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過去——!”
紫虛真人最后那聲斷喝,混雜著瀑布崩天的炸響,如同開天辟地的一記重錘,狠狠砸碎了沈凡混亂意識里最后一絲猶豫與恐懼!
碾過去!把那冥水的“勁”,當成十年如附骨之蛆的魔氣寒毒!碾過去!!
瀕死的絕境,師父嘶吼的意志,體內(nèi)瀕臨崩潰卻因永恒之心存在而未被碾碎的“堅韌”,三者在這一刻被強行糅合在一起,點燃了沈凡骨子里那股深入骨髓的狠勁!
“呃啊啊啊——!”
他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的嘶吼,不是出于痛苦,而是決絕!永恒真氣那縷微光被他瘋狂的意志驅(qū)動到了極致!身體在狂暴水龍沖擊下扭曲彎折,但他的精神卻像被淬火般瞬間凝聚成一塊頑石!
紫虛真人強塞在他意識中的那道“線”,那玄之又玄的、水流本身的軌跡與力量凝聚的瞬間形態(tài),不再是虛無的概念!在死亡邊緣的極致感知下,它們變成了黑暗中一道道刺目、扭曲、卻可以被“觸碰”的熾白色軌跡!
就想在無邊黑暗的魔氣牢籠里,捕捉那唯一的永恒閃光!
“貼住……它!”
沈凡所有的神念,所有被擠壓的力量,都朝著其中一道熾白軌跡的側(cè)面——最微弱、最容易被借力、如同滑溜魚腹般的轉(zhuǎn)折處——狠狠“靠”了過去!
沒有硬撼!不是正面抵擋那足以拍碎山石的水流核心威力!而是用身體、用那縷永恒真氣,精準地“靠”在那奔涌巨力的邊緣側(cè)身!
一考之下——
奇詭的事情發(fā)生了!
毀滅性的沖擊巨力并未臨身,反而像是原本要把他砸入深淵的大錘,側(cè)面擦著身體劃過,帶來一股強大的、失控的、卻不再致命的反向推動力!
嗡——!
身體如同失控的陀螺,打著旋兒被這股推搡之力狠狠從核心沖擊點甩了出去!轟??!后背重重砸在瀑布深潭邊緣布滿暗青色滑石的堅硬潭壁上!
噗!
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夾雜著內(nèi)臟碎沫和刺骨的冰水。劇烈的震蕩讓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劇痛鉆心徹骨。
但這一次,身體沒有被撕碎!骨頭雖劇痛欲裂,卻頑強的沒有斷開!
活下來了!雖然狼狽得像被丟上岸的死狗!
轟!轟!轟!
深潭在瀑布狂暴的持續(xù)沖擊下劇烈翻涌,冰冷的水浪混合著破碎的白色泡沫,一次次沖刷著潭邊抽搐的沈凡。
“呵……呵呵……”沈凡趴在冰冷的石頭上,臉上糊滿了血水和濁水,嘴角卻咧開一個近乎扭曲的弧度,發(fā)出劫后余生、分不清是哭是笑的怪異聲音。
貼住了!那根線!靠對了地方!那非人的劇痛與眩暈感正在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虛弱和……一種奇異的“空明”與“清晰”。
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靠”和“貼”,像是強行打通了他體內(nèi)某根從未被使用的神經(jīng),將他身體與外界狂暴靈機間的模糊隔膜,粗暴地撕開了一道裂縫!
他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咆哮沖刷而來的冥水寒氣中,蘊含著一絲絲比寒潭陰元更加精純、更加古老、仿佛帶著沉眠冥龍吐息般霸道陰寒的能量碎片!
“呸呸呸!蠢貨!貼是貼上了,躲得也算及時,但卸勁卸得像狗啃屎!把老夫剛教你的第一課弄成了潑婦打架!”紫虛真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蹲在沈凡旁邊的石頭上,一臉嫌棄地撇著嘴,枯瘦的手指戳著他的腦門,“腰馬軟得像煮爛的面條!丹田那口氣沒沉住,泄得像被戳破的魚鰾!幸好你那身破骨頭架子夠‘實心’(估計是你丹田里那‘東西’悄悄護住了本),不然就這一下,夠你躺半個月!”
