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川穿成侯府只剩三個月命的病弱世子。太醫(yī)宣布死期那日,
他看見角落咳血的嫡女林晚意——原書里早逝的白月光。為逆天改命,他當(dāng)眾點名:“沖喜?
就她了?!贝蠡楫?dāng)夜,他踹開合巹酒,執(zhí)意搶救高燒昏迷的新娘?!胺蛉丝妊侵卸荆?/p>
不是肺癆。”他輕拭她唇邊血跡,“跟我合作,我替你翻案。
”后來他用金融手段盤活她的嫁妝鋪子,貴女們?yōu)閾屜蘖侩僦瑪D破頭。
當(dāng)族老指責(zé)她拋頭露面,顧清川攬她入懷:“本世子的夫人,輪得到你說三道四?
”---窒息。像是被沉在冰冷粘稠的沼澤里,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胸腔深處尖銳的痛。
喉嚨里堵著一團灼熱的棉花,每一次試圖吞咽都換來更劇烈的撕扯。顧清川猛地睜開眼,
意識從混沌的黑暗里掙脫,又被眼前的光景釘在原地。不是他熟悉的,
堆滿了財經(jīng)報告和雙屏顯示器的高級公寓落地窗景。
頭頂是厚重的、顏色沉暗如凝固血液的錦緞床帳,繁復(fù)的金線刺繡著猙獰的異獸紋路,
沉甸甸地壓下來??諝饫飶浡还蓾獾交婚_的苦澀藥味,
混合著陳年木頭和某種陳舊熏香的氣息,悶得人喘不過氣。身下的床榻硬得硌人,
即使鋪著厚厚的褥子,骨頭縫里依舊透著寒意。他動了動手指,
一股深入骨髓的虛弱和劇痛瞬間席卷全身,讓他眼前發(fā)黑。怎么回事?
最后的記憶是刺眼的車燈,尖銳的剎車聲,還有擋風(fēng)玻璃碎裂的巨響……他,顧清川,
華爾街歸來的金融獵手,剛剛在港城拿下一場足以震動半個亞太市場的惡意收購案慶功宴后,
在回酒店的途中……車禍?那這里是……醫(yī)院特護病房?可這布置……紛亂的念頭還未理清,
一個蒼老沙啞、帶著不容置疑權(quán)威的聲音就在床邊響起,像一把生銹的鈍刀,
狠狠刮過他的耳膜:“唉!世子沉疴難起,元氣枯竭,五臟俱衰,脈象……如游絲懸于一線,
已是油盡燈枯之相。非人力所能挽回。侯爺,夫人,恕老朽直言,早備后事吧……最多,
不過三月之期了。”顧清川心頭猛地一沉,冰冷的感覺沿著脊椎急速蔓延。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看向聲音來源。床前,烏泱泱站了一大片人。
為首的是一個身著深紫色錦袍、面容威嚴(yán)卻難掩疲憊與陰鷙的中年男人,
眉宇間鎖著深深的刻痕,此刻臉色鐵青,緊抿著唇,
眼神晦暗不明地盯著自己——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侯爺”,他名義上的父親,定北侯顧衍。
旁邊一個穿著華貴、保養(yǎng)得宜的美婦人,正捏著帕子按在眼角,肩膀微微聳動,
發(fā)出壓抑的、刻意放低的啜泣聲,但顧清川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尾余光飛快掃過自己時,
那一閃而逝的復(fù)雜情緒——絕不是純粹的悲痛。這就是他穿越后的“家”。三個月?
顧清川的思維在劇痛和眩暈中高速運轉(zhuǎn)。
作為一個習(xí)慣掌控全局、在數(shù)字和博弈中殺伐決斷的人,這種被宣判死刑、束手待斃的感覺,
比身上的疼痛更讓他難以忍受。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人群后方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站著一個少女。瘦削得驚人,裹在一身洗得發(fā)白、明顯不太合體的舊式衣裙里,
像一株被遺忘在深秋寒風(fēng)中的細(xì)竹,伶仃得仿佛隨時會折斷。她微微垂著頭,
鴉羽般的長睫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小片陰影。她努力壓抑著,
但一聲悶悶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還是從她緊捂的唇間溢出。
那咳嗽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破敗風(fēng)箱般的雜音。她飛快地用手帕掩住口。
就在她放下手帕的瞬間,顧清川的瞳孔驟然收縮。盡管離得不算近,他依然清晰地看到,
那方素白的絲帕上,洇開了一小團刺目的猩紅!像雪地里驟然綻開的毒花,驚心動魄。
電光石火間,
段不屬于他的記憶碎片猛地撞入腦海——一本在機場打發(fā)時間隨手翻過的狗血古早言情小說!
書里那個出身顯赫、才情冠絕京都、卻紅顏薄命,
在家族傾軋中早早咳血而亡、成為男主心中永恒白月光朱砂痣的……定北侯府二房嫡女,
林晚意!是她!那個在書中只活了幾章、卻讓無數(shù)讀者意難平的早逝白月光!
一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顧清川被病痛和死亡陰影籠罩的腦中炸開:沖喜!書里好像提過一嘴,
原主這短命鬼為了續(xù)命,曾鬧著要沖喜,最后娶了個炮灰,結(jié)果還是死了……但現(xiàn)在,
自己成了這個“顧清川”!三個月?不,他絕不甘心!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混合著一種奇異的、仿佛在絕境中抓住唯一浮木的沖動,猛地攫住了他。
他必須抓住她!這個同樣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女孩!也許……也許她能成為破局的關(guān)鍵!
