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即使裹著林夫人派人送來的羊絨大衣,那股陰冷的潮氣依舊像跗骨之蛆,
順著腳底往上爬,滲進(jìn)骨頭縫里。
李伊——現(xiàn)在或許該叫她林伊了——站在孤兒院門口那盞昏黃搖晃的路燈下,
看著眼前緩緩?fù)O碌暮谏糜?。車門打開,流瀉出的暖光短暫地切割開深秋的夜色,
也映亮了林夫人那張保養(yǎng)得宜、此刻卻難掩復(fù)雜情緒的臉。“伊伊,回家了。
”林夫人的聲音帶著刻意放柔的哽咽,伸出手。林伊指尖冰涼,輕輕搭上去,
觸到的是一片細(xì)膩溫軟,卻陌生得讓她指尖微縮。她低低“嗯”了一聲,
順從地坐進(jìn)溫暖得近乎燥熱的車廂里。皮革混合著昂貴香氛的氣息霸道地涌入鼻腔,
瞬間隔絕了孤兒院門口那股熟悉的、帶著塵土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氣。車門關(guān)上,
引擎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孤兒院那破舊的門樓和昏黃的光暈迅速被拋遠(yuǎn),縮小,
最終消失在車窗外飛速掠過的、燈火璀璨的城市夜景中。一個世界被徹底剝離,
另一個光怪陸離、充滿未知的世界正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tài)向她敞開。車?yán)锂惓0察o。
林夫人握著她的手,目光復(fù)雜地在她臉上逡巡,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
林伊微微偏過頭,視線落在車窗外流淌的光河上,
霓虹招牌的斑斕色彩在她清澈的瞳孔里明明滅滅。她沒說話,
只是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的手指,
輕輕捻著大衣袖口內(nèi)側(cè)一個不起眼的、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的線頭。
那是她過去十八年生活留下的唯一印記。
豪華轎車無聲地駛?cè)胍黄谟吃跐饷芫G植中的別墅區(qū),最終停在一幢燈火輝煌的歐式建筑前。
巨大的雕花鐵門無聲洞開,車駛過精心修剪的草坪,停在氣派的主宅門廊下。
穿著制服的傭人早已垂手侍立。林夫人拉著林伊的手下車。主宅大門敞開,
明亮到有些刺目的水晶燈光傾瀉而出,
伴隨著里面隱約傳來的、屬于上流社會的、刻意壓低的談笑聲和輕柔的音樂。
林伊的腳步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臺階上頓了一下。就在她踏入玄關(guān)的瞬間,
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的水面,驟然漾開一圈圈半透明的漣漪。
幾行閃爍著、帶著某種奇異電子質(zhì)感的文字,突兀地懸浮在視野的右上角:【來了來了!
經(jīng)典開場!灰姑娘回城堡!】【前排兜售瓜子汽水!坐等真假千金開撕!】【賭五毛,
假千金肯定先來個下馬威!】【豪門撕逼劇,啟動!】林伊的呼吸猛地一窒,
腳步不受控制地踉蹌了一下。林夫人立刻關(guān)切地扶住她:“伊伊?怎么了?是不是暈車了?
”“沒…沒事,媽?!绷忠撩銖?qiáng)穩(wěn)住身形,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她用力閉了閉眼,
再睜開。那些字跡依舊固執(zhí)地懸浮在那里,像一群窺探的幽靈。她強(qiáng)迫自己移開視線,
看向玄關(guān)盡頭那富麗堂皇、人影幢幢的客廳。她回來了,以一種她從未想象過的方式,
帶著一個匪夷所思的“外掛”。“喲,主角總算登場了?
”一個清亮卻帶著毫不掩飾輕慢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玄關(guān)短暫的安靜。林伊循聲望去。
一個穿著精致粉色小禮服的女孩倚在客廳入口的羅馬柱旁,抱著手臂,下巴微微抬起。
她的容貌無疑是漂亮的,像櫥窗里精心裝扮的洋娃娃,只是那雙眼睛,
此刻正毫不客氣地打量著林伊,帶著挑剔和一絲隱藏得很好的敵意。
正是林家養(yǎng)了十八年的“明珠”,林明珠。彈幕瞬間刷屏:【哦豁!來了!假千金林明珠!
標(biāo)準(zhǔn)惡毒女配臉!】【開場嘲諷!經(jīng)典永不過時!】【快看真千金怎么接招!打起來打起來!
