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千里，枯骨曝野。
血色殘陽將龜裂的田埂鍍上一層金邊。南宮無忌踏過稻田，皂靴碾碎干涸的稻殼，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脆響。
枯黃的稻茬間蜷縮著幾十具皮包骨的身軀，饑民腹腔內(nèi)傳出"窸窸窣窣"的怪聲，皮膚下還凸起游蛇般的紋路 ，像是被什么撕咬過一樣。
血腥味突然在南宮無忌喉頭翻涌——那不是真正的血，是比鐵銹更腥苦的絕望。
錢扒皮將賑災(zāi)銀子貪了個精光，導(dǎo)致這里人人食不果腹。
此時正值秋收時節(jié)，人們只得來到地里尋點吃的。
可這里也不容樂觀，不知哪路邪神降臨于此。它生性殘忍，嗜好以凡人的生機與運氣為食。它施展出詭異法術(shù)，召喚出無數(shù)噬運蠱。
這些蠱蟲形如黑色的煙霧，所到之處，莊稼迅速枯萎，家畜莫名暴斃，人們的運氣也被一點點吞噬。
原本豐收在望的農(nóng)田變得荒蕪，百姓們家中積蓄日漸耗盡。
饑民們拖著虛弱的身軀，在廢棄的田野里尋找能果腹的野菜草根，孩子們餓得哭鬧不止。
"公子…行行好..."一個老嫗凹陷的眼窩里浮起最后一點光亮，她懷里還抱著個三歲孩童。
那孩子的肚皮詭異地隆起，皮下有無數(shù)細長凸起在蠕動。
“咳…”孩童突然咳嗽起來，幾粒稻殼從他嘴里噴涌而出，南宮無忌定睛一看，每粒稻殼里都蜷縮著血紅色的蠱蟲。
南宮無忌彎腰撿起，指尖剛碰到稻殼，就聽見"啪"的輕響，那些蠱蟲不徑自走，倒也走了個干凈。
"造孽?。∷钗豢跉?，略作思忖，解下腰間青玉筆，筆鋒蘸著唾沫在虛空中寫下"春種一粒粟！"。
金芒剛在孩童額頭亮起，整片荒原突然響起千萬人的哀嚎。
他們衣不蔽體，面黃肌瘦，眼中滿是絕望與無助。
"秋收萬顆子！"第二句真言出口時，天空中果然出現(xiàn)了好多稻米糧食，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來，爭搶稻米吃。
一個孩童抓了一把放進嘴里，突然，他“哇”地吐出大灘黑血，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每顆冰晶里都蜷縮著米粒大小的蠱蟲。
“這不可能…”南宮無忌喃喃自語，呆若木雞。突然他發(fā)現(xiàn)袖口沾著的“稻米”在蠕動——這哪是什么“糧食”？分明是密密麻麻的蠱卵！
"四海無閑田！"南宮無忌咬牙，第三句篆文即將成型時，他看見老嫗的瞳孔突然變成琉璃色。
"詩三百篇，最毒是憫農(nóng)。"琉璃瞳孔里映出邪神的虛影，"你以為自己在救人？看看你袖口的蠱卵。"
南宮無忌低頭，發(fā)現(xiàn)袖中飄落的根本不是糧食，而是密密麻麻的蠱卵。
每顆卵殼上都刻著邪神圖騰，此刻正隨著他誦讀詩句的節(jié)奏一張一翕。
他轉(zhuǎn)頭望去：遠處那些搶到“糧食”的饑民，突然集體抽搐起來，他們的天靈蓋"噗—噗—噗”接連爆開，鉆出的全是蠱蟲。
"繼續(xù)念啊，"邪神的虛影被黑米穿透，聲音卻愈發(fā)清晰，"當(dāng)最后一句'農(nóng)夫猶餓死！'出口時，你的喉骨就會開出第一朵血稻花。"
南宮無忌的筆鋒懸在"死"字最后一捺。他忽然明白為什么那些饑民腹中的不是稻米？儒道真言催發(fā)的不是生機，而是加速了蠱蟲吸收宿主精氣的進程。
他踉蹌著單膝跪地，發(fā)現(xiàn)自己喉間的血稻花蕊滲出蜜露，他嘗到了一種甜到發(fā)苦的香氣。
他摸向脖子，指尖還殘留著施法時的靈光——那根本不是蜜，是噬運蠱在吸食他的功德！
三百里赤地龜裂如蛛網(wǎng)，最后一口水井在三天前干涸。
他望著那些佝僂著搶食的饑民，忽然覺得丹田處噬運蠱的紋路又開始游走。
青玉扳指在無名指上忽明忽暗，這是師尊留下的仁德信物，此刻卻像塊寒冰滲入骨髓。
"仙人...再變些米粥吧......"扎著羊角辮的女童拽住他衣角，臟兮兮的小手在衣襟上留下烏黑的指印。
南宮無忌喉結(jié)滾動，垂眸時瞥見女童脖頸蔓延的紫斑——那是人相食才會出現(xiàn)的尸毒。
他強行催動《憫農(nóng)》真言，指訣剛捏到第三重，劇痛便從心脈炸開。南宮無忌猛地彎腰，咳出一團血，那血珠沒有落下，卻在半空中凝成一個怪異的符咒。