胸腔里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痛襲來,顧清川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抬起一只手,
枯瘦的手指帶著不容置疑的指向性,直直戳向那個角落里的單薄身影。喉嚨里咯咯作響,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血沫咳出來,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沖……沖喜……就……她!”死寂。
仿佛時間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掐住,凝滯在這間充斥著藥味和死亡氣息的華麗臥房里。
空氣沉甸甸地壓下來,比那床頂?shù)腻\帳還要沉重百倍。所有人的動作、表情、乃至呼吸,
都在顧清川那嘶啞卻異常清晰的三個字落地的瞬間,徹底凍結(jié)。
定北侯顧衍臉上的鐵青瞬間褪去,轉(zhuǎn)而化為一種難以置信的震愕,他猛地轉(zhuǎn)頭,
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先是釘在兒子那張慘白卻異常執(zhí)拗的臉上,
隨即又順著那只顫抖卻固執(zhí)地指向角落的手指,狠狠刺向人群后方。
侯夫人秦氏捏著帕子的手僵在半空,那恰到好處的啜泣聲戛然而止。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
精心維持的悲戚如同被重錘砸碎的瓷器面具,寸寸龜裂,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錯愕與一絲……被冒犯的惱怒?她的目光同樣投向角落,
帶著審視和一種冰冷的評估。
站在秦氏身后的幾位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女——顧清川名義上的兄弟姐妹們,
臉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紛呈。有純粹看熱鬧的幸災(zāi)樂禍,有嫌惡的皺眉,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畢竟,沖喜新娘雖不光彩,但一旦成了,身份便截然不同。
至于那些垂手侍立的仆婦丫鬟,更是大氣不敢出,頭顱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里,
只余下眼角的余光,
偷偷地、驚疑不定地在那位角落里的病弱少女和榻上垂死的世子之間來回逡巡。
被這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的林晚意,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似乎想把自己縮得更小,
更深地藏進那身舊衣的陰影里。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那雙低垂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著,
如同受驚的蝶翼。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方染血的帕子,
早已被她緊緊攥在掌心,藏匿無蹤。只有唇邊,
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來得及完全拭去的、極淡極淡的血痕。她始終沒有抬頭,
沒有看向任何人,只是那纖細(xì)的頸項,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昂[!
”顧衍終于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低沉的怒喝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額角青筋隱隱跳動,目光沉沉地掃過顧清川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又落在林晚意身上,
帶著一種混合了復(fù)雜思慮的審視。“清川,你病糊涂了!沖喜之事豈能兒戲?
林氏女……”他頓了頓,似乎斟酌著用詞,“……體弱多病,如何擔(dān)得起沖喜重任?
此事休要再提!”“父親……”顧清川急促地喘息著,胸腔里拉扯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他強撐著,眼神死死盯在林晚意身上,那目光里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求生火焰。
“就是……她……咳咳……旁人……兒子……不認(rèn)……”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聲音雖弱,
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執(zhí)拗。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震碎他的五臟六腑,
但他指向林晚意的手指,卻始終未曾放下。秦氏此時也緩過神來,
用帕子按了按并無淚痕的眼角,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和規(guī)勸:“侯爺說的是。川兒,
你病著,心思不定。沖喜是大事,總要找個八字相合、身體康健、能好好照顧你的才是。
林姑娘這身子骨……”她話未說完,但未盡之意昭然若揭,
看向林晚意的目光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怕是擔(dān)不起這福分,反倒沖撞了你。
”“?!??”顧清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虛弱而冰冷的諷笑,
眼神掠過秦氏那張精心描畫的臉,“我這……將死之人……還怕……什么沖撞?
咳咳……她……命格……夠硬……能……壓得住……”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劇烈地喘息著,手指卻依舊固執(zhí)地指著那個角落,“非她……不可!”最后三個字,
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顧衍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他看著榻上氣息奄奄卻異常執(zhí)拗的兒子,
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個沉默得如同影子、卻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攪得心神不寧的侄女。
屋內(nèi)的氣氛僵持著,沉重得能滴出水來。太醫(yī)垂手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喘。
良久,顧衍才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充滿了疲憊和一種被逼到角落的無奈妥協(xié)。
他揮了揮手,聲音透著濃濃的倦意:“罷了……既是你執(zhí)意如此……”他的目光轉(zhuǎn)向林晚意,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林氏女,你可愿為世子沖喜?
