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珠粘在額發(fā)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扯著肺葉，像破風(fēng)箱在拉扯。
身后是腐肉摩擦地面的粘膩聲響，混雜著非人的嘶吼，越來越近，帶著死亡特有的腥風(fēng)。
我甚至能感覺到那只冰冷腐爛的手，指甲幾乎要摳進我的后腰衣料?！巴扑?！快推她過去！
”尖銳的叫聲刺破混亂，那是平日里一起分餅干、說悄悄話的“姐妹”。
一股巨力猛地撞在后背，身體瞬間失去平衡，絕望地向前撲倒。視野天旋地轉(zhuǎn)，
最后定格的是幾張熟悉又扭曲的臉，
寫滿了恐懼和一種令人心寒的、為了活命不惜一切的猙獰。下一秒，
劇痛淹沒了一切——無數(shù)張腐爛的嘴撕扯著我的血肉，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得可怕，
比喪尸的嘶吼更令人膽寒。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和冰冷?！昂簟?！”我猛地彈坐起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衣，粘膩冰冷，
緊緊貼在皮膚上。劇烈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間里異常清晰。
不是被撕咬的劇痛……是柔軟的床墊？是……天花板？熟悉的吸頂燈，
帶著點灰塵的燈罩邊緣，墻上貼著大學(xué)時和閨蜜蘇曉一起追星的海報，
書桌上還攤著沒寫完的報告……陽光透過沒拉嚴(yán)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帶，
空氣里甚至飄浮著樓下早餐攤剛炸好的油條香氣。一切正常得……詭異。我顫抖著伸出手，
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八弧鼻逦耐锤袀鱽?。不是夢。
那個被推入尸群、被撕碎吞噬的噩夢，清晰得如同刻在靈魂里。但此刻，
我完好無損地坐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靵y的記憶碎片在腦海里瘋狂沖撞。末世第十年，
掙扎求生，像個陰溝里的老鼠，只為一口餿掉的食物。
最后被信任的同伴當(dāng)成拖延喪尸的肉盾……我連滾帶爬地?fù)湎虼差^柜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冰冷的日期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我的眼睛：2124年10月21日，上午8：47。
距離那場徹底改變世界的“猩紅孢子雨”爆發(fā)，還有整整十天！十天！
這個認(rèn)知像一道電流瞬間貫通全身，麻痹了四肢百骸，
緊接著是火山噴發(fā)般的狂喜和一種近乎窒息的緊迫感。我重生了！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末世開始之前！那些在絕望中無數(shù)次幻想過的“如果”……成了現(xiàn)實！心臟還在狂跳，
但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理智迅速壓倒了重生帶來的眩暈。狂喜是奢侈品，
現(xiàn)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黃金，是用命換來的啟動資金。囤貨！生存物資！安全屋！
刻在骨子里的末世生存法則瞬間啟動，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
食物、水、藥品、武器……無數(shù)清單在腦海里飛速羅列、排序。水？瓶裝水必須大量，
但體積大，初期目標(biāo)太大。食物？壓縮餅干、罐頭、真空包裝的主食，能量密度高是關(guān)鍵。
藥品……抗生素、外傷處理包……武器？普通人能搞到什么？菜刀？棒球棍？工兵鏟！錢！
最大的問題！一個剛畢業(yè)工作不到半年、賬戶里只有可憐巴巴五位數(shù)的社畜，
拿什么去對抗即將到來的物資匱乏和瘋狂通脹？絕望感剛冒頭，就被更深的恐懼壓了下去。
沒錢？那就去借！去貸！去變賣一切能變賣的東西！尊嚴(yán)在活命面前一文不值！
前世那些為了半塊發(fā)霉面包出賣靈魂的景象閃過腦海，我打了個寒噤，眼神卻更加狠戾。
手機通訊錄被我瘋狂地滑動。父母？遠(yuǎn)在老家小城，告訴他們十天后的世界末日？
