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喜帕下的世界，一片刺目的紅。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沉悶如鼓。
但很快，這心跳聲就被洞房外傳來的慘叫聲淹沒。那聲音凄厲，短促，
仿佛被利刃猛地割斷了喉嚨。緊接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混雜著鐵銹和死亡的腐氣，
從門縫里蛇一般地鉆了進(jìn)來，直沖鼻息。我嫁的不是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是索命的活閻王。
“王妃！王妃！”門被猛地撞開，我的貼身侍女小桃連滾帶爬地?fù)淞诉M(jìn)來，
一張小臉煞白如紙，唇瓣哆嗦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王妃！
王府的護(hù)衛(wèi)都、都死了！是刺客！”她驚恐地指著門外，那里，火光映照著橫七豎八的尸體。
我端坐不動?！巴蹂?，您快跑??！”小桃哭喊著，想來拉我。
我猛地一把掀開頭上沉重的喜帕。小桃的哭聲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著我，仿佛見了鬼。
我知道，她看到的不是一張?bào)@慌失措的臉，而是一雙淬了寒冰的鳳眸。我沒理會她的震驚，
冷靜地從繁復(fù)的發(fā)髻中抽出一支分量十足的鳳釵，金鳳的尖喙在燭火下閃著幽冷的光。
我攥緊它，釵尾抵住掌心，鋒利的喙尖對準(zhǔn)了洞開的門口?！芭?！”一個黑影破門而入，
手中長刀直劈而來，帶著一股勁風(fēng)。小桃尖叫一聲，癱軟在地。我不退反進(jìn)，腳下微錯，
身形如鬼魅般擦著刀鋒滑了過去。那刺客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大概沒想到新娘子會主動迎上來。就是這一瞬的遲疑。我手中的鳳釵閃電般遞出，
精準(zhǔn)無誤地刺入他暴露出的咽喉。“噗！”溫?zé)岬孽r血噴濺而出，
有幾滴甚至濺到了我大紅的嫁衣上，像驟然綻開的幾朵血梅。他捂著喉嚨，
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轟然倒地。門外，更多的黑影涌了進(jìn)來，
將這小小的寢殿堵得水泄不通。他們看著同伴的尸體，又看看我這個持著兇器的新娘，
眼中滿是殺意。我笑了。傳聞中，沈家嫡女沈清歡，怯懦無能，是個人人可欺的廢柴。
可他們不知道，這副皮囊下，早已換了索命的修羅。我沒有給他們合圍的機(jī)會，
主動沖了上去。寢殿內(nèi)桌椅眾多，成了我最好的障礙與跳板。我矮身滑過一張八仙桌，
鳳釵反手劃開一人的腳筋。在他慘嚎倒地的瞬間，我奪過他脫手的長刀，刀光一轉(zhuǎn)，
反手便是一道凄厲的血線。沒有多余的動作，每一招都狠辣致命，每一刀都奔著要害而去。
這里不是喜堂，是我的修羅場。當(dāng)我將最后一人的心臟洞穿，整個寢殿已經(jīng)變成了人間煉獄。
我持刀而立，嫁衣被鮮血浸染得更加濃艷，呼吸微喘，胸口因劇烈的動作而起伏?！爸ㄑ?！
”房門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緩緩?fù)崎_。攝政王蕭絕，我名義上的夫君，
就這么攜著一身徹骨的寒氣，踏入了這片血泊之中。他玄色的王袍上繡著暗金色的云紋，
在跳動的燭火下，流轉(zhuǎn)著森冷的光。他看著滿地的尸體，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落在我手中滴血的長刀上。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沒有絲毫驚愕，只有利刃出鞘般的審視，
仿佛要將我里里外外都看個通透。強(qiáng)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澳闶钦l？”他開口，
聲音冷得像冰。我心頭一緊，手腕一松，長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前一刻的索命修羅，