”這不是詢問,是宣判。角落里,林晚意瘦削的肩膀似乎又微微瑟縮了一下。她依舊垂著頭,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緊攥的手心里,那方染血的帕子幾乎要被揉碎。
時間仿佛再次被拉長,每一息都無比煎熬。終于,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
她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動作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仿佛只是被風(fēng)吹動的柳梢。
沒有言語,沒有表情,只有一種認(rèn)命般的沉寂。“好。”顧衍吐出一個字,再無多言,
轉(zhuǎn)身拂袖而去,背影帶著沉重的壓抑。秦氏目光復(fù)雜地在林晚意身上停留了一瞬,
最終化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也跟著離去。其余眾人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死寂的房間和空氣中愈發(fā)濃重的藥味。角落里的林晚意,依舊保持著那個垂首的姿勢,
像一座凝固的、了無生氣的玉雕。只有那微微起伏的、單薄得可憐的肩線,
昭示著她還是個活物。顧清川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
強烈的疲憊和劇痛再次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無力地倒在枕上,視野漸漸模糊,
但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依舊是那個角落里的、孤絕的身影。成了。
---紅燭高燒,燭淚無聲地流淌,在精雕細(xì)琢的紫檀木燭臺上堆積成赤紅的珊瑚。
鴛鴦戲水的錦被鋪滿寬大的拔步床,大紅的“囍”字貼滿了窗欞門楣,
將新房的每一寸空間都浸染在一種濃烈到近乎窒息的喜慶里。
空氣里混雜著新木家具的桐油味、熏香的味道,以及……濃得化不開的藥味。這喜慶,
與這藥味格格不入,更與這新房中死寂的氣氛格格不入。
林晚意穿著一身沉重繁復(fù)的大紅嫁衣,端坐在床沿。
鳳冠上的珠翠沉甸甸地壓著她纖細(xì)的脖頸,幾乎讓她抬不起頭。寬大的衣袖下,她雙手冰涼,
指尖死死掐入掌心,用那一點尖銳的痛楚來維持著最后一絲清醒。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灼熱滾燙,仿佛有炭火在肺腑里燃燒。
喉嚨深處那熟悉的、帶著血腥味的癢意一陣陣涌上來,又被她強行咽下。她不敢咳。
在這象征著“喜慶”和“吉兆”的夜晚,她的咳聲,她的血,都是不祥的詛咒。
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顧清川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半扶半架著挪了進來。他也是一身刺目的紅,
襯得那張臉更是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呼吸急促而淺薄,每一次邁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全靠身邊人支撐著才不至于倒下。他揮了揮手,兩個小廝沉默而迅速地退了出去,
關(guān)上了房門。新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空氣仿佛凝固了。紅燭的光跳躍著,
在墻壁上投下兩個沉默而疏離的剪影。
一個身著青衣、面無表情的嬤嬤端著紅漆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上放著兩只用紅繩系在一起的精巧金杯——合巹酒。嬤嬤的聲音平板無波,
像是照著某種設(shè)定好的程序在念誦:“請世子、世子夫人,行和巹之禮,從此夫妻一體,
同甘共苦?!蓖使部??林晚意心中泛起一絲苦澀的漣漪。她與他,
一個是被家族厭棄、朝不保夕的孤女,一個是被太醫(yī)判了死期、只剩三月壽命的世子。
這“苦”,恐怕是注定了的。她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身體的不適,準(zhǔn)備依禮起身。然而,
就在嬤嬤將托盤遞到兩人之間的剎那,異變陡生!
顧清川那雙原本因虛弱而顯得有些渙散的眼眸,在目光觸及林晚意的瞬間,
驟然爆發(fā)出銳利如鷹隼的光芒!那絕不是垂死之人該有的眼神。
他像是被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攫住了全部心神,
視線牢牢鎖定在林晚意潮紅的臉頰和額角的冷汗上?!扒衣 彼粏〉穆曇裘偷仨懫?,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嬤嬤遞托盤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錯愕。
顧清川根本沒理會嬤嬤的反應(yīng),也完全無視了那象征吉祥的合巹酒。
他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幾乎是踉蹌著朝林晚意撲了過去。
動作快得完全不像一個只剩一口氣的病人!他枯瘦的手指帶著滾燙的溫度,
猛地扣住了林晚意纖細(xì)的手腕!肌膚相觸的瞬間,林晚意渾身劇震!
一股強大的電流順著那滾燙的指尖竄遍全身,讓她本能地想要掙扎抽離。太燙了!
他指尖的溫度,比她發(fā)燒的身體還要灼人!“你……”她驚駭?shù)靥а郏?/p>
撞進顧清川那雙深不見底、燃燒著奇異火焰的眼眸中。“別動!”顧清川的聲音低沉而急促,
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無法抗拒的穿透力。他的手指穩(wěn)穩(wěn)地搭在她的腕間,那動作并非狎昵,
反而帶著一種醫(yī)者般的專注和不容置疑的強勢。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她潮紅的臉色、急促起伏的胸口,
最后停留在她微微翕動、似乎極力壓抑著咳嗽的唇上。嬤嬤端著合巹酒,徹底傻在了原地,
看著這完全不合規(guī)矩的一幕,嘴巴微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顧清川的手指在她腕脈上停留了不過幾息,眉頭卻驟然鎖緊,形成一個深刻的刻痕。
那銳利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凝重,甚至……帶著一種林晚意看不懂的震驚和了然。
“高熱……脈象浮數(shù)中空……這不是肺癆!”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林晚意耳邊!林晚意猛地睜大了眼睛,
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是肺癆?那是什么?她從小就被這樣告知,
被這樣對待……她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都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瞬冰冷地退去。
顧清川猛地松開她的手腕,那動作快得驚人。他根本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猛地轉(zhuǎn)身,
踉蹌著撲向旁邊那張堆滿了各色錦盒、妝奩的紫檀木圓桌。他像是早就知道目標(biāo)在哪里,
目標(biāo)是什么,雙手在那些華麗的禮物中急切地翻找著,動作粗暴而毫無章法,
將幾個精巧的錦盒掃落在地也渾然不顧?!笆雷?!您這是……”嬤嬤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帶著驚惶和不解。顧清川置若罔聞。他的目光如同精準(zhǔn)的探針,飛快地在桌面上搜尋。終于,
他的動作停住了,
的、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扁圓形青花瓷盒——那是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林家旁支送來的賀禮,
一盒據(jù)說有凝神靜氣之效的普通香膏。他毫不猶豫地掀開蓋子,看也不看里面淡青色的膏體,
右手食指猛地探入,狠狠一摳!“咔嚓!
”一聲極其細(xì)微、幾乎被紅燭燃燒的噼啪聲掩蓋的脆響。
在林晚意和嬤嬤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顧清川竟然從那看似完整的香膏瓷盒底部,
摳出了一個極其隱蔽的、更小的夾層!夾層里,赫然躺著一個從未見過的、材質(zhì)奇異的東西!
