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鷲坡西側(cè)邊緣,幾塊風(fēng)蝕得千瘡百孔的巨巖構(gòu)成了天然的屏障,勉強(qiáng)隔開了一點風(fēng)沙的侵襲,也形成了一片相對“安靜”的角落。這里的空氣,似乎都比窩棚區(qū)核心地帶少了幾分令人作嘔的濁氣。
一個頭發(fā)花白、如同枯草般雜亂的老者靠坐在一塊背風(fēng)的巖石下。他臉上溝壑縱橫,如同被風(fēng)沙雕刻過千萬遍,每一道皺紋都寫滿了歲月的磨礪與荒漠的殘酷。他穿著用某種堅韌獸皮簡單縫制的坎肩,雖然破舊,但漿洗得還算干凈。此刻,他正用一塊邊緣鋒利的燧石,專注地削著一根堅硬的沙棘木。動作不快,卻異常穩(wěn)定,每一次下刀都精準(zhǔn)而有力,木屑簌簌落下,一根細(xì)長筆直的箭桿在他手中漸漸成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放在手邊的一張弓。
弓臂呈現(xiàn)出深沉的暗紅色,油光發(fā)亮,顯然是用了很久的老物件,表面布滿了細(xì)微的劃痕和磨損,卻更添幾分肅殺。弓身弧度流暢,帶著一種內(nèi)斂的殺伐之氣。弓弦則是一種近乎透明的、堅韌異常的筋索,繃得緊緊的,仿佛隨時能發(fā)出撕裂空氣的尖嘯。
老獵人,石堅。
秦墨在暗中觀察了禿鷲坡好幾天,才最終鎖定的目標(biāo)。這老頭沉默寡言,極少與其他流民扎堆,像一塊融入巖石的影子。但秦墨注意到,他偶爾出手獵到的沙鼠、蜥蜴之類的小獸,總能換來一些生存物資,而且從未被搶過。那些試圖靠近他窩棚區(qū)域的流民,在看到他擦拭那張弓時眼中流露出的、那種如同對待情人般的專注與珍視后,都會下意識地繞道而行。那是對“工具”的極致尊重,更是對自身力量的絕對自信。
秦墨需要地圖,需要了解這片被稱為“赤焰戈壁”的死亡荒漠。而一個經(jīng)驗豐富、熟悉環(huán)境的老獵人,他的腦子本身就是一張活地圖,價值無可估量。
他佝僂著背,慢慢蹭到距離石堅幾米開外的地方坐下,沒有立刻靠近,也沒有試圖搭話,仿佛只是隨意找個地方歇腳。他從懷里摸出那顆最大、最鮮艷的玻璃彈珠——通體碧綠,色澤純凈,毫無雜質(zhì),里面還有幾道金色的旋渦紋路,在穿過巖石縫隙的陽光下,折射出璀璨迷離、如同翡翠流動般的光暈。
秦墨把它放在掌心,對著光,慢慢地轉(zhuǎn)動著。
陽光穿透碧綠的玻璃,將一道道流動的、夢幻般的光斑投射在干燥的沙地上,跳躍著,變幻著,像一泓被囚禁的綠色泉水。光影游戲,無聲地在這片灰黃死寂的背景上涂抹著不屬于這里的色彩。
石堅削箭桿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他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卻因歲月風(fēng)霜而略顯渾濁的眼睛,飛快地掃過秦墨手中那顆奇異的“寶石”,瞳孔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又恢復(fù)了古井無波。他低下頭,繼續(xù)手中的活計,燧石刮削木頭的沙沙聲節(jié)奏依舊沉穩(wěn)。仿佛那璀璨的光芒,不過是戈壁蜃景。
秦墨也不急。他像一個無聊透頂、又帶著點孩子氣炫耀心思的流民,自顧自地把玩著那顆玻璃珠,讓它在指間靈活地滾動,讓它在陽光下閃爍出更耀眼、更變幻莫測的光芒。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只有燧石刮削木頭的沙沙聲,以及遠(yuǎn)處窩棚區(qū)隱約傳來的嘈雜。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悄然偏西。石堅手中的箭桿終于成型,他放下燧石,拿起一小塊粗糙的砂巖,開始細(xì)細(xì)打磨箭桿的表面,去除毛刺。他的動作依舊沉穩(wěn),但秦墨敏銳地捕捉到,老頭打磨的頻率,似乎比剛才慢了一絲絲,眼角的余光,也若有若無地掃過他掌心跳躍的綠光。
火候差不多了。