瞬間切換成了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白兔。我抱著胳膊，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聲音里帶著哭腔：“王……王爺……”我踉蹌著后退兩步，驚恐地指著地上的尸體，
聲音發(fā)顫：“是戶部尚書！我聽到他們說的！他們想在王爺您大婚之夜，殺了我，
再殺了王府的人，制造您濫殺無辜的罪證！”我將一切都栽贓給了蕭絕的政敵，這個理由，
他沒法拒絕。他瞇起眼，一步步向我走來，審視的目光并未放松：“你的身手，
可不像一個閨閣千金?！薄拔乙郧氨淮跞藫镒哌^，險(xiǎn)些清白不保，幸得一位游俠相救，
”我一邊哆嗦，一邊飛快地編造著滴水不漏的謊言，“后來，我怕了，
就求著那位女俠教了我?guī)渍蟹郎硇g(shù)，我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會用上?！蔽业恼f辭，
既解釋了我的武功，又為他提供了攻擊政敵的完美“理由”。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腳步。
我們離得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龍涎香，和他帶來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形成一種奇異又危險(xiǎn)的氣息。他看著我，看著我眼底那恰到好處的驚恐和一閃而過的狡黠。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疤幚砀蓛??！彼^也不回地對手下命令道，
“王妃受驚了，好生‘照看’?！蹦恰罢湛础倍郑凰У脴O重。
他原以為娶的是個任人擺布的棋子，沒想到，是只爪牙鋒利的小狐貍。
直到蕭絕和他的人都離開，寢殿的血腥被迅速清理干凈，我緊繃的神經(jīng)才終于松懈下來。
我癱坐在妝臺前，從貼身衣物中，取出一塊被燒得半焦的墨色玉佩。玉佩的觸感依舊溫潤，
可上面凝固的，是我顧家滿門的血。我摩挲著玉佩上殘缺的紋路，眼神中的恨意，
幾乎要凝成實(shí)質(zhì)。爹，娘，你們等著。替嫁入王府，只是第一步。好戲，才剛剛開場！
第二章新婚第二日，天光乍亮。我一夜未眠，卻毫無困意。小桃為我梳妝時，手還在抖，
銅鏡里的我，臉色平靜得像一潭深水?！巴蹂薄敖形野??！蔽铱粗R中陌生的臉，
淡淡開口。很快，麻煩就來了。王府的總管是個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姓劉，
一雙小眼睛里精光四射。他帶著幾個下人，慢悠悠地送來了我的份例用度，嘴上恭敬，
眼神卻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巴蹂?，這是您的用度。”劉總管一揮手，
下人將幾個箱子打開。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
里面是些陳舊發(fā)暗的布料和樣式過時的器物。小桃的臉都?xì)獍琢耍骸皠⒖偣埽?/p>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王妃是攝政王明媒正娶的正妃，你就拿這些東西來糊弄？
”劉總管皮笑肉不笑：“哎喲，小桃姑娘誤會了。王妃昨夜不是動了刀兵見了血嗎？
這煞氣太重，得用舊物壓一壓，這是府里的規(guī)矩。”好一個“煞氣重”。我站起身，
走到箱子前，隨手拿起一只發(fā)霉的茶杯，在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松手?！芭?！
”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劉總管的胖臉抽動了一下。我沒看他，聲音不高不低，
卻清晰地傳遍整個院子：“本妃初來乍到，不懂什么規(guī)矩。只知道王府的賬，似乎不太干凈。
”我頓了頓，滿意地看到劉總管的冷汗冒了出來?！熬驼f上個月，采買江南錦緞，
市價(jià)五十兩一匹，賬上卻記了一百五十兩，王府一口氣采買百匹，這中間的一萬兩銀子，
是喂了誰家的狗？”“還有廚房，每日采買的血燕，送進(jìn)府的卻是次一等的官燕，
這一來一回，一個月又是上千兩的虧空?！薄傲硗?，馬廄……”“王妃饒命！王妃饒命??！
”劉總管再也撐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是奴才豬油蒙了心！
