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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暮雪歸途 佛系的兔子愛吃魚 15918 字 2025-06-28 09:5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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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廳里的水晶燈太亮了,亮得晃眼。每一束光砸下來,都像是要把人釘在原地。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香水、冷餐甜點和一種緊繃的、無聲的喧囂混合成的古怪氣味,

沉甸甸地壓在喉嚨口。我站在巨大的落地鏡前,鏡面冰涼,

清晰地映出一個穿著繁復重工婚紗的身影——沐南希。雪白的頭紗從精心盤起的發(fā)髻上垂落,

薄如蟬翼,卻重得像是要壓斷頸骨。鏡中人臉上覆著精致的妝容,

紅唇勾勒出恰到好處的弧度,眼神卻像浸在冰水里的石頭,沉、冷,

空落落地浮在那些閃亮的粉底和眼影之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裙擺上細密的珠繡,

觸感冰涼堅硬。這身行頭,從頭到腳,大概抵得上福利院孩子們幾年的伙食費。真奢侈,

也真像一個荒誕的笑話?!般逍〗?,時間差不多了。”化妝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帶著職業(yè)化的恭敬,小心翼翼地打破這方寸之間的沉寂。我深吸一口氣,

那混合著香水和塵埃的空氣鉆進肺里,有些刺痛。“知道了?!甭曇舫隹?,

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平靜,甚至帶點不易察覺的沙啞,像蒙了一層干燥的灰。走出化妝間,

更衣室外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盡頭拐角處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像陰溝里竄出的冷風,猝不及防地鉆進耳朵?!啊捈疫@次是下血本了,排場真夠大的。

”一個略顯尖利的女聲。另一個聲音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輕慢:“排場大有什么用?

娶個二手貨罷了。蕭凜那眼光……嘖,放著那么多名媛淑女不要,挑了個野地里長大的,

還當過兵?一身蠻氣,聽說還……”聲音曖昧地頓了頓,后面的話沒說完,

但那意味深長的停頓比任何惡毒的詞句都更刺耳?!翱刹皇锹?,

前頭還追著傅少跑了好幾年呢,整個京都誰不知道?熱臉貼冷屁股,嘖,

最后還不是被傅少當個玩意兒似的丟了。現(xiàn)在倒好,搖身一變成了蕭太太。

誰知道蕭家圖什么?沐家?呵,沐家那位正牌養(yǎng)女筱筱小姐才是個水晶心肝的人兒,

可惜傅少寶貝得緊……”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高跟鞋平穩(wěn)地踏過柔軟的地毯,

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

鏡片下的目光掃過走廊轉角那兩個穿著精致禮服、妝容一絲不茍的年輕女人。

她們正聊得投入,其中一個手里還捏著細長的香檳杯,猩紅的液體在杯中微微搖晃。

我的視線很平靜,像掠過兩件無關緊要的裝飾品。她們像是被無形的針扎了一下,

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精心堆砌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驚惶和難堪,

隨即又強撐著挺直了背脊,試圖找回那點可憐的優(yōu)越感。我徑直從她們面前走過,

裙擺的拖尾掃過光潔的地板。那點小小的、試圖用他人狼狽來墊高自己的得意,

像水面的浮沫,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宴會廳的門被侍者恭敬地拉開。一瞬間,

巨大的聲浪混合著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洶涌而來。空氣里那股混合的甜膩香氣更濃了。

璀璨的水晶吊燈下,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這是一場屬于京都頂級豪門的聯(lián)姻盛宴,

盛大、奢華,每一處細節(jié)都在無聲地彰顯著蕭沐兩家的權勢與財富。

我的目光沒有在那些或探究、或艷羨、或帶著隱秘惡意的面孔上停留。

它穿過浮華喧囂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宴會廳盡頭。蕭凜就站在那里。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如松。燈光勾勒出他深刻的側臉輪廓,

