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護送李昭明一行的早就換成了云麾將軍蕭云歸。
從軍中打聽到,他只長李昭明兩歲,家中是天垣市豪門,家族血親均在朝為官,但官服均繡飛禽,只他一人身上繡了走獸。
為君者,最忌諱朝中異姓一家獨大,偏偏這蕭云歸還能手握兵權,把兄也是鎮(zhèn)守邊境的震軍大將軍。
可見,這天市垣的大王平日也是憂心忡忡,怕是前朝百官逼,后宮飛燕單,這獨燕文嘉王后不是郭姓就是蕭姓。
李昭明目前是無暇天市垣的朝局,據(jù)周大栓等人打聽說,其他五路使團也遭到了刺客的追殺,全部都是殺死奴隸,便會撤走。
而赤霄君主得知此事后,大發(fā)雷霆,便讓他這一路使團先暫留宛城,待朝中來人在做處理。
李昭明心想怕是赤霄君主不會認為我這么簡單死去,必定要派熟悉我的人前來驗明正身。
而這來人,無外乎謝家兄妹,或是公子小姐,就看赤霄君主作何抉擇。
最好是他的公子小姐前來,那樣他絕對會尋得時機報仇,他可是很了解赤霄君主的每一位公子小姐。
李昭明還聽聞天墉似乎已經得知自己身死的消息,已經集結兵馬隔著譚林安營扎寨,隨時準備攻城。
因為此事,宛城晚上也強行宵禁,周邊的市集也全部都停了業(yè),城中隨處可見官兵和衙役四處搜查抓人。
要是假李此刻還活著的話,李昭明勢必要把他推出去,先暫退了大軍,否則瑯嬛來繞邊疆,總歸是捉襟見肘。
這日,李昭明在軍營實在待得無聊,便想要逛逛市集,卻見今日較之平常,異常熱鬧。
更加有意思的是,許多俏女還都戴了五花八門的面具游街。
一打聽才知道,這是本地一年一度的花燈節(jié)。
節(jié)日當天文人游船吟詩作對,各家待字閨中的姑娘可以破例戴著面具放花燈,寺廟祈福。
也有一條莞爾街專門供那些少年姑娘前去游玩,若是遇上彼此喜歡的,便可去凝香寺花娘樹下求姻緣,彼此換了香囊,香囊內有自己的姓名家族居所等內容。
翌日,男方家長可以攜帶聘禮前去結緣。
為何稱之結緣,而不是下聘禮訂婚約,是因常有家族地位天差地別的,父母總要棒打鴛鴦。
莞爾街有時又被稱為斷眉街或是折筆街,男為情人折筆,女為情人斷眉,年年熱鬧非凡,幾家歡喜幾家愁,愁家最為多。
本來因為戰(zhàn)事緊張,本該停了今年的花燈節(jié),是文嘉王后求了大王,這才如期舉行,過了子時再宵禁。
這些周大栓等人早就知道了,但是想到李昭明定要他們保護,最多是在軍營喝酒,便沒和他說。
李昭明本也是少年郎,情竇未開,血氣方剛,但奈何生在帝王之家,十年折辱,對男女情愛之事也只是閃過一絲好奇,便又無趣地買了些許東西回了軍營。
李昭明全當買的東西是周大栓等人請自己的,因為這些錢都是和他們?簸錢贏來的。
簸錢便是擲銅錢?,以字面朝上的數(shù)量決定輸贏。
李昭明常年與先生下棋,喜歡那種運籌帷幄,招招廝殺的感覺。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運氣也好得不行,?簸錢九勝一輸,自己玩了幾把,學了巧勁,贏得那些周大栓等人和天市垣軍官啪啪的拍桌子。
自那以后,李昭明喊他們,他們也不玩了。一個個怨聲載道,要不是及時收手,怕是連酒錢都沒了。
李昭明回到軍營,正要在腦中溫故謝先生教授的書籍時,周大栓踉踉蹌蹌跑了進來,大口喘著粗氣。
周大栓看了看屋中沒有他人,便關了門,走到李昭明身邊,緩了幾口氣說道:“公子,撞見鬼了,我剛才在酒館茅房撞見了和公子相像的人,好像是那晚沒見尸體那個?!?/p>
李昭明打趣周大栓等人,都要到午時了,還沒醒酒,就去再洗把臉。拇指卻又搓起食指。