是奴才的錯！”我輕笑一聲，俯視著他：“本妃的煞氣，?？烁锏闹x?！毕挛?，
劉總管就被撤換了，蕭絕甚至沒有露面，但我知道，這是他的默許。
新上任的總管對我畢恭畢敬，送來的東西全是頂尖的貢品。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蕭絕的寵妾，趙側(cè)妃，帶著一大群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來“請安”了。她一身華服，
珠翠滿頭，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只不小心爬上餐桌的螞蟻?！懊妹米蛞瓜氡厥鞘芰梭@，
”她親熱地拉起我的手，指甲上鮮紅的蔻丹幾乎要掐進(jìn)我肉里，“姐姐特地為你燉了安神湯，
快趁熱喝了，壓壓驚?！彼砗蟮氖膛松弦恢丫碌陌子裢?，湯色清亮，散發(fā)著一股異香。
我接過湯盅，卻沒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輕輕一聞?！敖憬阌行牧?，”我抬眼，
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只是這湯里，似乎加了點(diǎn)好東西。
”趙側(cè)妃的笑容一僵：“妹妹說笑了，不過是些尋常的安神藥材?！薄笆菃?？
”我把玩著湯盅，慢條斯理地說，“我娘家雖是商戶，但也涉足藥材生意。
這湯里有一味紅鳶草，氣味極淡，混在其他藥材里難以察覺。單喝一兩次確能安神，
可若是長期服用，不出三月，便會令女子再難有孕?！睗M屋死寂。趙側(cè)妃的臉，
瞬間由紅轉(zhuǎn)白，再由白轉(zhuǎn)青，精彩紛呈。我將那碗湯，端到她貼身侍女的面前，
笑意更深：“姐姐如此心善，想必這等福氣，還是讓姐姐身邊的人受著才好。來，喝了它，
別辜負(fù)了你主子的一番美意?！蹦鞘膛畤樀猛纫卉?，跪在地上，求饒地看著趙側(cè)妃。
趙側(cè)妃氣得渾身發(fā)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終只能咬著牙，帶著她的人狼狽地拂袖而去。
晚上，蕭絕召見我。書房里燃著安神香，他坐在案后，一身玄色常服，
手中把玩著一枚小小的東西。他沒有提白日的事，只是閑聊般問了些無關(guān)痛癢的問題，
仿佛一對再尋常不過的新婚夫妻。就在我以為他只是例行公事時，他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你覺得，昨夜的刺客，像不像軍中之人？”他將手中之物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那是一枚弩箭的箭頭，三棱見血封喉的樣式，是軍中專用的制式武器。我的心猛地一沉。
昨夜我栽贓給戶部尚書，可尚書的私兵，絕不可能擁有這種軍用弩箭。他在詐我。
我面上卻適時地露出茫然和一絲被冒犯的驚惶：“軍國大事，臣妾一介女流，如何能知曉？
王爺您是在考我，還是在懷疑我？”我把皮球，又踢了回去。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銳利如刀，似乎想將我的偽裝層層剝開。許久，他才收回目光，淡淡道：“用膳吧。
”晚膳很豐盛，但我沒什么胃口。蕭絕似乎也心事重重，兩人沉默地吃著。
當(dāng)一盤精致的芙蓉糕端上來時，我的眼角余光瞥見布菜的侍女，手指有微不可查的一顫。
我心中警鈴大作。這盤糕點(diǎn)，有問題。前世，我為報(bào)仇，曾在毒王的藥谷中學(xué)藝三年，
對天下奇毒了如指掌。這盤點(diǎn)心里，混入了一種無色無味、銀針難測的劇毒“一線牽”。
我沒有聲張，只是夾起一塊，做出要吃的樣子。余光里，
我能感覺到蕭絕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忽然手一偏，糕點(diǎn)“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我懊惱地“哎呀”了一聲，然后趁人不備，將另一塊糕點(diǎn)捻起一小角，
彈向了窗臺上那只籠中的觀賞鸚鵡。那鸚鵡平日里最愛吃甜食，立刻啄食起來。
我若無其事地繼續(xù)用膳，心卻提到了嗓子眼。不過十息。
“撲棱棱”那只色彩艷麗的鸚鵡突然在籠中瘋狂掙扎，隨即直挺挺地倒下，抽搐兩下，