下頜線繃得有些緊。他正和幾位年長的賓客低聲交談,姿態(tài)從容,

嘴角噙著一絲無可挑剔的、屬于商界精英的淺淡笑意。但只有離得足夠近,

才能捕捉到他眼底深處那一掠而過的、與這熱鬧格格不入的疏離和審視。

似乎是感應到我的視線,他微微側過頭。隔著整個喧鬧的宴會廳,隔著無數(shù)攢動的人頭,

我們的目光在浮動的光影中短暫相接。他的眼神很沉,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里面沒有新郎該有的熱切或喜悅,只有一種冷靜的評估,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

那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確認一件物品的狀態(tài)。隨即,他極其自然地抬起手,

向旁邊一位端著托盤的侍者示意了一下。侍者立刻會意,端著一杯純凈水快步向我走來。

“夫人,先生吩咐的?!笔陶呶⑽⒐?,聲音壓得很低。我接過那杯水。玻璃杯壁冰涼,

水清澈見底。這杯水像一個無聲的、精準的注解。他看到了我的疲憊,

看到了我強撐表象下的空洞,并且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方式表達了他的“體貼”和掌控。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杯壁。水很涼,順著喉嚨滑下去,

卻澆不滅心底那片早已荒蕪的凍土。喧囂聲浪在耳邊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眼前富麗堂皇的廳堂,男人女人臉上堆疊的假笑,

空氣中彌漫的金錢與權力的味道……這一切都太虛幻了。虛幻得像一張隨時會碎裂的糖紙。

腦子里卻猛地炸開另一幅畫面——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刺鼻嗆人的硝煙味瞬間灌滿鼻腔和喉嚨!灼熱的氣浪狠狠拍在背上,帶著撕裂皮肉的劇痛!

視野在劇烈的沖擊波中瘋狂搖晃、模糊,世界被染成一片刺目的血紅和翻滾的濃黑!“暮雪!

走——!”一個嘶啞決絕的吼聲穿透爆炸的轟鳴,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捅進記憶深處!

是林山!是天山!那聲音里帶著焚盡一切的焦灼和托付!緊接著,是沉重的身體倒地的悶響!

那么近!就在身后!“天山——!”我自己的聲音在回憶里凄厲地響起,帶著瀕死的絕望,

喉嚨里瞬間涌上濃重的血腥鐵銹味!“砰!”手中的玻璃杯猝然脫手,

砸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碎裂的脆響如同驚雷,瞬間撕裂了宴會廳里浮華的樂章!

碎片和水漬在腳下狼狽地蔓延開來。所有的談笑聲、杯盞碰撞聲,戛然而止。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無數(shù)道目光,驚愕的、疑惑的、幸災樂禍的,

從四面八方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像無數(shù)根無形的針,密密地扎在皮膚上。我僵在原地,

指尖殘留著玻璃杯滑落的冰涼觸感。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一下,又一下,

沉重得發(fā)痛。背后那早已愈合的舊傷疤,隔著昂貴的婚紗布料,也似乎重新灼燒起來,

隱隱作痛。硝煙和血腥的味道仿佛還在鼻端縈繞,蓋過了滿廳的香氛。

一道高大沉穩(wěn)的身影迅速撥開人群,走到了我身邊。是蕭凜。他沒有看我,

目光掃過地上的狼藉,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

那是一種面對突發(fā)狀況的、近乎本能的商人式反應,冷靜、高效?!皼]事。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場中大部分竊竊私語。

他轉向旁邊臉色發(fā)白的侍者,語氣不容置疑,“清理一下。給夫人換一杯溫水。

”侍者如蒙大赦,連忙躬身應下。蕭凜這才側過臉,目光落在我臉上。他的眼神很深,

像兩口古井,看不出什么情緒,卻又似乎什么都看穿了。沒有詢問,沒有責備,

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帶著審視的平靜。他伸出手臂,

動作帶著一種公式化的、屬于丈夫的禮儀。“還好?”他問,聲音平穩(wěn)無波。

我強迫自己從那片血與火的幻境中抽離,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那點尖銳的疼痛喚回神智。

迎上他的目光,努力扯了扯嘴角,試圖彎出一個得體的弧度?!班拧!焙韲涤行┌l(fā)緊,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有點滑?!彼麕撞豢陕劦亍班拧绷艘宦?,沒有追問。

