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下山歷練就遇到了蕭景言。他說江湖快意恩仇,朝堂步步為營。
可克扣軍餉、邊關餓殍的密函一一攤開,我用江湖的手段,維持他精心維系的平衡。
直到閑云門弟子的血浸濕了戶部侍郎克扣軍餉的罪證,直到師兄的名字成了卷宗上一筆朱砂。
他對百姓來說是個好官,對我來說不是。1初遇時,我正拿著戶部侍郎的賬本跑進一處小巷,
剛擺脫侍郎府上的追兵,就聽見身后的腳步聲。我縱身藏進陰影里。正要出手。月光下,
一道頎長身影緩步而來。一位翩翩公子出現在這里。我剛想離開,他卻叫住了我,“姑娘,
夜盜侍郎府可不是明智之舉?!笔乔暹h侯蕭景言。"對不住,驚擾姑娘了。"他收起折扇,
語氣溫和得像在茶館搭話,"賬本我得帶走,戶部侍郎背后牽扯著朝中大案。
"我將賬本扔給他,臨走時他扔給我一塊令牌,告訴我日后再遇此類事,直接去侯府,
比單打獨斗效率高些。后來,我成了蕭景言書房的??汀?/p>
我經常直接翻到蕭景言的書房把打聽到的消息放上他的案頭。案頭公文常被我?guī)鸬娘L掀動,
蕭景言每每擱下朱筆,無奈抬眼:“府門有侍衛(wèi),手中有令牌,怎么還日日翻墻?
”我順手撈起他案上一個果子:“翻墻多塊。正門七拐八繞,翻墻的話,三道青瓦檐,
落地就到?!蹦切┐蛱絹淼南⒔浭捑把钥催^之后,他直言道:“這些消息有真有假,
其中假的多是貪官為打壓政敵散布的謠言。待我查證之后,就要請你幫忙了?!蔽宜齑饝?,
等蕭景言把罪證收集完整后,再經由師弟師妹們的手把罪狀散布滿京城。
我看著蕭景言案頭的罪證,他也只是散布消息,并沒有下一步的動作。我實在不解,
終于忍不住問他:“都已經證據確鑿,為什么還不抓,就放任他們繼續(xù)欺壓百姓?
”蕭景言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問我:“阿辭,你是想只抓幾個烏合之眾草草了事,
還是想讓他們覺得我沒有確切罪證放松警惕后一網打盡?”2我歪著頭看向他,
跳出書房:“就煩你這種心思重的像狐貍的一樣的。”我特意尋了城中最好的木匠師傅,
花了半月工夫學雕刻。我手忙腳亂的雕了一個小木鳥,我想讓蕭景言知道,有了我的幫助,
他可以輕松些,不要被朝堂束縛,他該是自由的。他把玩著木鳥,突然像是遇到什么難題般,
皺起了眉頭。“怎么了?侯爺大人嫌我刻的粗糙了?”我看他皺眉想搶過木鳥查看。
蕭景言輕巧的繞過我伸來的手,把小木鳥收了起來。"溫辭,咱們最近動作太大,
皇上那邊已經起疑了。"他剛開口,我就搶著說:"那還等什么?
直接把證據交給皇上不就行了?"蕭景言深深嘆息,目光如炬地凝視著我:"若貿然呈遞,
反會令陛下疑我離間君臣。屆時,真證據也會變作假證據。"我還是有些不懂,
但我也不再刨根問底,只嘟囔道:“你們這些當官的就是彎彎繞繞多,一點不坦率,算了,
那今后如何?就不查了?”蕭景言視線微轉,落在案頭公文上,
沉默片刻后似下定決心:"溫辭,我的人不便再動。不知閑云門弟子可否助我繼續(xù)查證?
