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闔宮上下都在議論,說皇上從江南帶回個神似先皇后的美人。我倚在貴妃榻上,
指尖繞著茶盞打轉(zhuǎn),聽著小宮女繪聲繪色地描述那姜美人如何嬌弱可人,如何得圣上歡心。
茶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我始終沒動一口。"娘娘,您不去瞧瞧?
"貼身侍女青杏試探著問。我嗤笑一聲:"本宮什么美人沒見過?"窗外飄著今冬第一場雪,
細(xì)碎的雪花粘在窗欞上,很快化成了水珠。我望著那水珠出神,
恍惚想起七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天,顧景玨牽著我的手說:"凌雁,待我登基,
定要你做我的皇后。""娘娘!姜美人求見!"小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挑眉:"哦?本宮還沒去見她,她倒先上門了。"姜美人進(jìn)來時,我險些笑出聲。
她穿著月白色繡梅花的襖裙,發(fā)間插滿珠釵,活像只開屏的孔雀。最可笑的是,
她刻意模仿我的神態(tài),連走路時下巴微揚的弧度都如出一轍。"嬪妾參見貴妃娘娘。
"她行禮時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我,帶著幾分挑釁。我懶洋洋地擺手:"免禮。"她起身后,
竟不等我賜座就自顧自坐下了。青杏氣得臉色發(fā)青,我按住她的手,
饒有興趣地打量這位不速之客。"聽聞娘娘當(dāng)年是因酷似先皇后才得寵的?
"姜美人掩唇輕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殿內(nèi)霎時安靜得可怕。我慢慢放下茶盞,
瓷器與檀木相碰,發(fā)出清脆的"咔"聲。"本宮倒不知,
如今新入宮的美人都這般不懂規(guī)矩了。"我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姜美人,
你可知上一個在本宮面前提先皇后的人,現(xiàn)在在哪兒?"姜美人臉色微變,
但仍強撐著笑容:"嬪妾只是好奇...""好奇?"我打斷她,
"那本宮就滿足你的好奇心。"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
她頭上的珠釵隨著掙扎叮當(dāng)作響,像極了當(dāng)年先皇后最愛的那串風(fēng)鈴。"娘娘!
"她終于慌了,"嬪妾知錯了!"我充耳不聞,拖著她走到殿外。雪下得更大了,
地上積了薄薄一層白。我掐著她的后頸,將她的臉按進(jìn)雪堆里。"姜美人最近燥火郁結(jié),
本宮幫你降降火。"我冷笑道,"這雪涼快得很。"姜美人尖叫著掙扎,可她哪是我的對手?
我自幼隨父兄習(xí)武,十個侍衛(wèi)都近不了身,何況她這樣養(yǎng)在深閨的嬌花?"娘娘饒命!
嬪妾再也不敢了!"她的聲音悶在雪里,斷斷續(xù)續(xù)的。宮人們跪了一地,卻沒人敢上前。
青杏急得直跺腳:"娘娘,使不得?。』噬现懒?..""皇上知道了又如何?
"我手上力道又重了幾分,"本宮教訓(xùn)個不懂規(guī)矩的美人,天經(jīng)地義。"最終我沒弄死她。
顧景玨好不容易找到這么個替身,我若是弄死,他該傷心了。姜美人被抬回去時,
臉已經(jīng)凍得發(fā)青。我站在廊下看她狼狽的模樣,心里竟有一絲快意。"去請?zhí)t(yī)吧。
"我吩咐青杏,"別讓人說本宮苛待新人。"顧景玨來得比我想象中快。
我剛卸了釵環(huán)準(zhǔn)備就寢,就聽外面一陣騷動。緊接著殿門被猛地推開,寒風(fēng)卷著雪花撲進(jìn)來,
吹滅了燭火。"柳凌雁!"他聲音冷得像冰。我慢條斯理地披上外衫,
赤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皇上深夜造訪,有何貴干?"他大步走過來,
一把掐住我的下巴:"朕聽說你差點殺了姜美人?"我迎著他的目光,
不躲不閃:"臣妾不過是教她規(guī)矩。""規(guī)矩?"他冷笑,
"把人按在雪地里就是你柳家的規(guī)矩?"我掙開他的手:"皇上既然知道是雪地,
就該明白臣妾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若是按我柳家的規(guī)矩..."我故意頓了頓,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顧景玨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背著手在殿內(nèi)踱步,
明黃色的龍袍在昏暗的燭光下格外刺眼。"朕看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他突然停下,
"既然你這么喜歡雪地,那就去跪著醒醒神吧。"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出,
平靜地福了福身:"臣妾遵旨。"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順從,眉頭皺得更緊:"柳凌雁,
你...""皇上不是要罰臣妾嗎?"我打斷他,"臣妾這就去跪著。"我轉(zhuǎn)身往外走,
連大氅都沒披。雪還在下,落在肩頭涼絲絲的。我走到姜美人的宮門前,直挺挺地跪下。
顧景玨跟出來,站在廊下看我。他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你可知錯了?"我抬頭看他,
雪花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視線:"臣妾無錯。若再來一次,臣妾還是會將她按進(jìn)雪中。
"他氣得拂袖而去,丟下一句:"沒朕旨意,誰也不能扶她起來!"我知道他不會殺我。
自從三年前那件事后,我們之間就只剩下這樣互相折磨的關(guān)系。他舍不得殺我,我也死不了,
就這樣日復(fù)一日地熬著。雪越下越大,很快覆滿了我的衣裙。膝蓋早已失去知覺,
但我仍挺直腰背。柳家的女兒,寧可跪著死,絕不站著生。不知過了多久,