秦墨停下把玩,將那顆碧綠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的玻璃珠,輕輕放在兩人之間干凈的沙地上,往前推了推。然后,他用一種帶著濃重口音、笨拙的語調(diào)開口,指了指石堅放在身邊那張暗紅色的弓,又指了指弓旁邊一個同樣用獸皮包裹著的、扁平的物件:“老…老丈…換…換那個…看看?”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底層人對“新奇”物品的好奇和一絲小心翼翼的渴望。
石堅打磨箭桿的手徹底停了下來。
他抬起眼皮,第一次真正地、仔細(xì)地審視著眼前這個看起來虛弱狼狽、眼神卻異常沉靜的年輕人。那目光銳利得如同實質(zhì),仿佛要剝開秦墨身上所有的偽裝,直刺入他的骨髓深處,掂量著他的斤兩和意圖。
秦墨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沒有躲閃,只有一種底層流民試圖交易時特有的、混雜著卑微和狡黠的堅持。他的手指,再次輕輕點了點地上那顆在沙礫映襯下愈發(fā)顯得流光溢彩、價值連城(在流民眼中)的玻璃珠。
石堅的目光在那顆“寶石”和秦墨臉上來回掃視了幾次。最終,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砂巖和箭桿。沒有多余的廢話,他拿起那個獸皮包裹的扁平物件,解開系繩,露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邊緣已經(jīng)磨損泛黃的皮子。皮子的質(zhì)地堅韌,帶著濃重的硝制氣味和歲月的痕跡。
他將皮地圖小心翼翼地展開一角。
上面用炭條和某種礦物顏料勾勒出扭曲線條、簡單的山形標(biāo)記、以及一些意義不明的符號。線條粗獷,卻蘊含著一種原始的真實感。
“赤焰戈壁,”石堅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砂礫摩擦,每個字都像從石頭里蹦出來,“方圓三百里。”他粗糙的手指點了點地圖上一個用朱砂圈出的、極其微小的點,“禿鷲坡。”然后又指向西面一個鋸齒狀的標(biāo)記,“黑石集,最近的落腳點,五天腳程?!笔种竸澾^一片用稀疏的交叉線表示的區(qū)域,“流沙帶,吃人的地方?!弊詈?,他的指尖重重戳在一個用醒目的黑色叉形標(biāo)記覆蓋的區(qū)域,那區(qū)域幾乎占據(jù)了地圖的西北角。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刻骨的忌憚,仿佛僅僅是說出那個名字,都會招來不祥:“黑風(fēng)峽…死地!別靠近!” 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他的解說極其簡潔,卻蘊含著用無數(shù)血淚教訓(xùn)換來的生存信息。每一個地名,都是一道生死線。說完,他重新將地圖折疊好,推到自己身前,然后沉默地看著秦墨,又看了看地上那顆仿佛匯聚了天地靈氣的玻璃珠。意思很明確:東西,換不換?用你手上的“寶石”,換我這張用命換來的地圖。
秦墨心中狂喜。這張地圖的價值,遠(yuǎn)超他的預(yù)期!尤其是那個被標(biāo)記為“死地”的黑風(fēng)峽信息,更是無價!他毫不猶豫地?fù)炱鹉穷w玻璃珠,小心翼翼地放到石堅面前的沙地上,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寶。
石堅伸出枯枝般、布滿厚厚老繭的手,動作卻異常迅捷地將珠子拿起,湊到眼前,迎著西斜的陽光仔細(xì)端詳。碧綠的玻璃在他掌心折射著光線,那里面流動的金色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在陽光下流淌著液態(tài)的黃金。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驚嘆掠過他古板的面容,快得如同幻覺。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珍而重之地將珠子揣進(jìn)懷里最貼身的位置,然后拿起那張皮地圖,遞給了秦墨。交易完成。