除了讓他們提前陷入恐慌和絕望，毫無用處，而且……我甚至不確定自己十天內(nèi)能否趕回去。
這個念頭讓我心臟一陣絞痛，但現(xiàn)在不是沉溺親情的時候。
目光最終定格在一個名字上：蘇曉。我的大學(xué)室友，畢業(yè)后合租的閨蜜，
一個心大得像太平洋、總說我太“未雨綢繆”的傻姑娘。電話幾乎是秒接?！拔梗坑H愛的，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個點給我打電話？你不是周末要睡到天荒地老嗎？
”蘇曉元氣滿滿又帶著點調(diào)侃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是地鐵報站的嘈雜。
這熟悉的聲音像一根溫暖的針，瞬間刺破了我強行筑起的冰冷堡壘，鼻尖猛地一酸，
眼眶發(fā)熱。前世，蘇曉為了掩護我，
主動引開了尸群……我甚至沒找到她完整的……“曉曉……”我的聲音干澀嘶啞，
帶著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顫抖。電話那頭頓了一下，
蘇曉的聲音立刻緊張起來：“怎么了薇薇？你聲音不對！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在家嗎？
我馬上回來！”背景音里的地鐵報站聲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急促的腳步聲?！安?！
你別回來！”我猛地拔高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聽我說！現(xiàn)在！立刻！請假！回家！
然后，去銀行！把你所有能取出來的錢，全部取出來！現(xiàn)金！立刻！”“啊？
”蘇曉徹底懵了，“取錢？全部現(xiàn)金？薇薇你……你是不是遇到詐騙了？還是被綁架了？
綁匪在你旁邊讓你這么說？你眨眨眼……哦不對打電話眨不了眼……”她語無倫次，
顯然被我嚇壞了?！疤K曉！”我?guī)缀跏呛鸪鰜?，聲音帶著瀕臨崩潰邊緣的尖銳和絕望，
“我沒瘋！也沒被綁架！但如果你現(xiàn)在不聽我的，十天之后，我們都會死！死得很慘！
相信我！就這一次！算我求你！” 前世她引開尸群前最后看我的眼神，
像烙印一樣灼燒著我的神經(jīng)。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只有蘇曉壓抑的、混亂的呼吸聲。
我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對我精神狀態(tài)的擔(dān)憂和巨大的困惑。
“……薇薇，”她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低沉了許多，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心，“好。
我信你。我現(xiàn)在就去請假，然后去銀行。你……在家等我。別亂跑。” 電話掛斷了。
聽著忙音，我脫力般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心臟還在狂跳，但至少，邁出了第一步。
蘇曉的信任，是我重生后獲得的第一份、也是最珍貴的物資。接下來的幾個小時，
我像上了發(fā)條的機器，大腦高速運轉(zhuǎn)，身體僵硬地執(zhí)行指令。打開手機銀行APP，
看著那可憐的五位數(shù)余額，沒有絲毫猶豫。
點開所有能接觸到的借貸平臺手指在屏幕上冰冷地滑動、授權(quán)、確認(rèn)。
屏幕上不斷跳出的“申請成功”、“額度已發(fā)放”的提示，像一張張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透支的是未來的枷鎖，但此刻，它是我活下去的籌碼。手機屏幕的光映在我臉上，一片慘白。
顧不上計算那滾雪球般疊加的利息和可怕的違約金，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得近乎麻木。信用卡額度被壓榨到極限，
貸平臺的APP被飛速下載、注冊、人臉識別、授權(quán)征信……每一次“叮咚”的到賬提示音，
都像在心臟上敲了一下，沉甸甸的，是巨額債務(wù)，更是渺茫的希望。變賣！
腦海里閃過這個詞。目光掃過這間租來的小屋，充滿了我們兩個女孩精心布置的痕跡。
書架上成排的小說漫畫，蘇曉收藏的絕版手辦，我攢錢買的入門級單反相機，
衣柜里那些只穿過幾次、標(biāo)簽都沒拆的“戰(zhàn)袍”……它們在末世，