一雙繡著鳳紋的錦鞋停在我面前。"你這是何苦?"皇后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一片羽毛。
我抬頭,看見宋珺染蒼白的臉。她身子不好,這樣的雪天出來,怕是要病上一場。
"娘娘回吧,別凍著了。"我聲音沙啞。她嘆了口氣,
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我肩上:"我已向皇上求了情,他允你回去了。
"我搖頭:"他不親口說,臣妾不會起。"宋珺染咳嗽起來,
單薄的身子抖得像風(fēng)中的葉子:"柳凌雁,你這般性子如何是好?"我看著她,
忽然想起她夭折的孩子。那孩子若是活著,今年該八歲了。"娘娘,"我輕聲道,
"您知道的,臣妾早就不在乎好或不好了。"宋珺染的眼眶紅了。她蹲下來,
用帕子擦我臉上的雪水:"凌雁,向他低一低頭,日子就不會這么難熬了。
"宋珺染最終沒能勸動我。她走時一步三回頭,身影消失在雪幕中,像一幅褪了色的畫。
我在姜美人宮門前跪了一夜。天亮?xí)r,雪停了,我的腿也廢了。我被抬回寢宮時,
已經(jīng)高燒不退。太醫(yī)診完脈,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娘娘的腿..."他欲言又止。
我靠在床頭,平靜地問:"廢了?"太醫(yī)跪在地上,額頭抵著磚面:"臣...臣無能。
娘娘的腿傷加上寒氣入骨,怕是...怕是...""本宮問你話呢,"我打斷他,
"是或不是?""是。"太醫(yī)的聲音幾不可聞,"娘娘的腿恐怕再難恢復(fù)如初。
而且...""而且什么?"他抖得更厲害了:"娘娘憂思過重,肝氣郁結(jié),五臟皆損,
若不好生調(diào)養(yǎng),恐有性命之憂。"我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來:"好啊,真好。
"太醫(yī)驚恐地看著我,大概以為我瘋了。我擺擺手讓他退下,又讓青杏賞了他一袋銀子。
"今日的診斷,一個字都不許往外傳。"我警告道。太醫(yī)連連稱是,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我靠在軟枕上,突然覺得無比輕松。病入膏肓?正合我意。這病來得太遲了,
早該在三年前就來,何苦讓我多受這三年的罪?青杏紅著眼睛給我喂藥,
我難得配合地一口口喝完。自從知道活不久了,我的胃口反而好了起來,
連早膳都多用了一碗粥。這反常的舉動嚇壞了宮人們,他們背著我偷偷去請了顧景玨。
他來時,我正在院子里曬太陽。冬日的陽光暖融融的,照在我裹著厚毯的腿上。聽到腳步聲,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見了朕還不起身行禮,成何體統(tǒng)。"他冷聲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腿:"殘了,站不起來。"他臉色變了變,
走到我面前擋住陽光:"聽你宮里的人說你想見朕?"我這才抬眼看他。七年了,
他眼角有了細(xì)紋,但那雙眼睛還是如當(dāng)年一般漆黑深邃。我曾在那雙眼睛里看見過星星,
現(xiàn)在只剩下一片寒潭。"臣妾沒想見您。"我懶洋洋地說,"是下人們自作主張。
"顧景玨瞇起眼睛:"柳凌雁,你非要這么跟朕說話?""那皇上想聽臣妾說什么?
"我反問,"說臣妾知錯了?說臣妾再也不敢了?"我嗤笑一聲,
"臣妾這腿近些時日好不了,沒辦法給姜美人下跪認(rèn)錯,就請姜美人等等吧。
"顧景玨被我激怒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拽起來。我整個人懸在空中,全靠他抓著,
疼得我倒抽冷氣。"朕在說你,你提她做什么?"他怒道,突然頓住,
"你的手...怎么瘦了這么多?"我趁機掙脫他的桎梏,跌回椅中:"臣妾減肥。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你臉色很差。
"我偏頭躲開:"皇上若是心疼臣妾,不如賜臣妾一死。"顧景玨的手僵在半空,
臉色陰沉得可怕:"你明知道朕不會。""是啊,"我輕笑,"皇上舍不得。臣妾活著,
您才能繼續(xù)折磨,不是嗎?"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讓我眼前發(fā)黑:"柳凌雁,
天下間還沒你這么不識好歹的人,朕既然能抬你做貴妃也能殺了你,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我閉上眼,嘴角揚起:"那就請皇上殺了我吧。"顧景玨的手越收越緊。
就在我以為他真要掐死我時,他突然松了手。我跌坐在地,大口喘息。"你想得美。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朕不會讓你這么輕易解脫的。"我抬頭看他,
突然笑起來:"皇上,您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這樣真像一對怨偶?"他臉色驟變,拂袖而去。
我看著他倉皇逃離的背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青杏沖過來扶我,
哭著問:"娘娘何苦這樣激怒皇上?"我擦掉眼角的淚,輕聲道:"因為我恨他啊。
"恨他毀了我的一生,更恨我到現(xiàn)在還愛著他。雪落得悄無聲息。
我倚在紫檀木雕花的貴妃榻上,指尖繞著青瓷茶盞的邊緣打轉(zhuǎn)。茶湯早已涼透,
水面映出我模糊的倒影——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眼角綴著一顆朱砂痣,
那是顧景玨曾經(jīng)最愛親吻的地方。"娘娘,您真不去瞧瞧?"青杏跪坐在一旁,
小心翼翼地添了新茶。熱氣氤氳中,我看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殿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和壓抑的竊竊私語。自從昨日皇上從江南帶回那個美人,
整個紫禁城就像一鍋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冒著不安分的氣泡。"有什么好看的?