""當然可以!"我二話不說就應了下來。橫豎早點收拾了那群貪官污吏,
老百姓也能少受點罪。只是我沒想到,皇上不光察覺了這事,還暗中派了皇城司一路追查。
等沾著閑云門弟子們的鮮血的密報傳到我的手上的時候,
我還想著他們回來后我要請他們去大酒樓好好吃一頓呢。師兄來京城尋我的時候,
我沒有聽師兄的話早日離京。"小辭。"師兄站在客棧院里的梨樹下,朝我招手。
我快步走過去:"師兄怎么來了?""我來帶你離開京城。"他伸手拂去我肩上的落花。
"現在?"我皺眉,"可我們的弟子不明不白的死去,我總得去問問蕭景言,為什么會這樣。
"“他是個好官。"師兄告訴我,聲音溫和卻堅定,"他心中裝的是天下,是朝堂,
是權衡利弊。而你該是自由的。"他在花下看著我,眉目如遠山含黛。微風掠過了他的衣角,
帶來了他身上的藥香??晌疫€是想去問一下,他到底是有意無意。師兄無奈只好說等我,
等我什么時候想回山,吹響竹哨,他就來接我。3那時春光正好,梨花如雪紛飛。
我闖進書房時,蕭景言正在案前批閱公文。"皇城司殺了閑云門的人。
"我將那封沾血的密報摔在他面前。他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我:"此事我確實不知情。
但我已派人將活著的弟子送出京城。"“我有些急于求成了,我該再小心些的。抱歉,溫辭。
”我親眼見過他徹夜批閱民生奏折的模樣,我也想他也許只是一時疏漏。結果是我沒想到,
他只是想讓皇上的目光落在貪官污吏上而已。我用了幾天才將師弟師妹們的尸骨收斂好,
再去找的師兄。去的時候他在整理行裝。
師兄告訴我前幾日有人傳信給他說會有一隊人馬押送贓銀出城。他去探查過確有此事。
"我來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看到城外聚集著災民。
""大人把最后一口吃的塞給孩子,自己餓得站不起來。"他系緊腰帶,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可孩子沒了爹娘,又能撐幾日?"我與師兄一起劫下押送贓銀的車隊。
師兄帶著已換到的糧食趕往城南,我留下等候賣糧人湊齊剩余數目再送。
我押送著糧食趕到時,正看見師兄被那群貪官派來的私兵圍攻。
他為了護住身后的災民只顧著抵擋,一時不察竟被城墻高處射來的冷箭貫穿肩胛。
我掙扎著想要沖上前去救他,卻被驚慌逃竄的災民撞得踉蹌后退,
只能眼睜睜看著又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狠狠穿透師兄的胸膛。他悶哼一聲,
染血的指尖微微發(fā)顫,卻仍強撐著抬起頭望向我,干裂的嘴唇艱難地開合幾下,
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無力地垂下頭去,再無聲息。我呆立在原地,
耳畔災民的哭喊聲漸漸模糊成遙遠的嗡鳴。待眼前血色褪去,只見滿地狼藉中,
師兄靜靜躺在那里。我踉蹌著撲跪在他身旁,顫抖的手指撫上他蒼白的面容。觸之冰冷。
當我終于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卻發(fā)現侯府的侍衛(wèi)已在沉默地收斂尸首。他們動作熟練得刺眼,
仿佛早已知曉這樣的結局。我突然明白這都是蕭景言布的局,他卻為了激起民憤、徹查貪官,
眼睜睜看著我?guī)熜指八?。師兄說得對。蕭景言心中裝的是天下,是權衡利弊,可其中沒有我,
也沒有那些被他隨手舍棄的人命。我甚至都不能報仇,
我不能用閑云門弟子的命賭蕭景言的仁慈。
原本被送出京城的弟子們回來跟我一起為師兄立了碑。4師兄一直都想讓我離開京城,
我該聽師兄的話的。離府那日,老管家追出來問:"姑娘這就走了?
"我望著侯府匾額上金漆完好如新的"蕭"字,突然想起那只送他的木雕小鳥。
他只是隨手一放,可我走的時候翻遍了侯府也沒有找到。后來我在路邊的茶棚歇腳,
師弟帶著幾個師弟師妹騎馬過來。“師姐!”林風翻身下馬,“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們啊。
”"其他人呢?"我看人數只剩下山時的小半。林風咧嘴一笑:"留在京城盯蕭景言呢。
"“等抓著蕭景言的狐貍尾巴,我非得手刃了他不可?!毙熋玫轿疑磉呑拢?/p>
拿過茶杯猛灌了一口水。我忽然想,或許那只木鳥早被丟棄了,
