夫君…….趁著他去見皇上的時間,我讓人叫來了沈棄風的小廝,王西。他是沈家家仆之子,
自幼便跟在沈棄風身邊,沈棄風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世子爺昨日歸來,
我隱隱約約的覺得他有些不愉快,在渝州這半年,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王西知曉我們夫妻二人恩愛不疑,只當是我關心夫君,并無疑惑。[世子爺此次渝州治水,
還算順利,有驚無險,就是有次流民暴亂,有人砸到世子爺?shù)念^,昏迷了幾日。]砸到頭?
為何我不知?家中也無人提及。我猛的將手邊的茶杯摔在王西腳邊。[什么時候被砸到的?
為何家中都不曾知曉?]王西驚訝無措的跪倒在地。[奴才不知,就是到渝州的第四個月。
][當時世子爺昏迷時,城中疫情,全城封閉,所有人、物都不得進出,后來世子爺醒來,
才想出法子解決了渝州城的事情。][世子妃,奴才以為,
以為…….]看著王西驚恐的模樣,心中氣憤不已,我身為枕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