他一邊罵罵咧咧,枯爪卻快如閃電地在沈凡胸腹幾處大穴上隨意一劃,指尖上極其微弱、卻精純到讓沈凡渾身汗毛倒豎的暖流一閃而過。沈凡頓感體內(nèi)那幾乎要沖垮經(jīng)脈的內(nèi)腑震蕩被一股柔和但極其強悍的力量強行捋順、壓制了下去!劇痛稍減,一口翻涌的氣血也生生憋回喉嚨。
“師…師父…”沈凡掙扎著抬頭,聲音嘶啞。
“別師父師父的!老夫現(xiàn)在只想把你丟回瀑布里再泡三天!”紫虛真人翻了個白眼,似乎覺得看沈凡這副慘相索然無味。他枯草般的眉毛皺成了一團,像是在思索一個極難的課題,又帶著點撿到怪異石頭的困惑。
“怪胎…真是個大怪胎…”他喃喃自語,渾濁的老眼緊盯著沈凡殘破不堪的身體,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血肉,直抵丹田深處,“明明是塊破爛廢玉,筋脈堵塞得跟垃圾場似的,靈根更是碎成了渣渣……怎么對那冥水寒氣的‘勁道’吃得那么‘透’?還有剛才那一下……你那體內(nèi)那點微弱得可憐的真氣,是怎么貼上去的?那感覺……真他娘的……像抓了條抹了油的泥鰍!滑溜得離譜!”
沈凡心中巨震!這老怪物眼睛太毒了!永恒真氣的特性,那來源于永恒之心的“無形無質(zhì)”、“不可撼動”的本質(zhì),在剛才那種極端壓力下本能的運用,竟被他用“滑溜得離譜”這種詞,精準地描述了出來!
紫虛真人不再糾結(jié)這“滑溜”的問題,他猛地俯身,一把扣住沈凡的脈門!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枯黃的老臉上,那對不算大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仿佛活見了鬼!
“破脈……九寸?!”他發(fā)出一聲極其壓抑、帶著難以置信的尖叫,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的鴨子!
“什么……什么叫破脈九寸?”沈凡被他這一驚一乍弄得頭皮發(fā)麻,沙啞問道。這個詞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紫虛真人像丟開一塊燙手的火炭般猛地甩開沈凡的手腕,背著手,在翻涌的潭水邊煩躁地來回踱步,破道袍的下擺被水打濕了半截也渾然不覺。
“蠢材!無知!”他猛地停下,指著沈凡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沈凡臉上,“你以為‘廢玉之體’就是把整條修行路堵死了?呸!堵死的是你們這些門外漢的蠢眼珠子!靈根斷了?碎了?靈脈被外力斬得七零八落?丹田破得像個篩子?那只是表象!”
他眼中跳動著一種瘋狂又銳利的光芒:“天道之下,絕無真正的死路!廢玉之體,并非無脈!而是——碎脈!萬脈皆碎!碎片化的‘脈’散布于血肉臟腑之間,如同星辰散落在無垠虛空!別人修行,是循著一條完整的大道通途(靈脈)引氣入體,拓脈凝元,直至丹田!你們這些‘破脈者’,是在一片混沌虛空中捕捉那些渺小的、若隱若現(xiàn)的‘氣眼’——也就是碎裂靈脈片段在血肉中形成的空間褶皺!每一個能被你感應(yīng)、穩(wěn)定吸收煉化元氣的‘氣眼’,就是傳說中的一‘寸’破脈!”
沈凡的心臟驟然停跳了半拍!混沌虛空?捕捉星辰?這老怪物的說法,與他魔氣深淵中追逐永恒之光的經(jīng)歷何其相似?!他猛地回憶起寒潭之時,吸收寒氣的艱難與痛苦,還有剛才瀑布淬煉下那奇異的“貼靠”感知……
“尋常破脈者,”紫虛真人繼續(xù)道,語速極快,帶著某種研究者發(fā)現(xiàn)怪癖珍本般的激動,“終其一生,能在體內(nèi)穩(wěn)定感應(yīng)的‘氣眼’能有二三寸,便是祖宗顯靈!那點可憐的口子,如同牙簽粗細的吸管,吸收煉化的那點元氣,修補自身窟窿都勉為其難,還想精進修煉?做夢去吧!所以才叫廢物!”
他枯瘦的手指再次狠狠指向沈凡,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但你小子!老夫剛才探查你經(jīng)脈流轉(zhuǎn)殘余的氣機——在這‘飛龍漱魄瀑’冥水寒氣的狂暴沖擊、極致壓榨下,你體內(nèi)有且僅有九條脈絡(luò)的破碎片段,出現(xiàn)了穩(wěn)定的能量共振痕跡!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你已經(jīng)穩(wěn)定地開辟了九處‘氣眼’——整整九寸破脈!”
九寸!
這兩個字如同沉甸甸的玄鐵石,砸在沈凡的心上!
“九寸……”紫虛真人的聲音陡然低沉下來,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精光,像是在凝視一件絕世璞玉胚胎,混雜著驚嘆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這在有記載的破脈者修煉史中,老夫聞所未聞!三寸、五寸已是極限傳說!九寸……這他媽是把天道撕開的口子?。≌f明你小子這身骨頭渣滓底子里,天生就有九個位置能被打通變成‘小漏斗’!雖然這九寸破脈,每一條都細得像蜘蛛絲,而且互相不通氣(碎脈特性),但它們能同時穩(wěn)定運行,吸納煉化的元氣總量……足以媲美一個最普通的下品靈根修士了!”
