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痛了姜禾的眼睛。她呻吟一聲,把臉埋進枕頭,立刻后悔了這個決定——腦袋里像是有一整個建筑隊在敲敲打打,太陽穴突突直跳。
“醒了?”林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伴隨著咖啡的香氣,“給你帶了醒酒藥和蜂蜜水?!?/p>
姜禾勉強撐開一只眼睛:“幾點了?”
“下午一點?!绷致灏驯臃旁诖差^,“你昨晚可是精彩絕倫啊?!?/p>
記憶像被打碎的鏡子,片段式地閃回——香檳的氣泡,燭光下聞清歡的側(cè)臉,自己說的那些話…那些要命的話。
姜禾猛地坐起來,又因為眩暈趕緊扶住床頭:“我…我都說了什么?”
林洛壞笑著坐在床邊:“哦,就是些‘你真好看’、‘我喜歡你’之類的小情話?!?/p>
“天啊…”姜禾捂住臉,耳根燒得發(fā)燙,“我真的…當著她的面說了?”
林洛遞過手機,“這我不知道,你是抱著我說的,要不是一口一口清歡,還以為你跟我表白呢,不過我估計你肯定也對她說了,畢竟當時你像個樹懶似的‘掛’人家身上…”
姜禾抓過手機,手指發(fā)抖地翻到聞清歡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條消息還是昨天下午的,關(guān)于庭審的一些細節(jié)。沒有新消息,沒有對昨晚的回應(yīng)。
“她沒聯(lián)系你?”林洛看穿她的心思。
姜禾搖搖頭,胃里沉甸甸的。也許聞清歡根本不想再提這件事,也許她正在后悔接了這么個麻煩的客戶兼追求者。
“別那副表情?!绷致迦嗔巳嗨念^發(fā),“聞律師聯(lián)系我了,今早還發(fā)消息問我你的情況呢,她關(guān)心你。”
姜禾立刻活了過來:“真的?她說什么了?”
“就問你‘有沒有頭疼’、‘喝沒喝水’之類的?!绷致迓柭柤纾暗湫偷穆勈巷L格,簡潔實用,沒半個廢字?!?/p>
姜禾咬著下唇,手指懸在手機鍵盤上。她該說什么?“昨晚抱歉”?還是假裝什么都不記得?或者…直接問聞清歡怎么看待她的醉話?
“別想了。”林洛把手機抽走,“先吃飯,洗澡,然后你再決定要不要去找你的冰山律師?!?/p>
熱水沖走了部分酒精殘留的混沌,但沒能沖走姜禾腦海中的畫面——聞清歡在燭光下微微泛紅的耳尖,她摘下眼鏡擦拭時修長的手指,還有當自己靠近時,她突然別開的臉…
“她拒絕我了嗎?”姜禾對著浴室鏡子喃喃自語,“還是只是因為我喝醉了?”
擦干頭發(fā),姜禾翻出那套聞清歡夸過“看起來專業(yè)”的淺灰色套裝。她涂了淡妝,特意遮住眼下的青黑,又噴了一點柑橘調(diào)的香水——聞清歡說過這個味道“不錯”。
“哇哦,盛裝出席?!绷致宕盗藗€口哨,“直接上門逼宮?”
姜禾一邊穿鞋一邊道:“再貧,小心我給你家的那位打報告,你前天飆車的事?!?/p>
“別別別,我的老大,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可不想被折磨到下不了床…”林洛雙手合十作揖求饒道
姜禾輕笑挑眉:“你也有害怕的一天?看來顧警官體力很棒呀~”
林洛想想就忍不住顫抖:“咦~別說她了,聊你的事呢”
只見姜禾認真煮了一鍋湯:“我熬了點醒酒湯。她昨晚也喝酒了,可能也需要?!?/p>
林洛挑眉:“所以這是你的借口?不對,你不以前還炸廚房嗎?鬼附身了?還會熬湯了?!”
“不是借口!”姜禾把湯裝進保溫壺,“而且我又不傻,這幾個月剛好閑得無事,學老多了…”
“隨你怎么說?!绷致灏衍囪€匙拋給她,“要我送你嗎?”
姜禾搖搖頭:“我自己打車。需要…留點退路?!?/p>
萬一聞清歡不想見她,她還能體面地以只是送湯關(guān)心的借口迅速離開。
出租車停在聞清歡公寓樓下時,姜禾的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她深吸一口氣,按了門鈴,等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長。
沒有回應(yīng)。
她又按了一次,依然寂靜。失落感像潮水般涌來——聞清歡不在家,還是…不想見她?
正當她轉(zhuǎn)身要走時,電梯“?!钡囊宦曢_了。聞清歡走了出來,手里提著公文包和一袋食品,依舊是一絲不茍的襯衫長褲,頭發(fā)挽成簡單的發(fā)髻??吹浇?,她明顯愣了一下。
“姜小姐?!?/p>
這個正式的稱呼讓姜禾心里一沉。但她還是舉起保溫壺:“我…帶了醒酒湯。昨晚我們都喝了酒…”
聞清歡的目光在保溫壺上停留了幾秒,然后掏出鑰匙:“進來吧?!?/p>
公寓和上次來時一樣整潔,只是茶幾上堆滿了文件。聞清歡放下購物袋,示意姜禾坐下:“頭疼嗎?”
“有一點。”姜禾老實回答,“你呢?”