"我輕笑一聲,指尖輕輕一彈,茶盞發(fā)出清脆的鳴響,"本宮在這宮里住了七年,
什么美人沒見過?"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細(xì)碎的雪花粘在雕花窗欞上,很快化成了水珠,
像極了眼淚。七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天,顧景玨牽著我的手站在梅樹下,他的掌心滾燙,
聲音卻比雪還輕:"凌雁,待我登基,定要你做我的皇后。"那時的他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而我是鎮(zhèn)國將軍的掌上明珠。我為他擋過毒箭,陪他走過奪嫡的血路,
最終看著他戴上那頂九龍金冠。"娘娘!"小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姜美人求見!"我挑眉,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頓:"哦?本宮還沒去見她,她倒先上門了。
"青杏立刻變了臉色:"這姜美人好不懂規(guī)矩,新人入宮第二日就該來拜見娘娘才是。
""讓她進(jìn)來。"我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袖上的金線刺繡,"本宮倒要看看,
是什么樣的天仙人物,能讓闔宮上下都跑去圍觀。"姜美人進(jìn)來時,我險些笑出聲來。
她穿著月白色繡梅花的襖裙,裙擺上綴著珍珠,每走一步都叮當(dāng)作響。發(fā)間插滿了金釵玉簪,
活像只開屏的孔雀。最可笑的是,她刻意模仿我的神態(tài),
連走路時下巴微揚的弧度都如出一轍。"嬪妾參見貴妃娘娘。
"她行禮時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我,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沒有立刻叫她起身,
而是細(xì)細(xì)打量著她。確實像,尤其是那眉眼間的神韻,與先皇后有七分相似。但再細(xì)看,
她的鼻梁更挺,嘴唇更薄,倒有三分像我。"免禮。"我懶洋洋地擺手,故意不賜座。
她卻不等我開口,自顧自地坐在了離我最近的繡墩上。青杏氣得臉色發(fā)青,我按住她的手,
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聽聞娘娘當(dāng)年是因酷似先皇后才得寵的?
"姜美人用團扇半掩著唇,眼睛彎成月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殿內(nèi)霎時安靜得可怕。我聽見青杏倒抽冷氣的聲音,幾個小宮女已經(jīng)嚇得跪伏在地。
我慢慢放下茶盞,瓷器與檀木相碰,發(fā)出清脆的"咔"聲,在寂靜的殿內(nèi)格外刺耳。
"本宮倒不知,"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如今新入宮的美人都這般不懂規(guī)矩了。
"我緩步走到她面前,金線繡花的裙擺掃過她的膝蓋。她終于有些不安,手指絞緊了帕子。
"姜美人,你可知上一個在本宮面前提先皇后的人,現(xiàn)在在哪兒?"我俯身,
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的皮膚很涼,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玉。姜美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但很快又強撐著笑容:"嬪妾只是好奇...都說娘娘與先皇后...""好奇?
"我打斷她,手上力道加重,"那本宮就滿足你的好奇心。"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她頭上的珠釵隨著掙扎叮當(dāng)作響,
像極了當(dāng)年先皇后最愛的那串風(fēng)鈴。"娘娘!"她終于慌了,聲音里帶著哭腔,
"嬪妾知錯了!"我充耳不聞,拖著她向殿外走去。她的繡鞋在地上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宮人們跪了一地,卻沒人敢抬頭。殿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已經(jīng)積了薄薄一層白。
我掐著她的后頸,將她的臉按進(jìn)雪堆里。"姜美人最近燥火郁結(jié),本宮幫你降降火。
"我冷笑道,手上力道又加重幾分,"這雪涼快得很。"姜美人尖叫著掙扎,
可她哪是我的對手?我自幼隨父兄習(xí)武,十個侍衛(wèi)都近不了身,何況她這樣養(yǎng)在深閨的嬌花?
她的掙扎越來越弱,最后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
"娘娘饒命...嬪妾再也不敢了..."她的聲音悶在雪里,像一只垂死的小獸。
宮人們跪了一地,卻沒人敢上前。青杏急得直跺腳:"娘娘,使不得??!