媲美……下品靈根?!
嗡!
沈凡的腦子徹底炸了!黑暗之中摸索十年,深淵里追逐唯一的光……本以為此生無望,只能做最底層的雜役!現(xiàn)在,這位神秘恐怖的師父卻告訴他,他擁有九處吸納元氣的通道?能與下品靈根者比肩?!
巨大的希望如同巖漿噴發(fā),瞬間灼燒了他冰冷的心臟!身體依舊劇痛,靈魂深處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熾熱光芒!
“嘿!別高興得太早!”紫虛真人兜頭一盆冷水澆下,枯臉上重新掛滿壞笑,帶著一絲看透世事的揶揄,“你這九寸破脈,就好比……嘿,好比有九個針眼!而普通的完整靈脈,那是一根連通大海的水管!單論吸力‘寬度’,你這九個針眼加一起,頂?shù)蒙纤桓茏罴毜牟糠?!但……?/p>
他話鋒一轉(zhuǎn),那笑容陡然變得神秘莫測,甚至帶著一絲奸猾的期待:“針眼吸水,雖然涓涓細流,但只要水源足夠霸道!只要這針眼足夠堅固!它能承受的壓力……嘿嘿,豈是那脆弱的水管能比的?想想剛才那瀑布!你剛才那滑溜勁怎么貼上去卸力的?若將這霸道狂暴的天地元氣,當成那瀑布的‘勁’,你這破脈的容受之能……嘿嘿嘿嘿……”一陣壓抑的低笑從他枯黃的牙齒間擠出來,笑得沈凡毛骨悚然。
沈凡卻是渾身劇震!福至心靈!
破脈九寸!細、弱、散!但它們的承受極限?堅韌度?!就像他破碎丹田壁壘在魔氣寒毒侵蝕和永恒之力淬煉下反而變得邪門“堅固”一樣!這些“破脈”,莫非也……
紫虛真人看著沈凡眼中爆閃的精光,知道他明白了關(guān)鍵之處,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又露出痛心疾首的苦相:“可惜啊可惜!”他用力拍著大腿,“你這九寸破脈只是剛開了個頭,能自發(fā)地、在極端壓力下應(yīng)激運轉(zhuǎn)而已!還像個剛剛破土的豆芽苗苗!沒人梳理、沒人指引,在這貧瘠的北蠻,你自己摸索?給你一百年,這九個針眼也還是針眼!搞不好哪天練岔了氣,把自己當個破鼓給震碎了都不知道!”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那依舊如同九天銀河傾瀉、發(fā)出雷霆怒吼的飛龍漱魄瀑源頭,那高聳入漆黑天穹的懸崖絕壁,語氣斬釘截鐵:
“從今天起!到老夫滿意為止!”
“爬!”
“用你的‘爛腰桿’,用你那點‘滑溜勁’,沿著這瀑布給我爬上去!”
“爬一次,爬不通,爬十次!爬一百次!爬一千次!”
“直到你這身破爛骨頭架子每一寸血肉,你那九個該死的針眼,都把這瀑布寒氣的‘勁’給老子‘吃透’了!把里面每一絲‘冥水精粹’都吞進去嚼碎了變成你的‘肉’!把那滑溜的卸力本能,刻進你骨髓里變成無需思考的本能!把你的九寸破脈……統(tǒng)統(tǒng)給老夫撐寬、拉韌!變成能吞下真正狂暴元氣的‘九張饕餮大嘴’!”
他枯黃的手指幾乎戳到沈凡的鼻尖,每一個字都帶著金石交擊般的冷酷與不容置疑:
“做不到?”
“老夫就當你是個坐壞我一千年暖玉參還把自己練死的廢物!直接丟進‘化骨寒潭’里當花肥!”
“聽明白沒有?!傻小子!”
沈凡躺在冰冷的石頭上,渾身是傷,胸口劇烈起伏。聽著師父那混合著刻薄詛咒、瘋狂訓練計劃、和毫不掩飾的死亡威脅的話語。
沒有恐懼。
只有胸腔內(nèi)那團被絕望壓抑了太久、被此刻那九寸破脈點燃的、名為野望的火焰,在瘋狂燃燒!
他掙扎著,用劇痛顫抖的手臂,支撐著身體,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抬起了頭。那張糊滿血污的臉上,眼睛亮得驚人,如同沉淵深處即將吞噬一切星辰的旋渦!
他咧開嘴,血水順著嘴角流下,對著那恐怖的老怪物和吞噬一切的狂暴瀑布,發(fā)出了嘶啞卻堅定的回應(yīng):
“……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