那是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銀白色的……“小方塊”?邊緣光滑得不可思議,
在燭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表面覆蓋著一層透明的、如同薄冰般的硬殼。硬殼下,
隱約可見一粒極其微小的、深褐色的藥丸狀物體。顧清川捏著這個小小的“銀方塊”,
手指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微微顫抖。他迅速轉(zhuǎn)身,再次回到床前,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
他一把抄起旁邊小幾上溫著的茶壺,也不管那茶水是否滾燙,徑直倒了些在杯盞里。然后,
他捏著那“銀方塊”的指尖在邊緣某個極小的凸起上用力一按!“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彈開的聲音。那層透明的硬殼竟然應(yīng)聲而開,像一扇微小的門!
顧清川小心翼翼地將里面那粒深褐色、泛著奇異幽光的微小藥丸倒了出來,
毫不猶豫地投入溫?zé)岬牟杷?。藥丸遇水即化,瞬間消失無蹤,茶水顏色沒有絲毫改變。
“喝了它!”顧清川端起那杯茶,不容分說地遞到林晚意唇邊。他的聲音斬釘截鐵,
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絕對命令感,那雙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她,
里面翻涌著林晚意完全無法理解的復(fù)雜情緒——有急迫,有不容置疑,
甚至還有一絲……賭上一切的瘋狂?林晚意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杯盞,
看著顧清川蒼白臉上那不容置疑的決絕。那杯茶里剛剛?cè)诨?,是那枚從未見過的奇異藥丸。
他是誰?他怎么會知道香膏盒里有夾層?那是什么藥?毒藥?
還是……無數(shù)個念頭在燒得滾燙的腦中瘋狂沖撞。然而,
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燃燒著火焰的眼眸,看著他眼中那份孤注一擲般的篤定,
一股莫名的力量壓下了她所有的疑慮和恐懼。她伸出同樣滾燙而顫抖的手,接過了那杯茶。
茶水溫?zé)?,帶著淡淡的苦澀余味。她沒有猶豫,仰頭,將杯中水一飲而盡。茶水滑過喉嚨,
帶來一絲清涼的錯覺。然而,幾乎就在茶水入腹的瞬間,
一股更猛烈的灼熱感猛地從小腹炸開!如同燎原的野火,兇猛地席卷全身!
林晚意眼前驟然一黑,所有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胺蛉?!
”嬤嬤失聲驚呼。顧清川眼疾手快,在她栽倒的前一刻,伸臂一把攬住了她滾燙綿軟的身體。
紅燭高燃,燭淚無聲地堆積。大紅的錦被上,林晚意雙目緊閉,
臉頰上那不正常的潮紅如同晚霞般燃燒著,額發(fā)被汗水徹底浸濕,一縷縷黏在光潔的額頭上。
她的呼吸急促而灼熱,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細(xì)微的、痛苦的呻吟,
仿佛在無聲地對抗著體內(nèi)那場看不見的、兇險的戰(zhàn)爭。顧清川坐在床沿,
身體同樣虛弱得搖搖欲墜,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內(nèi)衫,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但他強行支撐著,一只手緊緊握著林晚意滾燙的手腕,指尖準(zhǔn)確地搭在她的脈搏之上。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專注,眉心擰成一個深刻的結(jié),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
一瞬不瞬地觀察著她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變化,捕捉著她脈搏每一次跳動的強弱緩急。
時間在紅燭的燃燒中緩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被拉長。
新房內(nèi)只剩下林晚意痛苦的呼吸聲和燭芯偶爾爆開的噼啪輕響。
嬤嬤早已被顧清川一個冰冷的眼神摒退到了外間,隔著屏風(fēng),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影子,
大氣也不敢出。顧清川的指尖下,那急促紊亂的脈象,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小船,
在最初的狂暴沖擊后,似乎……隱隱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向平穩(wěn)過渡的趨勢?
雖然依舊浮數(shù),但那股令人心驚的空虛感,似乎被某種力量稍稍填補了一些?
他緊繃的神經(jīng)絲毫不敢放松。
那枚用他穿越時身上唯一攜帶的“應(yīng)急緩釋膠囊”偽裝外殼包裹的強力退燒抗生素,
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大的賭注。賭這個時代從未接觸過抗生素的細(xì)菌毫無耐藥性,
賭她的身體能扛過這猛烈的藥效沖擊。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炷香,也許是半個時辰。
林晚意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緩了一些,緊蹙的眉頭似乎也舒展了一點點。
她臉上的潮紅如同退潮般,開始緩慢地、但確實可見地消褪,露出底下更為虛弱的蒼白。
那層籠罩在她周身、仿佛要將她焚毀的灼熱氣息,似乎也減弱了幾分。
顧清川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一股強烈的虛脫感瞬間席卷而來,
幾乎讓他支撐不住身體。他輕輕松開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手心里全是冰涼的汗。就在這時,
林晚意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如同掙扎著要破繭的蝶。終于,那雙緊閉的眼睛,
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她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帶著高燒初退的虛弱和恍惚,
像是蒙著一層氤氳的水汽。視線沒有焦點地游移了片刻,才終于緩緩聚焦,
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顧清川臉上。四目相對。顧清川疲憊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深處殘留著一絲未散盡的凝重和審視。林晚意的眼神從最初的茫然,
迅速轉(zhuǎn)為驚愕、困惑,最后沉淀為一種深沉的、帶著劫后余生的復(fù)雜。她張了張嘴,
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
只艱難地逸出兩個氣音:“……你……”顧清川沒有立刻回答。他默默起身,
動作遲緩而吃力,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他沒有假手于人,親自端著水回到床邊,
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綿軟無力的身體,讓她靠在自己同樣并不寬厚堅實的臂彎里。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生疏的僵硬,顯然并不習(xí)慣照顧人,卻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持。
微溫的水緩緩潤澤了干裂的唇瓣和灼痛的喉嚨。林晚意小口地啜飲著,
貪婪地汲取著這久違的清涼。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顧清川的臉。一杯水飲盡,
顧清川將空杯放到一旁,重新讓她躺好。他沒有看她的眼睛,
視線落在她依舊蒼白、但已不見異常潮紅的唇上,聲音低沉而平靜,
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確定無疑的事實,卻字字如驚雷:“你不是肺癆。你和你父親當(dāng)年一樣,
是被人下了同一種毒?!绷滞硪鉁喩砻偷匾徽穑?/p>
剛剛恢復(fù)一絲清明的眼眸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和難以置信所充斥!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仿佛被無形的冰水從頭澆下。
父親……那個戰(zhàn)功赫赫卻最終在病榻上纏綿吐血而亡的二叔……也是……中毒?