皇上知道了...""皇上知道了又如何?"我手上力道又重了幾分,
"本宮教訓(xùn)個不懂規(guī)矩的美人,天經(jīng)地義。"姜美人的掙扎漸漸弱了。我這才松開手,
看著她像破布娃娃一樣癱軟在雪地里。她的臉已經(jīng)凍得發(fā)青,精心打扮的妝容花成一團,
發(fā)間的珠釵散落一地,沾滿了雪水。"去請?zhí)t(yī)吧。"我甩了甩手上的雪水,對青杏吩咐道,
"別讓人說本宮苛待新人。"青杏連忙招呼幾個宮女把姜美人抬起來。就在這時,
我聽見一聲尖銳的抽氣聲。轉(zhuǎn)頭看去,是一個穿著粉色宮裝的小宮女,
正驚恐地看著姜美人散開的衣領(lǐng)下露出的一截脖頸。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瞳孔猛地收縮——姜美人的鎖骨處,赫然紋著一朵小小的紅梅,
與先皇后身上的胎記一模一樣。"娘娘?"青杏疑惑地喚我。我回過神,
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送她回去,再讓太醫(yī)開幾副驅(qū)寒的湯藥。"回到殿內(nèi),
我站在窗前,看著宮人們手忙腳亂地抬著姜美人離開。雪地上留下一道凌亂的痕跡,
很快又被新雪覆蓋。"娘娘,您的手..."青杏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手,
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jīng)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血痕。"無妨。
"我抽回手,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室,"備水,本宮要沐浴。"浴池里熱氣氤氳,我整個人沉入水中,
直到肺里的空氣耗盡才猛地浮出水面。水珠順著發(fā)絲滑落,分不清是溫水還是淚水。
那個紅梅紋身...太像了。不,簡直是一模一樣。先皇后去世那年,
我曾親眼見過她沐浴時鎖骨處的那朵"胎記"。當(dāng)時顧景玨說,那是她生來就有的,
是上天賜予的印記。如今竟出現(xiàn)在一個江南歌姬身上?
"娘娘..."青杏捧著干凈的浴巾站在池邊,欲言又止。我伸手接過浴巾,
突然問道:"青杏,你入宮幾年了?""回娘娘,五年了。""那你應(yīng)該沒見過先皇后。
"我站起身,水珠順著身體滾落,"她是個很美的女人,眉眼間總帶著幾分憂愁,
像一朵隨時會凋零的花。"青杏不敢接話,只是小心翼翼地為我擦干身體。
"當(dāng)年皇上還是太子時,皇后是他的正妃。后來..."我突然頓住,搖了搖頭,"罷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穿好寢衣,我坐在妝臺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二十六歲的年紀(jì),
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xì)紋。那顆朱砂痣依然鮮艷,卻再無人親吻。"娘娘,要梳什么發(fā)式?
"青杏拿起玉梳。"簡單些就好。"我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手指無意識地?fù)徇^鎖骨處——那里本該有一道箭傷,是當(dāng)年為救顧景玨留下的。
后來他特意尋來西域秘藥,將疤痕消得干干凈凈。頭發(fā)剛梳到一半,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娘娘!"一個小太監(jiān)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
"皇上往這邊來了!臉色難看得緊!"我手中的玉簪"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兩截。
顧景玨來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我剛披上外衫,殿門就被猛地推開。寒風(fēng)卷著雪花呼嘯而入,
吹滅了殿內(nèi)大半的燭火。他就站在那片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明黃色的龍袍上沾著未化的雪粒。
"柳凌雁!"他的聲音比殿外的風(fēng)雪還要冷。我慢條斯理地系好衣帶,
赤足踩在冰涼的金磚上:"皇上深夜造訪,有何貴干?"他大步走過來,
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氣,一把掐住我的下巴:"朕聽說你差點殺了姜美人?"我迎著他的目光,
不躲不閃:"臣妾不過是教她規(guī)矩。""規(guī)矩?"他冷笑一聲,手上的力道加重,
"把人按在雪地里就是你柳家的規(guī)矩?"我掙開他的手,后退一步:"皇上既然知道是雪地,
就該明白臣妾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若是按我柳家的規(guī)矩..."我故意頓了頓,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顧景玨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背著手在殿內(nèi)踱步,明黃色的龍袍下擺在燭光中劃出凌厲的弧度。七年帝王生涯,
已經(jīng)將他打磨得更加鋒利,眉眼間的戾氣比當(dāng)年更甚。"朕看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他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盯著我,"既然你這么喜歡雪地,那就去跪著醒醒神吧。
"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出,平靜地福了福身:"臣妾遵旨。"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順從,
眉頭皺得更緊:"柳凌雁,你...""皇上不是要罰臣妾嗎?"我打斷他,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臣妾這就去跪著。"我沒穿鞋,也沒披大氅,就這樣赤足走進(jìn)風(fēng)雪中。雪粒打在臉上,
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針。我走到姜美人的宮門前,直挺挺地跪下。顧景玨跟出來,
站在廊下俯視著我。宮人們手忙腳亂地為他撐起華蓋,生怕雪花沾濕了龍袍。"你可知錯了?
"他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混著風(fēng)雪聲,顯得格外遙遠(yuǎn)。我抬頭看他,雪花落在睫毛上,
模糊了視線:"臣妾無錯。若再來一次,臣妾還是會將她按進(jìn)雪中。"他氣得拂袖而去,
丟下一句:"沒朕旨意,誰也不能扶她起來!"雪越下越大,很快覆滿了我的衣裙。
膝蓋早已失去知覺,但我仍挺直腰背。柳家的女兒,寧可跪著死,絕不站著生。
不知跪了多久,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十六歲那年,
第一次見到顧景玨的場景。那時他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在秋獵上被其他皇子設(shè)計,
險些命喪虎口。是我一箭射穿了猛虎的眼睛,救下了他。他滿身是血,
卻對我笑得燦爛:"姑娘好箭法,不知是哪家的小姐?""鎮(zhèn)國將軍柳毅之女,柳凌雁。
"我收起長弓,伸手拉他起來。他的手心很暖,握得我很緊:"顧景玨。
我會記住這個名字的姑娘。"記憶中的溫暖與現(xiàn)實的寒冷形成鮮明對比。我打了個寒戰(zhàn),
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雪停了,我的雙腿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知覺。
一雙繡著鳳紋的錦鞋停在我面前,鞋面上綴著的東珠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你這是何苦?
