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霧隱山脈那場慘劇發(fā)生,已過去一月有余。硯家為云長老和三位護衛(wèi)設(shè)立了墓冢,以慰逝者英靈。
而對于硯宸,由于未能找到確切的尸骨,只尋回一片衣角和一堆無法辨認的灰燼,家族只能為他立起一座衣冠冢,寄托哀思。
族長硯修遠幾乎每日都會在硯宸的衣冠冢前駐足良久,對著那冰冷的石碑,默默垂淚。他始終無法完全接受,那個曾經(jīng)承載了他所有希望的麒麟之子,就這樣徹底消失在了世間。
“尸骨無存……”這四個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底。沒有親眼見到尸骨,就總覺得……事情或許還有萬一的可能。
這種念頭,在最初的巨大悲痛稍稍平復(fù)后,便如野草般在他心中滋生。他想起了許多古籍中記載的關(guān)于絕世天才遭遇大劫后,九死一生,甚至涅槃重生的傳說。
硯宸的天賦,難道不值得上天如此眷顧一次嗎?或許,那堆灰燼并非硯宸,而是其他被波及的生靈所留?
或許,在窮奇的毀滅一擊下,硯宸憑借某種不為人知的手段,或者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庇護,逃過了一劫?
又或者……被人救走了?這些猜測,連硯修遠自己都覺得荒誕不經(jīng),但他卻無法控制地去想。
他秘密召見了幾位心腹,將自己的想法坦誠相告。
“族長,您的心情我等理解,但此事……希望太過渺表?!币晃焕铣沙种氐膱?zhí)事低聲道,“窮奇之威,我等也曾聽聞,硯宸少主修為雖高,但終究年輕……”
“我知道!”硯修遠猛地打斷他,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光芒,“但只要有一絲可能,我都不能放棄!他是硯宸!是我硯家的未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的情緒,沉聲道:“此事不必聲張,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動蕩,更不能讓明誠他們知曉,免得他們多心。我會暗中再派出一支精銳小隊,由你們統(tǒng)領(lǐng),攜帶家族秘寶‘牽魂引’和‘尋蹤蝶’,再次深入霧隱山脈及其周邊千里之地,進行地毯式的搜尋!人手不必多,貴在隱秘和精銳,務(wù)必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是,族長!”幾位心腹見族長意志堅決,也不再多勸,領(lǐng)命而去。
他們知道,這或許只是族長的一廂情愿,但作為下屬,他們必須執(zhí)行。
就這樣,在硯家大部分人已經(jīng)開始逐漸接受硯宸“尸骨無存”的“事實”,家族的權(quán)力格局也開始向硯明誠傾斜的時候,一支不為人知的秘密搜尋小隊,帶著族長硯修遠那最后一絲近乎絕望的希望,悄然離開了硯家府邸,再次踏上了前往霧隱山脈的道路。
他們搜尋的目標,是一個可能早已化為飛灰,或者正以一種無人知曉的方式存活于世的……殘星。
而家族內(nèi)部的權(quán)力傾斜和資源分配,依舊在硯烈父子的暗中操縱下,向著對他們有利的方向發(fā)展著。
硯明誠的修煉速度也日益加快,他正努力地想要抹去硯宸在家族中留下的所有印記,將自己塑造成新的傳奇。
然而,命運的棋局往往在不為人知的角落,悄然布下意想不到的變數(shù)。
當硯家的目光大多聚焦在新星的冉冉升起與舊事的漸漸塵封之時,在那個被徹底遺忘的幽深石室里,另一場關(guān)乎生死存亡的考驗,也正無聲無息地降臨在硯宸的身上。
硯宸迫切地想要驗證自己關(guān)于“神魂與肉體尚未完全契合,導(dǎo)致靈能無法運用”的猜測。他堅信,只要能回到家族,憑借硯家的底蘊和資源,一定有辦法幫助他徹底融合這副新生的軀體,喚醒那沉睡的七色靈能。
心中幻想的希望,支撐著他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離開這座囚禁了他不知多久的石室,想辦法回家!