周大栓等人趕緊解釋他哪敢開玩笑,本來他也以為是酒沒醒,還給了自己幾巴掌,卻見那假李看到他,眼神慌慌張張,褲子都沒提完,趕緊跑了出去。
他頓時愣住了,想了想如果對面是惡鬼,應該是要殺他,怎么會逃跑,而且哪有鬼會白天嚇人。
等他出去再追,人早就不見了。
而且他還提到假李衣服還是非常破舊,手上還有繩索綁著,腳上的繩索剛斷開。
李昭明正在思索時,突然牛二柱扶著趙石頭慌慌張張沖了進來,趙石頭看見李昭明二人,便結結巴巴說道“那個,那個,沒”。
李昭明看見趙石頭手中拿了一張紙條和一支雪梅飛刀,便起身去拿。
只見紙條中寫道:一梅盡容,深潭難逃。桃僵李代,死而后生。玉石雖缺,亦耀千里。金已出沙,望階登臺。桃園盛酒,留墨余香。金玉一言,幾朝榮損。
(注:天脊梅山派曾經承了我的恩情,會來幫助你,據(jù)說已經有人在譚林設局,所以她們留了一個替身代你假死渡劫。兄長雖然遠在天邊,但是同樣會照顧明弟,明弟既然已經逃離了這龍?zhí)痘⒀?,不日定能施展自己的抱負,讓那君主劍盡展鋒芒。明弟萬萬不可忘卻你我兄弟之誼,留墨堂永遠是你的家,大門隨時為你敞開。你我兄弟雖不是同胞,但是血溶于水,勝似親人,早已經是一體,不可分離,永生永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周大栓看趙石頭結結巴巴,突然腦袋開竅,問他是不是看見那個假李還活著。
趙石頭既驚喜他也看見假李,又慶幸自己沒有眼花,頻頻點頭。
全場只有牛二柱滿頭霧水。
李昭明看了紙條內容,心中波濤翻涌,眼圈已紅,差點脫口大喊,幸虧看見旁邊吵鬧的三人,收了一切恍惚,只有嘴角的笑意難以一時消退。
周大栓見李昭明眼中似乎在泛光,也多了些許消息,便大著膽子問道,假李還活著,要不要找到殺了他。
這飛刀和那晚的一樣,是敵還是友。
李昭明沒有理會這些問題,只說今晚不用他們跟在身邊,可以出門盡情喝酒玩鬧。
說完馬上就把他們趕走了,心想那些護著他的人可比你們這群廢物強多了,在不在身邊沒有什么區(qū)別。
李昭明隨后盤算著多了些許助力,那想必接下來的路會更加好走一些。
只是他心中更難消解的還是天墉正身,自己脫離許久,怕是難以應對。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好在他最喜這種感覺。
日暮時分,李昭明已經獨自吃完晚飯,想著早日就寢,站在軍營卻發(fā)現(xiàn)身邊只有零散的巡邏隊來回巡防。
而這片沉重的天空之外則是五彩繽紛的煙火,歡聲笑語更顯得李昭明寂寥。
李昭明心中多是悲涼,吟誦道:“鑾金囚龍鳳,旌旗踏草芥。燈火藏萬家,形孤卻暖襟。”
“不好不好,應是龍鳳踏金鑾,草莽起旌旗。萬家皆暖襟,燈火卻形孤。王者生來應不懼形單影只,而是以百姓喜悲為榮辱,就算戰(zhàn)火紛飛,當有必勝之心?!?/p>
李昭明聽完此話,心中霧霾憂愁一掃而盡,頗為贊同的點了幾個頭。
突然又發(fā)現(xiàn)不對勁,腰間佩劍隨心,手引而動,一點鋒芒轉眼間對準背后。
只聽乒乓一聲,對方拿劍格擋,雖是柔勁,卻內里藏剛。
李昭明這才反應過來,在軍營微弱的篝火中,立了一個戴著嫵媚狐貍面具的女孩,看裝扮頗為不合身,衣衫多了幾分寬大,卻也藏不住其貴族氣質。
偏偏這面具又多了幾分古靈精怪。
少女身前則是一個帶了豬面具的女孩拔劍護著,豬面女孩個子較狐面女孩高了許多,臂膀也稍微粗些,橫刀穩(wěn)健,是個練家子。
李昭明看二人樣子,猜想應是主仆關系,而且還是在逃小姐。