"皇后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一片羽毛。我艱難地抬頭,看見宋珺染蒼白的臉。她身子不好,
這樣的雪天出來,斗篷下還穿著厚厚的棉衣,手里抱著暖爐。即使這樣,
她的嘴唇仍然泛著不健康的青色。"娘娘回吧,別凍著了。"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她嘆了口氣,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我肩上:"我已向皇上求了情,他允你回去了。"我搖頭,
狐裘滑落在雪地上:"他不親口說,臣妾不會起。"宋珺染咳嗽起來,
單薄的身子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她身邊的宮女連忙為她拍背,卻被她輕輕推開。"柳凌雁,
"她蹲下身,用帕子擦我臉上的雪水,聲音輕得只有我們能聽見,"你這般性子如何是好?
"我看著她,忽然想起她夭折的孩子。那孩子若是活著,今年該八歲了,正是最淘氣的時候。
"娘娘,"我輕聲道,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空氣中,"您知道的,
臣妾早就不在乎好或不好了。"宋珺染的眼眶紅了。她伸手想扶我起來,卻被我躲開。
"凌雁,"她突然換了稱呼,聲音里帶著哽咽,"向他低一低頭,日子就不會這么難熬了。
"我笑了,這個笑容扯得臉頰生疼:"我有向他低過頭,但他還是殺我父兄。
我沒必要再向他低頭。"宋珺染最終沒能勸動我。她走時一步三回頭,
單薄的身影消失在晨霧中,像一幅褪了色的畫。第二章:雪夜跪罰第一節(jié)我被抬回昭陽宮時,
高燒已經(jīng)燒得視線模糊?;秀遍g,似乎看見顧景玨站在床前,
明黃色的龍袍在燭光下刺得眼睛生疼。"水..."我艱難地動了動干裂的嘴唇。
一雙溫暖的手立刻扶起我的頭,青杏的聲音帶著哭腔:"娘娘,您終于醒了!
"溫水滑過喉嚨,我這才看清殿內(nèi)情形。太醫(yī)跪在床尾,
的汗珠;幾個小宮女手忙腳亂地更換著我額上的帕子;而窗前那個挺拔的身影——不是幻覺,
顧景玨真的來了。"都退下。"他頭也不回地下令。宮人們?nèi)缑纱笊?,迅速退出?nèi)殿。
青杏擔(dān)憂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微微點頭后才行禮退下。顧景玨這才轉(zhuǎn)過身來。晨光透過窗紗,
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比三年前更瘦了,眉宇間的戾氣也更重,
唯有那雙眼睛,依然黑得深不見底。"滿意了?"我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太醫(yī)說你的腿...""廢了。"我干脆地接話,
"如皇上所愿。"顧景玨的瞳孔猛地收縮,右手無意識地握緊又松開。
這個動作我很熟悉——每當(dāng)他極力壓抑情緒時就會這樣。
"朕沒想..."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轉(zhuǎn)而問道,"為何非要與姜美人過不去?
"我輕笑一聲,牽動了胸腔,引發(fā)一陣劇烈的咳嗽。顧景玨下意識伸手想扶,被我側(cè)身躲開。
"皇上心疼了?"我拭去嘴角的血絲,"也是,那么像先皇后的一張臉,
跪了一夜就廢了雙腿,確實可惜。"顧景玨的臉色瞬間陰沉:"柳凌雁,
你非要這樣與朕說話?""那皇上想聽什么?"我直視他的眼睛,"聽我哭著認(rèn)錯?
還是跪著求饒?"我掀開錦被,露出纏滿紗布的雙腿,"可惜,我現(xiàn)在連跪都跪不了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腿上,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沉默在殿內(nèi)蔓延,
只有更漏滴答作響。第二節(jié)"啟稟皇上,姜美人醒了,一直哭著要見您。
"殿外傳來太監(jiān)小心翼翼的通報聲。顧景玨皺了皺眉,卻沒有立刻動身。
我嗤笑一聲:"皇上不去看看您的新寵?聽說美人哭起來更像先皇后了。""你!
