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泡面味還沒散,門外站著西裝革履的秦遠(yuǎn)山。 他拿出泛黃照片:“我是你父親,
找了二十年。” 秦宅管家陳伯目光像手術(shù)刀:“小姐終于回家了。
”1 門外的秘密劣質(zhì)泡面的辛辣氣味還頑固地粘在空氣里,混雜著隔壁傳來的廉價香煙味,
熏得人眼睛發(fā)澀。我剛把最后一口湯灌進(jìn)喉嚨,劣質(zhì)塑料叉子還咬在齒間,
門板就發(fā)出了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咚咚咚!咚咚咚!”不是房東催租那種虛張聲勢的拍打,
這聲音沉、重、急,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蠻橫的力量,
像要把這薄薄的門板連同我搖搖欲墜的生活一起砸穿。心猛地一縮。討債的?
我最近沒欠誰錢?。渴种赶乱庾R地攥緊了油膩的叉子,塑料邊緣硌得掌心生疼。踮著腳,
屏住呼吸,湊到貓眼前。門外樓道昏暗的光線下,站著一個男人。僅僅一眼,
就像有一盆冰水混合著滾油,從頭頂狠狠澆下!
筆挺、昂貴、一絲褶皺都找不到的深灰色西裝,包裹著挺拔的身形。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露出飽滿的額頭,每一根發(fā)絲都透著精心打理的冷光。那張臉,保養(yǎng)得宜,
看不出太多歲月痕跡,只有眉宇間沉淀著一種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最攝人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
此刻正精準(zhǔn)地、穿透力極強地“釘”在貓眼的玻璃珠上,仿佛早已洞悉門后窺視的我。
他手里沒拿任何公文包,只捏著一張紙。我像是被這目光燙到,猛地縮回頭,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擂鼓,幾乎要破膛而出。誰?他要干什么?
沒等我混亂的腦子理出任何頭緒,那張紙,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干凈得仿佛從未沾過塵埃的手,
輕輕舉起,貼在了貓眼上。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約莫三四歲,
穿著鵝黃色的蓬蓬裙,扎著兩個歪歪扭扭的羊角辮,咧著嘴笑,露出幾顆小米牙。
背景是模糊的旋轉(zhuǎn)木馬光影。那雙眼睛……彎彎的,亮得像盛滿了星星,天真無邪,
不染塵埃。我的呼吸,在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徹底停滯了。
這張臉……這張臉……我?guī)缀跏菗涞介T后那面布滿水漬、邊角剝落的穿衣鏡前。
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疲憊、被生活磋磨得過早失去光彩的臉。頭發(fā)有些枯黃,隨意地扎著,
額角還粘著泡面湯干掉的一點油漬。
可那雙眼睛……那眉眼的輪廓……那鼻尖微翹的弧度……鏡子里的我,
和照片里那個笑得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在褪色的時光里,詭異地、嚴(yán)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
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開門。
” 門外男人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帶著某種金屬的共振,穿透門板,
清晰地敲打在我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不容置疑。“孩子,
”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疲憊和不容抗拒的篤定,“我是秦遠(yuǎn)山。你的父親。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我搖搖欲墜的世界觀上:“我找了整整二十年。
”“咔噠。”門鎖保險栓滑開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微弱得如同我心臟碎裂的聲響。
2 豪華的牢籠加長轎車無聲地滑行,像一條冰冷的黑色巨蟒,
吞噬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我熟悉又陌生的灰敗街景。
車廂里彌漫著一種昂貴皮革混合著冷冽雪松的香氣,干凈得讓人窒息,
也冰冷得讓人無所適從。身下座椅的觸感柔軟得像陷入云端,
卻絲毫無法緩解我身體每一寸肌肉的僵硬。秦遠(yuǎn)山就坐在我對面。他閉著眼,
靠著寬大的椅背,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腕上一串油潤的紫檀佛珠,
眉宇間帶著長途跋涉后的淡淡倦意,也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沉靜。這沉靜,
比我出租屋的四面漏風(fēng)更讓我恐慌。他沒再說話,也沒看我。仿佛認(rèn)親這驚天動地的大事,
于他而言,不過是一段沉悶旅途中的小小插曲。