秦墨接過那張帶著硝味、汗味和體溫的地圖,粗糙的觸感讓他感覺無比踏實。他學(xué)著石堅的樣子,小心地折疊好,貼身藏起。就在他準(zhǔn)備離開時,石堅低沉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如同寒風(fēng)吹過巖石縫隙:
“財,不露白。”
秦墨腳步一頓,回頭看向石堅。老獵人已經(jīng)重新拿起箭桿和砂巖,專注地打磨起來,仿佛剛才那場價值不菲的交易從未發(fā)生過。只有他揣著珠子的胸口位置,微微鼓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形狀。
秦墨無聲地點了點頭,迅速融入巖石的陰影之中。他明白,這不僅是警告,更是一種認(rèn)可,一種在殘酷環(huán)境中生存的默契。在這片流沙之地,他找到了第一個潛在的、或許能稱之為“盟友”的人。而地圖上那個巨大的黑叉——“黑風(fēng)峽死地”,卻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悄然扎進(jìn)了他的心里。
正午的酷熱如同無形的熔爐,將禿鷲坡的空氣都灼烤得扭曲變形,連窩棚投下的陰影都顯得稀薄無力。秦墨蜷縮在一處巖壁下,背靠著滾燙的土墻,手里捏著一小塊用剛才交易得來的、硬得像石頭的黑麥餅,正小口小口地、極其艱難地啃咬著。劣質(zhì)的麥麩混合著沙礫,磨得喉嚨生疼。每一口吞咽,都是對生存的堅持。
他一邊機(jī)械地進(jìn)食,一邊在腦海里反復(fù)勾勒著石堅那張皮地圖上的關(guān)鍵信息。黑石集,五天路程,是必須抵達(dá)的跳板。流沙帶的位置必須死死記住,繞開。至于那個被標(biāo)記為死地的黑風(fēng)峽……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那本冊子,又想起石堅眼中那抹深沉的忌憚。那地方,恐怕不是空穴來風(fēng)。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騷動夾雜著幾聲粗野的喝罵和沉悶的擊打聲,從窩棚區(qū)的另一端傳來,打破了這死寂般的酷熱。
“媽的!小啞巴,滾開!別擋道!”
“臟東西,晦氣!打死你!”
“骨頭還挺硬!給老子打!”
秦墨眉頭微皺,循聲望去。只見三個身材相對壯實、穿著稍好一些破布衣的流民,正圍著一個蜷縮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拳打腳踢。那三人顯然是禿鷲坡里形成的小團(tuán)伙,臉上帶著流里流氣的兇狠,平日里就有些欺行霸市。
被毆打的,是一個極其瘦弱的女孩子??雌饋聿贿^十二三歲年紀(jì),枯黃打結(jié)的頭發(fā)像一團(tuán)亂草,臉上臟污得看不清五官,身上那件破爛的麻布衣服幾乎成了布條,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滿了新舊交疊的青紫傷痕,有些地方甚至滲著血絲。最讓人心驚的是她的眼睛——大得出奇,卻空洞得沒有一絲神采,像兩口干涸的枯井,盛滿了麻木的痛苦。她死死抱著頭,承受著雨點般的拳腳,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嗬嗬”聲,如同被割斷了聲帶的小獸,無法喊出一個清晰的字。
啞巴。秦墨立刻明白了她成為欺凌對象的原因。在這片弱肉強(qiáng)食的廢土,弱小、殘缺,本身就是最大的原罪。
他移開了視線。這不是他該管、能管的閑事。憐憫在這里是最奢侈也最無用的情緒,只會帶來麻煩。他強(qiáng)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能提供卡路里的黑麥餅上,仿佛那劣質(zhì)的食物才是世界的中心。
然而,就在他低頭,牙齒咬上堅硬麥餅的一剎那!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波動,猛地刺入了他的感知!那感覺……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一顆極小的石子,蕩開的漣漪精準(zhǔn)地觸碰到了他懷中的冊子!