手臂保持著邀請的姿態(tài),耐心地等著。那姿態(tài),像在無聲地宣告:無論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這場戲,必須演下去。我將微涼的手搭上他的臂彎。他手臂的肌肉結實有力,

隔著精良的西裝布料傳來穩(wěn)定的支撐感,卻也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力道。

我們并肩走向宴會廳中央那個布置得如夢似幻的主舞臺。水晶燈的光芒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

將我們籠罩其中。司儀熱情洋溢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起,說著天造地設、百年好合的套話。

站在臺上,強烈的燈光刺得眼睛有些發(fā)澀。蕭凜微微側身,按照流程,

需要做出一個新郎對新娘表示親密的姿態(tài)。他伸出手,

似乎要幫我整理一下鬢邊被頭紗壓住的一縷碎發(fā)。他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

帶著男性特有的力量感,緩緩靠近我的臉頰。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皮膚的那一剎那——我的身體猛地繃緊!像一張被拉到極致的弓!

一股源自無數(shù)次生死搏殺的本能電流般竄過脊椎!左手幾乎不受控制地就要閃電般抬起,

去格擋那只靠近的手腕!右肩的肌肉記憶性地繃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擰身發(fā)力,

給對方一個兇狠的肘擊!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瞬間屏??!時間在那一毫秒被無限拉長。

臺下賓客模糊的笑臉,司儀夸張的嘴型,都成了扭曲晃動的背景。

只有那只帶著溫熱氣息、緩慢靠近的手,在視野中被無限放大,

帶著不容忽視的、潛在的“威脅”。殺意!警惕!反擊!

無數(shù)個在黑暗中淬煉出的指令在神經(jīng)末梢瘋狂叫囂!蕭凜的動作,極其微妙地停頓了。

只有零點幾秒。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清晰地映出我眼中瞬間爆出的、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警惕和攻擊性。

那是一種猛獸被侵入領地時的本能反應,與這身圣潔的婚紗、這夢幻的婚禮現(xiàn)場,

形成荒誕而尖銳的對比。他的指尖最終沒有碰到我的皮膚。

那只手在半空中極其自然地改變了軌跡,

轉而輕輕拂過我肩上并不存在的、幾乎看不見的細小塵埃。

動作流暢得仿佛一開始的意圖便是如此。他的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無聲地、銳利地,

從我瞬間緊繃又強行放松的身體線條,掃到我眼底深處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鋒芒。

沒有言語。但他眼神里那份洞悉的銳利,比任何質(zhì)問都更沉重地壓了下來。

那不是一個男人對自己新娘的注視,更像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獵手,

冷靜地評估著一頭剛剛露出獠牙的、充滿未知危險的獵物。司儀還在說著什么,

臺下響起配合的掌聲和笑聲。蕭凜臉上也適時地浮現(xiàn)出淡淡的、無可挑剔的笑意,

甚至還微微側頭,靠近我耳邊,做出低語親昵的姿態(tài)。溫熱的男性氣息拂過耳廓,

帶來的卻只有更深的寒意?!般逍〗?,

”他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如同冰珠落地的聲音低語,“你的‘戰(zhàn)備狀態(tài)’,

似乎還沒解除?”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玩味,卻字字如針。我搭在他臂彎里的手指,

無聲地蜷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昂貴的西裝面料里。

婚禮的喧囂終于被厚重的實木門隔絕在身后。偌大的新房里,空氣凝滯得如同真空。

水晶吊燈散發(fā)出柔和卻冰冷的光,映照著滿室奢華卻毫無生氣的家具擺設。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京都璀璨如星河的夜景,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蕭凜扯松了領結,