只有那串佛珠捻動時發(fā)出的、極細(xì)微的“沙沙”聲,在死寂的車廂里,像某種倒計時的秒針,
一下下敲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車子駛?cè)胍黄覐奈聪胂筮^的區(qū)域。
參天的古樹掩映著高聳的雕花鐵門,門后是望不到邊際的、如同皇家園林般的草坪和花圃。
車道蜿蜒,最終停在一座巨大的、燈火通明的白色建筑前。巴洛克式的繁復(fù)廊柱,
巨大的拱形落地窗映著水晶吊燈璀璨的光,像一座冰冷的宮殿。
車門被穿著筆挺制服的司機無聲拉開。冷風(fēng)裹挾著草木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外套。腳剛踏上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小姐。
”一個低沉、平穩(wěn)、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像貼著我的耳根響起。我猛地一顫,
心臟幾乎跳出喉嚨。陰影里,
悄無聲息地“滑”出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老者。他身形瘦高,
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桿標(biāo)槍。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刻著嚴(yán)厲和精準(zhǔn),
眼神……那眼神不像在看一個人,更像在審視一件剛剛送達(dá)、需要仔細(xì)查驗的貨物。
他的目光,冰冷、銳利、帶著一種穿透皮囊的審視力,像手術(shù)臺上無影燈下的手術(shù)刀,
緩慢而精準(zhǔn)地掃過我的臉,我的頭發(fā),我身上廉價的衣物,
最后落在我沾了些許泥漬的舊球鞋上。那目光沒有鄙夷,卻比鄙夷更讓人難堪,
是一種徹底的、毫無感情的評估?!拔沂顷惒??!?他微微躬身,動作標(biāo)準(zhǔn)得像用尺子量過,
聲音依舊平穩(wěn)無波,“歡迎回家,夏小姐。”夏小姐?不是秦雪?這個稱呼像一根細(xì)小的刺。
“房間已為您準(zhǔn)備好。請隨我來?!?陳伯側(cè)身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的姿態(tài)無可挑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像提線木偶,被這無形的絲線牽引著,
踏入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fā)著冰冷的光,
映照著腳下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幾乎能照出我惶恐不安的影子。
空氣里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花香和昂貴的熏香,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墻壁上掛著巨大的、色彩陰郁的油畫,畫中人物的眼睛仿佛都在冷冷地注視著我這個闖入者。
“父親呢?” 我鼓起勇氣,小聲問走在前方半步、如同幽靈般的陳伯。“老爺旅途勞頓,
需要休息。明日早餐時,您會見到他?!?陳伯頭也沒回,聲音平直得像一條線,
“秦露小姐今晚有鋼琴課,稍后會來見您。”秦露?我的……妹妹?
3 高仿的公主沉重的雕花木門在身后無聲合攏,隔絕了外面冰冷奢華的世界。
房間里是夢幻般的粉白色調(diào),巨大的公主床掛著層層疊疊的紗幔,
梳妝臺上擺滿了我叫不出名字的、晶瑩剔透的瓶瓶罐罐。空氣里飄著甜膩的香氛。
一切都精致得如同童話,卻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您的房間,夏小姐。
” 陳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衣帽間準(zhǔn)備了換洗衣物。晚餐七點整,
我會來請您。” 說完,他微微頷首,身影無聲地退入走廊的陰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巨大的、被窺視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我。我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毯上。
柔軟的長絨地毯淹沒了腳踝,卻驅(qū)不散心底刺骨的寒意。父親秦遠(yuǎn)山那深不可測的眼神,
陳伯手術(shù)刀般的審視,還有這巨大、華麗、空洞得令人窒息的房間……都像無形的枷鎖。
我真的是秦雪嗎?那張照片……那個叫秦雪的小女孩,她真的“失蹤”了嗎?為什么是我?
一個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底層螻蟻?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甚至有些雀躍的高跟鞋敲擊聲。聲音在門口停下,隨即,
門被毫不客氣地推開。一個穿著香奈兒最新款套裙的女孩斜倚在門框上。
她看起來比我小一兩歲,妝容精致,栗色的長發(fā)卷曲蓬松,像個洋娃娃。
她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好奇、挑剔,以及……一絲極淡卻清晰的敵意?!澳憔褪窍男∮??