便沒了聲息。“哐當(dāng)！”蕭絕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我適時地轉(zhuǎn)頭，看到這一幕，
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驚恐地捂住嘴，看向蕭絕，聲音帶著哭腔：“王爺，這府里，
究竟是誰想讓我死？”他盯著那只死鳥，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我強(qiáng)忍著心頭的翻涌，
逼著自己冷靜分析，聲音顫抖卻條理清晰：“王爺，此毒我曾在一本西域奇聞錄上見過，
名為‘一線牽’，產(chǎn)自西域，歹毒無比。能通過層層關(guān)卡，神不知鬼不覺地運(yùn)入京城，
再送到您的王府背后之人的勢力，絕不簡單。能做到這一點(diǎn)的，除了掌管京城防務(wù)的丞相，
臣妾實(shí)在想不出第二個人?！蔽页晒Φ貙⒁粓鰞?nèi)宅陰私，瞬間拉高到了朝堂博弈的層面。
蕭絕的目光終于從死鳥身上移開，落在我臉上。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審視和玩味，
而是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真正的正視。他站起身，從腰間解下一塊玄鐵令牌，扔在桌上。
“王府的暗衛(wèi)，你可調(diào)動三人?！彼曇舯?，“本王要知道，丞相的手，到底伸了多長。
”我知道，他給的不是信任。是讓我這只小狐貍，去當(dāng)那只探路的誘餌。
我握緊了那塊冰冷的令牌，也握住了我在這個王府里，第一份屬于自己的力量。
第三章三日后，我以攝政王妃的身份，隨蕭絕入宮覲見。慈寧宮里，熏香濃得發(fā)膩，
滿堂的珠光寶氣幾乎晃花人眼。太后高坐鳳位，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蔑，
目光在我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像是打量一件待估價(jià)的貨物。“聽聞攝政王妃出身商賈，
想必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物?！彼似鸩璞K，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哀家今日興致好，正巧這殿外的紅梅開得盛，王妃便以‘梅’為題，賦詩一首，
也讓大家開開眼?！睗M堂命婦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帶著看好戲的幸災(zāi)樂禍。
這是要讓我當(dāng)眾出丑。我斂衽一禮，聲音平靜無波：“臣妾遵命?！蔽揖彶阶叩降钪?，
目光越過窗外那幾株嬌艷的紅梅，仿佛看到了更遠(yuǎn)的地方，那片被冰雪覆蓋的疆土。
“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dú)自開?！蔽逸p聲開口，眾人臉上露出不屑，以為我只會拾人牙慧。
我話鋒一轉(zhuǎn)，聲音清越：“未若邊關(guān)雪，鐵衣映日白。何日春風(fēng)至，將軍夜凱旋？
”殿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一首簡單的詠梅詩，被我硬生生扭轉(zhuǎn)了意境，從閨閣情趣，
扯到了家國邊關(guān)。格局之大，連上首的皇帝都忍不住投來審視的目光。我能感覺到，
身側(cè)蕭絕那冰冷的視線里，也化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宮宴之上，氣氛更是暗流洶涌。
太子蕭承，一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草包，借著敬酒的名義，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
他離我極近，渾濁的眼睛在我臉上肆無忌憚地打量，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油膩。
