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出殯那日，沈鐸當眾要與我退婚。我面色不悅，實則內(nèi)心大喜。還沒開口答應，
就聽到一個聲音無比欣喜地說道：「好啊好啊，本王允了，你快退婚，我要娶薛蘅。」
我定睛一看，是名震京城的傻子王爺，蕭亓安。1阿娘下葬后，沈鐸便踏雪而來。
他直奔薛青窈，握住她的手，冷言對我說道：「薛蘅，我娘說，若要退婚，要得到你的首肯。
」見我不語，接著說道：「望你成全我和青窈。」我面色不悅，實則內(nèi)心暗喜。
我與沈鐸的婚事，是阿娘做主為我定下的。我與沈鐸一同長大，但情分不深。阿娘在時，
我求過她退婚，礙于沈府大娘子的情面，她不能這么做。現(xiàn)在好了，
不用我出手就落得個清凈。只是他竟如此迫不及待。我假裝為此痛心，正欲開口應允。
樹下卻傳來一個甚是欣喜的聲音：「好啊好啊，本王允了，你快退婚，我要娶薛蘅為妻?！?/p>
我睜大眼睛往樹下看去，向我招手的是京城里有名的傻子王爺蕭亓安。我真是謝謝他。
沈鐸又重復了一遍：「望成全?！刮亿s緊點點頭，「允了允了?！?/p>
我趕著去處理蕭亓安那個傻子。2蕭家是皇親貴胄。蕭亓安的母親出自清河崔氏，
是名門望族。卻沒想到生出來的王爺瘋瘋癲癲遠近聞名。他自小和我們一起在沈府讀書學習，
最愛湊在我后面喊「姐姐」。讀書之余，還愛干些偷雞摸狗的事。有一回被沈鐸逮到，
說不如殺了雞吃去。他在一旁眼淚汪汪，說還是給別人送回去吧。
剩下的就是愛湊到別人家看熱鬧。比如我家。我正在屋里踱步思考怎么回絕他才顯得禮貌，
還要能免我掉腦袋的罪。忽然聽到有人在敲我窗戶?，F(xiàn)在已經(jīng)快入子時，
誰這么大膽半夜闖我薛府?！甘俏??！勾巴鈧鱽硎捸涟餐低得穆曇簟?/p>
3我讓他進來后趕緊關(guān)上窗戶。「你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吧？」他樂呵呵地回答?！付妓耍?/p>
沒人看到我?！埂改愦蟀胍沟膩碚椅沂怯泻问拢俊埂附憬?，我想問你，
馬上你就要與我成親了，你歡不歡喜？」他一口一個地吃著我桌上的太陽餅。
我給他倒了杯茶，怕他噎死在我這?！肝疫€沒答應要與你成親呢。」他不理我，
只是自顧自地說：「今日入宮，聽到小沈?qū)④娬堉?，要與你退婚娶你大姐。
「我娘說你若是被沈家退婚，今后這京城可沒人敢娶你了?！?/p>
我看他這認真?zhèn)髟挼臉幼拥故怯腥?，打算逗逗他?！改悄闳⑽易魃?？」「因為我喜歡姐姐?！?/p>
他擦擦嘴端坐起來看著我說，神色是難得的認真。「她還說，她知道你樣樣不遜于男子，
若不是世道如此，你也必然會登上朝堂。「但如今世道艱難，人人自危。
日后你爹也只會將你指與莽夫草草了事，不如進我郁南王府，她定不會苛待于你?！?/p>
「我當然也不會?！顾众s緊拍拍胸脯保證。4崔夫人在生下蕭亓安之前，
是率軍擊退邊關(guān)敵軍的驍勇女將。府里的二小姐也是當今圣上的寵妃。
我與崔夫人只是宴席上見過幾次。如何能攀上這門親事?！肝夷镎f，你若還下不了決心，
就看看這個?！顾f給我一封信便開窗要走?！肝业饶闶眨蘸竽闳敉?，
就派丫頭上門告知我，我就下聘娶你?！菇褚沟脑鹿饫世?，照在這個傻子身上竟也分外好看。
他給我的信封，是我娘去世前寫給崔夫人的。阿娘在信中說，她如今舊疾纏身，時日不多，
唯有一女讓她難以割舍。她從小就身體羸弱，怕以后顧不了我，便早早給我定下親事。
望我以后的夫婿可以護我周全，卻得知沈鐸與薛青窈早行茍且之事。讓我嫁給沈鐸，
我定不會從。若因此而得罪我爹和沈家，我往后的日子不知該如何度過。