連一塊最劣質(zhì)的壓縮餅干都不如。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但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打開二手交易平臺，拍照，上傳，標(biāo)題簡單粗暴：【急出！搬家清倉！給錢就賣！同城自提！
】價格標(biāo)得低到離譜。單反？原價五千多？掛八百！絕版手辦？
蘇曉當(dāng)初省吃儉用幾個月買的？掛三百！那些衣服包包？通通五十塊一件！
像個揮淚大甩賣、急于跑路的敗家子。做完這一切，身體里的力氣仿佛被抽空。
我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背靠著床沿，胃里空空如也，卻感覺不到一絲饑餓，
只有一種溺水般的虛脫感。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暖洋洋的，卻驅(qū)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
十天……這虛假的寧靜，像一層薄冰，隨時會碎裂。鑰匙插進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猛地抬頭，像受驚的動物。門開了，蘇曉氣喘吁吁地沖進來，
手里緊緊攥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印著銀行LOGO的牛皮紙信封，額頭上全是汗，
臉頰因為奔跑而泛紅。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我，眼神里的擔(dān)憂幾乎要溢出來?！稗鞭?！
”她快步走過來，把那個沉甸甸的信封塞進我懷里，然后蹲下身，雙手緊緊抓住我冰涼的手，
“錢！都在這兒了！我卡里一共四萬三，全取出來了！你到底……”她的話戛然而止，
目光掃過被我翻得一片狼藉、如同遭劫的房間，以及書桌上亮著的手機屏幕上，
那些觸目驚心的借貸APP界面和二手平臺瘋狂甩賣的記錄。她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嘴唇哆嗦著：“你……你借了高利貸？還把東西都……賣了？”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驚恐和巨大的困惑，仿佛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傲洲?！
你是不是被什么邪教洗腦了？還是沾了不該沾的東西？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你別嚇我！
”她抓著我的手用力搖晃，試圖把我從某種“魔怔”中喚醒。我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
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肉里，迫使她看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神一定空洞又瘋狂，
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絕望和孤注一擲。“曉曉，”我的聲音嘶啞，像砂紙摩擦，
“看著我。我沒瘋，也沒沾那些東西。但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你都必須刻在腦子里。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頓，吐出那個荒謬又無比真實的預(yù)言：“十天之后，
2124年10月31日，晚上11點。天空會下起一場紅色的雨。那不是雨，
是某種致命的孢子。
吸入或者皮膚接觸的人……超過八成會變成……變成電影里那種吃人的怪物。
城市會在幾個小時內(nèi)淪陷。停水，停電，通訊中斷。秩序崩潰，法律失效。為了活下去，
人會變得比怪物更可怕。”蘇曉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
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誕不經(jīng)的笑話。她想反駁，想笑，
想摸摸我的額頭看我是不是燒糊涂了。但我的眼神死死鎖住她，那里面沒有一絲玩笑，
只有深不見底的恐懼和一種……讓她脊背發(fā)涼的篤定。這種篤定，沉重得像鉛塊，
壓得她所有質(zhì)疑都堵在了喉嚨里。“……紅……紅色的雨？孢子？喪尸？