"顧景玨猛地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朕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迎著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求之不得。"我們就這樣對峙著,呼吸交錯。
他的氣息里還帶著龍涎香的味道,那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香料。
我記得他登基前最愛用的是松木香,清冽干凈,就像那年雪地里他擁抱我時的味道。
"皇上..."外面的太監(jiān)又喚了一聲。顧景玨終于松開手,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在殿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聽見他低聲吩咐:"用最好的藥,必須治好貴妃的腿。
"我癱軟在床榻上,突然覺得無比疲憊。青杏紅著眼睛進(jìn)來,手里端著黑漆漆的藥汁。
"娘娘,太醫(yī)說這藥能緩解腿疼..."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得舌根發(fā)麻。藥汁下肚,
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腿上的劇痛果然減輕了些。
"娘娘何必這樣折磨自己..."青杏一邊替我擦汗一邊哽咽道。我望著帳頂?shù)陌僮訄D,
輕聲道:"青杏,你知道我為什么入宮七年,卻始終學(xué)不會低頭嗎?"青杏搖頭。
"因為我父親臨死前對我說,柳家的女兒,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我閉上眼睛,
"可我終究還是跪了,跪了一夜,跪廢了雙腿..."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滲入錦枕。
青杏嚇得跪在床邊:"娘娘...""沒事。"我拭去淚水,
"去把妝匣最底層那個錦囊拿來。"青杏取來錦囊,我從中摸出一塊半月形的玉佩。
玉質(zhì)溫潤,上面刻著一個小小的"容"字——這是皇后宋珺染夭折的孩子的名字。
"去請皇后來一趟。"我將玉佩握在掌心,"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第三節(jié)皇后來得比我想象中快。她進(jìn)門時帶著一身藥香,臉色比雪還要白。
三年前那場宮變奪走了她唯一的孩子后,她就一直這樣,像一盞隨時會熄滅的燈。"凌雁。
"她坐在我床邊,冰涼的手覆上我的額頭,"燒退了些。"我示意青杏退下,
然后從枕下取出那塊玉佩:"娘娘可認(rèn)得這個?"宋珺染的瞳孔猛地收縮,
手指微微發(fā)抖:"這...這是容兒的...""先別急著驚訝。"我打斷她,
將玉佩輕輕一掰,玉身竟然分開,露出里面藏著的一小卷絹布,"娘娘請看。
"宋珺染展開絹布,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字:"非帝所愿,實太后命,兒死不瞑目。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晃了晃,險些栽倒。我連忙扶住她,
感受到她單薄的身軀在劇烈顫抖。"這...這不可能..."她聲音嘶啞,
"容兒明明是死于叛軍之手..."我握緊她的手:"娘娘還記得容兒夭折那日,
是誰最先發(fā)現(xiàn)尸體的?""是...是姜嬤嬤。"宋珺染眼神恍惚,"她說叛軍闖入東宮時,
容兒正在午睡...""姜嬤嬤三年前就告老還鄉(xiāng)了。"我低聲道,"但我派人去找過,
她家鄉(xiāng)根本沒人見過她。"宋珺染猛地抬頭,
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你的意思是...""娘娘,"我直視她的眼睛,"您有沒有想過,
為什么那場宮變中,太后的人能輕易進(jìn)入東宮?為什么容兒死后不到一月,
太后就突發(fā)惡疾暴斃?為什么皇上從此再也不許任何人提起容兒的名字?
"一連串的問題讓宋珺染呼吸急促起來。她攥著那塊絹布,指節(jié)發(fā)白:"凌雁,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和宋珺染同時變了臉色,
她迅速將絹布塞回玉佩,藏入袖中。"娘娘,德妃求見。"青杏在門外稟報。
我和宋珺染交換了一個眼神。德妃是太后的侄女,一向與我們不和,此時前來絕非巧合。
"請德妃娘娘稍候,本宮正在更衣。"我提高聲音道,同時壓低聲音對宋珺染說,
"娘娘快從側(cè)門走,這塊玉千萬收好。"宋珺染握了握我的手:"你腿傷未愈,
德妃此時前來...""無妨。"我冷笑,"一個德妃我還應(yīng)付得了。"第四節(jié)德妃進(jìn)來時,
我正靠在床頭喝藥。她穿著一身絳紫色宮裝,發(fā)間的金步搖隨著步伐叮當(dāng)作響。
"妹妹這是怎么了?"她故作驚訝地看著我纏滿紗布的雙腿,"聽說昨夜在雪地里跪了一宿?
"我放下藥碗,微微一笑:"姐姐消息真靈通。"德妃自顧自地坐在床邊的繡墩上,
目光在殿內(nèi)掃視:"聽說皇后娘娘方才來過?""姐姐說笑了。"我面不改色,
"皇后娘娘身子不適,怎會來我這病榻前?"德妃瞇起眼睛:"是嗎?
可本宮明明看見...""德妃娘娘。"我突然沉下臉,"本宮雖腿上有傷,但依然是貴妃。
姐姐這般不請自來,又句句逼問,莫非是覺得本宮好欺?"德妃臉色一變,
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發(fā)難。我趁勢繼續(xù)道:"再者,皇上剛走不久,姐姐就急匆匆趕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是專門來盯梢的呢。""你!"德妃猛地站起,隨即又強壓怒火,
擠出一個笑容,"妹妹誤會了,姐姐只是擔(dān)心你的傷勢。"我懶得與她虛與委蛇:"青杏,
送客。"德妃走后,我立刻喚來心腹太監(jiān)小路子:"去查查德妃最近與誰來往密切,
特別是與姜美人那邊。"小路子領(lǐng)命而去,青杏憂心忡忡地湊過來:"娘娘,
德妃會不會去皇上那兒告狀?""她不敢。"我冷笑,"顧景玨最討厭后宮結(jié)黨營私,
她若說自己派人盯著我的宮殿,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她自己。"話雖如此,
我還是讓青杏去請了太醫(yī)來。德妃此人陰險狡詐,難保不會在殿內(nèi)留下什么不該有的東西。
果然,太醫(yī)在德妃坐過的繡墊下發(fā)現(xiàn)了一枚銀針,針尖泛著詭異的藍(lán)色。"淬了毒。
"太醫(yī)臉色發(fā)白,"雖不致命,但若刺破皮膚,會讓人傷口潰爛,難以愈合。
"我盯著那枚銀針,突然笑了:"德妃啊德妃,你這是自尋死路。"第五節(jié)傍晚時分,
顧景玨竟又來了。我正靠在窗邊看奏折——這是當(dāng)年他特許我的特權(quán),
后宮嬪妃中唯我可參政。聽見通傳,我頭也不抬:"皇上今日怎么有空一連來兩次?