“我喝得不多?!甭勄鍤g接過保溫壺,倒出一碗湯,“謝謝。”
姜禾看著她小口喝湯的樣子,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關(guān)于昨晚…”
“你喝醉了?!甭勄鍤g打斷她,語氣平靜,“不必在意?!?/p>
“我記得我說了一些…不合適的話?!苯坦钠鹩職庵币曀难劬?,“如果讓你不舒服,我道歉。”
聞清歡放下碗,推了推眼鏡——姜禾注意到那是昨天那副金絲眼鏡,在日光下更顯精致。
“人都有失態(tài)的時候。”聞清歡公事公辦地說,“重要的是案子贏了。接下來要處理賠償金的事,還有那幾個營銷號的公開道歉聲明…”
姜禾的心一點點下沉。聞清歡在刻意回避,用工作話題筑起一道墻。也許那些醉話真的讓她尷尬了,也許她根本對姜禾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所以我認為應(yīng)該把賠償金的百分之三十捐給女性健康基金會,你覺得呢?”聞清歡問。
“???哦,當然…很好?!苯堂銖娂凶⒁饬?,“你決定就好?!?/p>
聞清歡點點頭,繼續(xù)翻閱文件。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側(cè)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線。姜禾突然注意到她襯衫最上面的扣子系歪了,導致領(lǐng)口有些不對稱。
“你的扣子…”姜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聞清歡抬頭時,姜禾的手指已經(jīng)碰到了她的領(lǐng)口。兩人同時僵住了。姜禾能感覺到聞清歡的呼吸拂過她的手腕,溫暖而急促。
“我…幫你調(diào)整一下?!苯梯p聲說,手指顫抖著解開那個扣子,然后重新系好。
這個簡單的動作花了異常長的時間。姜禾的指尖不時擦過聞清歡的頸部肌膚,觸感如絲綢般細膩。她能聞到聞清歡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混合著一絲咖啡的苦澀。
“好了。”姜禾最后撫平領(lǐng)口,卻沒有立刻收回手。
聞清歡的睫毛微微顫動,鏡片后的眼睛深不見底。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數(shù)清對方的睫毛,呼吸交錯在一起。
“姜禾?!甭勄鍤g突然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
“嗯?”姜禾期待地屏住呼吸。
“你的手機在響。”
確實,姜禾包里的手機正嗡嗡震動。她如夢初醒般縮回手,慌亂地翻出手機——是林洛。
遲早要向顧汐告狀管好她家老婆!姜禾暗想,什么時候打電話不好!
“不接嗎?”聞清歡問,已經(jīng)恢復了那副冷靜自持的樣子。
姜禾搖搖頭按掉電話:“不重要。”(林洛:so?愛會消失對嗎?)她猶豫了一下,“昨晚…我真的說了很多蠢話嗎?”
聞清歡站起身,整理文件:“我說了,不必在意?!?/p>
“但我在意?!苯桃舱酒饋?,“如果我…說了什么喜歡你之類的話…”
聞清歡的動作頓了一下。
“那只是因為酒精嗎?”聞清歡突然問,聲音很輕。
姜禾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我不確定…但…”
聞清歡點點頭,沒有等其繼續(xù)說下去,表情莫測:“那就當沒發(fā)生過。對大家都好。”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姜禾頭上。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
“現(xiàn)在案子結(jié)束了,理論上我們的委托關(guān)系也終止了?!甭勄鍤g公事公辦地說。
姜禾感到一陣刺痛:“所以…我們就這樣了?”
聞清歡終于看向她:“這取決于你。如果你需要法律咨詢,我隨時歡迎。如果…”她停頓了一下,“如果是其他事,可能需要重新定義我們的關(guān)系?!?/p>
姜禾不確定自己是否理解了這番話的潛臺詞。聞清歡總是這樣,用法律術(shù)語般的精確表達掩蓋真實情感,讓人捉摸不透。
“我明白了?!苯梯p聲說,拿起包,“不打擾你工作了。謝謝你…。”
聞清歡沒有挽留,只是送她到門口:“保重。”
走出公寓樓,五月的陽光明媚得刺眼。姜禾站在人行道上,感到一種奇怪的失落。她不確定自己期待什么——一個擁抱?一個告白?至少不是這樣禮貌而疏遠的告別。
她回頭望了一眼聞清歡的窗戶,隱約能看到一個身影站在簾后。姜禾舉起手揮了揮,不確定對方是否能看見。
而此刻,聞清歡靠在關(guān)上的門后,摘下了眼鏡。她輕輕觸摸剛才姜禾整理過的領(lǐng)口,那里似乎還殘留著指尖的溫度。她的呼吸比平時快了些,胸口有一種陌生的脹痛感。
茶幾上的醒酒湯還冒著絲絲熱氣,旁邊是姜禾忘記帶走的保溫壺。聞清歡走過去,拿起來不自覺地放在鼻尖輕嗅——上面還殘留著一絲柑橘香氣,溫暖又明亮,就像姜禾本人。
她放下保溫壺,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很少翻閱的詩集,翻到夾著書簽的那頁,“愛情是一場復雜的迷局”
聞清歡輕輕撫摸這些句子,仿佛它們能解答她心中那個越來越難以忽視的問題——關(guān)于姜禾,關(guān)于昨晚那些醉話,關(guān)于她自己混亂不堪的心緒。
窗外,姜禾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街角。聞清歡站在窗前很久,直到夕陽西沉,才慢慢走回書桌前,繼續(xù)她未完成的工作。但那些法律條文今晚顯得格外枯燥,遠不如記憶中姜禾醉眼朦朧說“你真好看”時閃亮的眼睛來得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