“什……什么?”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劇烈的顫抖。顧清川終于抬眼看她。
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驚惶無措。他緩緩抬起手,
指腹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溫?zé)岷土Φ?,輕輕拂過她的唇角——那里,在她昏迷掙扎時,
曾不經(jīng)意地再次溢出一縷極淡的、尚未干涸的血痕。這個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昵,
卻又沒有絲毫狎昵之意,反而像醫(yī)者拂去塵埃,露出病灶的本源?!靶盼遥彼穆曇舨桓?,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穿透迷霧的力量,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林晚意的心上,“跟我合作。
我替你翻案,查清你父親的死因,還你一個清白和公道。”他頓了頓,
目光銳利地鎖住她的眼睛,如同無形的枷鎖,“作為交換,在我‘死’之前,你必須活著,
做我最得力的盟友?!薄案嬖V我,你的選擇?!毙路績?nèi),紅燭的光暈柔和地鋪灑。
林晚意躺在柔軟的錦被中,身體深處那股要將她燒成灰燼的灼痛,如同退潮的海水,
正緩慢而確實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她骨頭都融化的疲憊,
還有……一種劫后余生的、冰冷刺骨的清醒。顧清川的話,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她心上。毒?父親……也是中毒而亡?這個念頭如同最鋒利的冰錐,
了她過往十幾年被灌輸?shù)?、根深蒂固的認(rèn)知——“癆病鬼”、“命硬克親”、“注定早夭”。
那些冰冷嫌惡的眼神,那些刻意疏遠(yuǎn)的躲避,
那些暗地里指指點點的閑言碎語……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原來,
她所承受的一切苦難,并非命運無常,而是……人禍?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冰冷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下意識地想要蜷縮起來,卻被顧清川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牢牢釘在原地。她看著他。
燭光在他蒼白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
那雙眼睛深不見底,里面沒有憐憫,沒有同情,
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和一種……賭徒般的瘋狂決絕。他說“合作”,他說“翻案”,
他說“活著”……他像一個在萬丈深淵邊緣行走的人,向她這個同樣身處絕境的人,
伸出了手。這手,是救命的繩索,還是通往更黑暗深淵的引線?林晚意不知道。
她的腦子被高燒和劇變攪得一團混亂。但有一點無比清晰: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么,
她過去十幾年的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謊言!而她的父親,
那個頂天立地、曾讓她無比仰慕的二叔,他的英年早逝,也絕非戰(zhàn)場舊傷復(fù)發(fā)那么簡單!
復(fù)仇的火焰,夾雜著對真相的渴望,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她冰冷的胸腔深處,
第一次猛烈地涌動起來。“……好?!币粋€字,幾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從干澀灼痛的喉嚨里擠出來,帶著細(xì)微的顫音,卻又無比清晰。她沒有躲閃,
迎視著顧清川的目光,那里面不再是認(rèn)命的沉寂,而是燃起了一點微弱卻執(zhí)拗的光。
顧清川緊繃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瞬,仿佛冰山裂開一道細(xì)微的縫隙。他沒有再說什么,
只是微微頷首。就在這時,屏風(fēng)外傳來嬤嬤刻意壓低、帶著試探和不安的聲音:“世子,
夫人……可……可需老奴進來伺候?合巹之禮……”顧清川眼神驟然轉(zhuǎn)冷,
那剛剛松動的一絲痕跡瞬間消失無蹤,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冰封。他頭也不回,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沉沉的、令人心悸的壓力:“不必。任何人不得打擾。退下。
”屏風(fēng)外瞬間沒了聲息,連腳步聲都放得極輕,迅速遠(yuǎn)去。新房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絕對的寂靜,
只有燭火偶爾的噼啪聲。顧清川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晚意臉上,
帶著審視和評估:“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林晚意感受了一下身體,疲憊依舊沉重如鉛,
但那種令人絕望的高熱和肺腑間的灼痛確實減輕了大半。
她微微動了動干裂的唇:“……好些了?!甭曇粢琅f沙啞,但比剛才清晰了一些。“嗯。
”顧清川應(yīng)了一聲,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他站起身,動作依舊遲緩吃力,
走到那張堆滿華麗賀禮的紫檀木圓桌旁。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桌上那些錦盒、綢緞、玉器,
最后落在一個看起來最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的深藍(lán)色粗布包裹上。
那是林晚意唯一的、真正屬于她自己的“嫁妝”——她母親生前留給她的,
一間位于京城南市偏僻角落、幾乎快要倒閉的胭脂水粉鋪子的契書。
顧清川拿起那個粗布包裹,掂量了一下,轉(zhuǎn)身走回床邊。他將包裹放在林晚意枕邊,
動作隨意得如同放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你的鋪子?”他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
林晚意看著那個承載著母親最后一點念想的粗布包裹,心頭涌起一陣酸澀,艱難地點了點頭。
顧清川的指尖點了點那包裹,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仿佛在陳述一個即將發(fā)生的事實:“三天之內(nèi),
讓它變成整個京都貴女圈子里最炙手可熱的鋪子?!绷滞硪饷偷乇牬罅搜劬?,
幾乎以為自己高燒未退產(chǎn)生了幻聽!她那個門可羅雀、連租金都快付不起的破落鋪子?三天?