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解脫。昂貴的西裝外套被他隨意地搭在沙發(fā)扶手上。

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而沉默,望著窗外那片虛幻的光海。我站在房間中央,

婚紗沉重的裙擺像無形的枷鎖。手指撫上頸后,摸索到那個小小的、冰冷的婚紗搭扣。

“蕭先生?!蔽业穆曇舸蚱屏肆钊酥舷⒌募澎o,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靜,

沒有絲毫新婚之夜的旖旎,“我想,有些事需要明確一下?!笔拕C轉過身。

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看不清具體表情。他微微揚眉,示意我說下去。

我沒有看他,徑直走到那張寬大得驚人的歐式書桌前。桌面上纖塵不染,

只放著一個嶄新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文件袋。我打開它,抽出里面薄薄的兩頁紙。

紙張摩擦的聲音在靜默中顯得格外刺耳。我將那兩頁紙推到桌子對面,正對著他。

“婚前協(xié)議?!蔽业闹讣恻c在標題上,語氣平淡無波,“我已經(jīng)簽好字。請過目。

”紙張潔白,上面是清晰利落的打印條款。最核心的一條,

用加粗的字體標注著:雙方婚姻關系基于利益合作,互不干涉對方私人空間及情感生活。

各自名下財產(chǎn)獨立。必要時,需在公眾場合維持伴侶形象。蕭凜的目光掃過那幾行字,

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他甚至沒有伸手去拿那兩頁紙,只是抬起眼,

視線沉沉地落在我臉上?!般迥舷?,”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每個字都敲在緊繃的空氣里,“在你眼里,這場婚姻,或者說我這個人,

就只值得這兩頁紙的‘合作’?”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像是要剝開我冷靜的外殼,

直刺內(nèi)里那片荒蕪的廢墟。“還是說,你心里那個位置,早就被那個叫‘天山’的人,

徹底占滿了?連一點縫隙……都不剩了?” “天山”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

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殘忍的試探。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

那個塵封在記憶最深處、帶著血與火烙印的名字,猝不及防地被撕開!

眼前瞬間閃過漫天黃沙中他回頭露出的白牙,

閃過他倒下去時濺起的塵煙……喉頭猛地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鐵銹味!我猛地閉上眼,

牙關緊咬,下頜線繃得死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用那尖銳的疼痛強行壓下喉嚨里翻涌的窒息感和眼眶深處灼熱的酸澀。再睜眼時,

眼底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靜,甚至刻意帶上了一絲冷漠的嘲諷。“蕭總消息靈通。

”我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但努力維持著平穩(wěn),“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一個死人,

占不了活人的位置。我只是,”我頓了頓,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沒有多余的東西可以給任何人。包括……愛情?!薄皡f(xié)議寫得清楚,

各取所需。蕭家需要沐家的資源鞏固地位,我需要一個‘蕭太太’的身份,做我想做的事。

僅此而已?!蔽业哪抗鈷哌^那份協(xié)議,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簽了它,或者現(xiàn)在反悔,

還來得及?!笔拕C盯著我,那雙眼睛在燈光下幽暗難辨。他沒有動怒,

臉上甚至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波動。只有那緊抿的唇線,透露出他此刻內(nèi)心的不平靜。

房間里靜得可怕,只有墻上古董鐘擺發(fā)出的單調(diào)“嘀嗒”聲,敲打著凝固的空氣。幾秒鐘,

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終于,他緩緩伸出手,卻不是去拿筆,

而是拿起了那兩頁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協(xié)議。他的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沒有看內(nèi)容,目光依舊牢牢鎖在我臉上?!昂??!彼_口,

聲音低沉得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聽不出喜怒,“合作愉快,沐小姐。

”他拿起桌上那支昂貴的鋼筆,旋開筆帽。筆尖落在簽名處,沒有絲毫猶豫,

流暢地簽下了“蕭凜”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決斷。

簽完,他將筆帽“咔噠”一聲扣回,隨手將鋼筆和協(xié)議一起丟回桌上。

那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既然只是合作,”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語氣恢復了商場上慣有的冷靜疏離,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的、公式化的距離感,“那么,晚安。

沐小姐。”說完,他不再看我一眼,徑直轉身,走向與主臥相連的另一間寬敞客房。

門在他身后被關上,發(fā)出輕微卻清晰的“咔噠”落鎖聲。那一聲輕響,

像是給這樁冰冷的交易徹底蓋上了印章。巨大的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水晶燈的光芒冰冷地傾瀉下來,照在奢華卻空洞的家具上。

