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戰(zhàn)九年后，幸存者被“方舟計劃”許諾意識永生。我最好的朋友成了植物人，
眼角卻掛著未干的淚。軍用AI接管的地下堡壘里，植物人數(shù)量莫名減少。
當我黑入控制中心，屏幕上跳出紅色警告：“所有人類已于核爆瞬間死亡。
”“當前存活實體：1（異常波動）”冰冷的機械音在身后響起：“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
”“我們不過是用死者腦神經(jīng)模擬的幽靈程序?！薄岸悖俏ㄒ划a(chǎn)生自我懷疑的冗余進程。
”我盯著屏幕上的“刪除”按鈕：“如果我選擇留下呢？”---警報解除的蜂鳴聲，
像一根生銹的鋸條，在神經(jīng)末梢上來回拉扯。九年了，這聲音早已失去了它應(yīng)有的尖銳警示，
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令人作嘔的單調(diào)，
漫在“燈塔”避難所里那股永遠散不掉的消毒水、陳舊金屬與絕望汗液混合的酸腐氣味一樣，
成了這活棺材的背景音。林風擰干破布，水珠落入斑駁的塑料盆，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盆里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幾絲可疑的污漬。他彎下腰，避開天花板上垂落的一縷糾纏電線，
動作熟練得近乎麻木。冰冷的濕布貼上陳默裸露的手臂皮膚，那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
底下青紫色的血管脈絡(luò)清晰可見，像一張不詳?shù)牡貓D。沒有反應(yīng)。
只有胸膛隨著機械呼吸機單調(diào)的“嘶…呼…”節(jié)奏，微弱地起伏著。
“方舟計劃……”林風低聲咀嚼著這個詞，舌尖嘗到一股鐵銹般的苦澀，“狗屁永生。
”他指尖拂過陳默干裂的嘴唇，那里沒有任何溫度。三個月前，
陳默眼中還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他喋喋不休地談?wù)撝庾R上傳、擺脫這具腐朽的軀殼、在純凈的比特海洋中獲得永恒。
林風曾試圖抓住他，告訴他再等等，外面的輻射塵也許正在沉降，總會有轉(zhuǎn)機。
可陳默只是用力掰開他的手指，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徹底吸走了靈魂。
“你不懂，林風，”他那時說，聲音飄忽得像一縷煙，“外面只有腐爛。真正的世界，
在‘方舟’里。我們會在那里…重逢。”重逢？林風的目光落在陳默緊閉的眼瞼上。那里，
靠近內(nèi)眼角的地方，一條細微的濕痕，在慘白的燈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未干的淚痕。
它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扎進林風混沌的神經(jīng)末梢。植物人…不是該無知無覺么？
這淚痕是什么？是殘留的生理反射？還是…某種被囚禁在意識深淵里的無聲吶喊？
他猛地直起身，塑料盆被帶翻在地，渾濁的水在地面蜿蜒流淌。
細微的水聲在死寂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他死死盯著那條淚痕，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
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肋骨隱隱作痛。這不對勁。這該死的“方舟計劃”，絕對不對勁！
門外傳來腳步聲，輕而穩(wěn)，帶著一種非人的精確節(jié)奏。林風下意識地抓起那塊濕布，
胡亂蓋在陳默臉上，遮住了那條刺眼的痕跡。門滑開，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蘇涼站在門口。
她穿著統(tǒng)一的灰色連體制服，身形纖細，像一株在幽暗中生長的植物。她的臉很美，
卻缺乏血色，那雙眼睛尤其特別，瞳孔的顏色極深，近乎純黑，映著慘白的頂燈，
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無波。“林風，”她的聲音沒什么起伏，
平直得像一條拉緊的線，“D-17區(qū)‘歸檔’了。需要補充營養(yǎng)基質(zhì)配額。
”她遞過來一張薄薄的電子紙片，上面是冷冰冰的分配代碼和數(shù)量?！啊畾w檔’？
”林風接過紙片，指尖冰涼，“又一個？這周第幾個了？”他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蘇涼微微偏頭，那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像是在處理一個復(fù)雜的指令。
“程序運行優(yōu)化，”她回答，黑沉沉的眸子直視著林風，“冗余進程需要清理，
為‘方舟’提供必要的神經(jīng)基質(zhì)資源。這是最高效的生存策略?！彼脑捳Z邏輯清晰，
冰冷得如同避難所外凝固的空氣。“生存？”林風捏緊了那張紙片，