“皇嬸真是絕色，”他語帶輕佻，一只手竟想順勢撫上我的腰，“來，皇侄敬你一杯。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打的更是攝政王府的臉。我正要發(fā)作，
一道身影不動聲色地?fù)踉诹宋业纳砬?。蕭絕奪過太子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將空杯重重地頓在桌上。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瞥了太子一眼。那眼神，如臘月的寒冰，
瞬間讓太子的酒醒了大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煞白地退了回去。我隨即站起身，
對著太子柔柔一笑，聲音軟糯得能掐出水來：“殿下的好意臣妾心領(lǐng)了。只是這酒性烈，
怕是會誤了殿下晚間的課業(yè)。畢竟，不好好念書，可是要挨父皇責(zé)罰的呢。
”“噗嗤”鄰桌有位夫人沒忍住，笑出了聲。太子不學(xué)無術(shù)，整日只知飲酒作樂，
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笑話。我這一句話，看似關(guān)心，實(shí)則把他的臉皮剝下來，
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太子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灰溜溜地逃回了座位。就在這片混亂中，
我的眼角瞥見一個端著果盤的年邁宮女，在聽到周圍人議論“顧家”、“商戶”時，手一抖，
盤子“啪”地一聲摔在地上。我的心猛地一跳。在那宮女慌忙收拾的手背上，
有一塊清晰的、蝴蝶形狀的燙傷疤痕！那是顧家的忠仆印記！我爹曾說，這是為了走散后，
能憑此印記找到家人?；馗穆飞?，馬車剛駛出宮門不遠(yuǎn)，
一股凌厲的殺氣便從四面八方襲來！“保護(hù)王爺王妃！”車夫的驚呼聲未落，
數(shù)支利箭便已穿透車廂，釘在我身側(cè)的木板上，箭羽嗡嗡作響。
對方是訓(xùn)練有素的皇家“影衛(wèi)”！招招致命，目標(biāo)明確，顯然是宮中有人，
不想讓我活著走出皇城。馬車被瞬間劈開，我與蕭絕一左一右地滾出車外。
數(shù)十名黑衣影衛(wèi)將我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刀光在月下連成一片森然的網(wǎng)?！芭聠?？
”蕭絕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反手抽出頭上的鳳釵，冷笑：“你怕嗎？”下一瞬，
我們同時動了。他大開大合，手中長劍卷起狂風(fēng)，劍氣凌厲無匹。我則身形如鬼魅，
避開正面交鋒，手中鳳釵專攻敵人咽喉、手腕等要害，以巧破力。我們背靠著背，
仿佛演練過千百遍，竟有一種詭異的默契。血花不斷在眼前綻放，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就在我解決掉最后一個側(cè)面的敵人時，一支淬毒的冷箭悄無聲息地從死角射來，
直指我的后心！我根本來不及躲閃。電光火石間，一只手臂猛地將我拽開，蕭絕悶哼一聲，
那支箭矢狠狠劃破了他的左臂，帶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澳恪薄伴]嘴，殺出去！
”他聲音依舊冰冷，額頭卻已滲出細(xì)密的冷汗。解決完所有影衛(wèi)，坐上趕來的備用馬車，
車廂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我撕下自己的裙擺，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手臂，為他包扎傷口。
他的肌肉緊繃，皮膚滾燙得驚人。我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他滾燙的肌膚，我們兩人皆是一震。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他看著自己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口，
忽然沉聲開口：“能調(diào)動影衛(wèi)的，只有三人?；实?、太后，還有……”他沒有再說下去，