】【林明珠這身粉裙子值我一年工資……酸了。
】林明珠的目光掃過林伊身上那件雖然嶄新、款式卻略顯保守的大衣,
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媽,您怎么也不先帶她去換身像樣的衣服?
今天家里這么多客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林家來了個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呢。”她語氣嬌嗔,
話語卻像淬了毒的針。林夫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薄怒:“明珠!怎么說話的?這是你姐姐!
”“姐姐?”林明珠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夸張地挑了挑眉,聲音拔高了幾分,“媽,
我知道您心善,找了這么多年,終于找到了個‘像’的??裳夁@東西,
可不是隨便驗一下DNA就能完全作數(shù)的。您說是不是,哥哥?”她話鋒一轉(zhuǎn),
目光投向林明珠身后。一個穿著剪裁合體深灰色西裝的年輕男人走了過來。他身材挺拔,
面容英俊,嘴角習(xí)慣性地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只是那雙眼睛,看向林伊?xí)r,
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他就是林家的大少爺,林明陽。林明陽自然地走到林明珠身邊,
姿態(tài)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在安撫一只受了委屈的小貓。他的目光落在林伊身上,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明珠說的雖然直接了點,但也是事實。
”林明陽開口,聲音溫潤,卻字字清晰,“媽,爸,找回妹妹是好事,我們?nèi)叶几吲d。
但有些事,還是要慎重。明珠才是我們林家精心教養(yǎng)了十八年的明珠,她的身份、地位,
是這十幾年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不是憑著一紙冰冷的報告就能輕易取代的?!彼聪蛄忠?,
眼神里的溫度淡得幾乎沒有,“這位…李伊小姐,初來乍到,還是低調(diào)些好。明珠的東西,
不是誰都能碰的?!彼脑挘褚话压禊Z絨的鈍刀,
緩慢而堅定地切割著林伊的身份認(rèn)同。他維護(hù)林明珠的姿態(tài)如此理所當(dāng)然,
仿佛林伊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需要被警惕和壓制的“錯誤”。
客廳里的談笑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徹底安靜下來。
所有賓客的目光都聚焦在玄關(guān)這小小的戲劇中心,帶著探究、玩味、同情或幸災(zāi)樂禍。
空氣凝固得如同膠水。林夫人氣得臉色發(fā)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林父站在稍后一點的位置,眉頭緊鎖,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和養(yǎng)女,
又看看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林伊,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沉沉嘆了口氣。
林明珠在林明陽身后,微微揚起下巴,看向林伊的眼神充滿了勝利者的得意和挑釁。
彈幕如同被引爆的煙花,瘋狂滾動:【來了!真哥哥力挺假千金!名場面打卡!
】【林明陽這波拉偏架666!親妹妹直接變李伊‘小姐’了?】【這哥哥不對勁!
護(hù)假千金護(hù)得飛起!】【真千金快反擊??!拿出點氣勢來!】【打臉!我要看打臉!
】【賭一根辣條,真千金要哭了!】【+1,孤兒院長大的,哪見過這場面。
】林伊站在那里,被無數(shù)道目光釘在原地。燈光太亮,晃得她有些眩暈。
林明陽那句“明珠的東西,不是誰都能碰的”,像冰錐一樣扎進(jìn)耳朵里。
十八年孤兒院的冷眼和此刻豪門宴會的鄙薄,在這一刻奇異地重疊、發(fā)酵。她緩緩抬起頭。
沒有眾人預(yù)想中的驚慌失措,也沒有委屈落淚。那張被孤兒院的風(fēng)霜打磨得過于沉靜的臉上,
只有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她的目光,越過了林明珠那得意洋洋的臉,
越過了林明陽看似溫和實則冰冷的眼神,直直地、像探照燈一樣,落在了林明陽的臉上。
她的眼神太專注,太銳利,帶著一種穿透皮囊直抵靈魂的審視力,
讓林明陽嘴角那抹習(xí)慣性的溫和笑意都僵了一下?!案纾绷忠灵_口了,聲音不大,
甚至有些沙啞,卻奇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你剛才說,
明珠是林家精心教養(yǎng)了十八年的明珠,她的身份地位是十幾年積累的,對吧?
