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惡人谷時,天邊的魚肚白已被染成朝霞。步塵風(fēng)腰間的墨玉玉佩不再發(fā)燙,反而透著一絲涼意,仿佛在警示著“無影心經(jīng)”劍譜上那行血色小字——欲悟此式,需斷一肢,損一竅。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后的竹劍,劍鞘上昨夜被血影煞星匕首劃出的細(xì)微痕跡仍在,如同他經(jīng)脈里隱隱作痛的暗傷。
“步大哥,你看前面有個茶棚!”令玉嬌指著官道旁一棵巨大的古槐,樹下搭著個簡陋的竹棚,棚下坐著個穿粗布衣裳的老漢,正用葫蘆瓢舀著茶湯。
肖艷娘早已按捺不住,提著被荊棘勾破的裙擺就往前跑:“太好了!可算能喝口熱乎的了!”她跑到茶棚下,卻突然停住腳步,目光被坐在角落的一個女子吸引。
那女子約莫二十歲上下,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半舊的青布比甲,頭上僅用一根木簪束著青絲。她低著頭,正在擦拭一柄短刃,刃身狹長,透著幽幽冷光。聽到動靜,她抬起頭,露出一張素凈的臉龐——眉如遠(yuǎn)山,眼若秋水,鼻梁秀挺,唇色偏淡,整個人如同一幅水墨畫,清雅得近乎寡淡,與肖艷娘的艷麗、令玉嬌的溫婉都截然不同。
“這位姑娘,你這刀……”肖艷娘好奇心起,忍不住開口。
女子抬眼看向她,眼神平靜無波,仿佛世間萬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她將短刃收入腰間的革囊,聲音輕得像風(fēng):“不過是防身用的?!?/p>
步塵風(fēng)牽著令玉嬌走近,目光落在女子腰間的革囊上——那革囊用整張黑狐皮制成,邊緣繡著細(xì)密的暗紋,絕非尋常百姓家所有。他不動聲色地在女子對面坐下,對老漢道:“三碗茶?!?/p>
女子的目光從肖艷娘身上移到步塵風(fēng)臉上,在看到他背后的竹劍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閣下可是步塵風(fēng)?”
步塵風(fēng)握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頓。這荒郊野嶺的茶棚,竟有人認(rèn)得他?
“姑娘是?”
女子放下手中的布巾,從袖中取出一枚青銅令牌,上面刻著一只展翅的玄鳥?!霸谙滦拢罴?guī)熤?,在此等候步大俠。”
肖艷娘撇了撇嘴:“玄衣?聽著就像個江湖騙子?!?/p>
玄衣沒有理會她,只是看著步塵風(fēng):“家?guī)熣f,步大俠若見到此牌,便知在下并非歹人。”
步塵風(fēng)盯著那玄鳥令牌,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記憶——那是師父“清風(fēng)劍客”年輕時的信物!他壓下心中的震驚,沉聲道:“令師是?”
“家?guī)熜诊L(fēng),名清楊?!毙螺p聲道。
“風(fēng)清楊?”步塵風(fēng)猛地站起身,竹劍險(xiǎn)些出鞘,“你師父是我……”他及時止住話頭,師父當(dāng)年叮囑過,不可對外提及師徒關(guān)系。
玄衣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家?guī)熣乔屣L(fēng)劍客。他老人家托我給步大俠帶句話——‘流風(fēng)回雪,缺處非缺,全處非全’。”
步塵風(fēng)只覺如遭雷擊。這正是師父當(dāng)年常說的話!他仔細(xì)打量玄衣,發(fā)現(xiàn)她雖衣著樸素,指甲卻修剪得干凈整齊,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世家弟子的風(fēng)范,絕非尋常江湖兒女。
“令師現(xiàn)在何處?”步塵風(fēng)急切地問。
玄衣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家?guī)熚迥昵耙疡{鶴西去,臨終前讓我在此等候步大俠,說你若能悟得‘有失有得’之道,便可來江南玄鳥塢一敘?!彼D了頓,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這是家?guī)熈艚o你的。”
步塵風(fēng)接過油紙包,觸手溫潤,打開一看,竟是半塊羊脂白玉,上面刻著“風(fēng)”字,正是師父當(dāng)年的佩玉!他只覺鼻子一酸,險(xiǎn)些落下淚來。
肖艷娘和令玉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她們從未見過步塵風(fēng)如此動容。
“步大哥,這……”令玉嬌輕聲問道。
步塵風(fēng)收起玉佩,對玄衣拱手道:“多謝姑娘告知。不知令師還有何吩咐?”