炙手可熱?這怎么可能?他是不是病糊涂了?顧清川沒有理會她眼中的震驚和懷疑。
他微微俯下身,湊近了些。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
映出一種林晚意完全無法理解的、冰冷而銳利的光芒,那光芒里,
仿佛翻涌著無形的數(shù)字和令人心悸的算計風(fēng)暴?!暗谝徊?,”他開口,聲音壓得更低,
如同密謀,“把鋪子里所有現(xiàn)存的、賣不出去的陳貨,按品相分三等。最次的,全部銷毀,
一粒香粉都不留?!绷滞硪庑念^一緊。銷毀?那都是本錢!雖然不值錢,可……“第二步,
”顧清川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帶著一種掌控棋局的絕對自信,“把剩下的中等貨,挑出來,
重新包裝。用最差的粗陶罐,分量減半?!狈至繙p半?林晚意更加茫然了。
東西本來就不好賣,還減量?“第三步,”顧清川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洞悉人心的鋒利,
“選你鋪子里最拿得出手的、品質(zhì)最好的一批貨,無論數(shù)量多少。用最好的白玉瓷瓶裝,
分量……只裝正常瓶子的三分之一?!绷滞硪鈴氐足铝?。好料子,好瓶子,卻只裝一點點?
這是要做什么?虧本賺吆喝?顧清川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中濃得化不開的困惑。
他沒有解釋,只是拋出了最后一句,如同擲下決定勝負(fù)的棋子:“然后,放出風(fēng)聲。
就說‘玉顏齋’得了失傳的古方,僅得珍品三十二份,只贈有緣人。三日后,
憑‘玉顏帖’方可入內(nèi)品鑒,每人限購一份。
‘玉顏帖’……只發(fā)給京都三品以上官員府邸的嫡女,
以及……宮里那幾位最得寵的娘娘身邊有頭有臉的女官?!绷滞硪獾钩橐豢跊鰵猓?/p>
心臟狂跳起來!三品以上官員嫡女?宮中寵妃的女官?這……這簡直是瘋了!她那間破鋪子,
連給這些人提鞋都不配!還有那什么“玉顏帖”……限量三十二份?這到底是賣東西,
還是……設(shè)局?她看著顧清川那張在燭光下顯得越發(fā)蒼白卻異常冷靜的臉,
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
恐懼、荒謬、還有一絲被那瘋狂計劃隱隱點燃的、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
如同藤蔓般緊緊纏繞住她的心臟。這個人……他到底要做什么?---三天,
如同繃緊的弓弦。顧清川在新房里深居簡出,藥味濃得化不開,
偶爾傳出的咳嗽聲嘶啞得令人心驚,坐實了他“病入膏肓”的傳言。定北侯府上下,
似乎都籠罩在這位世子隨時可能撒手人寰的沉重陰影下,
連帶著對那位新進門的、據(jù)說命格“夠硬”的沖喜世子夫人,也多了幾分諱莫如深的避忌。
然而,在這片看似沉寂的湖面下,一股隱秘的、帶著奇異香氣的暗流,正悄然涌動著,
迅速滲透進京都最頂級的貴女圈子。“聽說了嗎?南市那邊,
藏著一家叫‘玉顏齋’的老鋪子?”“玉顏齋?沒聽說過啊,賣什么的?”“噓!小聲點!
據(jù)說啊,他們東家祖上曾是前朝宮廷御用的調(diào)香師,后來得罪了權(quán)貴才流落民間,
手里捏著好些失傳的古方呢!這次不知走了什么大運,
竟復(fù)原了一種據(jù)說能讓肌膚‘三日生光,七日如玉’的神奇香膏!
叫什么……‘雪肌凝玉膏’!”“真的假的?吹的吧?”“騙你做甚!
我表姐在淑妃娘娘宮里當(dāng)差,她親口說的!淑妃娘娘身邊最得臉的掌事姑姑,
昨兒個都收到那鋪子送來的‘玉顏帖’了!金箔打的帖子,可講究了!聽說一共就三十二份,
非三品以上大員家的嫡女,或是宮里貴人身邊有頭臉的,連帖子邊兒都摸不著!”“???
才三十二份?那……那我們豈不是……”“急什么!帖子是限量的,但聽說三日后憑帖進去,
也只是‘品鑒’,能不能買著那‘雪肌凝玉膏’,還得看緣分!
那香膏只裝在小指頭那么點大的極品羊脂玉瓶里,一次就用完了,金貴得不得了!
鋪子里的伙計說了,方子里的幾味主藥早已絕跡,這點膏子,
是東家傾盡家財、耗費數(shù)年才湊齊材料做出來的,賣完可就真沒了!”“天爺!
那……那得多少錢?。俊薄板X?嗤!能拿到帖子的,誰缺那點銀子?關(guān)鍵是稀罕!是臉面!