狐面女孩身上的衣服應該是豬面女孩的,后經人裁了兩遍,第一遍用料華貴,卻手藝很差,第二遍用料貧窮,卻手藝精湛。
李昭明見過蓉蓉做女工的樣子,蓉蓉的手藝和第一人分不出高下。
白大哥還常嘲笑蓉蓉要是離了留墨堂,要不雇人伺候,要不就要纏著李昭明天天藏在閨中作女紅。
只因李昭明每次都陪著蓉蓉修修補補,蓉蓉扎了手,他又哄哄又吹吹。
他本想代勞,但常常讓蓉蓉鬧著說是李昭明嫌棄了,也只能護著火燭伴在身邊,他那時的衣衫經常開線,或大或小,花紋奇特就出自蓉蓉之手。
李昭明剛才失神才讓二人近了身,這時反應過來,想著身份有暴露之疑,又想這狐面女孩能隨意進去軍營,怕是官家之人,動起手來,又會引起騷動。
而且李昭明剛才一交手,知這丫鬟也不是善茬,只能先搪塞過去,看看暗中那些人能否代勞。
李昭明趕緊收劍,伏身賠禮道歉:“小人多有得罪,望官家小姐寬恕?!?/p>
此話一說,那豬面女孩倒是一驚,轉身要問狐面女孩。
只是小字剛出口,感覺不對勁,剛想換個稱呼,倒是那個狐面女孩握住她拿劍手,示意收起來。
那狐面女孩略含笑意的說道:“青竹,這位小哥都不給咱們扮粗漢了,咱又哪能藏得?。俊?/p>
她又進前一步,行了一禮,只不過衣服略顯別扭,多添了幾分可愛,款款說道:“小哥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嗎,你這粗糙扮相下可是藏不住一個溫柔公子?!?/p>
李昭明雖變了面相,可這聲音只能偶爾裝裝粗狂,平日里只與周大栓等人交流,自然沒有破綻。
今日有感而發(fā),原聲必是匹不上這中年粗漢,那一股子年輕勁必唬不住這小姐,詩中又對諸王多有僭越,索性互相揭底,坦誠相識。
李昭明與那狐面女孩相視一笑,算是達成共識,只有青竹還滿臉疑惑。
李昭明聽了那狐面女孩的打趣,便再伏身行禮,只不過這次身姿放得更低,也不收禮,也打趣道:“不知是哪位公主屈尊下臨,恕在下不能行大禮,以引起躁動?!?/p>
那青竹聽完話,嚇了一大跳,指了指李昭明,焦急地看了看那狐面女孩,嘴里只剩下“他他他”。
那狐面女孩只是身體微微一顫,馬上恢復如初,輕輕拍了拍青竹的肩膀,回禮恭敬地問道哪里可以坐下喝茶。
“小姐可屈尊前去凝香寺忘情樓,小人可以帶路?!崩钫衙髡f道。
那狐面女孩輕輕點頭說了句“辛苦小哥帶路”,順便挽了青竹的臂膀,打斷她的勸說。
等到李昭明領著二人出軍營時,守營將士和巡邏隊已經等在兩邊。
他們最初看見那狐面女孩令牌時,心中一震,對狐面女孩的話言聽計從,順便讓巡邏小隊保護。
一開始李昭明動手的時候,巡邏小隊便想沖過去,只不過那狐面女孩瞪了他們一眼,又見豬面女孩武功不在他們之下,就默默候在遠處。
此時,他們見二人跟著李昭明走來,以為是受到脅迫,一個個惡狠狠地準備亂刀砍死李昭明。
那狐面女孩快步走在了李昭明前邊,對著眾將士說道:“今晚你們所見所聽,需全部忘卻,但凡走漏一個字,便自行了斷,不需我找上門,也別臟了我的手?!?/p>
眾將士俯身行禮,頭也低得死死的,嘴里齊聲稱是。
這些將士以為如此恭敬,那小姐本該高興,卻聽她呵斥道:“我天市垣兵士威武至極,應當傲氣十足,把頭抬起來?!?/p>
那狐面女孩說完,頓了一下,便又請李昭明引路,李昭明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
李昭明一行三人就這樣穿過了熱鬧非凡的街市,又走過莞爾街,見一群戴面具的少女彼此穿梭,衣襟留香給早已墜入仙境的少男。
李昭明三人也不禁走走停停,看到有趣的也會留神關注。