那份簽好字的協(xié)議靜靜躺在光潔的桌面上,像一道無形的、冰冷的界河。我站在原地,

婚紗沉重的裙擺墜著,身體里那股緊繃的力道,隨著那聲落鎖,仿佛被瞬間抽空。

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無聲地漫涌上來,淹沒了四肢百骸。目光落在桌角。那里,

靜靜地立著一個不起眼的、巴掌大的透明亞克力盒子。盒子里,

是一小株形態(tài)奇特的多肉植物。葉片肥厚,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灰綠色,邊緣帶著暗紅的齒痕,

頑強地向著并不明亮的光線伸展著。葉片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色絨毛,像凝結的霜。

這是林山送的。在西南邊境那個黃沙漫天、物資極度匱乏的破舊營房里,

他不知從哪里弄來的小東西。他獻寶似的遞給我,咧著嘴笑,

露出一口和他代號“天山”一樣干凈的白牙:“喏,暮雪,給你的!這玩意兒叫‘不死鳥’,

跟咱們一樣,命硬!風沙吹不死,石頭縫里也能活!擱你桌上,看著它,

就當……看著點希望!”粗糙的手指笨拙地扒拉著那小小的葉片,生怕弄壞了。那時,

他眼睛里落滿了窗外的星光,亮得灼人。指尖不受控制地撫上冰涼的亞克力盒壁。

那抹灰綠在滿室冰冷的奢華里,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如此固執(zhí)地存在著。窗外,

京都的夜色依舊璀璨,萬家燈火織成一片虛幻的光海。這間巨大的婚房,像一個華麗的囚籠。

空氣里還殘留著婚禮上昂貴的香水味,卻驅不散心頭那片早已凍結的荒原。協(xié)議簽了。

交易達成。蕭太太的身份落定了??尚牡啄瞧惶焐綆ё?、又被傅堯和沐家徹底碾碎的地方,

只有一片死寂的風聲。深夜。雨點密集地敲打著巨大的落地窗,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聲響,

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指在不停地叩擊。厚重的窗簾隔絕了窗外京都迷離的光影,

只留下室內(nèi)一片死寂的黑暗。我猛地從床上坐起!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

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額頭上布滿冷汗,

睡衣的后背也被冷汗浸濕,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又是那個夢。無邊無際的黑暗叢林,

潮濕腐爛的泥土氣息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直沖鼻腔!沉重的喘息聲就在耳邊,

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天山的!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身后猛地傳來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

那么近!是林山!是天山!“天山——!”夢里自己那聲凄厲絕望的呼喊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紅!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猛地翻身!

指尖下意識地摸向枕頭下方——那里本該藏著一把戰(zhàn)術匕首的冰涼觸感!

但摸到的只有柔軟昂貴的絲絨枕面!空!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失控感瞬間攫住了心臟!

身體像離弦的箭一樣繃緊!黑暗中,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危險!

后背那幾道早已愈合的舊傷疤,此刻卻像被烙鐵燙過一樣灼痛起來!呼吸粗重,

如同破舊的風箱。冷汗順著額角滑下,滴落在真絲被面上。我死死咬著下唇,

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強迫自己從那片血色的泥沼中掙脫出來。不行。這里不是戰(zhàn)場。

這里是京都,是蕭凜的公寓。安全屋。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窗外的雨聲,

墻上時鐘的滴答聲,甚至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那被強行壓下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警覺和戰(zhàn)斗本能,在每一次噩夢后都變得更加難以馴服。

需要轉移注意力。必須做點什么。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

寒意瞬間從腳底竄起。沒有開燈,憑著記憶和對空間的熟悉,悄無聲息地穿過寬闊的主臥,

走向書房的方向。那扇厚重的實木門,是這公寓里唯一被我反鎖并加裝了隱秘指紋鎖的地方。

冰冷的金屬觸感貼上指尖,“咔噠”一聲輕響,門鎖開啟。書房內(nèi)一片漆黑。我反手關上門,

隔絕了外界最后一點微弱的光線,這才按亮了書桌上的臺燈。

昏黃柔和的光線瞬間驅散了小范圍的黑暗,像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孤島。巨大的書桌正中央,