望崔夫人看在范陽盧氏曾救過她的份上，在她故去后可以收我做義女。
別人看在清河崔氏和郁南王府的份上，也不會太為難我。我娘雖范陽盧氏出身，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一直被困薛府，與父親也并不恩愛。從小到大除了教我讀書寫字，
我只見她終日寂寂，為了我，苦撐多年。我以前不懂她為我的謀劃，現(xiàn)在明白了，
卻也不能再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她的錯。只不過，現(xiàn)在怎么從義女變成了嫁給蕭亓安。
5蕭亓安雖做盡傻事，人卻不壞。娘親既然愿臨終托付，說明是個信得過的人。于是，
第三日我便捎信給蕭亓安，說愿意嫁給他。隔天他就請了媒人，拉了一條街的聘禮上門。
約定下月初八成婚，屆時貴妃也會來觀禮。這可給爹添了好大的面子。
連薛青窈和沈鐸的婚事也讓沈府自己看著辦。他要趕著去送我和蕭亓安的帖子。
婚事過于大操大辦，害得我疲累了一整天。現(xiàn)在還要在這里等著蕭亓安來掀開我的蓋頭。
「桃桃，我餓了。」我喚著陪我一起來郁南王府的丫頭，沒人應答。過了會兒，
有人推門而入，我聞聲問道：「桃桃，是你嗎？」「姐姐，是我?！?/p>
蕭亓安今天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清朗了許多。6他掀開我的蓋頭后，
看到桌上擺的都是我愛吃的菜。我歡喜地跑了過去，卻又發(fā)覺自己失了儀態(tài)，端坐了起來。
「姐姐不必拘謹，在自己院里如何，來了這里便如何。」他撐著下巴，坐在對面看著我。
「你今日倒是正經(jīng)了起來。」飯后，我坐在鏡子前梳頭洗漱打算歇息，
忍不住問道：「你這個傻憨憨，知道什么是娶妻嗎？」「我自然知道?！?/p>
他今日的聲音倒不像平常一樣瘋癲。他停頓了一下，分外認真地說道：「薛蘅，我不是傻子，
你才是?！刮姨ь^看到他的神情與常人無異。眼中也不似日常的懵懂天真，
在燭光的映襯下透露顯得深邃明亮。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心里大驚：「蕭亓安你……」
他從后面環(huán)過我的腰，俯在耳邊問我：「我再問姐姐一遍，姐姐嫁給我，可喜歡？」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才是京城最高級的玩家。「你騙我？」我心中有一絲慌亂，
停下梳頭的手?！冈趺催@么說？」他坐在一旁用手指戲耍著我的頭發(fā)，
說道：「本來我很擔心沈鐸從西南回來后就要娶你，結(jié)果竟然要與你退婚，
我可是歡喜了好些日子?！埂改悄闳⑽沂呛我?？」他的神情稍顯冷峻，繼而又笑了。
「這個我可沒騙你。是沈鐸太傻，不知道姐姐有多好?！顾鋈粩堖^我躺倒在床上，
嚇得我一驚。他親了親我的耳垂，低聲說道：「姐姐既然還沒準備好，
我們的好事兒就過些日子再辦?！拐f得我有些面紅耳燥，拉過被子說：「睡了?！?/p>
7翌日醒來，蕭亓安又變成了之前傻呵呵的樣子。我與他一同去拜見崔夫人。
蕭老王爺去得早，如今是崔夫人當家，把王府治理的井井有條。崔夫人見到我就握住我的手，
眼淚漣漣。說起她當年差點命喪洛陽，是我娘一手好醫(yī)術(shù)治好了她，
卻不想我娘卻治不了自己。崔夫人說：「在郁南王府，你不必拘謹，想學什么，
想做什么與我說便是?！刮蚁肓讼?，回答：「聽聞母親曾是驍勇將軍，最擅騎射，
我想與母親學武藝可好？」崔夫人看了一眼蕭亓安，便知曉我深意，點了點頭。
昨夜臨睡前我忽得想起。那一日蕭亓安漏夜而來，敲窗問話，府中竟無一人察覺。