在咒符驅(qū)動下，噬運蠱化作萬千條百足蜈蚣?？惺称鹆四蠈m無忌，掌心浮現(xiàn)的功德金光，他烏黑如墨的發(fā)梢，正從發(fā)根開始雪化 。
"無忌！"
清泉般的呼喚刺破混沌，喚醒了南宮無忌，血色視野里，柳詩韻的虛影逐漸消散，她腰間掛著一柄冰魄劍，劍鋒處還淌著幽冥血水。
柳詩韻指尖纏繞著他的發(fā)絲說："噬運蠱要吞九萬功德，我便陪你行九萬里路！”
"仁德...原來要拿心頭血來澆......"南宮無忌突然大笑，金丹裂痕中迸發(fā)的靈力，也化成了漫天金雨。
饑民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仙人白玉般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而龜裂的大地卻綻放出朵朵青蓮。
幻影中，柳詩韻伸出手，腕間連理枝紋路與南宮無忌頸間噬運蠱的咒印，糾纏成血色并蒂蓮。
女童（撕開人皮露出餓鬼相）：“仙人的慈悲…真好吃啊…”
噬運蠱（男女混聲）：“三千善行煉金丹？不過是本座的餌料！”
南宮無忌不知文力來源于對勞苦大眾的共情能力，過度使用會導(dǎo)致施術(shù)者與受難者感官相連。
他只聽見一聲輕響——道心碎裂了，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鎮(zhèn)魂曲，“啊——哈哈哈哈哈！”
南宮無忌只覺得魂魄就要脫離肉身，柳詩韻大喝一聲，使出一招斬邪劍，只聽“啪嗒”一聲，本命劍折斷了，四周一片死寂。
柳詩韻化作冰晶落在地上，替南宮無忌擋下天劫。
“詩韻——不——”
黑雪蔽日，天地倒懸。
南宮無忌嘔出一口黑血，血中蠱蟲附著在遠處一棵枯樹上，枯樹瞬間抽枝開花。
邪神的幻影從血花中浮現(xiàn)，指尖輕點南宮無忌喉間："南宮家的悲憫，不過是喂養(yǎng)我族血珊瑚的飼料！"
南宮無忌反手拍下一掌，想結(jié)果邪神性命。不料邪神來無影，去無蹤，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哈哈哈哈，你以為在救人？看看你幾時斗得過我 邪神？”聲音漸行漸遠。
“邪神，我跟你拼了！”南宮無忌猛然坐起身來。
“夫君，怎么了？”詩韻抓住無忌的手。
“剛才，我做了個怪夢！”
“我聽說城里出現(xiàn)了好多流民！”
“明天一早，我要去城里施粥濟民?！?/p>
“我也去！”
“你負(fù)責(zé)后勤就行！”
“不必親自前往。”
天蒙蒙亮，南宮無忌便來到城內(nèi)。
城中米價飛漲，富戶們緊閉家門，對城外慘狀視而不見。
南宮無忌變賣了家中一些值錢的物件，換來幾袋糙米和一口大鍋。
他在城外搭建起簡易的粥棚，升起爐灶，開始煮粥救濟難民。
鍋中飄出陣陣米香，酉時炊煙起，攤前排起長隊。
饑餓的難民們聞到香味，紛紛圍攏過來。
他們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虛弱地呼喊著：“好心人，給口飯吃吧。”
南宮無忌小心翼翼地將熱氣騰騰的粥舀進一個個破舊的碗里，遞給難民。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接過粥碗，雙手顫抖，老淚縱橫：“恩人吶，您真是菩薩心腸，救了我們這些可憐人啊！”
南宮無忌微笑著安慰道：“老人家，快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活下去?！?/p>
"叔叔...給些米粥吧......"扎著羊角辮的女童拽住他的衣角，臟兮兮的小手在衣襟留下烏黑指印。
“好的，叔叔給你盛飯，吃飽了就不會再挨餓了！”南宮無忌喉結(jié)滾動，垂眸時瞥了一眼面黃肌瘦的女童，她的嘴唇干裂，讓人心生愛憐。
南宮無忌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眾人分發(fā)米粥，突然，人群被粗暴推開。一個身形高大、滿臉橫肉的男子大搖大擺地走進粥棚。擠到最前："都給老子閃開！"
此人名叫熊彪狂，平日里游手好閑，專愛尋釁滋事，聽聞此處有免費的米粥發(fā)放，便想來趁機撈些好處。
熊彪狂徑直走到擺放粥碗的桌前，一把推開正在排隊的難民，伸手就要去抓碗。
南宮無忌見狀，趕忙上前制止：“這位兄臺，請遵守秩序，大家都在排隊?！?/p>