” 她開口,聲音清脆,帶著嬌生慣養(yǎng)的優(yōu)越感,尾音微微上揚,像在確認(rèn)一個有趣的物件。
她端著茶杯,慢悠悠地踱步進(jìn)來,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坐在地上的姿勢、身上的舊衣服,
最后落在我臉上,停頓了幾秒,似乎在努力尋找著什么。“嘖,” 她撇撇嘴,帶著點失望,
又有點理所當(dāng)然,“是有點像。不過嘛……” 她拖長了調(diào)子,像在品味某種微妙的差異,
“氣質(zhì)差遠(yuǎn)了。雪兒姐姐可是真正的公主。
” 她將手中的茶杯隨意地放在梳妝臺昂貴的羊絨桌旗上,杯底磕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我叫秦露?!?她揚起小巧的下巴,姿態(tài)高傲,“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
不過……” 她忽然湊近,帶著甜膩香氣的呼吸噴在我臉上,大眼睛眨了眨,
里面閃爍著某種惡作劇般的光芒,“你得記清楚,這里只有一個秦小姐。
你嘛……” 她故意停頓,目光掃過我蒼白的臉,“頂多算個……嗯,高仿?”高仿?替身?
這個詞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我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秦露臉上那混合著天真與惡意的笑容,
印證了我最深的恐懼。我不是回家,我是踏入了一個精心布置的、身份不明的陷阱!
憤怒和屈辱瞬間沖上頭頂!我猛地抬起頭,想反駁,想質(zhì)問。可就在這時,
眼角的余光瞥見了秦露放在梳妝臺上的那個茶杯——杯口邊緣,一個清晰的口紅印,
是鮮艷欲滴的櫻桃紅。而梳妝鏡里映出的我的臉……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高仿……連一個口紅印,都如此刺眼地提醒著我的“不匹配”。
秦露似乎很滿意我瞬間煞白的臉色和眼中的驚怒。她輕笑一聲,像只偷腥成功的貓,
帶著勝利者的姿態(tài),輕盈地轉(zhuǎn)身,裙擺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好好享受你的公主房吧,夏姐姐。
”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笑容甜美,話語卻像刀子,“哦,對了,爸爸不喜歡等人。晚餐,
別遲到哦?!遍T被輕輕帶上。房間里只剩下甜膩的香氛和我粗重的喘息。我癱坐在地毯上,
看著鏡子里那個蒼白、惶恐、穿著舊衣服的“高仿品”,巨大的無力感和被玩弄的屈辱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4 體檢的真相晚餐像一場精心排練的默劇。
長條餐桌鋪著漿洗得筆挺的雪白桌布,銀質(zhì)餐具在燭光下閃著冷硬的光。秦遠(yuǎn)山坐在主位,
慢條斯理地切割著盤中五分熟的牛排,動作優(yōu)雅精準(zhǔn),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他偶爾抬眼,
目光掠過我和秦露,深邃得看不出情緒,只淡淡問幾句關(guān)于“新環(huán)境是否習(xí)慣”的客套話,
語氣溫和,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秦露坐在我對面,姿態(tài)像只驕傲的孔雀。
她熟練地使用著繁復(fù)的餐具,偶爾與秦遠(yuǎn)山交談幾句,聲音清脆,帶著恰到好處的嬌嗔,
眼神卻時不時飄向我,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我像個局外人,
笨拙地模仿著他們的動作,刀叉碰撞在骨瓷盤上發(fā)出輕微的脆響,每一次都讓我神經(jīng)緊繃。
面前精致的食物味同嚼蠟。陳伯如同幽靈般侍立在秦遠(yuǎn)山側(cè)后方,他的目光像精準(zhǔn)的探針,
無聲地記錄著我每一個不合時宜的細(xì)節(jié)?!把﹥?,” 秦遠(yuǎn)山忽然開口,
聲音打破了餐桌上的沉悶,也讓我心頭猛地一跳。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優(yōu)雅地沾了沾嘴角,
目光溫和地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慈愛,“明天,讓陳伯帶你去見見林醫(yī)生,