如若他真是個傻王爺，怎么會有這么好的功夫。至于郁南王府在京城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尚不知曉。我只知有我娘的救命之恩，確實可以保我性命無憂。但若想在亂世生存，
還需靠自己向上攀爬的能力。8崔夫人每日都會在郁南王府的操場教我武藝。閑暇之時，
我在王府的藏書室飽覽群書。茶余飯后，崔夫人也會將治家之道一一說與我聽。
才到王府不過數(shù)月，我各個方面都大有進展。說話做事也不再像在薛府時候一般畏手畏腳。
蕭亓安借娶妻之名，漸漸脫去偽裝。他們派出去的丫頭小廝四處傳播。
說郁南王府得了一位好夫人，輔佐在傻王爺左右。這才多久，蕭小王爺跟變了個人似的。
快要入秋的時候。我聽聞沈府要大擺筵席，宴請各家王公子弟。還請來了太子。
一些原本藏在迷霧里的事，瞬間就豁然開朗了起來。沈鐸是太子的人，
蕭府的皇貴妃生下的是六皇子。身在這京城之中，無論怎么選擇，
都避免不了進入皇室斗爭的中心。9宴席過半，
太子舉杯示意蕭亓安：「近來蕭小王爺在朝堂上議論政事，
談吐之間讓人以為之前種種蠢笨行徑不過是偽裝?！故捸涟残卸Y答曰：「之前年幼無知，
又得母親寵溺才顯笨拙，如今已成家立業(yè)，有幸得夫人進門每日規(guī)訓，才茅塞頓開?！?/p>
我聽著又氣又好笑，他雖是拿我做擋箭牌，但好像娶了位先生進門似的。
一旁沉默許久的太子妃開口說道：「我聽聞這薛家小娘子原本是跟小沈?qū)④娪谢榕洌?/p>
怎得最后落到了蕭小王爺手里?！埂甘恰刮倚卸Y正欲開口解釋。
太子妃卻猛然拍桌大聲呵斥道：「我是在問你嗎？就敢開口作答?！甘捫⊥鯛?，
本宮向來聽聞她知書達理，今日見到怎這般不知禮數(shù)，你說，該不該罰？」「太子妃息怒?！?/p>
我趕緊作揖叩拜。只見蕭亓安眉頭緊蹙，起身看向太子妃說道：「是郁南王府管教不嚴，
今日之錯起因在我，若要罰，就罰我吧?！刮易ё囊聰[，讓他趕緊走開，
不要跟著我受這無妄之災。他搖搖頭，示意我不要作聲?！负冒??！固渝α耍?/p>
接著說道：「那就掌嘴二十，再回去罰跪祠堂兩日，心竹會隨你回去監(jiān)督。」
「她不過是無心之失，太子妃未免罰得過重了些?！故捸涟策€在據(jù)理力爭。
我見蕭亓安面色冷峻，雙手握拳在身側(cè)，趕緊拉著他叩拜謝恩。10還好我平日習武，
罰跪兩日也沒有要我小命。只是這實打?qū)嵉恼谱欤屛規(guī)兹斩贾荒芤灾喙?，好生無聊。
蕭亓安忿忿，只恨不能替我受罰。
我看著這小米粥幽怨地說道：「這巴掌打的仿佛要讓我少半條命，
不讓我吃東西才是罪大惡極。」蕭亓安擦擦我嘴角的飯粒?！改侨瘴乙獮槟闱笄?，你還不讓，
現(xiàn)在知道疼了?！埂肝抑捞釉谀媚阆蛄首邮就?。想罰你又不敢，就罰到我頭上了?！?/p>
聽我這么說，蕭亓安便不再隱瞞?！附憬愎宦斆??！顾€在調(diào)侃我。「別貧嘴，
你是在為六皇子做事？」我單刀直入地問道。「是?！埂改闳⑽?，也是為了拉攏范陽盧氏？」
「是，又不是?！刮覈@了口氣說：「罷了，你我之間本就沒什么太深的情意，
你也算救我出火海，崔夫人也待我不薄。「現(xiàn)今我已與你坐在同一條賊船上，
如若以后需要什么幫助，直說便是?！顾牭竭@句話倒是眉頭緊蹙，神色黯淡了一些。
「姐姐覺得我們之間，沒什么情意嗎？」「你說這京城，有多少人是因為情才在一起的。」
11我想到了我的阿娘。當年我爹娶她不過是為了她的身世，
我娘千般不愿也抵抗不了一道圣旨。她與沈?qū)④娮孕∠嘧R，早已互生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