”她艱難地吐出這幾個詞，聲音干澀得如同沙漠里的風(fēng)?！皩?。”我斬釘截鐵，“所以，錢，
物資，安全的據(jù)點，是我們現(xiàn)在唯一的命！這四萬三，加上我弄到的錢，”我指了指手機，
“是我們活下去的資本！一分都不能浪費！”我猛地站起身，從床頭柜的抽屜里翻出紙筆，
動作快得像一陣風(fēng)。蘇曉還僵在原地，眼神空洞地看著我，
顯然還在消化那個打敗她整個世界的“預(yù)言”。筆尖在紙上飛速滑動，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一項項生存必需品被羅列出來，
帶著冰冷的緊迫感：1. 食物與水（絕對優(yōu)先）：桶裝純凈水（大桶）：目標(biāo)50桶！
（劃掉，改為30桶）體積太大，初期運輸和存放是問題，先保證20桶。
瓶裝水（500ml/1L裝）：100箱！越多越好！軍用壓縮餅干：50大箱！高熱量，
體積小，保質(zhì)期長。肉類/魚類罐頭：各種口味，100罐起步！
真空包裝大米/面粉：50公斤裝，各5袋！醬油：10箱?。ㄟ@個念頭無比清晰地跳出來，
帶著一種前世記憶碎片帶來的直覺——它在某些時候，或許比黃金更有用。
）鹽、糖、復(fù)合維生素片：大量！方便面、自熱米飯：適量，初期過渡。
2. 藥品與衛(wèi)生（關(guān)鍵）：抗生素（阿莫西林、頭孢等）：盡可能多！
末世里感染等于死亡。外傷急救包：10個以上！
紗布、酒精、碘伏、止血帶、縫合針線…止痛藥（布洛芬、撲熱息痛）：大量！
止瀉藥、抗過敏藥：必備。慢性病藥物（如有）：蘇曉有點輕微鼻炎，備好噴劑。
女性衛(wèi)生用品：蘇菲超長夜用，大量！消毒液（84、滴露）、酒精：越多越好！
3. 安全與工具（生存保障）：武器：開山刀（2把）、強光手電（帶爆閃功能，
3個）、棒球棍（2根）、工兵鏟（2把）——盡可能找。
防護：摩托車頭盔（2個）、厚實的皮手套（多雙）、護目鏡（2副）。繩索（登山繩，
結(jié)實?。?、多功能軍刀（2把）、打火機/鎂棒（多個）。對講機（大功率，至少2對，
配足電池?。Ｌ柲艹潆姲澹ù蠊β?！1-2塊）、大容量充電寶（多個）。
4. 住所加固（龜殼計劃）：我們租住的這棟老公寓頂層602。優(yōu)點：頂樓視野好，
相對獨立，樓梯是唯一通道。缺點：樓體老舊，門不夠結(jié)實。
加固目標(biāo)：加裝防盜門（最厚實的那種！
加裝可拆卸防盜鋼條（緊急時可破窗逃生）、陽臺用磚頭水泥封死下半部分只留觀察射擊孔。
. 其他（細(xì)節(jié)決定生存質(zhì)量）：保暖：厚羽絨睡袋（2個）、保暖內(nèi)衣、暖寶寶（大量）。
照明：LED露營燈（多個）、蠟燭（大量）。
工具：工具箱（錘子、鉗子、螺絲刀等）、撬棍（2根）。
書籍：生存手冊、地圖、打發(fā)時間的書（防止精神崩潰）。寫完，
我把這張密密麻麻、如同戰(zhàn)備清單的紙重重拍在蘇曉面前。她低頭看著，眼神依舊茫然，
手指無意識地劃過“醬油：10箱”那一項，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抬起頭，用一種混合著恐懼、擔(dān)憂和孤注一擲的復(fù)雜眼神看著我，
聲音帶著認(rèn)命般的沙啞：“好。薇薇，我聽你的。我們……分頭行動。”不需要再多解釋。
她眼中的信任，像黑暗中的微光，支撐著我搖搖欲墜的神經(jīng)。接下來的日子，
我們像兩只瘋狂搬運的工蟻，在末日倒計時的陰影下高速運轉(zhuǎn)。
蘇曉負(fù)責(zé)“合法采購”和房屋加固的接洽。她展現(xiàn)出驚人的行動力，拿著我那份清單，
跑遍了全市的大小超市、批發(fā)市場、藥店、戶外用品店。
壓縮餅干、罐頭、瓶裝水……成箱成箱地往租來的小貨車上搬。
藥店的人用看神經(jīng)病的眼神看她，但她咬死說是“公司搞大型團建拓展訓(xùn)練的后勤儲備”，
居然也蒙混過去不少。她甚至想辦法通過一個遠(yuǎn)房表哥搞到了幾盒處方抗生素，
代價是幾乎掏空了她剛?cè)〕鰜淼哪遣糠脂F(xiàn)金。而我，
則徹底化身為行走在灰色地帶的“鼴鼠”。二手平臺掛出的東西，價格低得令人發(fā)指，
吸引了不少想撿便宜的人。每一次交易，都像一次地下接頭。
我把地點約在偏僻的巷口、公園角落，拿到皺巴巴的現(xiàn)金就迅速消失，
不敢看對方探究的眼神。那些網(wǎng)貸平臺放款的速度快得驚人，冰冷的數(shù)字流入賬戶，
又迅速變成一捆捆現(xiàn)金被提出來。最棘手的是武器和加固材料。開山刀？
普通的戶外店根本沒有。我輾轉(zhuǎn)通過一個以前兼職時認(rèn)識的、據(jù)說有點“門路”的酒吧保安，
花了比市場價高出三倍的價錢，才弄到兩把厚背砍刀和一根實心鋼管，