做個體檢。這么多年在外面,身體是根本,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斌w檢?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是關(guān)心?還是……確認(rèn)這具“容器”是否符合標(biāo)準(zhǔn)?“好的……爸爸。
” 我艱難地吐出這個陌生的稱呼,喉嚨發(fā)緊。秦遠(yuǎn)山似乎很滿意我的順從,微微頷首。
“露露,” 他又轉(zhuǎn)向秦露,“你姐姐剛回來,很多地方不熟悉,你多帶著點?!薄爸览玻?/p>
爸爸!” 秦露笑得甜美,眼波流轉(zhuǎn)間卻帶著狡黠,“我會好好‘照顧’姐姐的。
”晚餐在壓抑的“溫馨”中結(jié)束。秦遠(yuǎn)山起身離席,陳伯立刻無聲地跟上。
秦露朝我做了個鬼臉,也蹦蹦跳跳地走了。
巨大的餐廳瞬間只剩下我和幾個無聲收拾殘局的傭人。水晶吊燈的光冰冷地照下來,
映著我無處遁形的孤獨和恐慌?;氐侥莻€粉白色的“囚籠”,甜膩的香氛更濃了。
我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心臟還在狂跳。體檢……林醫(yī)生……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目光掃過這間處處透著“秦雪”痕跡的房間。梳妝臺上那些昂貴的化妝品,
衣帽間里掛滿的、吊牌都沒拆的昂貴衣裙……它們屬于一個叫秦雪的女孩,
一個“失蹤”了二十年的幽靈。而我,夏小雨,一個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底層螻蟻,
憑什么占據(jù)她的位置?一個瘋狂的念頭攫住了我——找到她!找到關(guān)于秦雪的一切!
弄清楚這該死的“失蹤”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個念頭像黑暗中的火星,
瞬間點燃了我被恐懼和屈辱壓抑的勇氣。我像一個闖入者,
開始在這間“公主房”里小心翼翼地翻找。
抽屜、衣柜深處、梳妝臺的暗格……動作輕得像貓,耳朵警惕地捕捉著門外的任何動靜。
沒有日記,沒有信件,沒有任何私人物品。仿佛秦雪的一切都被精心抹去,
只留下這個華麗空洞的殼,等待我鉆進(jìn)去。
除了……那個被厚重窗簾半掩著的、通往閣樓的小門。門鎖著,一把老式的黃銅鎖。
鬼使神差地,我走過去,輕輕推了推。紋絲不動。目光落在鎖孔上,又看了看梳妝臺上,
秦露隨意丟下的一枚鑲嵌著碎鉆的發(fā)卡……5 閣樓的秘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血液沖上頭頂?shù)霓Z鳴幾乎蓋過了閣樓木地板在我腳下發(fā)出的、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嘎吱”聲。
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我像闖入古墓的盜賊,
在堆積如山的陳舊雜物和嗆人的灰塵中艱難穿行。
空氣里彌漫著腐朽的木頭、舊書頁和灰塵混合的沉悶氣味。蛛網(wǎng)黏在臉上,帶來冰涼的觸感。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近乎自毀的探索欲撕扯著我。這里……這里一定有秦雪留下的痕跡!
一定有!終于,在閣樓最深、最暗的角落,光線幾乎無法觸及的地方,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舊木箱。箱子上沒有鎖,只虛虛地搭著生銹的搭扣。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我,答案就在里面!我用盡全身力氣,屏住呼吸,
猛地掀開了沉重的箱蓋!灰塵如同煙霧般騰起,嗆得我劇烈咳嗽,眼淚直流。強忍著不適,
我用手胡亂扇開眼前的浮塵,手機的光顫抖著照向箱內(nèi)——沒有想象中的日記或玩具。
箱子里只有一些零散的、落滿灰塵的舊物:幾本褪色的童話書封面,
一個掉了漆的旋轉(zhuǎn)木馬音樂盒,
黯淡的藍(lán)色絲絨發(fā)帶……還有一個……一個深棕色的、硬質(zhì)的、印著燙金醫(yī)院徽章的文件袋!
文件袋很舊,邊角磨損得厲害。我顫抖著手,像捧起一塊燒紅的烙鐵,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塵。
心跳聲震耳欲聾。解開纏繞的棉線,抽出里面薄薄的幾頁紙。借著手機慘白的光,
齡:十六歲 臨床診斷:復(fù)雜性先天性心臟?。ǚ逅穆?lián)癥) 預(yù)后評估:病情進(jìn)行性惡化,
預(yù)期壽命……不超過十九歲。建議避免劇烈活動及情緒波動,維持治療,定期復(fù)查。
”診斷日期:20XX年3月15日。而秦雪的“失蹤”日期……是同年6月20日!