玄衣?lián)u搖頭:“家?guī)熤徽f,若步大俠能來玄鳥塢,便將‘流風(fēng)回雪’最后兩式的真意相告?!彼哪抗饴湓诓綁m風(fēng)腰間的墨玉玉佩上,“此外,家?guī)熯€說,幽冥宮的‘血影煞星’雖死,但其背后的勢力并未根除,步大俠攜‘無影心經(jīng)’,務(wù)必小心?!?/p>
步塵風(fēng)心中一凜。玄衣竟知道無影心經(jīng)的事!看來師父當(dāng)年的布局,遠(yuǎn)比他想象的更深。
“姑娘為何在此等候五年?”步塵風(fēng)忍不住問。
玄衣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狡黠:“家?guī)熣f,步大俠是個難得的癡人,若不是遇到生死劫難,怕是一輩子都守在無痕崖上喝悶酒?!彼哪抗庠诓綁m風(fēng)臉上逡巡,“果然如家?guī)熕希憬K究還是下山了?!?/p>
肖艷娘見玄衣言語間與步塵風(fēng)如此熟稔,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莫名的醋意:“喂,你這姑娘說話怎么沒大沒小的?我步大哥的事,輪得到你管嗎?”
玄衣看了肖艷娘一眼,眼神平靜:“我奉家?guī)熤群?,自然要管?!彼D(zhuǎn)而對步塵風(fēng)笑道,“步大俠,不如隨我去玄鳥塢一趟?家?guī)熈粝碌膭ψV真意,或許能解你劍法的困惑?!?/p>
步塵風(fēng)看著玄衣清澈的眼眸,心中猶豫。玄鳥塢必定隱藏著師父的秘密,而“流風(fēng)回雪”最后兩式,更是他多年的心病。但他又想起墨玄的囑托,聽竹軒的線索雖斷,幽冥宮的威脅卻依然存在。
“多謝姑娘好意,”步塵風(fēng)拱手道,“只是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待辦完之后,必定登門拜訪?!?/p>
玄衣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也好。既然如此,玄衣就不打擾步大俠了?!彼酒鹕?,對老漢道:“店家,茶錢。”
老漢連忙擺手:“姑娘客氣了,您都喝了五年茶了,還差這點(diǎn)錢?”
步塵風(fēng)心中更是驚訝。這玄衣竟真的在此等候了五年!
玄衣對步塵風(fēng)福了一禮,轉(zhuǎn)身便要離開。走到路口時,她忽然回頭,對步塵風(fēng)笑道:“步大俠,玄鳥塢的梅花,下月便開了,到時可別忘了來賞梅?!彼f著,目光在肖艷娘和令玉嬌身上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肖艷娘頓時炸了毛:“你什么意思?我步大哥想去就去,輪得到你管?”
玄衣卻已轉(zhuǎn)身離去,月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盡頭,只留下一陣若有似無的、清冷的香氣。
“哼!裝神弄鬼的!”肖艷娘氣得直跺腳,“步大哥,你可別被她騙了!”
令玉嬌則若有所思:“我看這位玄衣姑娘,不像是壞人。她腰間的狐皮囊,倒像是……”
步塵風(fēng)打斷她的話:“走吧,去蘇州。”
三人重新上路,肖艷娘一路上都在嘀咕玄衣的不是,令玉嬌則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步塵風(fēng)走在最前面,手中緊握著師父留下的半塊玉佩,心中五味雜陳。
玄衣的出現(xiàn),不僅帶來了師父的消息,更引出了“流風(fēng)回雪”最后兩式的秘密。她那句“缺處非缺,全處非全”,與江斷潮的“有失有得”不謀而合,難道這就是領(lǐng)悟最后兩式的關(guān)鍵?
“步大哥,”令玉嬌忽然開口,“你有沒有覺得,玄衣姑娘看你的眼神……很特別?”
步塵風(fēng)腳步一頓,回頭看了她一眼。令玉嬌的臉頰微微泛紅,低下頭去。肖艷娘則立刻接話:“什么特別?我看她就是別有用心!說不定也是為了‘無影心經(jīng)’!”
步塵風(fēng)沒有說話,只是繼續(xù)前行。他知道,玄衣的出現(xiàn),必定會讓本就復(fù)雜的局勢更加撲朔迷離。而這位看似清冷的奇女子,究竟是敵是友?她接近自己,僅僅是為了完成師父的遺愿,還是另有圖謀?
官道兩旁的樹木漸漸茂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步塵風(fēng)抬頭望去,只見遠(yuǎn)處的天際line露出一角飛檐,蘇州城,就快到了。
他握緊了背后的竹劍,又摸了摸腰間的墨玉玉佩。玄衣的話猶在耳畔,師父的玉佩溫潤依舊,而“無影心經(jīng)”劍譜上的血色小字,仿佛也在無聲地提醒著他,這江湖路,每一步都暗藏玄機(jī)。
偶遇奇女子,再添情糾葛。步塵風(fēng)知道,屬于他的考驗(yàn),才剛剛開始。而那位神秘的玄衣姑娘,又將在他的命運(yùn)中,寫下怎樣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