熊彪狂斜睨了南宮無忌一眼，不屑地哼道：“呸!哪來的酸書生，敢管大爺我的閑事？我餓了，就得先吃！”說罷，他用力一甩胳膊，南宮無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周圍的難民們敢怒不敢言，紛紛投來擔(dān)憂的目光。
南宮無忌穩(wěn)住身形，再次擋在熊彪身前，義正言辭地說道：“這里的粥是用來救濟受災(zāi)百姓的，人人都應(yīng)公平領(lǐng)取，還請你不要擾亂秩序?！?/p>
熊彪狂惱羞成怒，揚起拳頭威脅道：“你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信不信大爺我揍扁你，再把這粥棚砸個稀巴爛！”
南宮無忌毫不畏懼，直視著熊彪狂的眼睛：“你若肆意妄為，我定不會坐視不管。這粥棚是大家活命的希望，容不得你胡來！”
熊彪狂冷笑一聲，猛地一拳朝著南宮無忌打去。
南宮無忌側(cè)身一閃，雖然避開了這一拳，但熊彪狂趁勢掀翻了桌上的粥碗，滾燙的米粥灑了一地。
排隊的難民們一陣驚呼，紛紛后退。
“你……太過分了！”南宮無忌氣得渾身發(fā)抖。
此時，幾個年輕力壯的難民實在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將熊彪狂團團圍住。
“你們想干什么？一群臭要飯的，敢跟大爺動手？”熊彪狂色厲內(nèi)荏地叫嚷著，但面對眾人的怒目而視，他也不禁有些心虛。
南宮無忌大聲說道：“大家不要沖動，此人交由我來處理?！?/p>
他深知一旦沖突升級，局面將難以控制，可能會讓更多無辜的難民受到傷害。
南宮無忌走上前，對熊彪狂說：“你今天的行為已經(jīng)觸犯眾怒，但我念你或許也是一時糊涂。
只要你現(xiàn)在離開，不再搗亂，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p>
熊彪狂卻以為南宮無忌害怕了，更加囂張起來：“哼，想讓我走？沒那么容易！除非你們把所有的粥都給我！”
就在僵持不下之時，一位難民老者站了出來，顫巍巍地說道：“這位壯士，我們都是受災(zāi)的可憐人，這粥是我們活下去的依靠啊?！?/p>
另一個人也上前道：“你要是餓了，就和大家一起排隊，多少能喝上一口，何必為難我們這些苦命人呢？”
德高望重的王老漢終于忍不住了："你這后生，我們?nèi)鞗]吃飯了..."
"老不死的！"熊彪狂掄起拳頭就要打人。
"住手！"南宮無忌一把抓住他手腕，"要打沖我來！"
熊彪狂掙了兩下竟紋絲不動，惱羞成怒："你知道我姐夫是誰嗎？縣衙錢師爺！"
"我管你姐夫是誰！"南宮無忌突然發(fā)力，"咔嚓"一聲把他手腕掰脫臼，"現(xiàn)在滾，還是我送你見官？"
熊彪狂疼得嗷嗷叫，突然瞥見柳詩韻，淫笑道："小娘子倒是水靈..."
"啪！"
柳詩韻一勺滾粥潑在他臉上："再敢胡吣，下次潑你的是沸油！"
“潑皮！”
“無賴！”
“流氓！”
周圍的難民們紛紛附和，熊彪狂又疼又羞，聽著眾人的指責(zé)，囂張的氣焰漸漸弱了下去。
“你……你們給老子等著…！”熊彪狂丟下這句話，灰溜溜地擠出人群，逃離了粥棚。
難民們突然安靜下來。
"恩人..."王老漢突然跪下，"您得罪了錢師爺?shù)娜耍熳甙桑?
"是??！"抱著孩子的婦人哭道，"上月李秀才施粥，第二天就被安了個通匪的罪名..."
南宮無忌扶起老人，突然摸到他袖子里藏著的短刀："您這是？"
"老漢活夠了，"王老漢老淚縱橫，"但那畜生要是敢動恩人，我拼了命也要..."
"各位！"南宮無忌突然跳上粥車，"我南宮無忌今天把話撂這兒——只要餓死一個鄉(xiāng)親，我就燒了縣衙糧倉！"
人群"轟"地炸開鍋。柳詩韻急得直跺腳："你瘋啦？這話能明說嗎？"
"怕什么？"南宮無忌大笑，指向遠處，"看看誰來了！"
塵土飛揚中，顧劍鳴獨臂揮鞭，十余輛糧車隆隆駛來。車轅上插著"劫富濟貧"的大旗，每袋米都蓋著官倉火漆印！
"師父！"南宮無忌飛奔過去，"您這是..."
"巧了，"顧劍鳴掏掏耳朵，"昨晚有伙'義賊'請我喝酒，非讓幫忙運點東西。"
柳詩韻數(shù)了數(shù)糧車，突然倒吸冷氣："這...這夠全縣吃半個月啊！"
顧劍鳴眨眨眼："那'義賊'頭子說，錢扒皮家的地窖比官倉還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