就在這份診斷書出具的三個月后!預(yù)期壽命……不超過十九歲!“轟——!
”仿佛一道慘白的閃電在腦中炸開!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lián)成一條冰冷血腥的鏈條!
秦雪不是失蹤!她是一個被判了“死刑”的、活不過十九歲的病弱女孩!
而她的“失蹤”時間,恰好卡在她生命倒計時的最后階段!
秦遠(yuǎn)山……他需要一個“健康”的女兒!在什么時候?遺囑?聯(lián)姻?還是別的什么關(guān)鍵時刻?
巨大的驚駭和冰冷的恐懼瞬間將我吞沒!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砸在積滿厚厚灰塵的木地板上,微弱的光線瞬間熄滅!
閣樓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就在這時——“嗒……嗒……嗒……”緩慢、清晰、帶著某種金屬質(zhì)感的腳步聲,
如同死神的倒計時,在閣樓下方陡峭的木樓梯上,由遠(yuǎn)及近,一級、一級、極其沉穩(wěn)地響起。
是陳伯!他上來了!6 陳伯的警告絕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一切。
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的巨響,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陳伯的腳步聲,像冰冷的鐵錘,
不緊不慢,卻精準(zhǔn)地敲打在每一級腐朽的木樓梯上,也敲打在我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末梢。
“嗒……嗒……嗒……”近了!更近了!巨大的恐懼像冰水灌頂,瞬間凍結(jié)了血液。
不能被發(fā)現(xiàn)!絕對不能!被發(fā)現(xiàn)窺破秘密的后果……我不敢想!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帶來的麻痹。我像被毒蛇盯上的獵物,在黑暗中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
憑著剛才手機光線熄滅前殘存的印象,我猛地?fù)湎蜷w樓最深處的角落,
那里堆放著幾個巨大的、蒙著厚重帆布的畫框!腳步聲已經(jīng)踏上了閣樓地板!
沉重的、壓迫感十足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里回蕩!我像泥鰍一樣,
不顧一切地鉆進(jìn)畫框和冰冷墻壁之間狹窄的縫隙里!帆布粗糙的纖維摩擦著皮膚,
灰塵嗆入鼻腔,帶來一陣劇烈的癢意,被我死死捂住嘴才沒有咳出聲。身體蜷縮成一團,
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黑暗中,陳伯的腳步停住了。他似乎在原地站了幾秒。
時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還有灰塵在空氣中緩緩飄落的細(xì)微聲響。然后,腳步聲再次響起。緩慢、沉穩(wěn),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從容,朝著我剛才翻找的方向——那個敞開的舊木箱走去!
帆布的縫隙極其狹窄,我只能勉強看到外面模糊晃動的影子。陳伯高大的身影停在了木箱前。
他沒有立刻動作,似乎在審視。閣樓里死一般寂靜,只有灰塵在微弱光線(他帶了光源?
)下飛舞的軌跡。幾秒鐘后,我聽到紙張被拿起、翻動的、極其細(xì)微的“沙沙”聲。
他拿起了那個文件袋!他在看秦雪的診斷書!心臟瞬間沉入無底深淵!完了!他發(fā)現(xiàn)了!
他發(fā)現(xiàn)有人動過!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粘膩冰冷。巨大的絕望攫住了我。
他會怎么做?把我揪出來?像處理一件垃圾一樣處理掉?然而,預(yù)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臨。
陳伯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份診斷書。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感受到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靜。過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久,
他才發(fā)出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那嘆息里,沒有憤怒,沒有驚訝,
只有一種……深重的疲憊和一種早已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他小心地將診斷書放回文件袋,又將文件袋輕輕放回木箱。
動作輕柔得像在處理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他合上了沉重的箱蓋。
生銹的搭扣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在死寂的閣樓里卻如同驚雷!他站起身,
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方向是……我藏身的角落!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連呼吸都停止了!巨大的恐懼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腳步聲在離我藏身處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住了。
陳伯沒有掀開帆布,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他只是站在那里。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冷、銳利、如同實質(zhì)般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帆布,
精準(zhǔn)地“釘”在我蜷縮的身體上!那目光,帶著洞穿一切的審視,帶著無聲的警告,
也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冰冷的掌控感。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是凌遲。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流進(jìn)眼睛,又咸又澀。終于,那道目光移開了。陳伯沒有說一個字。
腳步聲再次響起,沉穩(wěn)、從容,一級一級,順著木樓梯,緩緩向下,最終消失在樓下。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許久,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冰冷、布滿灰塵的地板上,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夾雜著更深的、如墜冰窟的恐懼,將我徹底淹沒。陳伯……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我躲在這里!他故意放過了我!為什么?