就像師兄的性命成了他博弈的犧牲品。蕭景言總有他的理由,只是那些理由,
我永遠都不會懂。也許有一天,我會回去,問問他那些沒說出口的話。也許不會。
我們騎著馬向著邊關而去,一邊趕路一邊想著蕭景言說過的,邊境戰(zhàn)亂,百姓苦不堪言。
戶部尚書貪污軍餉,邊關的戰(zhàn)士也是有心無力。我出侯府時拿了不少值錢物件,
還去戶部侍郎府拿了不少的污款,反正他又不敢上報,我索性直接能裝多少拿多少,
要不是再多影響趕路,我定要給他全部搬空。夜里投宿時,我對著油燈擦劍,
忽然想到了蕭景言:“若他身在江湖,會怎么做?”他定會披著游方郎中的粗布麻衣,
將銀針藏在藥囊夾層,專給貪官把脈時"診"出隱疾;或是扮作落魄書生,替州府代寫奏章,
字字恭謹卻暗藏玄機,待來日成為呈堂證供;再不然,干脆做個鏢師,
光明正大押送“贓銀”,等著看誰半路截殺?!翱上??!蔽掖迪藷簦?/p>
“他寧愿在朝堂上做狗。”抵達邊關后,我和師弟師妹徑直來到官道旁的隆昌糧行。
為防這糧行是戶部尚書的暗樁,我們決定扮作倒賣糧食的商販前去試探??蓻]曾想,
我剛一開口就被老掌柜拿著門閂趕了出來,氣勢洶洶的警告我們就是喂狗也不會賣給奸商。
還是小師妹掏出門派的令牌才化解了這場尷尬。我們告訴老板買糧是要送往邊關的。
老板執(zhí)意不收我們的錢,只說自己的兒子也去參了軍。裝車時才發(fā)現,
糧倉角落里整整齊齊碼著幾十個麻袋,每個袋子上都用紅漆寫著"軍糧"二字,
筆跡已經斑駁。這是老板每月送去軍營的糧,順道也托我們一起送去軍營。臨走時,
我趁人不備在柜臺抽屜里塞了兩塊金錠。這點錢對侍郎府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卻能讓這間糧行多撐上三年五載。我突然就明白了蕭景言為何總說:"江湖救急,朝堂治本。
"可惜他選擇的路,是得要人命來鋪的。5我們的三十輛馬車滿載糧米布匹,
運往邊關的軍營。還未到軍營轅門,瞭望塔上的士兵便已瞧見這浩浩蕩蕩的車隊,
轉身就往大營飛奔報信。等我們行至營門前,一位身著輕甲的將領已帶著親兵快步迎出。
"末將陳和,現領前鋒營副將之職。"他聲音洪亮卻帶著幾分遲疑,
"不知諸位俠士押送這許多物資來軍營,所為何事?"我正要答話,
身后的小師妹已經蹦跳著上前,將令牌往他眼前一遞:"我們是閑云門的!
這些糧食布匹都是送給將士們的!"陳副將接過令牌仔細端詳,我們這才知曉,
原來師兄早在大雪封山那年,就為邊關送過冬衣。"閑云門大恩,邊關將士永志不忘。
"他轉身指向飄揚的軍旗,語氣中帶著掩不住的自豪,"諸位若是不急,
容我?guī)銈兛纯船F在的軍營?也好讓弟兄們當面道聲謝。"踏入軍營時,我愣住了。
戰(zhàn)士們雖然個個精瘦,但操練時喊殺聲震天,眼神銳利如刀。
這與我預想的饑寒交迫的景象大不相同。我隨著陳副將穿過軍營,
發(fā)現兵器庫里的刀槍雖舊卻锃亮。
一個正在縫補戰(zhàn)甲的老兵抬頭笑道:"多虧侯爺每月送來的精鐵,
不然我們連修補的料子都沒有。""侯爺?"我心頭一震。"是啊,
自從三年前少俠他..."老兵突然頓住,小心翼翼地問,"他...近來可好?
"我握緊腰間的玉佩,喉頭發(fā)緊。
小師妹紅著眼眶道:"師兄他...被戶部尚書的人害死了。"整個兵器庫驟然寂靜。
老兵手中的針線啪地落地,周圍的士兵們紛紛站起,眼中燃著怒火。陳副將沉默良久,
終于沉聲道:"溫姑娘,有件事...本不該說。"他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但你們既與溫少俠同門...通州那位州府大人,就是替戶部尚書轉運軍餉的走狗。
""既如此,"我握緊劍柄,目光掃過滿室將士憤懣的面容,"那我們便去州府衙門,
會會這位'父母官'。"我與師弟林風休整一日后,趁著夜色潛入州府的糧倉。我借著燭光,
指尖劃過賬冊上密密麻麻的數字。這些本該是邊關將士的軍餉,
卻堆在糧倉中等著京城來人運回。在糧倉最里間的暗格里,我翻出一本泛黃的賬冊。
密密麻麻地記載著這五載春秋間每一筆被侵吞的軍餉數目,更觸目驚心的是,
每筆款項旁竟都標注著"轉售北境敵營"的字樣,連交易的白銀兌數都寫得清清楚楚。
賬冊最后幾頁赫然列著一份名單,戶部尚書、兵部侍郎等朝中要員的名字赫然在列,
每個人名后都詳細標注著分贓數額和經手日期。更令人心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