有時那狐面女孩會買一些砂糖冰雪丸子,砂糖綠豆分給李昭明吃吃,也會看一看手串。
李昭明對天市垣的吃喝玩樂東西不甚了解,但是那狐面女孩則輕松地當起東道主,給他講解這些東西的歷史和故事。
那狐面女孩有時講得比那些小商小販還好,引得圍觀百姓的叫好。
攤販老板則借光售賣,甚至想把她留下來。
期間,兩個攤販還因為狐面女孩給他們商品講述故事詳略吵了起來,那狐面女孩便拉著李昭明和青竹趁亂逃離。
李昭明則是只有碰見古舊書籍時,才會多些話語,狐面女孩也能和他對談得刻骨銘心。
狐面女孩走在哪里都是焦點,雖然想低調,奈何又克制不住自己,甚至吸引了許多少年的注目。
但那些少年也只是瞅一眼,看見李昭明兇狠惡煞的樣子和一身赤霄衙役服裝,便把當作那狐面女孩的護衛(wèi)。
一個個心中想這小姐必定是赤霄官家的貴小姐,怕是難以高攀,就算有膽嘗試的,也被青竹給趕走,直罵他們也配。
期間,有個紈绔子弟本想上前觸觸霉頭,青竹本想動手,只見那狐面女孩擺了擺手,搖了搖頭,就那樣直面那子弟的調戲,問了問家世,便抬著頭盯著李昭明。
李昭明知道這狐面女孩滑頭得很,本想不理會,但那子弟嘴里污穢之語頗多。
雖然李昭明身子弱,武功差,但是打發(fā)幾個奴仆還是得心應手的,三下五除二的把他們收拾得屁滾尿流。
那子弟便哭著喊著自己父親是幾品官員,讓他們等著,要回來報仇。
那狐面女孩則是傳出盈盈笑聲,手里還不斷鼓掌,又念叨著謝謝小哥。
這一路李昭明感覺走得很長,長到似乎遙想到身邊是白大哥和蓉蓉,長到忘卻家仇國恨,長到想此刻逃離做一個浪蕩江湖的逍遙客。
玩了許久,李昭明本想直接去忘情樓,那狐面女孩非要湊熱鬧,去看看那些信男善女對感情有幾分虔誠。
狐面女孩看了許愿樹上的那些愿望,有時會咯咯笑兩聲。
當時有個老僧也正在整理那些要掉下來的許愿帶,落在的則是放進木箱,即將要掉下來的,則輕輕一捏,落下來放木箱,不落得則穩(wěn)固好。
那狐面女孩非常好奇,前去行禮,說道:“大師,那些愿望帶還沒掉下來,為何要外力使得別人愿望落空?!?/p>
老僧回禮說道:“施主,這花樹上栽了諸多祈愿,有的是初愿,有的則是貪念,說到底都是欲望,水盈則虧,本不可取。世事又諸多,返愿者,寥寥無幾,夢碎者,比比皆是,心中積恨者有,心中墮落者也有,而唯有心向光明才能自救?!?/p>
“我佛心中慈悲,便要求小僧處處渡人。那稍加外力便能放棄的,是沒有恒心者,所以我一拽就落,早點斷了這貪心,讓其早悟人生,重視眼前的生活;那次次外力阻擾卻堅定不移的,心中多懷善心,佛便助他一把。這便是小僧所做之由,事多艱苦,早入輪回便好?!?/p>
聽完老僧的說,狐面女孩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問道:“大師,如果我遇見一個極其喜歡的人,拼盡所有對他好,愛他所愛之事,愛他所愛之人,當倘若我如此犧牲,他也不愛我,這就是大師所說的貪念,可是我心也向善,也有恒心,為何佛要斷了我的姻緣,既注定我二人無法在一起,又為何安排二人相遇?!?/p>
老僧也點了點頭說道:“施主頗有見地,又與我佛有緣,執(zhí)念不成,那是佛在鍛你善心,使小姐自渡再渡他。相遇也只是因果輪回,緣果未成?!?/p>
狐面女孩眼中似有遲疑,李昭明便開口說了話:“大師,您說愿念破碎,一是志不恒久,二是佛求渡人,在下卻有不同的看法。貪戀財富美色權柄的人也會持之以恒,選擇斷尾求生,臥薪嘗膽,受那胯下之辱,甚至不擇手段,人命如土。大師,你說這種人是否可稱為有善心,配享其成?再者,如果他們最終一事無成,因貪念所吞噬,那不也是食其所種惡果?”