對方看我的眼神充滿了警惕和探究。加固用的厚重鋼材、焊機？
我找到了一個偏僻郊區(qū)的私人小加工廠，老板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
我謊稱是拍獨立恐怖電影的道具，需要“真實感”，預(yù)付了高額定金。
他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懷疑，但最終還是接了單，只是要求必須晚上施工，動靜不能大。
至于那十箱醬油？成了我每次采購的“標(biāo)配”。無論去超市掃貨瓶裝水，
還是去批發(fā)市場拉方便面，臨走時必定指著貨架上最普通、最大瓶裝的釀造醬油：“這個，
來一箱（或兩箱）?！笔浙y員和搬運工從最初的驚訝到后來的麻木，
看我的眼神統(tǒng)一變成了“這姑娘腦子指定有點毛病”。蘇曉第一次看到我搬醬油上車時，
表情簡直精彩紛呈，混合著“你認(rèn)真的嗎？”和“我閨蜜果然瘋了”的絕望?！稗鞭保∽孀?！
”她壓低聲音咆哮，幫著我把沉重的紙箱塞進貨車角落，“你是打算在末世開醬油鋪子，
還是準(zhǔn)備腌了自己當(dāng)咸菜？這玩意兒除了齁死喪尸還有什么用？能當(dāng)飯吃？能當(dāng)水喝？
”我抹了把汗，沒力氣解釋前世某個聚集點里，
一小瓶發(fā)霉的醬油換到半袋救命玉米面的場景，只是拍了拍冰冷的玻璃瓶身，
語氣帶著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執(zhí)念：“別問，信我。關(guān)鍵時刻，它可能比黃金管用。
”時間在瘋狂的采購、搬運、與工人討價還價、半夜被電焊聲驚醒的混亂中飛速流逝。
小小的兩室一廳，迅速被各種物資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只留下狹窄的通道?？蛷d成了倉庫，
桶裝水堆成了墻，壓縮餅干的紙箱摞到了天花板，角落里是那十箱顯眼的醬油，
散發(fā)著淡淡的發(fā)酵豆香。臥室里也塞滿了藥品箱、睡袋和工具。最重要的工程是加固。
那個加工廠老板帶著兩個徒弟，連續(xù)三個通宵，在夜深人靜時開工。
刺眼的電焊弧光在樓道里閃爍，發(fā)出滋滋的噪音和刺鼻的氣味。
厚重的、帶著鐵銹味的嶄新防盜門替換了原來單薄的木門。通往六樓的唯一樓梯口，
被焊上了一扇無比結(jié)實的鐵柵欄門，粗壯的鋼條讓人望而生畏。
窗戶內(nèi)側(cè)裝上了可活動的鋼條，陽臺的下半部分用空心磚和速干水泥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只在中間留了幾個拳頭大小的觀察孔。每一次電焊的火花，每一次沉重的鋼材落地聲，
都像敲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鄰居不是沒有投訴，我們只能陪著笑臉，塞點小錢，
謊稱是“家里鬧賊，被偷怕了，加強一下安全”。對方將信將疑，但看在錢的份上，
嘟囔幾句也就作罷。蘇曉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眼下的烏青濃得化不開，
但她再也沒有質(zhì)疑過我的決定，只是沉默地幫忙遞工具、買夜宵、應(yīng)付鄰居。倒數(shù)第二天，
10月30日。加固工程終于完成。厚重的鐵門關(guān)上，發(fā)出沉悶的“哐當(dāng)”聲，隔絕了外界。
樓道里那扇鐵柵欄門也落了鎖。屋內(nèi)，物資堆積如山，散發(fā)著紙箱、塑料和食物的混合氣味。
我和蘇曉癱坐在唯一還算空的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桶裝水墻，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窗外，
夕陽的余暉將天空染成一片不祥的橙紅，像凝固的血?！懊魈臁碧K曉的聲音干澀，
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真的會下……紅雨嗎？”她抱著膝蓋，
眼神空洞地望著被封死的陽臺縫隙外那抹詭異的紅色。我沒有回答，
只是默默地從旁邊一個敞開的食品箱里，拿出兩包壓縮餅干，遞給她一包。
冰冷的包裝硌著手心?？諝馑兰?，只有我們兩人壓抑的呼吸聲，在堆滿物資的狹小空間里，
沉重地回蕩。倒計時，最后一夜。2124年10月31日，晚。
天空像一塊臟污的、吸飽了水的巨大鉛灰色抹布，沉沉地壓在頭頂，一絲星光也無。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悶熱得反常，一絲風(fēng)也沒有。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閃爍，