姜美人沒留您用晚膳?"顧景玨沒接我的話,徑直走到我面前,
將一個熟悉的物件扔在案幾上——正是那枚淬毒的銀針。"解釋。"他冷冷地說。
我合上奏折,抬眼看他:"皇上這是何意?""德妃說在你宮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顧景玨目光銳利,"說是你要害她。"我忍不住笑出聲:"皇上信了?"他不語,
只是死死盯著我,似乎在判斷我話里的真假。我索性掀開腿上的薄毯,
露出纏滿紗布的雙腿:"皇上覺得,我現(xiàn)在這樣,還能有余力害人?
"顧景玨的目光落在我腿上,眉頭微皺。他忽然伸手,輕輕按在我膝蓋上方一寸的位置。
一陣劇痛襲來,我咬緊牙關(guān)才沒叫出聲。"這里。"他沉聲道,"經(jīng)脈已經(jīng)壞死,
再往下三寸,就是死肉了。"我驚訝于他對傷情的了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太醫(yī)告訴您的?
"他搖頭,手指輕輕撫過紗布:"當(dāng)年在北境,我見過類似的凍傷。
"那是他還未登基時的事。一次冬獵遇襲,我為他擋了一箭,跌入冰窟。
他在冰水里找了我半個時辰,最后抱著我徒步走了十里雪路才找到醫(yī)館。
回憶讓殿內(nèi)氣氛變得微妙。顧景玨收回手,聲音緩和了些:"德妃的事,朕會查清。
""不必了。"我拿起那枚銀針,"太醫(yī)已經(jīng)驗過,上面的毒是南疆特有的'腐骨散',
而德妃的父親曾任南疆總督。"顧景玨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你早就知道。
""猜的。"我輕描淡寫地說,"德妃一向與我不和,這次來得又太巧。"他沉默片刻,
突然問道:"皇后今日確實來過?"我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卻不露分毫:"皇上既然問了,
想必已經(jīng)查過宮門記錄。""朕在問你。"他逼近一步。我抬頭與他對視:"來過又如何?
沒來過又如何?皇上如今連嬪妃之間走動都要過問了?"顧景玨被我激怒,
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柳凌雁,你別以為朕不敢...""殺了我?"我冷笑,
"三年前您就該動手的。"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他的怒火。他松開手,后退一步,
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你的腿..."他生硬地轉(zhuǎn)開話題,
"太醫(yī)說若能堅持藥浴針灸,或許還能站起來。"我微微一怔,
沒想到他會關(guān)心這個:"皇上是在愧疚?""朕只是不想看你變成廢人。"他冷聲道,
轉(zhuǎn)身向殿外走去,"明日開始,太醫(yī)會每日來為你診治。"在門口,他停下腳步,
背對著我說:"姜美人那邊,朕已命她閉門思過。在你腿傷痊愈前,她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
"我愣住了,等回過神時,殿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青杏小跑進(jìn)來,臉上帶著喜色:"娘娘,
皇上這是...""噓。"我制止她繼續(xù)說下去,眉頭緊鎖,"不對勁。
"顧景玨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太快,太反常。先是德妃的銀針,再是突然關(guān)心我的腿傷,
最后竟處罰了姜美人...這一切都像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戲碼。"小路子回來了嗎?
"我急切地問。"剛回來,在殿外候著呢。""讓他進(jìn)來。"小路子匆匆入內(nèi),
跪地稟報:"娘娘,奴才查到德妃前日秘密見過姜美人身邊的嬤嬤。
還有..."他壓低聲音,"姜美人鎖骨上的紅梅紋身,是入宮前三個月才紋的。
"我心頭一震:"可查清是誰指使的?""線索指向..."小路子猶豫了一下,"慈寧宮。
"慈寧宮?那是太后的居所,
經(jīng)去世三年了...除非...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xiàn)在腦海:除非太后死前就布下了這步棋。
"還有一事。"小路子繼續(xù)道,"奴才在太醫(yī)院查到,姜美人每日服的'養(yǎng)顏湯'里,
加了一味'相思子'。"相思子?那是一種能讓人漸漸依賴他人的迷藥。先皇后生前,
也曾長期服用含有此物的湯藥...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寒。顧景玨知道嗎?他處罰姜美人,
是真的為我出氣,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娘娘,您的臉色好差。"青杏擔(dān)憂地說。我搖搖頭,
看向窗外漸暗的天色:"備轎,我要去見皇后。""可是您的腿...""顧不了那么多了。
"我咬牙道,"我有種預(yù)感,我們都被卷入了一場比想象中更可怕的陰謀。
"第六節(jié)見到宋珺染時,她正在佛堂誦經(jīng)。見我坐著輪椅出現(xiàn),
她手中的佛珠"啪"地掉在地上。"你怎么來了?"她急忙屏退左右,親自推我進(jìn)入內(nèi)室,
"你的腿...""娘娘,那塊絹布上的話,我可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我直奔主題,
將今日的發(fā)現(xiàn)一一告知。宋珺染聽完,整個人搖搖欲墜。她顫抖著取出那塊絹布,
淚如雨下:"所以容兒真的是...是太后...""但皇上未必不知情。"我冷聲道,
"娘娘可還記得,容兒夭折那日,皇上在哪?"宋珺染眼神恍惚:"他...他說去獵場了,
但...""但獵場的記錄顯示,他那日根本沒去。"我接過話頭,"我查過。
"宋珺染猛地抓住我的手:"凌雁,你到底想說什么?"我深吸一口氣,
說出了那個可怕的猜測:"我在想,容兒的死,會不會是皇上與太后的...某種交易?