”林明陽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沒明白她突然問這個的意圖,
但還是維持著風(fēng)度:“當(dāng)然?!绷忠咙c了點頭,目光依舊緊緊鎖著他,
那眼神里的困惑和銳利越來越濃,仿佛在努力拼湊一個匪夷所思的謎題。她的聲音依舊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大廳里:“那,哥,你生日是幾月?
”問題太突兀,太簡單,簡單到近乎荒謬。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明陽臉上那完美的溫和面具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錯愕和警惕。
林明珠也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林伊,不明白她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林父和林夫人更是面面相覷。彈幕也卡殼了一瞬,隨即是更瘋狂的刷屏:【???啥情況?
問生日?】【這什么神展開?真千金被氣糊涂了?】【感覺有貓膩!坐等!
】【林明陽臉色變了!絕對有問題!】林明陽很快調(diào)整過來,
臉上重新掛上那副無懈可擊的溫和笑意,只是眼底深處那抹寒意更重了:“伊伊,
你問這個做什么?哥哥的生日是十月,全家都知道的?!彼Z氣帶著一絲無奈和縱容,
仿佛在包容一個不懂事妹妹的無理取鬧。林伊卻像是沒聽到他的回答,她的目光掃過林明珠,
又回到林明陽身上,眉頭皺得更緊,像是在進(jìn)行一項極其復(fù)雜的運算:“十月?明珠呢?
我記得資料上寫,明珠也是十月生日?”她轉(zhuǎn)頭看向林夫人,語氣帶著求證。
林夫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些懵,下意識點頭:“是…明珠也是十月,
比你哥哥晚幾天?!薄芭丁!绷忠翍?yīng)了一聲,視線再次牢牢釘在林明陽臉上,
那眼神里的困惑被一種近乎洞悉的清明取代,“那,哥,我呢?我的出生證明上寫的,
也是十月?!彼D了頓,目光在林明陽、林明珠和自己之間緩緩掃過,
聲音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我們都是十八歲,生日都在十月。媽當(dāng)年,懷的是雙胞胎嗎?
”轟——!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瞬間炸懵了所有人!林明陽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
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他的眼底。林明珠更是愕然地張大了嘴,看看林明陽,
又看看林伊,最后求助般地望向林父林母。林父的臉色驟然變得極其難看,
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眼神銳利如刀,猛地射向林明陽。林夫人則是渾身一顫,臉色煞白,
像是瞬間被抽干了力氣,身體晃了晃,被旁邊的傭人慌忙扶住?!澳恪愫f什么!
”林明陽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從容的溫潤,帶上了一絲急促的尖銳,“這怎么可能!
媽當(dāng)年……”“當(dāng)年懷的是單胎!”林夫人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帶著顫抖和難以置信的驚恐,
“我懷的是單胎!只生了一個女兒!我…我記得清清楚楚!”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死死抓住丈夫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去,“老林!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個宴會廳死寂一片。所有的目光,震驚的、懷疑的、探究的、恐懼的,如同無數(shù)道強(qiáng)光,
聚焦在林明陽身上。他站在那里,英俊的臉龐在璀璨的水晶燈下顯得有些扭曲,
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精心構(gòu)筑的、屬于林家唯一繼承人的堅固堡壘,被林伊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
鑿開了一道致命的裂縫。彈幕徹底瘋了,幾乎要遮蔽整個視野:【臥槽臥槽臥槽!?。。。。?/p>
】【驚天大反轉(zhuǎn)?。?!單胎!三個人同年同月!】【林明陽慌了!他慌了!】【假少爺!
林明陽是假少爺?!】【我的媽!劇本都不敢這么寫!】【真千金牛逼!
一個生日問出驚天大瓜!】【年度最佳!真假少爺!】【林明珠也是親的?那真千金是誰?
信息量爆炸!】【快!DNA!立刻馬上!我要看結(jié)果!】不需要任何人催促,
林父的臉色已經(jīng)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甩開林夫人的手,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死死釘在林明陽那張失血慘白的臉上。那目光,不再有絲毫的溫情,
只剩下被欺騙和背叛點燃的熊熊怒火,以及一種被打敗認(rèn)知的驚駭?!皞滠?!去醫(yī)院!現(xiàn)在!
所有人!”林父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帶著不容置疑的雷霆之怒。他不再看搖搖欲墜的林夫人,也不再看面無人色的林明珠,
更沒有理會僵在原地如同石雕的林明陽。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林伊身上,那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有震驚,有審視,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他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