車流如織，喧囂的人聲透過厚重的窗戶和鐵柵欄隱隱傳來，帶著一種末日狂歡前的虛假繁華。
我和蘇曉并排坐在客廳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堆砌如山的桶裝水。
唯一的照明是放在中間地板上的一盞LED露營燈，慘白的光線勉強驅(qū)散一小片黑暗，
映照著我們同樣慘白緊繃的臉。屋內(nèi)堆積如山的物資，
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如同蟄伏的怪獸。時間，
像一個漏沙即將見底的沙漏，緩慢得令人窒息，又仿佛下一秒就會轟然崩塌。
蘇曉雙手緊緊抱著膝蓋，指甲深深掐進手臂的肉里，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牙齒輕輕磕碰著，發(fā)出細(xì)微的咯咯聲。
每一次窗外傳來稍大的汽車鳴笛或人聲喧嘩，她都會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一抖，
驚恐地看向緊閉的防盜門?！稗鞭薄彼穆曇舾蓾粏。瑤е鴿庵氐谋且?，
“我……我好怕。”眼淚在她通紅的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我挪過去，
伸出同樣冰冷僵硬的手，用力握住她冰涼顫抖的手指。掌心傳來的微弱暖意，
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在汲取力量支撐自己?！皠e怕，曉曉?！蔽业穆曇粢矄〉脜柡?，
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我們做了所有能做的。這扇門，很厚。那些鐵柵欄，很結(jié)實。
我們……有吃的，有喝的?！蔽业哪抗鈷哌^黑暗中隱約可見的物資輪廓，
落在角落那堆醬油箱子上，“還有……醬油?！碧K曉吸了吸鼻子，似乎想笑，
嘴角卻只是無力地扯動了一下，眼淚終于滾落下來，砸在我的手背上，滾燙。
“都……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惦記你的醬油……”就在這時——轟?。?/p>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在天際炸開！
仿佛整個蒼穹都被一只無形的巨錘狠狠擂了一下！聲音并不尖銳，
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恐怖力量，震得我們腳下的地板都在微微發(fā)顫！
窗戶玻璃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嗡嗡共鳴聲！“啊——！”蘇曉尖叫一聲，猛地?fù)溥M我懷里，
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我的心臟瞬間被那只無形的手攥緊，提到了嗓子眼，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來了！就是這種聲音！前世那毀滅一切的序曲！
巨響的余波還在城市上空回蕩，死寂只維持了不到半秒。
嘩——嘩——嘩——一種奇異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迅速籠罩了整個天地！
不是尋常雨滴打在樹葉或屋頂?shù)泥枧韭?，而是……粘稠的、沉重的液體，
如同傾盆潑下的血漿，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膩感，
狠狠拍打在城市建筑、街道、車輛……一切暴露在外的物體上！窗外，整個世界的色調(diào)，
在幾秒鐘內(nèi)，被徹底染紅！猩紅！刺目欲裂的猩紅！
渾濁、粘稠、帶著某種詭異暗沉光澤的紅色液體，如同天穹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瓢潑而下！它們砸在窗戶玻璃上，瞬間模糊了視線，只留下大片大片流淌的、令人作嘔的紅。
路燈的光芒被扭曲、暈染，投射在屋內(nèi)墻壁上，晃動著一片片搖曳的血色光斑。
整個世界仿佛被浸泡在了一個巨大的、粘稠的血池里！
“紅……紅雨……真的是……紅雨……”蘇曉從我懷里抬起頭，
失神地望著窗外那地獄般的景象，喃喃自語，臉上血色盡褪，