但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令我心驚的濃烈殺意。我心中一凜。我們的敵人，
遠(yuǎn)比我想象的，更接近權(quán)力的中心。第四章回府后，燭火搖曳，
蕭絕親自為我處理手臂上的傷口。藥膏冰涼，他的指尖卻帶著灼人的溫度，所過之處，
激起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就在我分神之際，他手腕一轉(zhuǎn)，動作看似無意，
卻猛地扯開了我后肩的衣襟?？諝馑查g凝固。他看到了，
看到了我背后那些縱橫交錯、早已與皮肉融為一體的舊傷。那是我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
一筆一筆記下的血賬，絕非一個閨閣千金該有的痕跡。他的手指停在半空，
眸光在一瞬間銳利如鷹，仿佛要將我整個人都剖開看個究竟。我心中警鈴大作，
卻只是不動聲色地拉攏衣衫，輕聲道：“王爺，看夠了嗎？”他收回手，什么也沒說，
但那種審視的目光，卻像一根無形的針，扎在我心上。我知道，他開始懷疑了。隨后幾日，
我能感覺到王府里有暗流在涌動，蕭絕的心腹在暗中調(diào)查著什么。而我，
則將全部精力放在了那個有蝴蝶燙傷的宮女身上。我借口采買，秘密出府。
卻在京城最繁華的街角，撞上了一個我以為今生再不會見到的人韓子晉。
他曾是顧家的世交之子，我的未婚夫。顧家出事后，他家第一時間便送來了退婚書，
撇清了所有關(guān)系。如今，他一身錦袍，風(fēng)度翩翩，已是朝中新貴。他看到我，眼中先是驚艷，
隨即涌起一股復(fù)雜的占有欲，攔住我的去路：“清歡王妃？久聞大名，
不想竟與我一位故人如此相像?！蔽倚闹欣湫?，他口中的故人，怕就是那個被他拋棄的我吧。
我面上卻裝出幾分羞怯與好奇，將計(jì)就計(jì)，假意被他迷惑。幾番往來，
便“無意”中從他口中套出，當(dāng)年顧家滅門案，明面上確實(shí)由丞相一手操辦。
我還故作憂愁地向他透露，我似乎找到了能為“那位故人”翻案的新線索。魚兒，上鉤了。
我以王妃名義，在府里辦了場賞花宴，遍邀京中權(quán)貴，自然也包括丞相。宴會上，
我故意散出消息，說顧家冤案的鐵證，就藏在王府的一間廢棄密室里。是夜，月黑風(fēng)高。
我獨(dú)自守在密室中，等著甕中捉鱉。子時剛過，數(shù)道黑影如鬼魅般潛入，直撲我而來。
我早有準(zhǔn)備，抽身應(yīng)戰(zhàn)，可一交手，心便沉了下去。來者的人數(shù)與身手，遠(yuǎn)超我的預(yù)料。
他們不是普通的殺手，是訓(xùn)練有素的死士！刀光劍影中，我漸漸力不從心。雙拳難敵四手，
寡不敵眾，胸口被一道凌厲的刀風(fēng)劃開，鮮血瞬間染紅了素白的衣襟。我被逼至墻角，
退無可退。冰冷的刀尖抵住我的咽喉，死亡的氣息再一次將我籠罩。
我看著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心中涌起一陣無力的絕望。難道，我的復(fù)仇之路，
就要到此為止了嗎？就在我閉目待死之際，一道無匹的劍氣破空而來，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抵著我咽喉的刀，連同握刀的人，一同被斬為兩截！鮮血噴了我一臉。我睜開眼，
看到蕭絕如天神般降臨在血泊之中?？伤哪抗庠竭^我，冷冷地掃視著包圍圈中剩下的刺客。
他緩緩舉起一枚令牌，那令牌的樣式，讓我渾身血液都在瞬間凝固了，那是顧家的家主令！
“奉先皇密詔！”他的聲音冷酷如冰，響徹整個密室，“捉拿屠戮顧氏滿門之逆賊，
格殺勿論！”他隨即展開一封泛黃的密詔，那上面的字跡，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心上：“著顧氏孤女流螢，以沈清歡之名入攝政王府，輔佐攝政王徹查逆黨，
欽此?！鳖櫴瞎屡魑灐鞘俏?，是我的真名。我如遭雷擊，渾身冰冷地僵在原地。
不是復(fù)仇者，而是被安排的棋子？我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算計(jì)，所有的九死一生，
全都在這個男人的掌控之中？我以為我是執(zhí)棋人，卻原來，從頭到尾，
我只是他棋盤上最重要的一顆！憤怒、屈辱、震驚無數(shù)情緒在我胸中翻涌。
我死死地盯著蕭絕，這個我名義上的丈夫，我剛剛還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男人。此刻，