你想啊,連宮里娘娘身邊的人都巴巴地等著呢,誰要是能先一步用上,
那在姐妹圈子里……”竊竊私語聲在深閨繡閣、茶會雅集間流轉(zhuǎn)。那神秘的“玉顏齋”,
那失傳的宮廷秘方,那限量三十二份的金箔“玉顏帖”,
……每一個元素都精準(zhǔn)地戳中了京都貴女們那顆追求極致、渴望獨一無二、熱衷于攀比的心。
缺、神秘、與宮廷沾邊、高人一等……顧清川深諳人性中那點被精心豢養(yǎng)出來的虛榮與渴望。
饑餓營銷的種子,在三天內(nèi)瘋狂滋長,
將“玉顏齋”這個名字和那根本不存在的“雪肌凝玉膏”,推上了風(fēng)口浪尖,
成了身份與品味的象征。第三日,清晨。南市那條平日里頗為冷清的巷子口,
破天荒地停滿了裝飾華麗的各色馬車。車簾低垂,但車轅上那代表不同府邸的徽記,
卻無聲地彰顯著車內(nèi)主人身份的煊赫——尚書府、侍郎府、將軍府……甚至還有幾輛,
掛著宮中內(nèi)務(wù)府標(biāo)記的樸素青帷小車。巷子深處,
那間原本門庭冷落、掛著老舊“玉顏齋”招牌的小小鋪面,此刻卻大門緊閉。鋪子門口,
兩個穿著嶄新靛藍(lán)布衣、精神抖擻的年輕伙計如同門神般站著,神情肅穆,
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巷口。鋪子對面一處不起眼的茶樓二層雅間,窗戶開著一道縫隙。
林晚意穿著一身素凈的淺碧色衣裙,頭上只簪了一支簡單的白玉簪子,
臉上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緊緊盯著對面自家鋪子的門口。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手心一片濡濕。三天前顧清川那近乎瘋狂的計劃言猶在耳,
如今看著這陣仗,她依舊覺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在她身側(cè),
顧清川裹著一件厚厚的玄色狐裘大氅,幾乎將整個人都埋在里面,
只露出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他斜倚在鋪著厚厚軟墊的躺椅上,閉著眼,
仿佛外面的喧囂與他毫無關(guān)系。只有搭在扶手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
偶爾會因壓抑的咳嗽而輕微地顫動一下。“世子……”林晚意忍不住低聲開口,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這……人太多了。那帖子……”“慌什么。
”顧清川眼皮都沒抬,聲音帶著病中的沙啞,卻異常平穩(wěn),“按計劃行事。沉住氣。
”他的話音剛落,巷口那邊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只見一輛裝飾極為奢華、由四匹通體雪白駿馬拉著的朱輪華蓋車緩緩駛來,
車簾上繡著顯眼的“承恩公府”徽記。車剛停穩(wěn),
一個穿著桃紅遍地金褙子、滿頭珠翠、神情倨傲的少女便在丫鬟的攙扶下,
昂首挺胸地走了下來。她手中捏著一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金箔帖子,正是“玉顏帖”!
“開門!本小姐有帖!”少女的聲音清脆,帶著高高在上的驕矜。
守在鋪門口的一個伙計立刻上前一步,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
聲音洪亮卻不失禮數(shù):“這位小姐,請出示玉顏帖,容小的核對名冊。
”少女不耐煩地將帖子往伙計手里一塞。伙計仔細(xì)看了看帖子,又翻開手中一本簇新的冊子,
認(rèn)真核對片刻,隨即躬身,笑容更盛:“原來是承恩公府三小姐!您請!
您可是今日第一位貴客!請隨小的來,鋪子里已為您備好了上等的香茗和雅座。
”他一邊說著,一邊對同伴使了個眼色。另一個伙計立刻上前,并沒有立刻開門,
而是將一塊事先準(zhǔn)備好的、寫著“貴客品鑒中,請稍候”的木牌,
端端正正地掛在了緊閉的鋪門上!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刻意的儀式感。
那承恩公府三小姐被伙計恭敬地請了進去,鋪門隨即在她身后關(guān)上。巷口等候的其他馬車?yán)铮?/p>
立刻傳來一陣壓抑的議論和不滿的嘀咕。“怎么還關(guān)門了?”“就是!我們都等了半天了!
”“憑什么她先進去?”那伙計掛好牌子,轉(zhuǎn)過身,對著巷口馬車方向團團作揖,
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歉意笑容,聲音依舊洪亮:“諸位貴人小姐,實在抱歉!本店規(guī)矩,
一次只接待一位貴客品鑒,以確保每位貴客都能得到最專注、最舒適的體驗。
煩請諸位貴人稍待片刻,按玉顏帖上的序號順序入內(nèi)。若有招待不周之處,小店先行賠罪了!
”說罷,又是深深一揖。這番做派一出,那些原本有些焦躁的貴女們,非但沒有平息怒火,
反而被徹底吊起了胃口!一次只接待一位?這架子……端得也太足了!可越是如此,
越顯得那鋪子里的東西金貴,越顯得自己能拿到帖子、能進去品鑒是何等的體面!
原本的不滿,竟奇異地轉(zhuǎn)化成了更強烈的期待和攀比心?!昂撸鹊染偷鹊?!
本小姐倒要看看,是什么稀罕物,值得這般排場!”一輛馬車上傳來一個略顯驕縱的聲音。
“就是,反正有帖子,早晚能進去。我倒要瞧瞧,比宮里娘娘用的如何?”另一輛馬車?yán)铮?/p>
一個帶著傲氣的聲音附和道。雅間里,
林晚意看著巷口那些安靜下來、卻明顯更加翹首以盼的馬車,
看著自家鋪子緊閉的門扉和那塊醒目的木牌,
再聽著空氣中彌漫的那種無聲的、被刻意營造出來的緊張與期待感,只覺得口干舌燥,
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她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顧清川。顧清川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他依舊倚在那里,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卻透過窗欞的縫隙,
冷靜地注視著樓下巷口發(fā)生的一切。那眼神里沒有絲毫的得意或緊張,
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洞悉,仿佛在看一場按著他寫好的劇本上演的戲劇。
林晚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巷口那輛屬于承恩公府三小姐的奢華馬車旁,不知何時,
靜靜地停了一輛沒有任何徽記、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車。車簾紋絲不動,里面的人沒有露面。
顧清川的視線,在那輛青布小車上停留了一瞬,薄唇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無聲地吐出兩個字:“……來了?!绷滞硪庑念^猛地一跳!就在這時,
玉顏齋緊閉的鋪門“吱呀”一聲,再次打開。那位承恩公府三小姐在伙計的恭送下走了出來。
她臉上的倨傲之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抑制的激動和興奮!