""不可能!"宋珺染厲聲打斷我,隨即又壓低聲音,"景珩再狠,
也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那他對我的父兄呢?"我反問,"對娘娘您的家族呢?
"宋珺染啞口無言。三年前那場宮變后,我的父親和兄長以"勾結(jié)叛軍"的罪名被處死,
而宋珺染的父兄也被貶黜邊疆。這一切,都是顧景玨親手所為。"我們需要更多證據(jù)。
"良久,宋珺染終于冷靜下來,"若真如你所說,那么姜美人的出現(xiàn)絕非偶然。
"我點點頭:"娘娘在宮中經(jīng)營多年,可還有信得過的舊人?"宋珺染沉思片刻:"有一個。
姜嬤嬤離宮前,曾留下一個孫女在浣衣局。那丫頭今年應(yīng)該十六了,或許知道些什么。
"正說著,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接著是宮女驚慌的呼喊:"走水了!佛堂走水了!
"我們愕然對視,同時意識到——這不是意外。"快走!"宋珺染推著我的輪椅沖向側(cè)門,
卻發(fā)現(xiàn)門已被反鎖。濃煙從門縫涌入,火舌很快舔上了帷幔。在跳動的火光中,
我看見宋珺染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決絕的神情。"凌雁,記住。"她突然將那塊玉佩塞進(jìn)我手中,
"若我今日難逃一劫,你一定要活下去,為我們討一個公道。"我還未來得及回應(yīng),
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殿門被人踹開,顧景玨帶著侍衛(wèi)沖了進(jìn)來。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見他奔向宋珺染的身影,
和他臉上我從未見過的驚慌...第三章:佛堂烈火第一節(jié)濃煙灌入肺部的灼痛感讓我驚醒。
我猛地坐起,胸腔里爆發(fā)出劇烈的咳嗽,喉嚨像是被炭火烙過一般。
眼前是昭陽宮熟悉的床帳,窗外天色已暗,更漏顯示已是子時。"娘娘!"青杏撲到床前,
眼睛腫得像桃子,"您終于醒了!"我抓住她的手腕,
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皇后...皇后怎么樣了?
"青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皇后娘娘她...她...""說!"我指甲陷入她的皮肉。
"皇后娘娘薨了..."青杏哭出聲來,"太醫(yī)說是煙毒入肺,
救不回來了..."我松開手,整個人向后倒去,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那塊半月形的玉佩還攥在我手心里,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德妃呢?"良久,
我聽見自己機械的聲音。"德妃娘娘被皇上打入了冷宮。"青杏抹著眼淚,
"皇上說佛堂走水時,德妃的人曾在附近出沒..."我冷笑一聲。
顧景玨這手棄車保帥玩得漂亮。德妃不過是個替死鬼,
真正的兇手恐怕此刻正安然無恙地躺在自己的宮殿里。"更衣。"我撐起身子,
"我要去見皇上。"青杏大驚:"娘娘!您的腿傷未愈,太醫(yī)說...""我說,更衣。
"我一字一頓地重復(fù)。青杏不敢再多言,連忙喚來宮女為我梳洗。我的雙腿仍然無法站立,
只能坐在輪椅上。銅鏡中的女人面色慘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唯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像是燃著兩簇鬼火。"娘娘,要不要先用些膳..."青杏小心翼翼地問。
我搖搖頭:"直接去養(yǎng)心殿。"第二節(jié)養(yǎng)心殿外,大太監(jiān)李德全見到我的輪椅,
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貴妃娘娘,皇上已經(jīng)歇下了...""告訴他,我有要事。
"我冷聲道,"關(guān)于皇后之死。"李德全猶豫片刻,還是進(jìn)去通報了。不多時,
他弓著腰出來:"娘娘,皇上請您進(jìn)去。"殿內(nèi)燭火通明,顧景玨披著明黃色寢衣坐在案前,
面前攤著幾份奏折。他眼下也有淡淡的青色,顯然一夜未眠。"你的腿不宜走動。
"他頭也不抬地說。我示意青杏退下,
自己推著輪椅來到他案前:"皇上就沒什么要對我說的?"顧景玨終于抬起頭,
眼中布滿血絲:"皇后的事,朕很遺憾。""遺憾?"我輕笑一聲,"皇上是遺憾她死了,
還是遺憾她死前可能告訴了我什么?"顧景玨的眼神驟然變冷:"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直視他的眼睛:"佛堂為何突然起火?為何門窗都被反鎖?
為何偏偏是皇后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德妃已經(jīng)認(rèn)罪。"顧景玨沉聲道,
"她嫉恨皇后多年,這次借機報復(fù)。""德妃沒那個膽子。"我冷笑,
"更沒那個能耐在皇后的佛堂做手腳。"顧景玨猛地拍案而起:"柳凌雁!你是在指責(zé)朕嗎?
"輪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震得后退半尺。我穩(wěn)住輪椅,從袖中取出那塊玉佩,
輕輕放在案上:"皇上可認(rèn)得這個?"顧景玨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猛地收縮。
他伸手想拿,我卻先一步按住。"容兒的玉佩,怎么會在你手里?"他聲音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