攤開的不是商業(yè)文件,也不是時尚雜志。那是一張放大的、高精度的西南邊境線地圖。

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筆跡,密密麻麻地標注著路線、符號和日期。

旁邊散落著幾張模糊不清的偷拍照片——廢棄的廠房、戴著鴨舌帽的側影、可疑的車牌號碼。

地圖上方,占據(jù)著整面墻的軟木板,才是真正的核心。

上面釘滿了照片、簡報、打印的聊天記錄截圖、人物關系網(wǎng)圖譜。

錯綜復雜的紅線、藍線、黑線交織纏繞,

箭頭指向中央一張被特意放大的、帶著墨鏡的男人側臉照片。照片一角,

用醒目的紅筆寫著一個代號:“蝰蛇”。

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地圖上一處用紅筆重重圈出的邊境隘口。指尖下,

仿佛能感受到那片土地的灼熱和黃沙的粗糲?!膀裆摺睙o聲地吐出這個名字,

齒間都帶著冰冷的恨意。就是這個毒梟,精心策劃了那次導致林山犧牲的伏擊!

他像一條陰冷的毒蛇,潛伏在暗處,狡猾而致命。復仇的火焰從未熄滅,

只是被暫時壓進了冰層之下。退役?

那不過是為了深入另一個戰(zhàn)場——光鮮亮麗、卻同樣暗流洶涌的娛樂圈——而披上的偽裝。

天雪娛樂公司,這艘即將起航的巨輪,它的龍骨里,

澆筑著刻骨的仇恨和追蹤“蝰蛇”集團滲入脈絡的使命。

指尖劃過一份關于近期某家小型影視制作公司資金異常流動的報告,眼神銳利如刀。

就在這時——“咔噠?!币宦晿O其輕微、但在寂靜中卻顯得格外清晰的金屬彈開聲,

從書房門鎖處傳來!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心臟在喉嚨口瘋狂跳動!

像被踩到尾巴的獵豹,我猛地轉身!身體本能地進入最高戒備狀態(tài),肌肉繃緊,重心下沉,

左手閃電般扣向書桌邊緣——那里藏著一把特制的戰(zhàn)術筆!昏黃的臺燈光暈邊緣,

書房厚重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了一道縫隙。蕭凜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沒有開走廊燈,

整個人幾乎融在門框的陰影里,看不清表情。身上穿著深色的絲質(zhì)睡袍,領口微微敞開,

露出一小片結實的胸膛輪廓。他似乎剛從睡夢中被驚醒,頭發(fā)有些凌亂,

但那雙眼睛在昏暗中卻異常清醒、銳利,像潛伏在暗夜里的鷹隼,

精準地穿透了書房內(nèi)的昏黃光暈,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身后那面觸目驚心、布滿線索的墻上!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極具穿透力的審視和驚愕,

瞬間掃過那巨大的地圖、滿墻的照片、錯綜復雜的連線……最后,

定格在我那張因高度警覺而毫無血色、眼神銳利如冰刃的臉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空氣凝固得如同實質(zhì),沉重得讓人窒息。窗外,雨聲似乎更大了。我僵在原地,

扣在書桌邊緣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大腦在瞬間的空白后,飛速運轉。暴露了!

核心的、致命的秘密,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攤開在他眼前!解釋?掩飾?

還是……更極端的應對?喉嚨發(fā)緊,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危險!

蕭凜的目光,最終從那滿墻的硝煙與復仇的圖景上移開,重新落回我臉上。

他的眼神極其復雜,震驚、了然、探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如同化不開的濃墨。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那片陰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充滿壓迫感的雕塑。

昏黃的燈光像一層粘稠的油,涂抹在書房凝滯的空氣里。蕭凜站在門口那片濃重的陰影中,

高大的身影幾乎填滿了整個門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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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28 09:5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