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巨大的恐懼。屋外，短暫的死寂被徹底打破。
驚恐到變調(diào)的尖叫如同海嘯般從城市的各個角落爆發(fā)出來！汽車尖銳的警報聲此起彼伏，
瘋狂地鳴叫著！有人似乎想開車逃離，
引擎的轟鳴和刺耳的輪胎摩擦聲、碰撞聲瞬間撕裂了雨幕！
緊接著是更混亂的嘶喊、哭嚎、怒罵……混亂的序曲瞬間被推向了高潮！“砰！砰！砰！
”我們這棟老舊公寓樓里也響起了劇烈的敲門聲和鄰居驚恐的呼喊?！伴_門！快開門！
外面那是什么鬼東西？！”“老張！老張你看到?jīng)]有？天上下血了！”“報警！
快打報警電話！手機沒信號了！座機也斷了！”絕望的呼喊和瘋狂的砸門聲在樓道里回蕩，
如同喪鐘敲響。我和蘇曉緊緊抱在一起，蜷縮在露營燈慘白的光圈里，
像兩只被暴風(fēng)雨嚇壞了的小獸。聽著門外近在咫尺的混亂和嘶喊，
感受著腳下地板傳來的震動，
看著窗外那傾瀉的、粘稠的猩紅……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我們。末世，
降臨了。不是演習(xí)，不是噩夢。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最初的混亂和尖叫持續(xù)了大約半個多小時，
像一場歇斯底里的末日交響樂。砸門聲漸漸停了，或許鄰居們意識到這種天氣跑出去更危險，
或許……他們發(fā)現(xiàn)了更可怕的事情。死寂。一種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取代了喧囂，
沉甸甸地壓在整棟公寓樓、整個城市上空。只有窗外那單調(diào)、粘膩的猩紅雨聲，
依舊不知疲倦地沖刷著一切，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嘩嘩”聲。
這死寂比剛才的混亂更讓人心頭發(fā)毛。蘇曉蜷縮在我旁邊，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
眼神空洞地盯著地板上的光斑，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稗鞭薄彼曇糨p得像一片羽毛，
“我們……會死在這里嗎？像……像罐頭里的沙丁魚？
”我強迫自己從巨大的恐懼中抽離一絲理智。不能崩潰！現(xiàn)在崩潰，一切都完了！“不會。
”我的聲音干澀，但異常堅定，“曉曉，振作點！聽我說，現(xiàn)在只是開始！
這雨……這孢子雨，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我們必須保持清醒！”我爬起來，
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被封死的陽臺觀察孔前，小心翼翼地湊近那狹小的縫隙，向外窺視。
借著樓下幾盞尚未完全熄滅、在血雨中頑強閃爍著詭異紅光的路燈，我看到了地獄的一角。
街道上積了一層粘稠的紅色水洼。幾輛汽車歪歪扭扭地撞在一起，車燈還在忽明忽滅地閃爍。
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正跌跌撞撞地在雨中奔跑，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尖利哭嚎，沒跑幾步，
就猛地?fù)涞乖诘?，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皮膚下像有無數(shù)蟲子在蠕動……我的胃一陣翻攪，猛地縮回頭，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大口喘氣。“外面……怎么樣？”蘇曉顫抖著問，不敢過來看?！啊茉恪?/p>
”我咽下喉嚨里的酸水，臉色比她好不了多少，“有人……開始變異了。
” 變異這個詞一說出口，蘇曉的身體又是一顫。就在這時，
我們頭頂?shù)奶旎ò鍌鱽怼斑恕钡囊宦晲烅?！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p>
像是什么沉重的東西在樓上跌跌撞撞地移動，
伴隨著一種……非人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嗬嗬聲！
“樓上……王阿姨……”蘇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巨大的驚恐。
樓上住著一位獨居的退休教師王阿姨，人很和善，經(jīng)常給我們送些自己包的餃子。
那沉重的、拖沓的腳步聲和令人牙酸的嗬嗬聲，開始在樓上的地板上來回移動，越來越清晰！