他比這滿地的尸體，比任何一個敵人，都更讓我感到恐懼和陌生。
第五章密室里的血腥味混雜著燭火燃燒的蠟味，鉆入鼻息，熏得我陣陣作嘔。
我的世界在頃刻間崩塌，又被他冷酷地重塑。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胸口的傷撕裂般疼痛，
卻遠(yuǎn)不及心臟被人生生捏碎的屈辱。我順手從一名死士身上拔出一把尚有余溫的匕首，
反手對準(zhǔn)了他。刀尖顫抖，不是因?yàn)楹ε?，而是因?yàn)闃O致的憤怒?！澳阍缇椭?？
”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你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在你的棋盤上掙扎，很好玩嗎？
攝政王殿下！”蕭絕的視線從那封密詔上移開，落在我臉上，平靜地避開了我的匕首鋒芒。
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澳愕膹?fù)仇，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他陳述著一個事實(shí)，“顧家一案，背后牽扯的是前朝遺黨與皇室秘辛，
先帝為此布了十年大局。你以為，憑你一人之力，能掀翻這片天？”“我……”我一時語塞。
“我的母親與你的母親，曾是閨中密友?！彼麙伋隽艘粋€讓我始料未及的秘密，
“顧家世代守護(hù)的，并非什么潑天富貴，而是足以動搖國本的‘前朝兵符’。先帝臨終前，
將徹查此案和保護(hù)你的任務(wù)，一并托付給了我?！北Ｗo(hù)我？將我蒙在鼓里，
讓我頂著別人的身份嫁入王府，看著我在刀尖上跳舞，這就是他所謂的保護(hù)？
現(xiàn)實(shí)的冰水兜頭澆下，讓我從憤怒的火焰中冷靜了些許。我恨他，恨他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間。
但我更恨的，是那些讓我家破人亡的真正兇手。想要報(bào)仇，我別無選擇，
只能與這個最讓我感到陌生的男人，締結(jié)最危險(xiǎn)的盟約。我收回匕首，
任由它“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昂献骺梢??！蔽依淅涞乜粗?，劃清界限，“但你我之間，
只有交易。我?guī)湍隳玫侥阋臇|西，你助我手刃仇人?！彼坪醪⒉灰馔馕业姆磻?yīng)，
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翱梢??！彼麑⒁环萦糜图埌玫慕^密卷宗扔給我。
我打開一看，心頭巨震。里面不僅有丞相與某位皇室成員的秘密通信記錄，
甚至還有那位蝴蝶燙傷宮女的詳細(xì)資料和藏身之處。他知道的，遠(yuǎn)比我以為的要多。我對他，
卻幾乎一無所知。這份認(rèn)知讓我更加警惕。還沒等我消化完這些信息，
王府的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匆匆來報(bào)，神色凝重：“王爺，丞相聯(lián)合御史臺，上奏彈劾您擁兵自重，
意圖謀反！如今宮門已經(jīng)落鑰，朝野上下，風(fēng)聲鶴唳！”真是條好狗，被逼急了，反咬一口。
蕭絕面色不變，只將目光投向我。我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對我們這場“交易”的第一次考驗(yàn)。
我捏著卷宗，迅速在腦中過了一遍所有信息，一個毒辣的計(jì)策漸漸成型?！柏┫嘀雍觅€，
欠下巨額賭債。丞相為填補(bǔ)虧空，挪用了修建河堤的官銀?！蔽抑钢碜谏系囊粭l記錄，
聲音冰冷，“我們只需將證據(jù)送到御史臺的死對頭，張御史手里，
再讓趙側(cè)妃那邊吹吹枕邊風(fēng)?！蔽业挠?jì)謀之狠，連蕭絕都為之側(cè)目。他看著我，
那審視的目光里，第一次多了些別的東西。當(dāng)夜，書房的燈火徹夜未熄。我們二人相對而坐，
面前攤著京城的勢力分布圖。氣氛依舊冰冷，卻有一種無形的默契在悄然滋生。
我只需一個手勢，他便能明白我的意圖；他只消一個眼神，我便能洞悉他的下一步計(jì)劃。
我們仿佛是天生的同類，對權(quán)謀的嗅覺同樣敏銳。就在我們將所有細(xì)節(jié)推演完畢，