這個決定一旦做出,便再無半分動搖。
幸運的是,玄機子在離開時,似乎并沒有刻意封鎖出口。
那扇通往外界的石門,雖然沉重,但在硯宸集中全部意念,并調(diào)動起那股微弱卻堅韌的奇異勁力后,竟也緩緩地被他用肩膀和后背一點點蹭開了一條縫隙。
這個過程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當他終于能從那條僅容一人勉強擠出的縫隙中鉆出,重見天日的那一刻,已是渾身汗透,幾近虛脫。
刺眼的陽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新鮮的空氣涌入肺腑,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卻也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他貪婪地呼吸著,辨認了一下方向——如果他那因為長期幽閉而有些失靈的方向感還能相信的話。
接下來的路途,更是對他意志和體力的極致考驗。他無法像正常修士那樣日行千里,甚至連最基本的奔跑都做不到。
每一步都沉重而艱難,雙腿像是兩根不屬于自己的木樁,需要他用盡全身的意念去驅(qū)動。
他常常因為控制不當而摔倒,堅硬的山石在他“完好”的肌膚上擦出一道道血痕,帶來與記憶中無異的痛楚。
硯宸只能依靠頑強的意志和那副身體似乎異于常人的恢復(fù)力硬撐。餓了,便在林中尋找一些尚能辨認的野果充饑;渴了,便俯身啜飲山澗的溪水。
夜晚,他不敢深入密林,只能尋一些相對安全的避風(fēng)巖洞或者大樹之下,蜷縮著身體,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野獸。
漸漸的他迷失了方向,在這廣袤的山林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距離硯家還有多遠。好幾次,他都因為體力耗盡而直接昏倒在路邊,醒來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那只黑色的金屬匣子和獸皮卷軸,被他用布條緊緊地綁在胸前,這是玄機子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也是他心中一個未解的謎團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與此同時,硯修遠派出的那支秘密搜尋小隊,也已經(jīng)在霧隱山脈及其周邊區(qū)域搜尋了近三個月。
他們由族長心腹執(zhí)事硯青統(tǒng)領(lǐng),一行不過五人,皆是凝神境的好手,經(jīng)驗豐富。他們攜帶的“牽魂引”和“尋蹤蝶”是家族秘寶,前者能感應(yīng)特定血脈的微弱生機,后者則擅長追蹤細微的氣息。
然而,連日來的搜尋卻一無所獲。
霧隱山脈廣闊無垠,地形復(fù)雜,即便有秘寶相助,也如大海撈針。
“牽魂引”的反應(yīng)始終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時斷時續(xù),根本無法精確定位?!皩ほ櫟备菍δ瞧桓F奇煞氣籠罩的核心區(qū)域望而卻步,在外圍也找不到任何屬于硯宸的獨特氣息。
隊伍中的氣氛越來越沉重,連最樂觀的人也開始動搖了。
“青執(zhí)事,依我看……希望渺茫啊。”一名隊員嘆了口氣,“族長的心情我們理解,但硯宸少主他……恐怕真的……”
硯青眉頭緊鎖,他何嘗不知道希望渺茫,但族長的命令和那一絲幾乎不可能的期盼,讓他無法輕易放棄。
“再堅持三日!”硯青沉聲道,“三日后,若再無任何發(fā)現(xiàn),我們就縮小范圍,重點排查外圍區(qū)域,然后……回去上報族長?!?/p>
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就在小隊成員們幾乎要絕望,開始在山脈外圍進行最后一遍例行排查的時候,硯青懷中的“牽魂引”玉佩,突然發(fā)出了一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晰一些的、微弱的嗡鳴!
雖然依舊斷斷續(xù)續(xù),但方向卻隱隱指向了東南方的一片密林邊緣。
“有反應(yīng)了!”硯青精神一振,眼中爆發(fā)出精光,“所有人,跟我來!尋蹤蝶,去!”
那只色彩斑斕的尋蹤蝶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振翅向著東南方飛去。眾人立刻跟上,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又追尋了約莫半個時辰,穿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尋蹤蝶在一處相對平緩的山道旁盤旋不去。
小隊成員撥開最后的枝葉,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山道旁的一棵大樹下,一個衣衫襤褸、渾身布滿塵土和細小傷痕的青年,正蜷縮著身體,斜倚著樹干,似乎已經(jīng)昏迷了過去。
他的呼吸微弱,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干裂,顯然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極度的疲憊和困苦。
“這……這個人……”一名隊員指著那青年,聲音有些發(fā)顫。
硯青一個箭步?jīng)_上前,蹲下身仔細查看。當他看清那昏迷青年的面容時,即便是他這樣沉穩(wěn)老練的執(zhí)事,也如遭雷擊,瞳孔驟然收縮!
那張臉……那張臉分明就是……硯宸少主?。?!
盡管形容枯槁,憔悴不堪,但那熟悉的眉眼輪廓,那高挺的鼻梁,那即使在昏迷中也緊抿著的薄唇,無一不在訴說著一個他們幾乎不敢相信的事實!
“宸……宸少主?!”另一名隊員也認了出來,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恐懼。
這怎么可能?!硯宸少主不是早已在霧隱山脈中尸骨無存了嗎?家族不是已經(jīng)為他立了衣冠冢了嗎?
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人是鬼?還是某種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