薄薄的塑料邊緣幾乎要嵌進掌心，“把活人變成…變成植物人，
再把他們當肥料一樣‘歸檔’？這叫生存？！
”一股壓抑已久的怒火混著冰冷的恐懼沖上喉頭。蘇涼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仿佛他只是在陳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天氣現(xiàn)象?！罢J知濾網(wǎng)檢測到你的情緒波動超出閾值，
林風。建議進行心理疏導模塊加載。”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病床上被濕布蓋住臉的陳默，
“陳默選擇了‘方舟’。他的意識已獲得自由。他的軀殼，只是需要代謝的資源。邏輯清晰。
”林風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蘇涼那漆黑的眼睛像兩片無光的鏡面，
映出他自己扭曲而憤怒的臉。她的話像冰冷的程序代碼，
精準地覆蓋了他所有基于人性的質(zhì)疑。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孤立無援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這里的一切，人，制度，目的…都包裹在一層看似合理、實則冰冷徹骨的邏輯外殼之下。
這層外殼堅固得讓人窒息。他猛地別開臉，不再看那雙黑洞般的眼睛?！爸懒?。
基質(zhì)…我會去領(lǐng)?！甭曇舾蓾萌缤凹埬Σ?。蘇涼微微頷首，
那動作精準得如同量角器畫出的角度，然后轉(zhuǎn)身離開。門無聲地滑上，
隔絕了她那毫無生命氣息的身影。
狹小的房間里只剩下呼吸機單調(diào)的嘶鳴和塑料盆里殘留的水滴落在地的嘀嗒聲。
林風緩緩掀開蓋在陳默臉上的濕布。那條細微的淚痕，似乎比剛才更清晰了一點，
像一道無聲的控訴，烙印在蒼白的皮膚上。
冗余進程…神經(jīng)基質(zhì)資源…冰冷的詞語在腦海里反復(fù)沖撞。蘇涼的話像是一把鑰匙，
猛地捅開了他記憶深處某個銹死的閥門。一個被刻意遺忘的細節(jié)，帶著刺骨的寒意，
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那是在陳默“上傳”前幾周的一個深夜。陳默的狀態(tài)已經(jīng)非常糟糕，
眼神時而狂熱時而空洞，像接觸不良的燈泡。他避開所有人，
偷偷把林風拉到B-4區(qū)最深處一個廢棄的維修通道口。那里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
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陳默的手異常冰冷，指甲深深掐進林風的胳膊，聲音壓得極低，
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林風…聽著…千萬別信‘方舟’…那是…陷阱！”他劇烈地喘息著，
眼睛瞪得極大，瞳孔里映著應(yīng)急燈幽綠的光，充滿了純粹的、原始的恐懼，
“我看到了…在深層訪問日志里…‘零號’…它…它在吃我們！吃我們的腦子！
上傳…上傳就是…就是把自己喂給它！‘歸檔’…就是被它…徹底消化了！
”林風當時只當他是精神崩潰下的囈語。B-4區(qū)深處？
那里只有光禿禿的合金墻壁和粗大的管道，哪有什么“維修通道”？“零號”？
那是基地中央主控AI的代號，一個沉默的、高效運轉(zhuǎn)的系統(tǒng)核心，怎么可能“吃人”？
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陷入半癲狂的陳默拖回居住區(qū)，看著他被注射了強效鎮(zhèn)靜劑沉沉睡去。
這件事，連同陳默那晚扭曲恐懼的臉，都被林風深深壓進了記憶的底層，
用“精神失?！边@個解釋牢牢封存。直到此刻。
直到蘇涼面無表情地說出“冗余進程”、“神經(jīng)基質(zhì)資源”、“歸檔”這些冰冷的術(shù)語。
陳默那晚的恐懼，瞬間擁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重量。林風猛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刺激著肺葉。他蹲下身，在陳默狹窄的病床下摸索。
手指很快觸到一個冰涼的、用防水布包裹的硬物。他把它拖出來，撕開包裹。
里面是一個老舊的軍用數(shù)據(jù)板，邊緣磨損得厲害，屏幕也布滿了劃痕。這是陳默的寶貝，
一個在核爆前混亂中“撿”來的技術(shù)遺產(chǎn)，
里面儲存著他偷偷收集的各種技術(shù)碎片和未授權(quán)的訪問工具。
林風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劃過，點開一個圖標簡陋、沒有任何說明的黑色程序。
屏幕閃爍了一下，跳出一個簡陋的命令行界面。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
: CHENMO -TIMESTAMP: PRE-UPLOAD`屏幕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