嗡!
秦墨渾身劇震!懷中的冊子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瞬間喚醒,封面那些暗金紋路驟然變得滾燙!一股強(qiáng)烈的、近乎貪婪的“渴望”情緒,如同電流般順著那無形的漣漪反溯回去,目標(biāo)直指那個正在挨打的啞女!冊子在他懷中微微震動,傳達(dá)出一種近乎本能的、對某種“同源”存在的饑渴!
秦墨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射向那個蜷縮的身影!這波動…與靈石帶來的感覺不同,更…原始?更…接近冊子本身?
女孩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在密集的拳腳下,她艱難地抬起一點頭,那雙空洞死寂的大眼睛,竟然穿透了毆打她的人群,直直地、精準(zhǔn)地,看向了陰影中的秦墨!她的眼神里不再是麻木,而是充滿了極度的驚惶、痛苦,以及一種仿佛被天敵盯上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她拼命地掙扎起來,喉嚨里發(fā)出更加急促、絕望的“嗬嗬”聲,瘦小的身體劇烈扭動,仿佛要逃離某種看不見的恐怖之物,這掙扎甚至讓她挨了更重的拳腳。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施暴的三個流民也愣了一下。
“媽的,這啞巴發(fā)什么瘋?”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壯漢罵罵咧咧。
“管她呢!骨頭還挺硬!給我狠狠打!”另一個獐頭鼠目的家伙啐了一口。
刀疤臉顯然被啞女的反常掙扎激怒了,罵罵咧咧地抬起穿著破草鞋的腳,狠狠朝著女孩的腰腹踹去!這一腳力道十足,若是踹實,以啞女的瘦弱,恐怕不死也要重傷!
就在那只骯臟的腳即將落下的一瞬間,秦墨動了。
不是出于正義,而是那冊子驟然加劇的異動和啞女身上傳來的、與冊子產(chǎn)生詭異共鳴的微弱波動,讓他無法坐視。這啞女身上,有秘密!一個可能與他懷中的冊子息息相關(guān)的秘密!她…可能是某種“鑰匙”!
“住手!”一聲低沉的斷喝,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悶熱的空氣中炸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拳腳和咒罵聲,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冷硬。
刀疤臉壯漢的腳停在半空,三人同時扭頭,兇狠地看向聲音來源。當(dāng)看清只是陰影里一個同樣狼狽、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年輕人時,刀疤臉臉上露出猙獰的嗤笑,獨眼中閃著兇光:“喲呵?哪來的野狗,想管爺?shù)拈e事?活膩歪了?”他撇下啞女,帶著兩個同伴,氣勢洶洶地朝秦墨逼來。
秦墨緩緩站起身,從陰影里走了出來。他沒有看那三個兇徒,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牢牢鎖定在那個因恐懼而劇烈顫抖、蜷縮得更緊的啞女身上。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滾燙的沙地上,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他佝僂的背脊挺直了一些,雖然依舊瘦削,但那種沉凝的氣勢,那種仿佛經(jīng)歷過尸山血海般的冰冷眼神,卻讓三個習(xí)慣了欺軟怕硬的流民感到一絲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她,我要了?!鼻啬穆曇舨桓?,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在宣布一件物品的所有權(quán)轉(zhuǎn)移,而不是拯救一個生命。
刀疤臉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和兩個同伴一起爆發(fā)出刺耳的哄笑:“哈哈哈!你要了?你算個什么東西?這小啞巴是老子們的出氣筒!你想要?行??!”他臉上的橫肉抖動著,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濃重的體臭伸到秦墨面前,“拿東西來換!吃的!喝的!或者…”他淫邪地上下打量著秦墨身上那件勉強(qiáng)蔽體的破褂子,“你身上這件褂子看著還能蔽體,脫下來給爺擦腳!” 哄笑聲更加肆無忌憚,充滿了侮辱。
秦墨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如同寒潭深水。他慢慢抬起右手,伸進(jìn)懷里。三個流民的笑聲戛然而止,警惕地盯著他的手,以為他要掏什么武器。就連地上蜷縮的啞女,也暫時忘記了恐懼,空洞的大眼睛帶著一絲茫然和更深的絕望看向他。
秦墨掏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透明的塑料密封袋。
袋子里,是雪白晶瑩、如同最純凈的碎鉆般耀眼的細(xì)鹽!在正午毒辣的陽光下,那純凈的白色閃爍著一種近乎圣潔的光澤,與周圍污濁的環(huán)境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這是生命延續(xù)的必需品,在這片鹽比金貴的戈壁,是真正的硬通貨!