7 體檢的陰謀閣樓的陰影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一夜未散。第二天早餐桌上,
氣氛更加詭異。秦遠(yuǎn)山依舊沉默地用著精致的早餐,偶爾抬眼掃過我時,
那深邃的目光似乎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審視,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耐久度。
秦露則像只偷吃了魚的貓,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看好戲般的笑意,
目光在我和陳伯之間來回逡巡?!把﹥?,” 秦遠(yuǎn)山放下銀勺,拿起餐巾,
動作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角,聲音溫和依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上午林醫(yī)生的體檢,
不要忘了。陳伯會安排好一切?!薄昂玫?,爸爸?!?我垂著眼,機械地應(yīng)著,
味同嚼蠟地戳著盤子里冷掉的食物?!敖憬阋怨月犜捙叮?秦露托著腮,聲音甜得發(fā)膩,
“林醫(yī)生可是爸爸特意請來的專家呢?!?她特意加重了“專家”兩個字,
眼神里的幸災(zāi)樂禍幾乎要溢出來。體檢。這兩個字像淬毒的針,扎在我的神經(jīng)上。
他們要檢查什么?確認(rèn)我是否“健康”?是否符合他們“使用”的標(biāo)準(zhǔn)?
陳伯如同沉默的磐石,侍立在側(cè)。當(dāng)我放下刀叉,站起身時,他無聲地側(cè)身,
做出引路的姿態(tài)。那冰冷的目光掠過我的臉,沒有一絲波瀾,
仿佛昨夜閣樓上那令人窒息的警告從未發(fā)生。
車子駛向城郊一處環(huán)境清幽得如同療養(yǎng)院的私人醫(yī)療中心。純白的建筑,巨大的落地窗,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香氛混合的奇怪氣味。安靜得可怕。
林醫(yī)生是個四十歲左右、戴著金絲眼鏡、氣質(zhì)斯文儒雅的男人。
他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溫和笑容,說話輕聲細(xì)語,動作輕柔,
但鏡片后的眼神卻像精密的掃描儀,冷靜、客觀,不帶絲毫感情。檢查項目繁瑣得令人窒息。
抽血、彩超、心電圖、骨密度……冰冷的儀器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戰(zhàn)栗。
林醫(yī)生的問題也滴水不漏,從既往病史、飲食習(xí)慣到家族遺傳,事無巨細(xì)。他溫和的笑容下,
是令人不安的刨根問底。“秦小姐,” 他翻看著一疊報告單,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
聲音依舊溫和,“您的身體……總體來說,底子還算不錯。不過……”他頓了頓,
目光像探針一樣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審視貨物的精準(zhǔn)。“長期營養(yǎng)不均衡,導(dǎo)致有些貧血,
免疫力也偏低。另外,” 他推了推眼鏡,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實,
“骨盆的形態(tài),對于未來的生育……可能稍顯狹窄。當(dāng)然,現(xiàn)在說這個還早,
但如果有相關(guān)計劃,需要格外注意。”生育?!這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子彈,
瞬間擊穿了我搖搖欲墜的防線!
要一個“健康”的女兒……體檢……生育能力……一個可怕的、清晰的鏈條瞬間在腦中成型!
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健康”的秦雪!
他們需要一個可以生育、可以延續(xù)血脈、可以在關(guān)鍵時刻發(fā)揮“作用”的、完美的替身!
巨大的惡心感和被徹底物化的屈辱感瞬間沖垮了理智!我猛地從冰冷的檢查床上坐起,
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我不是生育機器!
” 我失控地尖叫出聲,聲音在空曠的檢查室里尖銳地回蕩,“我不是秦雪!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林醫(yī)生臉上的職業(yè)化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鏡片后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而冰冷,像被揭穿了偽裝的毒蛇。他放下報告單,緩緩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失去了所有溫和,只剩下公式化的冷漠:“秦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