接著，是物體被撞倒的碎裂聲，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獸啃噬骨肉的細(xì)微聲響！
“啊——！”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從樓下傳來！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
但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就被一種更可怕的、撕扯血肉和骨頭碎裂的“咔嚓”聲淹沒！
這聲音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刺穿了屋內(nèi)死寂的空氣！蘇曉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瞪大的眼睛里是徹底的驚恐，身體抖得像篩糠。我的血液也瞬間凍結(jié)了！開始了！
尸變和最初的狩獵！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啃噬聲和沉重的拖沓腳步聲，仿佛就在耳邊！
我們甚至能聽到樓下住戶驚恐的尖叫和絕望的拍門聲，但很快，
那些聲音就被更響亮的嘶吼和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取代！混亂如同瘟疫，
在血雨籠罩的公寓樓里迅速蔓延！
尖叫聲、嘶吼聲、撞擊聲、破門聲……交織成一曲血腥的死亡交響樂！我們所在的602室，
如同暴風(fēng)雨中的孤島，被恐怖的聲浪徹底包圍！“砰！砰！砰！”我們自家的防盜門，
也突然被什么東西從外面狠狠撞擊！力道大得整個門框都在震動！灰塵簌簌落下！
“嗬……嗬……”模糊不清的嘶吼聲貼著門縫傳了進來！蘇曉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尖叫出聲，
被我死死捂住嘴巴。我們倆緊緊縮在遠(yuǎn)離門口的角落里，背靠著冰冷的桶裝水，
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我死死盯著那扇厚重但此刻顯得如此單薄的門，
右手下意識地摸到了放在旁邊地板上的那根冰冷的實心鋼管。撞擊持續(xù)了十幾下，
或許是門外的“東西”發(fā)現(xiàn)撞不開，又或許是樓下傳來了更誘人的聲響，
那沉重的腳步聲和嗬嗬聲漸漸遠(yuǎn)去，朝著更混亂的下層去了。屋內(nèi)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我們兩人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聲，在物資堆砌的陰影里清晰可聞。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冰涼一片。“暫時……安全了。”我松開捂著蘇曉嘴巴的手，
聲音嘶啞得厲害，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也在抖。蘇曉癱軟在地，無聲地流著淚，
巨大的恐懼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讓她說不出話。這一夜，漫長如同一個世紀(jì)。我們不敢睡，
不敢開燈（除了那盞放在角落、光線調(diào)到最暗的露營燈），不敢發(fā)出任何大的聲響。
屋外的混亂和慘叫時起時伏，像潮水般沖擊著我們的神經(jīng)。
每一次沉重的腳步聲在樓道里響起，每一次撞擊或破門聲傳來，都讓我們?nèi)缤@弓之鳥。
直到窗外的猩紅雨幕，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于漸漸稀疏、停止。天空，
露出了鉛灰色的、死氣沉沉的底色。猩紅孢子雨，下了整整一夜。
當(dāng)最后幾滴粘稠的紅雨從污濁的天空墜落，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不是安寧的靜謐，
而是一種死寂，一種被巨大災(zāi)難蹂躪過后的、筋疲力盡的喘息。
蓋著目之所及的一切——街道、車輛、屋頂、窗戶……在晨光熹微中泛著暗沉、詭異的光澤，
如同凝固的血痂。我和蘇曉蜷縮在客廳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桶裝水墻，
像兩尊落滿灰塵的雕塑。露營燈微弱的光芒早已熄滅，我們置身于一片昏暗的混沌之中。