準(zhǔn)備收網(wǎng)之際，一名暗衛(wèi)再次來報(bào)：“王妃，宮里那位傳來消息，說愿意指證真兇，
但要求在城外西山的廢棄蘭若寺單獨(dú)見面?！蔽液褪捊^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信息。這九成九是個陷阱?？赡且环?，卻可能是唯一的活口。去，
還是不去？這不僅關(guān)乎我的仇，更關(guān)乎他即將面對的朝堂風(fēng)暴。整個書房，
安靜得只剩下我們的呼吸聲。第六章燭火在書房內(nèi)投下我和蕭絕長長的影子，
仿佛兩座對峙的孤峰。去，還是不去？這問題根本不需要答案。我的仇人就在黑暗中等著我，
我沒有后退的道理?！叭??！蔽议_口，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西山蘭若寺，早已荒廢。
佛像的漆金剝落，悲憫的臉上布滿蛛網(wǎng)，空氣里彌漫著腐朽的塵埃和冷香。
我見到了那個宮女，她跪在蒲團(tuán)上，背影瘦削，聽到我們的腳步聲，渾身一顫。她轉(zhuǎn)過身，
臉色在搖曳的燭光下慘白如紙，眼神躲閃，不敢與我對視?！巴蹂彼曇舭l(fā)抖，
“奴婢有罪，奴婢對不起顧家。”她說著，忽然從袖中抽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面目猙獰地朝我撲來！變故只在瞬間，我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一道身影已如疾風(fēng)般橫在我身前。
蕭絕出手快得匪夷所思，竟是空手握住了那閃著幽藍(lán)光芒的刀刃。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
他卻紋絲不動，只回頭看了我一眼，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沒有命令，沒有質(zhì)問，
只有一句低沉的話語：“信我一次?！蔽倚念^一震。也就在此刻，寺廟的四面八方，
無數(shù)黑影破窗而入，殺氣瞬間灌滿了整座大殿。是丞相的死士！蕭絕看也不看手上的傷，
反手一折，奪下匕首，身形如龍，迎著刀光劍影正面沖殺上去。我沒有絲毫猶豫，足尖一點(diǎn)，
身形沒入傾頹的佛像陰影之中。他為陽，大開大合，劍氣縱橫，吸引了所有火力。我為陰，
如鬼魅游走，每一次現(xiàn)身，手中銀針便帶走一條性命。我們沒有一句交流，
卻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一同演練過千百遍。這血腥的殺戮，竟跳出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很快，殿內(nèi)除了我們?nèi)?，再無一個活口。那宮女癱軟在地，抖如篩糠。
我將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她立刻崩潰了，哭著說出了一切。她的家人被丞相控制，
才被迫設(shè)下此局。她哆哆嗦嗦地交代，當(dāng)年顧家滅門，下令放火的除了丞相，
還有一個地位更高的人。她沒見過那人的臉，只記得當(dāng)時火光映照下，那人玄色的袖口上，
繡著一朵從未見過的、金光燦燦的龍葵花。金色的龍葵花？我將這個名字刻在心底。
回府的路上，月色冰冷。蕭絕的計(jì)劃，也該收網(wǎng)了。王府之中，趙側(cè)妃正因失寵而焦躁不安。
我只不過讓侍女小桃在路過她院子時，
與人“不慎”聊起了丞相之子豪賭輸?shù)脙A家蕩產(chǎn)的“秘聞”，還“擔(dān)憂”此事若被王爺知曉，
與丞相府沾親帶故的趙側(cè)妃怕是會受牽連。次日，這消息便通過趙側(cè)妃的手，
精準(zhǔn)地送到了與丞相斗了一輩子的死對頭張御史的案頭上。第二日早朝，一場大戲拉開序幕。
張御史當(dāng)朝發(fā)難，一本奏折，將丞相之子的丑聞捅破了天。緊接著，
貪墨河堤官銀的賬本被人呈上，人證物證俱全。丞相在朝堂之上，被扒得體無完膚。
我還嫌不夠，又添了最后一把火。我命人放出風(fēng)聲，說趙側(cè)妃之所以能拿到丞相府的罪證，
皆因她與丞相私下勾結(jié)，意圖謀害王妃，事敗后反咬一口。這流言一出，趙側(cè)妃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