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極其小巧玲瓏、通體潔白無瑕的羊脂玉瓶,
瓶身似乎還殘留著她手心的溫度。在她身后,一個伙計捧著一個同樣精美的錦盒,
里面似乎還裝著幾樣?xùn)|西。“怎么樣?三小姐?”立刻有相熟的貴女從車窗探出頭,
急切地詢問。承恩公府三小姐深吸一口氣,努力想維持住貴女的矜持,
但聲音里的激動卻怎么也壓不?。骸啊窳?!真的神了!我只在手上試了一點點,你們看!
”她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一只保養(yǎng)得宜的手背。那手背上,
一小塊肌膚明顯比周圍更加細(xì)膩潤澤,仿佛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暈,
與旁邊形成了微妙的對比!“天哪!”圍觀的貴女們發(fā)出低低的驚呼,
目光瞬間變得無比灼熱,死死盯住她手中那個小小的玉瓶?!叭〗?,
那里面……就是‘雪肌凝玉膏’?多少銀子買的?”有人急切地問。
承恩公府三小姐緊緊攥著玉瓶,像是怕人搶了去,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又心疼的表情:“銀子?
這可不是銀子能衡量的!一共就三十二份,賣完就沒了!這點點,
”她晃了晃那小得可憐的瓶子,“就要這個數(shù)!”她伸出兩根手指。“二十兩?”有人猜測。
承恩公府三小姐嗤笑一聲,搖搖頭?!岸賰??!”聲音拔高了,帶著難以置信。
承恩公府三小姐依舊搖頭,臉上的得意更甚,壓低聲音,
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炫耀:“兩千兩!
而且……”她揚了揚另一只手里一張印制精美的、散發(fā)著淡淡香氣的硬紙卡片,“喏,
這才是最要緊的!‘玉顏令’!憑此令,以后每月可優(yōu)先預(yù)訂他們家新出的‘凝香露’,
也是限量的!這令,可只贈給第一批購得‘雪肌膏’的有緣人!”兩千兩!優(yōu)先預(yù)訂權(quán)!
這個數(shù)字和特權(quán)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巷口壓抑已久的氣氛!
羨慕、嫉妒、渴望、勢在必得……種種情緒在那些華貴的馬車間無聲地洶涌激蕩。
拿到帖子的貴女們眼神更加熾熱,沒拿到帖子的則懊惱得幾乎要咬碎銀牙。
鋪子的伙計再次掛上“貴客品鑒中”的牌子,恭敬地請下一位貴客入內(nèi)。這一次,
所有人的等待都變得心甘情愿,甚至帶著一種朝圣般的急切。就在這時,
那輛一直停在承恩公府馬車旁、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車,車簾微微動了一下。
一只保養(yǎng)得宜、戴著翠玉戒指的手伸了出來,對著承恩公府三小姐身邊的丫鬟,輕輕招了招。
那丫鬟顯然認(rèn)得這只手,臉色一變,立刻小跑過去,俯身傾聽。片刻后,
丫鬟回到自家小姐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承恩公府三小姐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
隨即化為一種復(fù)雜的神色,敬畏、惶恐,又帶著一絲被“貴人”看重的隱秘興奮。
她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極其小心地、雙手捧著那個她視若珍寶、剛剛花了天價買來的羊脂玉小瓶,
走向了那輛青布小車。車簾掀開一條縫隙,那只戴著翠玉戒指的手伸出來,接過了小瓶。
縫隙隨即合攏,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承恩公府三小姐站在原地,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最終長長舒了口氣,仿佛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使命,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她沒再停留,
匆匆登車離去。雅間內(nèi),林晚意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那車?yán)锸钦l?能讓驕橫的承恩公府小姐如此敬畏,甚至甘心獻上剛到手的天價之物?
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顧清川。顧清川依舊平靜地看著樓下,仿佛對那輛青布小車的出現(xiàn)毫不意外。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其細(xì)微、冰冷而嘲諷的弧度,
如同早已預(yù)料到獵物會踏入陷阱的獵手。“魚,上鉤了?!彼蛦〉穆曇繇懫?,
帶著一絲病中的虛弱,卻清晰地敲在林晚意心上,“而且,是條……意想不到的大魚。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輛青布小車的車簾,鎖定了里面那個神秘的存在。
---日頭西斜,將巷子拉出長長的影子。
玉顏齋門口的喧囂終于隨著最后一位持帖貴女的馬車離去而漸漸平息。
空氣中殘留的脂粉香氣和貴女們身上昂貴的熏香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種奇異的、象征著巨大成功的味道。鋪門依舊緊閉著,掛上了“今日品鑒畢”的木牌。
兩個伙計站在門口,雖然難掩疲憊,但腰桿挺得筆直,臉上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興奮。
對面茶樓雅間。林晚意站在窗邊,
看著自家那間原本毫不起眼、此刻卻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的鋪面,心潮依舊澎湃難平。一天!
僅僅一天!她那個瀕臨倒閉的鋪子,就如同顧清川預(yù)言的那樣,
成了京都貴女圈子里最炙手可熱的存在!那三十二份天價的“雪肌凝玉膏”早已銷售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