“世人匆匆,有些人自降生人世,心地毒辣,貪婪頗多,卻不勞而得;有些人待人真誠,心智頗堅,所求不過是一日三餐,親人一生平安,卻漂泊不定,難道佛曰萬物平等皆是誑語?心堅否?意成否?那不還是有著佛來定義?落得棋盤上,所呈給世人的不還是三六九等?卻歸究因果論,愚弄這來往的信男善女?!?/p>
老僧聽完李昭明的話,大為震驚,本想出口反駁,卻見其絲毫不給機會,對著周邊嬉笑怒斥的人冷眼相看,然后回身繼續(xù)步步相逼。
“更可悲的是,這種種不公不平之事,也不過只是廟堂之人的一兩句輕飄飄的話而已?!?/p>
“施主,小僧沒聽錯的話,您是說這都是廟堂之錯?我佛虛妄?”老僧震驚道。
李昭明笑了笑,作揖回道:“大師誤會了,我對朝堂無仇,對佛也無偏見,我只是嘲笑某些人自不量力,尸位素餐,可笑這蒼生大事為一些昏庸懦夫所誤,可笑這萬物芻狗為一大耳盜賊所昧。我更不敢茍同的是執(zhí)事付諸東流,乃是這天勝了這人?明明是其德不配位,天生慵懶蠢笨,還貪圖所多,是這愚人毀了自我基業(yè),終究還是人勝了這天?!?/p>
那老僧已經從震驚慢慢轉為從容,慈祥的笑道:“施主執(zhí)念終會害人害己,小僧只望施主能記住今日所說之話,無論是未來登臨軒宇還是江湖隨遇而安,這份傲氣和對世人的一絲關懷能救您于危難,施主多加保重。”
李昭明野心盡顯,又心高氣傲之下多對佛有所失敬,但又聽老僧平和寬容,還對其多有關懷,心中頗感不適,便又作揖,言語收了鋒芒,多是對老僧身體安康的祝詞。
狐面女孩全身心在聽李昭明言語,更是頻頻點頭,尤其是對其人定勝天的想法更是贊同,眼中多了些許熟人間的親切和驕傲。
只有青竹的心思還停留在對小姐身份暴露的懷疑,和對李昭明的好奇之心。
李昭明三人與老僧道別之后,總算是來到了斷情樓。
青竹重金選了一個雅間,窗外剛好能將莞爾街周邊景色一眼望盡,窗框似畫框,畫里種種栩栩如生,千百年的人間煙火氣總是這般,喧囂而寧靜,擁擠而廣闊。
李昭明與狐面女孩相對而坐,都沉溺于這匆匆的人群,只不過各有所思。
李昭明所想是將來七國一統(tǒng),大國之內日日如此熱鬧祥和,自己便能每日流連其間,醉死在這繁雜的幸福中。
狐面女孩所想是時間暫停在這一刻,其間百姓百年千年都能安穩(wěn)度日,自己也能摘下這面具,光明正大的俯瞰這些吵鬧。
在享受片刻寧靜后,還是狐面女孩先開了口:“小哥,小女子能有幸見你真面目嗎?這一夜萍水相逢,結伴而行,不是新友,更像故知,何必要遮遮掩掩?”
李昭明則回道:“公主,君子之交淡如水,熱烈之后,隨之便是相忘于江湖,何必坦誠相識后,落得人生如只若初見的怨懟?”
狐面女孩聽完咯咯一笑,狐貍面具似乎此刻與其眉眼化為一體,她起手又想擋住笑臉,發(fā)覺本來李昭明就看不見其笑臉,又緩緩放下,笑著說道:“小哥馬上就要將奴身送往那奈何橋,嘗那忘記一切愛恨情仇的孟婆湯,難道小哥怕奴身對你恨得刻骨銘心,連那這些黃泉之靈物都不能消我半分恨意?”
青竹聽完這話,先是震驚,立馬拔劍準備一擊斬殺李昭明。
李昭明則先是有點驚詫,隨后心中有全是暢快,但他經常以一副溫柔臉面示人,這些情緒波動也只抽動了他一絲嘴角,說道:“公主何出此言,若不是勞駕公主在軍營給他百夫長提了醒,為小人大費周章備了天羅地網(wǎng),我又怎能設下這鴻門宴?”
狐面女孩見他已經猜到自己在軍營讓士兵抬頭時,用眼神意會了百夫長跟隨前來,便也只能先穩(wěn)住眼前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又按了青竹的劍,起身為李昭明斟茶。
李昭明見狐面女孩突然款款而來,便起身用劍托了茶壺,說道:“公主何必著急,茶水還燙,也沒浸入苦甘之味,怎能臟了貴公主的手?”
青竹看到這種情況,手中緊緊握著劍柄,汗珠染了額頭,更是一刻不敢眨眼。
就在三人僵持之際,外面陣陣噼啪聲傳來,一聲聲歡呼聲也緊隨其后,三人只望見江邊光點鐵樹般開花,映得月牙也多了幾分溫情。
突然,只見一個黑影從窗邊飛身而入,手中冷峭的光刃直沖狐面女孩。
此時,青竹還未反應過來,狐面女孩驚恐中則被一人裹挾閃過,乒的一聲,另一個劍刃格擋而回。
樓下的歡呼聲中也夾雜了許多噼里啪啦的打斗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