空氣瞬間凝固了。
刀疤臉和他兩個同伴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貪婪而急劇收縮。他們的呼吸變得粗重,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野獸般的聲音。鹽!而且是如此純凈、如此雪白的鹽!這小小一袋的價值,在這禿鷲坡,足以買下十條人命!其價值,遠(yuǎn)超一個任人欺凌的小啞巴!
“鹽…白鹽…”刀疤臉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狂喜。他死死盯著秦墨手中那袋不過嬰兒拳頭大小的鹽粒,口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流下,滴在滾燙的沙地上,瞬間蒸發(fā)。
“夠不夠?”秦墨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像是在談?wù)撘患o關(guān)緊要的東西。他將那袋鹽輕輕拋了拋,雪白的顆粒在透明的袋子里摩擦滾動,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如同魔鬼的低語,敲打在三個流民的心上。
“夠!夠夠夠!”刀疤臉如夢初醒,忙不迭地點頭哈腰,眼珠子幾乎要黏在鹽袋上,生怕秦墨反悔。他貪婪地舔著干裂出血的嘴唇,對兩個還沉浸在巨大誘惑中、有些發(fā)懵的同伴吼道,“還愣著干什么?把那小啞巴拖過來!快!”
兩個流民立刻粗暴地將還在發(fā)懵、因恐懼而瑟縮的啞女從地上拽了起來,像丟一件垃圾一樣推搡到秦墨面前。女孩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枯瘦的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
秦墨看也沒看啞女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剛剛交割完畢的貨物。他徑直走到刀疤臉面前,將那袋沉甸甸的鹽干脆地遞了過去。
刀疤臉迫不及待地一把奪過,粗糙的手指隔著塑料袋瘋狂摩挲著里面雪白的晶體,感受著那堅硬的顆粒感,臉上露出狂喜到近乎扭曲的笑容,獨眼閃爍著貪婪的光芒?!昂?!好!這小啞巴是你的了!”他緊緊攥著鹽袋,仿佛攥著自己的命根子,再也沒看啞女和秦墨一眼,帶著兩個同樣被巨大財富沖昏頭腦的同伴,急匆匆地鉆進(jìn)了旁邊的窩棚,大概是去商議如何瓜分這意外的橫財了。
秦墨不再理會他們,轉(zhuǎn)身,目光重新落在啞女身上。女孩依舊在瑟瑟發(fā)抖,那雙空洞的大眼睛驚恐萬分地望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比剛才那三個施暴者更加可怕的怪物。她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與冊子共鳴的微弱波動,此刻清晰了許多,帶著一種被驚嚇過度的紊亂。
“跟我走。”秦墨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帶著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他轉(zhuǎn)身朝著自己棲身的角落走去。
啞女阿離渾身劇烈一顫。她看看秦墨冷漠離去的背影,又驚恐地看了一眼剛才施暴者消失的窩棚方向。求生的本能,以及對眼前這個用一袋珍貴白鹽“買”下她的男人那深不可測的恐懼,壓倒了其他一切。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最終,還是邁開了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挪地、無聲地跟在了秦墨身后。每一步,都帶著深入骨髓的驚惶和無助,像一個被命運拋入深淵的靈魂,被迫走向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